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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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上的人分成兩撥,一邊是坐在地上的老漢,邊上還有個四十來歲的婦人,短褐布衣,看著像是鄉(xiāng)野夫婦;另一邊則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娘子,穿了身銀白的襦裙,身邊還有幾個護衛(wèi)模樣的成年男子。 老漢一條腿曲起,另一條腿不自然地斜在地上,臉色煞白,整張臉上都是冷汗。邊上的婦人半跪在老漢身邊,一臉怒容,盯著那小娘子:“你撞了我家老頭子,還不打算賠嗎?!” 小娘子看著婦人,也不惱,略顯稚嫩的聲音穩(wěn)穩(wěn)的:“我沒有撞你夫君,你夫君碰到我后是自己摔的。” “自己摔?自己摔能摔成這樣?老婆子和老頭子進城賣布,干什么要摔自己?”婦人一聽小娘子的話,哭喪著臉在老漢的腿上一推,老漢立即痛叫,婦人也扯著嗓子喊起來,“沒天理了,沒天理了!長安城天子腳下,貴人撞了人就不管了!” 老漢一聽婦人的話,臉色更白,忍著痛去拉婦人的袖子:“老婆子,胡說什么!那是長安城里的貴人!” “貴人怎么了?貴人撞了人就不用賠了?”婦人往地上一坐,扯了自己包發(fā)的巾子,一頭長發(fā)亂糟糟地披下來,“沒天理了……各位評評理,老頭子這輩子沒作過孽,進城一趟,就這么撞斷了腿,還怎么過日子啊……沒天理了,作孽啊,長安城里的貴人不要臉啊!” 小娘子邊上的護衛(wèi)惱了,伸手就想拔刀:“你這瘋婆子,胡說什么!我家娘子怎么撞得了人?” 一看護衛(wèi)想拔刀,婦人也不怕,爬起來向著護衛(wèi)走了幾步,伸手扯開自己的衣領(lǐng),露出一截脖子:“你砍啊!往這里砍啊,砍死老婆子算了!” 護衛(wèi)更惱,又不好真的拔刀,正僵持著,小娘子卻抬手讓護衛(wèi)退下。她咬了咬嘴唇,再開口時聲音還是穩(wěn)穩(wěn)的:“我真的沒有撞你夫君。我身量不及你夫君,沒有騎馬推車,走路也不快,即使撞到你夫君,也不可能將他撞成這個樣子?!?/br> 婦人的腳步停了停,眼珠一轉(zhuǎn),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開始嚎:“沒天理啊,沒天理??!這不要臉的東西撞了人就不認了……天啊,怎么還不落雷劈死這喪良心的!老天啊,怎么就輪到這種人當(dāng)貴人啊……” 圍在四周的人群sao動起來,幾次交談之后,人們再看小娘子的眼神就有些敵意。 太平盛世,長安城里的平民日子過得不錯,但總比不上縱馬過街的世家權(quán)貴,骨子里多少還是有些不平,老漢又?jǐn)嗔送?,人們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布衣的夫婦身邊。 小娘子身穿的是紗制的襦裙,長發(fā)半披半挽,發(fā)間纏著嵌珍珠的絲帶,挽起的那部分頭發(fā)更討巧,兩側(cè)各別了枚白珊瑚磨的發(fā)飾,瞧著像是兩只剛剛萌出的鹿角。這一身價值不菲,一看就出身權(quán)貴,直接站到了平民相對的那面。 婦人披頭散發(fā),邊哭邊嚎,嘴里越罵越過分。小娘子身邊的護衛(wèi)忍不住了想拔刀,卻被她一再攔住。 婦人偷眼一看,更不慌了,罵得越來越順暢,什么臟詞都往外蹦,罵到“毒娼婦”時沈辭柔終于忍不下去,上前隔在了婦人和小娘子之間:“就算真是她撞了你家夫君,也用不著這么罵一個十來歲的小娘子吧?你罵她喪良心,自己的良心又在哪里?” “她撞斷我老漢的腿,還不陪,不是喪良心是什么?”婦人抬頭,看見沈辭柔也是一身緞面的襦裙,立即嚎得更大聲,“這是要一起欺負窮人了,逼死我們啊……老婆子我不活了,不活了,今兒就死在這里,看雷劈不劈死你們!” 婦人一翻身站起來,伸手要去抓護衛(wèi)腰間的刀。沈辭柔立刻抬手在婦人肩上一推,推了她一個趔趄。 婦人順勢坐在地上,抹著眼淚哭嚎:“動手了……殺人了,殺人了!長安城里的貴人殺人了!” 人群又sao動起來,視線從小娘子身上掃到沈辭柔身上,有幾個脾氣差的也跟著婦人小聲罵起了沈辭柔。沒怎么讀過書的人罵出來的話難聽,落進耳朵里,小娘子身邊的人臉色都不好看。 “算了,謝謝娘子幫忙?!毙∧镒虞p輕拉了拉沈辭柔的袖口,“不礙事的,我賠些錢吧?!?/br> 沈辭柔皺眉:“是你撞的?” 小娘子搖搖頭:“不是我,但我說不清,不是我也會變成我的。不如賠些錢算了,也省的拖累娘子?!?/br> 她向著沈辭柔盈盈一笑:“我問心無愧。” “賠了錢,可就真的變成你撞的了?!鄙蜣o柔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向婦人說,“行,你今天咬定是這位小娘子撞的,那就坐著等吧。京兆府、大理寺,總有能判清楚的?!?/br> “大理寺就不用了,尚未立案,輪不著大理寺判?!币恢睕]說話的無憂上前幾步,微微俯身問那婦人,“你剛剛說,你和你家夫君是進長安城來賣布的?” 婦人梗著脖子,看無憂一身素凈的大袖,態(tài)度稍微好些,拿過一邊的籃子給無憂看:“是,賣布。誰知道會遇見這事兒……” 無憂笑笑,伸手去籃子里拿布。婦人神色一變,剛想阻攔,無憂已經(jīng)從籃中抽出了一截藍布。 他向著婦人微微一笑,手上用力,藍布應(yīng)聲而裂,經(jīng)緯斷得齊齊整整。無憂把兩片布疊起來,再扯了一次,還是一聲裂響,藍布破成了四片。 婦人看著飄下來的四片破布,還沒開口,無憂先說:“這是你到長安城來賣的布嗎?籃中只有這一匹,織得松散,染色不勻,一扯就能撕開,恐怕是織廢后放了好幾年吧?!?/br> “什么爛布?”婦人惱了,“誰知道你用了多少力氣?” 無憂攤開手,一雙手骨節(jié)明晰,骨rou勻停:“我只是個琴師,沒有多少力氣?!?/br> 婦人氣結(jié):“你……” “如你所說,你夫君是讓這位小娘子撞得摔斷了腿。若你夫君真斷了腿,按律當(dāng)罰,至少逃不掉罰金。”無憂繼續(xù)說,“在這兒等著。人群聚集,京兆府的人應(yīng)該很快到了?!?/br> 婦人一聽罰金,也不糾結(jié)被無憂撕破的那塊布了,略帶欣喜:“你懂那什么……那什么律???那她撞了我家老頭子,要罰多少?” “視傷的輕重而定,斷腿算是重傷,至少罰五十金。” 婦人這輩子沒想過五十金,一喜,又聽見無憂淡淡地說:“但若是你夫君并未斷腿,或者不是這小娘子撞的,則視作勒索、攪亂長安城秩序,兩罪同罰,按律罰十金,杖五十?!?/br> “五十……”婦人喉嚨一動,挎上籃子,轉(zhuǎn)身去扶還坐在地上的老漢,“不等了!那什么京兆府、大理寺,里頭都是貴人,肯定幫的是那喪良心的,我們?nèi)遣黄?,不等了!?/br> 婦人剛扶上老漢,忽然抬頭和無憂說:“治腿的錢我們不要了,你撕了我的布,把布錢給我!” 無憂搖搖頭:“我不會給的。除非你愿意在這里等,京兆府會按這布的市價判給你?!?/br> 婦人一聽又是京兆府,舔舔嘴唇,先松開老漢,快步上前,把撕破的藍布撿起來胡亂塞進籃子里:“呸,就想著那什么京兆府……” 婦人一路低聲罵著,扶起老漢瘸著走了幾步,人群里一個高大壯實的男人伸手?jǐn)r住這對夫婦,說的話卻是向著無憂:“這位郎君,這對夫婦無辜被撞,你又撕了一匹布,總得賠人家吧?要是你拿不出賣身錢,和哥幾個說說,大家湊錢借你???” 第18章 大哥 這話說得難聽,無憂還沒說什么,沈辭柔先氣得上頭,可氣歸氣,到底是說不出什么更難聽的話,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先不說京兆府會判賠多少,一開口就先傷人,這是想干什么?” “呦,小娘子你心疼???”男人一看沈辭柔氣得臉上微紅的樣子,再看看她身上的緞面襦裙,直接就把無憂劃作了被她豢養(yǎng)的琴師,再說話時面上露出幾分譏誚,“唉,都是命啊。命好的人就在上頭,隨便養(yǎng)個人也不會管,當(dāng)街撞人也不用賠?!?/br> 他又在無憂身上看了一圈,語帶嘲諷:“還有命好的,能靠著女人過日子?!?/br> 沈辭柔氣極,齒關(guān)咬得緊緊的,無憂卻伸手?jǐn)r住了她,竟然還沒有動怒的樣子:“這和命有什么關(guān)系?士掌政事,農(nóng)理田桑,工制器物,商賈貨物;我是琴師,則只管琴樂。各司其職罷了。” 他看著滿面嘲諷的男人,神色平靜:“掌政事沒有那么容易,中第者十年寒窗,蔭官者若做不好還是會被革職。天下總有富貴貧賤之分,倘若想自己做人上人,不如走科舉的路,將來自己就是新的權(quán)貴,怨恨這些已定的權(quán)貴世家又有什么用?” 人群里發(fā)出一陣噓聲,有些人覺得無憂的話說得還有幾分道理,有些人則更為厭惡,但都只是看著,沒人上前摻和。 “怨恨?老子就是看不慣你們這些人,占著上頭不挪窩!”男人一雙泛紅的眼睛緊緊盯著無憂,“少說那些文縐縐的屁話,只問你一句,今天你賠還是不賠?” 他向著無憂走近,渾身腱子rou起伏清晰,揚起的手臂上青筋分明,無憂卻還是毫無懼色,只側(cè)耳聽了聽:“這事留給京兆府判吧。來了?!?/br> 馬蹄聲驟起,一隊奔馬向著街角而來,圍觀的人一看這架勢立即散了不少。原本被人團團圍住的婦人一看四面人散,再一看奔馬,嚇得雙腿一軟,帶著老漢一起跪在了地上。 今日奉令巡城的是金吾衛(wèi),領(lǐng)頭的那個先前跟著巡城衛(wèi)里的幾個郎將巡視過,還沒下馬,先看見了地上那對眼熟的夫婦,頓時嗓門一抬:“怎么又是你們兩個?長安城賣了十幾回爛布,這腿還沒治好?帶走!” 老漢一顫,臉色煞白,正打算求饒,后邊的金吾衛(wèi)已經(jīng)下了馬把兩人制住。婦人披頭散發(fā),一句“殺人了”還沒喊出口,嘴里迅疾地勒進去一股麻繩。 “還有你!”郎將往另一邊的人看過去,他沒見過無憂,匆匆一眼就轉(zhuǎn)過頭,“大庭廣眾欺負人很好玩是吧?也帶走!” 那男人不服,訓(xùn)練有素的金吾衛(wèi)上前直接給他按趴下,三兩下背過手捆好,嘴里也勒了麻繩。男人額上的青筋都爆出來,還是沒能掙開。 早就下了馬的副手還在問詢小娘子,無憂轉(zhuǎn)身離開,沈辭柔也迅速跟上。 沈辭柔跟在無憂身邊,看著他和往常一般的神色,分明眉眼間很平靜,她卻微妙地覺得無憂好像不太開心。 她遲疑片刻,伸出兩只手?jǐn)n住無憂的袖子:“你是不是生氣了?” 無憂本來在想事情,被這么一打斷,愣了愣才輕輕搖頭:“不算吧。” 沈辭柔愣了。 生氣和不生氣能分清楚,這個“不算”……是什么意思? 無憂也意識到這個回答不太妙,輕輕笑笑,再開口時有些感嘆的味道:“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先前我看見那對夫婦和那男子被抓時覺得太過粗暴,現(xiàn)下想想又覺得好像確實只能如此。” “是啊。他們根本不會聽你的?!鄙蜣o柔用鞋尖在地上平平地畫了幾下,“他們討厭我的出身,故而總是覺得是我的錯。但這又不是我能決定的,難聽的話我說不出來,‘人而無儀,不死何為’他們又聽不懂?!?/br> “世上人千萬,今日看熱鬧的人厭惡我們,但長安城里還有那么多的人?!睙o憂隔著大袖輕輕拍了拍沈辭柔的手,“我想去別的地方走走,不能陪你了。抱歉?!?/br> 沈辭柔趕緊放手,轉(zhuǎn)瞬間面上又是明媚的笑。她點點頭:“好,去散散心,開心一點?!?/br> 看著無憂離去,沈辭柔臉上的笑一點點淡下來。她覺得今天遇上的事兒真是倒霉,耷拉著腦袋打算回府,忽然聽見一個甜軟稚嫩的嗓音,帶著微微的喘息聲:“可算追到娘子了。剛才和你一起的那位郎君呢?” 沈辭柔低頭,看見的是先前被堵在街口的小娘子,只好又笑笑:“他有些事,先回去了。小娘子找我們是怎么了?” “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小娘子頓了頓,“就是剛才多謝郎君和娘子,不然恐怕難以脫身。我想請兩位到我家去吃頓便飯……感謝一下?!?/br> 沈辭柔趕緊搖頭:“這就不用了,我也趕著回家。剛才小娘子只要咬緊不肯松口,京兆府的人早晚會來。我只是看不慣他們口出惡言,反倒拖累了我朋友。小娘子不必在意,但凡還有點是非心,又不是過于膽小,總會替小娘子說幾句話的?!?/br> “那也行吧……”小娘子略做遲疑,痛快地說,“那這樣,我還是想感謝的。若是娘子和郎君來日想要什么,就來方府找方采采?!?/br> 沈辭柔一聽這個名字,呼吸一停,難以置信地開口:“你就是方采采?” 方采采眨眨眼睛:“是啊。娘子……怎么了?” “那你認識葉子思嗎?” “葉家七郎?”方采采莫名其妙,“子安的弟弟呀,我當(dāng)然認識?!?/br> “……那就巧了?!鄙蜣o柔都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這事兒,“我是沈府的大娘子,子思是我朋友,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那種。” 方采采愣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這……這可真是巧了?!?/br> 沈辭柔呼了口氣,忽然問:“那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沈娘子請問,只要我知道就一定老實回答?!?/br> 方采采很配合,沈辭柔卻覺得有點難以啟齒,憋了一會兒才悄悄地問:“你大哥……是什么樣的人?” 方采采眨眨眼睛:“我大哥?方瞬光?” 沈辭柔哪兒知道方采采她大哥叫什么,只好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等著方采采說下文。 “我大哥自然是好的,讀書習(xí)武都認真,待我也很好。阿耶都夸他文武之道都有小成,讓我阿耶夸人很難的。娘子怎么突然問這個?” 沈辭柔沉吟片刻,搖搖頭:“我只是聽別人提起過?!?/br> “這樣……”方采采笑笑,“我還以為娘子是中意我大哥呢?!?/br> “這真不是!”沈辭柔立即否認,“我只是聽人說的,真的就是聽人提起?!?/br> 方采采笑瞇瞇地點頭:“也對。我還是覺得娘子和救我的郎君是一對呢?!?/br> “這更不是了啊!”沈辭柔聽了更急,話都快說不清楚了,“他是……哎,是朋友,反正就是朋友啊!我不喜歡他……也不對,不討厭,哎……反正不是那樣的!” 方采采眨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等著沈辭柔把話捋清楚,但沈辭柔越說越亂,說到最后自暴自棄了:“算了。我回家了。” 互道再會以后沈辭柔耷拉著腦袋往沈府走,走了一半路,腦子里沒來由地想到先前那番辯駁,忽然發(fā)覺自己確實弄不清楚該怎么說無憂。 好像……已經(jīng)不只是“不討厭”了? 沈辭柔想了一路,想得腦子疼,還是沒想出來。她嘆著氣往后宅走,剛剛進門就碰上了宋瑤。 宋瑤手里提著個籃子,放著各色的絲線。她從籃里取出幾張簡單的繡樣:“阿柔,我正打算找你呢。我又挑了些簡單的繡樣,顏色都搭好了,你平常可以繡著玩?!?/br> 沈辭柔強打起精神,接過那只籃子:“謝謝,我還想著再找你討幾張來繡著玩呢?!?/br> “只怕你沒有耐心。”宋瑤笑笑,“先前給你的竹紋繡好了嗎,我看看?” 沈辭柔被問得臉紅,她本來心思澄澈,說是繡給朋友也無妨,但被方采采那么一鬧,她自己都有些猶疑,支支吾吾地不敢直說。 宋瑤見沈辭柔這個推托的樣子,只想她是沒繡好,也不多問,只體貼地說:“若是繡著玩的時候有什么地方不清楚,或是覺得不順手,來問我就好。我替你繡幾針也可以?!?/br> “本來就是我自己繡著玩,怎么能再讓你替我繡?”沈辭柔想了想,“對了,你繡的那荷包,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