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張氏思慮片刻,終究還是咬牙點頭了,“我兒,那賤人孽子定是要除的,只是,咱們放那賤人一條生路如何?哪怕發(fā)買了人牙子都行!母親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手上沾人命,那可是要下地獄的!” 曹婉寧攥緊了雙拳,暗斥,婦人之仁!給那孽子留一線生機,便保不齊他有東山再起那天! 這年頭,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只有將那賤人孽子斬草除根,才能落個徹底清靜! 張氏素來信佛,曹婉寧想教她安心,便柔柔應了聲,“都聽母親的?!?/br> …… 是夜,風雨大作,黑云漫天,正是殺人放火的好時節(jié)。 一行黑衣人趁雨夜?jié)撊肫У那f子里,如入無人之境,不過片刻便摸到了兩個廂房里頭。 只見一黑衣人躡手躡腳,在床頭站定,自袖中拔出匕首,刀起刀落間,只覺床上之物異常柔軟。 那黑衣人掀開被子一看,只見被子下并非活人,而是橫臥著一只枕頭。 另一間廂房里,也是這樣的情況。一行歹人這才知道中計了,轉(zhuǎn)身欲逃,不料卻在院子里被幾個穿著黑色短打勁裝的蒙面人圍了個嚴嚴實實。 那幾個蒙面人目如鷹隼,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練家子。幾人眼神一對,整齊劃一地從腰間抽出柳葉長刀,刀面兒上泛著森森寒光。 兩撥人一擁而上,一時間,院子里哀嚎不斷,血色彌漫。 幾個穿著黑衣短打的蒙面人身形似螳螂,不過在刀光劍影里使了幾個簡單招式,便將那一行歹人降服,拿了粗麻繩捆綁到了一起。 “求……求求大俠饒命……” “我等不過是山上的落草的強盜,所作所為是受人之托……” “饒命!饒命!我全都說……” 領(lǐng)頭的蒙面人冷冷一眼掃過去,幾個半道子落草的強盜的嘴里便被塞上了布條,只能“嗚嗚嗷嗷”地哼叫著。 夜色如墨,大雨滂沱。 院子里雨聲陣陣,不斷沖刷著地面上還溫熱的鮮血。 不知何時,院子里雨幕之中,一單薄少年負手而立于,冷眼看完了打斗全程,方?jīng)_那數(shù)位黑衣短打的蒙面人深深一拱手,“今日諸位英雄救命之恩,曹忍銘感五內(nèi),小生不才,若有出頭之日,定銜環(huán)結(jié)草,血淚以報!” 數(shù)位黑衣短打的蒙面人并不應聲,只拱手深深回了一禮,便紛紛踮腳輕輕掠起,不過片刻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見黑衣人都退去了,身后瑟瑟發(fā)抖的莊子管事這才撐著一把油紙傘,上前為少年遮住了豆大的雨滴,“少爺,你看這接下來……可如何是好?” 莊子管事幾乎是看著眼前的單薄少年長大的。 少年和母親在這處偏僻的莊子里呆了整整十四年,少年開蒙那年,老爺給少年請了幾位西席,從此之后,少年的聰慧天分便開始展露出來,老爺來莊子也愈發(fā)來的勤。 莊子管事看著眼前的少年,抹了把腦門兒上的冷汗。 十幾年前,孤兒寡母被藏身這處莊子里,無名無分。莊子里的管事、mama沒少克扣他們的吃穿用度。如今,當年襁褓中的嬰兒已經(jīng)長大,老爺更是分外看重這個兒子。瞧著這一路水漲船高下去,未來能入祠堂也說不一定。故而這兩年,莊子上的人皆是好吃好喝供著母子二人,一點也不敢敷衍。 那單薄少年眸子里神色不明,說出的話卻鏗鏘有力,條理清晰:“先去請郎中醫(yī)治母親的傷,再請人快馬加鞭,給父親報信。將這些歹人腳骨打斷,關(guān)入地窖,派人看守著?!?/br> 莊子管事聞言,使勁兒咽了口唾沫,瑟縮的應了聲,“是。” 紛亂雨夜里,少年負手而立,身后的雙手緊攥著,青筋碧露。 如今,最后的那張底牌,就是他自己這副rou身。 ———————— 平陽侯府,凝園。 顧熙言正歪在錦榻上,手里捏著一封信看得出神兒。 今兒個一早,李mama從青州來信,快馬加鞭送到了顧熙言手里頭。 信中的內(nèi)容和顧熙言料想的所差無幾,顧熙言重新把信折好,沖下手跪著的玄衣短打的護院兒道,“告訴李mama,以后曹氏莊子的事兒,與咱們再無干系了,教李mama安心巡莊子罷?!?/br> 顧熙言出嫁的時候,從顧府帶來了一隊心腹的練家子當做護院兒。李mama出發(fā)巡莊之前,顧熙言從中撥了三分之一的人手跟著她去了青州,順便在雨夜救下了一對母子的性命。 那護院兒一拱手,轉(zhuǎn)身便退下了。 屋門開合間,顧熙言一轉(zhuǎn)頭,正好看見王mama寒著一張臉從內(nèi)室里打簾子出來。 顧熙言當即一驚——方才她說的話,都被王mama聽到了。 只見王mama雙目微紅,“姑娘大了,什么事兒都不和老奴商量了了!” “老奴斗膽問一句,這曹氏如何惹了姑娘,姑娘要苦心謀劃出這等死局來困住曹氏?” 王mama看著顧熙言,莫名覺得有些陌生——自己手里長出來的姑娘,打小便天真爛漫,性子耿直,是個實心眼兒的。如今嫁了人,出了閣,不過學了些治家的本領(lǐng),怎么就能想出這等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計謀! 曹婉寧肖想侯府的事兒,顧熙一直瞞著王mama。沒有別的原因,只是怕王mama擔心,轉(zhuǎn)頭告訴顧熙言的母親顧林氏、祖母顧江氏,平白叫一圈兒人為她瞎擔心。 如今王mama知道了,這事兒是瞞不下去了,可顧熙言也不能說實話。 “曹氏之事,我勝券在握。mama恕我不能說出其中詳情。” 顧熙言低頭哽咽著,眼前走馬燈一般的閃現(xiàn)上一世紅翡、靛玉、王mama死前的慘狀,再抬眼已是滿臉清淚,咬牙切齒道,“mama只需知道,若是不除曹氏,后半輩子我顧熙言日夜難寐,寢食難安!” 王mama聞言大吃一驚,含淚道:“可憐見的!姑娘、姑娘這心里頭到底是糟了些什么罪!” 顧熙言搖頭不答,哽咽道,“還請mama不要告訴祖母、母親,祖母年邁,萬萬不能再為我憂心!” 王mama聞言,心疼不已。 顧熙言和蕭讓原是圣上賜婚,顧熙言之前試圖抗旨,諸多反抗,終究還是嫁到了這諾大的平陽侯府。以往顧熙言是個沒心沒肺的,三天兩頭往詩社雅集里頭跑著尋樂子。自打她成了婚,臉上的笑容便比以前少了許多。 說句大不敬的話,王mama把顧熙言當做自己親生的女兒一般。故而她的種種轉(zhuǎn)變,王mama都看在眼里。如今此情此景,更是下意識以為顧熙言嫁入侯府,心中一直隱忍。 思及此處,王mama也是老淚縱橫,點了點頭,攬著顧熙言一頓痛哭。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本文入v,三更萬字送上,評論區(qū)有紅包送上~】 【求收藏六喜桃的專欄鴨!】 感謝各位小可愛一直的支持鴨! 求地雷,求灌溉~ 砸給某桃更多的動力吧~ 第27章 定風波 十月二十一日,宜出行。 平陽侯府的馬車到慶國公府時,府邸門口早已經(jīng)是一片熙熙攘攘。 各府馬車井然有序的停在大門兩側(cè),其中美婢小廝,貴女往來,云鬢花顏,香氣浮動。 顧熙言剛扶著靛玉的手從馬車里頭出來,那廂便跑來一個顧府的小廝,沖她深深一躬身,“小姐,夫人已經(jīng)到了,現(xiàn)在在花廳喝茶呢。” 五日之前,慶國公夫人給盛京城中各官眷送上了請?zhí)f是慶國公府后花園種的花樹正當時節(jié),滿園芳菲,特邀諸位貴女夫人到府一觀。 顧父顧萬潛官致禮部侍郎,再加上顧熙言被圣上賜婚成了平陽侯的嫡妻,顧府可謂是烈火烹油,越燃越旺,故而這次賞花會,顧熙言的母親顧林氏也在受邀之列。 跟著慶國公府上的丫鬟婆子穿過垂花門,穿過兩側(cè)的抄手游廊,又轉(zhuǎn)過嵌琺瑯山水的大理石座屏,走了許久的功夫才來到花廳里。 花廳里坐了滿堂的貴婦貴女,正三三兩兩的寒暄攀談。顧熙言徑直走到堂前,給上座的幾位年長的高門貴婦見禮。 定國公夫人石氏正和身邊幾位相熟的貴婦說話,見顧熙言上前來拜見,忙起身扶起她道,“平陽侯夫人無需多禮。早聽聞夫人生的明艷可人,如今一看,竟是所言不虛,真真和平陽侯爺如金童玉女一般!” 石氏出身武將之家,舉手投足間帶了一股子颯爽的風范,就連夸起人來也格外直白。 顧熙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寒暄了幾句,方才轉(zhuǎn)身去賓席找了母親顧林氏落座。 自打上次顧熙言三朝回門,顧林氏這是第二次見到自己的女兒。等顧熙言落了座,顧林氏忙拉著她的手,壓低了聲音問最近平陽侯府中如何,內(nèi)宅治下可好,身子恢復的如何了等等。 顧熙言一一答了,紅著臉道,“侯爺……侯爺頗為體諒女兒,那日之后,便有分寸了許多……” 顧林氏點點頭,“侯爺是個粗中有細的,既然夫君體諒,你也萬萬不能拿喬,這閨中之事,婦人心里雖說要有個度,但也不要太嬌貴任性了!” 顧熙言紅著臉應了“是”,便聽顧林氏又低聲問:“近日京中盛傳青州曹家之事,聽聞那曹家是蕭氏二房主母的表親,你父親叫我來問問你,這其中情狀,你可清楚幾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且不論有心還是無意,青州曹家之事被一傳十、十傳百,在盛京城里比那西風還吹得猛烈。 三天之前的金鑾殿早朝,諫議大夫沈階手持著象牙笏,上來便毫不留情地參了曹用及一本。此事一出,立刻在朝堂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如今三日過去了,這小小的青州知州曹用及,已經(jīng)成了盛京城中官宦之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 青州曹家之事,看似是曹用及不仁、不義、不禮的家事,但聰明人一眼便看出,青州曹家之事背后,實則是國事。 成安帝變法在即,各州郡里,一些老派守舊的世家大族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高喊“祖宗之法不可變”,儼然成了成安帝變法大業(yè)路上的絆腳石。 張氏是世代盤踞在青州的大族,族中弟子大多入仕,密密麻麻的鑲嵌在青州的官僚系統(tǒng)里。這種情況并非個例。大燕朝的疆土上,各州郡皆有世家大族盤踞,為上位者所忌憚。 但像青州這樣,知州和世家大族有著姻親關(guān)系的,卻少之又少。 那日金鑾殿早朝,御史大夫沈階出列參了曹用及一本之后,幾位自詡“清流”的官員紛紛出列,證明御史大夫沈階所言屬實。一場早朝下來,完全成了這個小小青州知州的揭短大會。 世家大族整還是不整,皆在皇帝一念之間。除了沈階以及少數(shù)幾位“直臣”是秉持著為民除害的初衷外,其余大多臣子更多的是在“賭”皇帝的心。 成安帝早就想敲打士族,為變法大業(yè)掃清阻礙。曹用及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里冒出來,簡直就是送到成安帝面前的引火線。 變法在即,再等下去只怕會積重難返,此時便是最好的契機。 果不其然,金鑾殿上皇帝聽了眾臣的言論龍顏震怒。當即下旨暫停曹用及青州知州一職,并由大理寺卿全權(quán)嚴查此事。 …… 顧熙言聽了這話,當即左右掃了兩眼,拉著顧林氏起身道,“母親,咱們不如去花園里,邊賞花邊說體己話。” 慶國公府占地雖沒有平陽侯府那么夸張,可也算開闊,尤其是這后花園,亭臺樓閣,山水奇石,修的格外俊秀。 如今正值十月,院子里栽著的成片的木芙蓉、木槿花、曇花、菊花……應時節(jié)的花卉紛紛綻放,一派花團錦簇,鳥語芬芳。 “母親,青州曹家之事,圣上自有定奪,父親素來不是輕舉妄動的性子,切記,只要在金鑾殿上不失了分寸,便無大礙?!鳖櫸跹哉哿艘恢荒拒饺啬迷谥讣獍淹?,“青州曹家之事,女兒可以確定的是,傳聞中曹家那些丑事確實屬實?!?/br> 顧林氏聽了這話,長嘆一口氣道,“你父親原也是這么打算的。且不說那曹大人是個不仁不義之徒——這青州曹家真是分外倒霉,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撞到圣人面前,瞧這架勢,青州曹家大約是萬劫不復了?!?/br> 顧熙言聽了,指尖捻著那朵木芙蓉,淺淺笑了笑。 朝堂之上,哪有對錯?只有輸贏罷了。 只要猜中了圣人的心思,便是穩(wěn)贏不輸?shù)?。相反,若是剛好違背了圣人的心思,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況且那曹用及所做下之事,真真是讓人不齒。 大燕朝風氣頗為開放,顧熙言聽聞,前些日子已經(jīng)有人專門把青州曹家之事寫了話本子,在茶樓戲館子接連上演,臺上臺下皆是謾罵曹用及不仁不義。更不用說那些讀書人是怎樣諷刺曹用及有辱詩書、所干之事非人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