第4節(jié)
蘇翎見她自從落水后確實是想通了,言語間都不再提起謝嘉,又乖巧又黏人,得了空便跑到他身旁噓寒問暖,蘇丞相一顆慈父心都要被軟化了,此時一聽不過是辦個宴會罷了,大手一揮,辦! 于是蘇語憐便高高興興地回房去寫邀請函了。她把京城中同蘇家稍有往來的世家小姐公子們請了一圈,當(dāng)然,她的主要目標(biāo)還是沈懷卿,以及未來的沈夫人,秦家三小姐秦珺。 以她和沈懷卿的關(guān)系來看,沈懷卿會赴宴的可能性很小,為了確保他會來,蘇語憐特意在致沈凝桑的邀請函中叮囑,凝桑,務(wù)必想方設(shè)法將你二哥拖過來。 這一日,天氣晴好,微風(fēng)浮動,用作擺設(shè)春日宴的日子再好不過了。 而丞相府內(nèi)正好有一個大花園,正是百花盛放的季節(jié),各種奇花異草爭奇斗艷,荷池曲徑,小橋流水,山石點綴,清幽自在,當(dāng)真是美不勝收。 作為這場宴會的主人,蘇語憐一大早便起了身,夏望和春辛一起替她梳妝打扮。 上輩子她嫁給謝嘉不過短短幾年,受盡了心傷,便漸漸頹敗,后來甚至連府中新納的小妾都敢來她面前耀武揚威,一有機會便要趁機折磨她,哪里有過去丞相府四小姐半點的驕傲矜貴。 直到她死前,她再也沒有好好打扮過自己一次,甚至連銅鏡都不愿意再照一照。 她望著鏡中一張粉雕玉琢的桃花面,烏黑如瀑的青絲梳成流蘇髻,飾以紅珊瑚滴珠翠,蛾眉皓齒,朱唇不點而紅,美到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 “小姐,您今日這一打扮真的是太美了,定能艷壓群芳!”春辛衷心地贊嘆道。 蘇語憐透過銅鏡看了她一眼。春辛和夏望一樣是她的貼身丫鬟,也是作為陪嫁丫鬟一同進了謝家。一開始,春辛也是忠心耿耿,可后來漸漸受不住苦日子,便另擇了主,跟了頗受謝嘉寵愛的李夫人。 她不怪春辛,良禽擇木而棲,不是每個人都有一直對她好的必要,但她現(xiàn)下也不能再毫無芥蒂地親近春辛了。 她的沉默,讓房間里一時陷入了奇怪的氛圍中,還是夏望接過了話茬:“春辛你會不會說話啊,咱們小姐不打扮那也是京城最美的千金小姐!” “是是是,春辛說錯了,小姐莫怪!” 蘇語憐輕笑了一聲,在夏望的攙扶下,拎著裙子下擺起身。 她今日并不想成為眾人中顯眼的那一位,便特意挑了一件款式簡單的蓮青色蘇繡煙云散花群,清淡雅致,不失禮也不引人注目。 京城中向來不乏各種宴會,但丞相府的四小姐舉辦春日宴,還是頭一遭。因而受了邀請的人,都十分興致勃勃地早早赴宴了,除了衛(wèi)國公府的沈世子。 蘇語憐猜到他不樂意,所以當(dāng)所有人都來齊了,沈懷卿才搖著一把玉扇姍姍來遲,她也不意外,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伸手不打笑臉人,沈懷卿見狀也皮笑rou不笑道:“四小姐向來不愛結(jié)交朋友,我當(dāng)是看不上我們這些個人,今日卻是好興致,擺了一桌宴會,也不知有何玄機?” 這話說得相當(dāng)不客氣,就差沒指著她的鼻子罵你蘇語憐不懷好意了。在場的諸位不由竊竊私語,頻頻望向兩人。 蘇語憐一時也被他說得哽住了。她打小同沈懷卿便不對付,沈懷卿卻比她想象中更了解她的性子,果然他這時候不過是在佯裝紈绔罷了。 但他一來便拆她的臺,倒叫她心中那一絲愧疚消散了,嬌嗔地一跺腳:“沈二哥一來便逗我,為什么辦宴會你心里還不清楚么?早知道不請你來了!” 眾人便哄笑起來,只道是青梅竹馬的兩位在打情罵俏呢。 沈懷卿被她弄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嘖嘖嘖地?fù)u了搖頭,往桌子那邊找他的相識去了。 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沈凝桑無奈地笑了笑,上前握住蘇語憐的手柔聲道:“我可是按照你的指示將人給帶來了,說吧,打什么鬼主意呢?” 蘇語憐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許久,隨后伸手抱住了她,湊在她耳邊神神秘秘道:“先賣個關(guān)子,你待會兒便知道了?!?/br> 飛花令 丞相府舉辦的這場宴會,同京城中其他宴會并無太大區(qū)別,世家子弟們都是三五成群,平日里交好的玩在一處,而千金小姐們則湊在另外幾桌說話。 蘇語憐算了算時辰,走到沈懷卿那一桌,見他們正在飛花令,觀望了片刻,突然笑道:“飛花令諸位是玩慣了的,難免有些無趣,今日換一個玩兒法如何?” “好??!今日四小姐是主人,客隨主便,四小姐說怎么玩兒便怎么玩兒!”說話的是鎮(zhèn)國公府嫡次子董賢霖,一襲錦服華袍,清俊挺拔,端的是一位風(fēng)流瀟灑的公子哥。 沈懷卿同他關(guān)系甚好,見狀白了他一眼,薄唇微動,罵了他一句,他也不惱,笑嘻嘻地望著蘇語憐,滿臉期待的神色。 蘇語憐就喜歡他如此捧場:“花字飛膩了,咱們今日飛水字,如何?” “切,我當(dāng)是什么新奇玩兒法呢?”沈懷卿又打開了他的玉扇,忍不住懟了她一句。 蘇語憐不理他,繼續(xù)道:“每一輪飛花令七人,不依照順序,第一位行令者詩詞中的水字位置,直接對應(yīng)同一位置的某人,某人接令,接不下去便罰酒一杯。若是不當(dāng)心飛到自己的位置,便罰酒兩杯,如何?” 眾人一聽,紛紛來了興致。這種玩法兒不給行令人常規(guī)的準(zhǔn)備時間,的確比尋常飛花令來得更刺激些,于是便都爭著來玩兒第一輪。 蘇語憐隨意點了幾位,加上她自己,組成了飛花令第一輪的七人。 她也不客氣,直接出令:“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請?!?/br> 行令間,很快便有人答不上來,痛快罰了酒,再行至蘇語憐時,她隨口接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請?!?/br> 身處第四位的沈懷卿,一直百無聊賴地開合他的扇子,根本未將這飛花令放在眼里,尚未反應(yīng)過來,便見有人將斟滿酒的銀杯推到了他面前,“沈兄輸了輸了!喝!” 沈懷卿只得皺著眉頭一飲而盡。 接下來,蘇語憐便開始毫不掩飾地針對沈懷卿一人。 “泉眼無聲惜細(xì)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薄伴T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fā)唱黃雞?!薄翱吐非嗌酵猓兄劬G水前?!薄?/br> 每一句詩詞都直指沈懷卿,沈懷卿從不屑一顧到正襟危坐,心里隱約明白,蘇語憐今日設(shè)計的飛花令,恐怕是沖著他一人來的。 偏偏在場的貴族顯赫個個興致勃勃,他此時也不能拂袖而去,那便顯得他玩不起,且當(dāng)著眾人的面,他也不能輕易同蘇語憐翻臉。 他顧忌得越多,心里便越氣悶,稍不留神,便又踩中了蘇語憐的坑。幾杯酒下肚,他的面上便浮現(xiàn)出了一層紅暈,連同脖子都紅了。 他其實不善飲酒,早起又是空腹便被沈凝桑拉了過來,此刻飲下的酒從胃里直接燒灼到臉上。 蘇語憐為了今日,早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行令時詩詞信手拈來,甚至抽了空去觀察一旁觀令的秦珺。 吏部尚書府的三小姐秦珺,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上輩子她抗婚后,同年九月便嫁給了謝嘉,沈懷卿為表消沉,閉門謝客兩月有余,卻在第二年春娶了秦珺,后來倒也傳作一段佳話。 不巧的是,蘇語憐曾無意中聽到了一個傳聞,其實沈懷卿同秦珺認(rèn)識得比她想象中要早得多。兩人應(yīng)是結(jié)識于秦家大公子秦風(fēng)的成親禮上,而秦風(fēng)娶妻的日子是去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