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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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茗按了下他的肩膀,這人個子比她高上許多,墊著腳才能夠到頭頂。殷楚略蹲下身子,江茗這才拉下他的發(fā)帶,替他仔細重新梳了下頭發(fā)。 “好了?!苯笸肆艘徊?,端看著自己的杰作。今日殷楚額側各有一撮長發(fā)垂下,原本的英姿添了三分柔和,更襯得面容俊美。 她正看著,方才判官臺下那惡鬼突然冒了出來,眼睛碧綠的,面上又涂了油彩,畫的兇神惡煞,猛然從殷楚身后露出頭來,一俊一丑,對比強烈,嚇得江茗愣了半晌。 “哈哈哈哈哈?!蹦菒汗硪娊樁紘槹琢?,撫掌大笑:“今天我可是嚇了不少人?!?/br> 江茗原本就猜到他是誰,碧眼魁梧男子,在這華京還有幾人?可不就是那北胡世子莫赫離嘛。 她瞪了莫赫離一眼,殷楚倒是轉頭就拿那判官筆敲了下莫赫離的腦袋,就好似剛才在臺子上那般輕描淡寫的降鬼。殷楚問道:“你怎么跟來了?” 莫赫離撇了下嘴,配上臉上的油彩,倒是更猙獰了。他說道:“我雖然說要湊熱鬧,但你都走了,我還在那兒干什么?給那皇帝打白工,我可不干。江家妹子有意思,你這里肯定更熱鬧。我來的晚些,因為還想看看你跑了之后他們的反應?!彼槐葎潱锌溃骸坝腥?,真是太有趣了。你們兩個沒看見前面那鐘馗,看見這樣,臉色直接就黑了,更像鐘馗了。還有那群跟著楚老弟的女子,一個個唉聲嘆氣的,這年可是過不好了。” 江茗將手上帕子遞了過去:“你先擦擦臉,這幅樣子太駭人了?!?/br> 莫赫離接過帕子,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這才堪堪露出原本的面貌些許:“我之前還與楚老弟商量呢,趁著除夕應當叫你出來喝酒。楚老弟家里沒人,我在這華京也沒什么熟人,你在府里肯定也悶,咱們三個正好能湊在一起。誰知道楚老弟突然被命來扮儺戲,我便只好跟著。” 他看了殷楚一眼,笑道:“看,這不是還是湊在一起了?!?/br> 誰知道殷楚理都沒理他,只低聲對江茗說:“今晚夜市,一起逛逛?” 江茗想著明年今日,自己說不定已經(jīng)不在華京,有熱鬧為何不湊?便點了下頭:“好?!?/br> 莫赫離把身上亂七八糟的行當一褪去,隨手往一旁扔了去:“走?!?/br> 三人這般便朝著前面市集去了,江茗想了想,又將手中的面具戴上,只露出一雙眼睛,解釋道:“讓人看了去,又要多言?!彼共皇桥潞鸵蟪黄穑呛湍针x這北胡皇子出來瞎逛,反而更引人眼球,到時候三言兩語的,只怕江衡又要在家里發(fā)瘋。 殷楚也不多言,只說道:“市集人多,一會兒跟牢了我,如果趕不上,便叫我一聲?!比缃衲钦崭诮砼缘男⊙诀卟辉?,更要小心。 “嗯。”江茗應了一聲,乖巧的跟在殷楚身后。 這市集上熱鬧,也有些攤鋪賣著方繪好的面具,油彩的味道尚未散去,有幾個孩童戴著各樣的面具從江茗身旁跑過,一個拿著木刀,沖臉上仍有著油彩的莫赫離小腿砍來,嘴里還叫囂著:“惡鬼!吃我天君一劍!” 莫赫離有點氣,呲起牙嚇唬他們。然而他實在是太駭人了,兩個孩童嚇得瞪圓了眼睛,眼看就要大哭。江茗連忙在旁輕推了殷楚一下,嘴上說著:“判官大人,快把這惡鬼捉了!” 殷楚苦笑,只好拉了下莫赫離的領子:“惡鬼休得作惡?!?/br> 莫赫離被他拉的往后退了一步,那兩個孩童見狀,咯咯的笑了出來,轉身又沖進了人群。 莫赫離看著這兩個人的配合,對著江茗說:“你這明明戴的也是鬼的面具,怎么能害同伴呢?” 江茗看了他一眼,有些冷漠的說:“我不喜歡小孩子哭,尤其是討厭熊孩子哭,影響心情?!?/br> “那你以后自己不生孩子???”莫赫離問道。 “女的就得結婚生子嗎?”江茗反問道。她一想到現(xiàn)在這時代的女人生孩子死亡率,就更不愿意了。 她往前走了稍許,被邊角一處攤鋪吸引了目光。這攤位昏暗,攤鋪老板正借著隔壁的燈火看書,攤鋪前面寫了落蒼二字,攤鋪上放著紅色對聯(lián)、扇面各種紙張,看這樣子是個寫字兒的。只是如今嚴格說起來已經(jīng)是初一,甚少再有人來寫對聯(lián)了。 江茗并非被他的字所吸引,而是被那“落蒼”二字吸引。她之前看的那本,署名便是“落蒼院主”,江茗一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寫出了這樣文章,只是不知道此落蒼,是否就是彼落蒼。 她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走了過去,拿起兩個扇面端詳片刻,開口說道:“幫我寫兩個字吧,寫在扇面上就行。” 那攤主年紀不大,接近三十歲,面龐清瘦,國字臉,五官端正,若是往前推個十年,大抵也是個吸引女子的文弱書生。他下巴處有些胡茬,除此之外也是個干凈人,一身衣服洗的卷了邊。 若是平日里穿定然不覺得有什么,但今日卻是新年,哪里還有人穿些舊衣服?可見他實在是沒什么錢銀打點自身了。 “寫什么字?”攤主抬起眼睛,有些被江茗打斷書興的不滿。 “冥鴻云外知誰報,怨鶴山中不得眠?!苯f道。這正是她看的那本書其中一處小詩。 那攤主倒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反應,他把攤前的布條指給江茗看:“自帶扇面是一文錢一個字兒,不帶扇面要另加扇面錢十五文的扇面錢?!?/br> 這價格實是不貴,但這大冬天的也沒什么人來寫扇面。 江茗點了下頭:“那就加個扇面?!?/br> “一共十四個字,共二十九文錢。”攤主手搭在粗糙硯臺上看著江茗,她若是此刻給了錢,這頭就準備寫了。 江茗碰了下身旁的莫赫離:“聽說你隨身帶著鐵錢才踏實,你幫我付了,轉頭再給你?!?/br> 莫赫離愣了一下,他當時就那么一說,給自己找個借口。實際上誰沒事兒帶著那么多鐵錢?江茗這二十九文錢就是兩百九十個鐵錢,沉死誰?。?/br> 他一攤手,說道:“今日出來湊熱鬧的,換衣服的時候怕麻煩,沒帶?!?/br> 殷楚聞言,在旁掏出碎銀,放到那攤主的木碗里。 攤主掃了一眼,說道:“我沒文錢找,要不你們再寫幾個?!?/br> 看他這樣子也不像能找的出的,江茗心里略算了一下,從桌子上拿了四個空白粘好的扇面:“那我再拿三個扇面,再買你筆墨用用,總夠了吧。” 攤主回道:“你拿了我筆墨,我怎么做生意?” 江茗看了他一眼,這人明顯就不是來做生意的,說的不好聽的,他就是借著隔壁燈光在這里看書的。 這攤主也想的通,一副嫌麻煩的模樣:“行吧行吧,待我寫完這個扇面,你們就都拿走吧?!?/br> 說完,他墨也研好了,抬手寫下江茗說的那句詩,放在桌子上待干。把碎銀往懷里一揣,捧起書來,繼續(xù)湊到靠隔壁的地方讀了起來。 江茗看著那扇面上的字,又問:“字寫得不錯,不知攤主住在何處?日后若是家中需要,便來關顧生意。” 那攤主剛讀了幾個字,又被打斷,臉色愈加不好,匆匆忙忙說了自己的住址,便又低下頭去看書了。 江茗收起他寫的扇面,心里想著待到新年忙過,便要上門拜訪。她是如何知道這人便是真的落蒼院主?只因落蒼院主文內的詩皆是他自己作的,并非在市面上流傳的名作。如今江茗只是草草說了,這攤主便能一字不差的寫下來,問都沒問是哪幾個字,他不是落蒼院主,誰是? 江茗轉頭對莫赫離說:“東西拿著。” 莫赫離一愣,問道:“為什么得是我拿?不是你買的東西嗎?” 江茗拍了拍他的胳膊:“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就是個弱女子,不適合干這活?!?/br> 莫赫離頭回聽到這種說法,嘆了口氣,收拾了東西,跟在后面。猛的一看,還以為江茗和殷楚出來逛街,身后跟了個拎東西的大跟班似的。 三人又這般逛了一會兒,便覺得沒意思了,莫赫離開口說道:“咱們不是應該喝酒嗎?逢年過節(jié)不喝酒,哪能算是過節(jié)?” 江茗和殷楚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說道:“我去買酒!” 莫赫離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笑道:“我這人,從不厚此薄彼,既然你們兩個都要請我喝酒,那就一起去買?!?/br> 殷楚將兩人帶到了如意居,找了處院子。 這院子里已然開了兩樹梅花,因著這兩日天氣回暖,水面也化了凍。梅花靠在水邊,風輕輕一吹,花瓣便飄然而下,落在池水當中,瀲滟起一池風波。另有幾盞小燈飄在水上,水波倒映,光影掠動。說是美景,卻還是股淡泊的滋味。 莫赫離被安排在院中坐好,桌下燒了暖爐,倒不覺得冷。殷楚和江茗前后去找伙計買酒,莫赫離還在旁笑這兩人,明明到了酒家,還要自己親自去買酒。 江茗回道:“既然難得喝一回酒,自然是要挑選過的。聽聞如意居有個酒窖,還尚未見過,如今趁機便去看看?!?/br> 江茗想的清楚,莫赫離過完年就要回北胡去了,自己怕是一輩子再也不會見了。這人看似豁達,實際上卻是個薄情冷性的。他在北胡和自己哥兄弟們斗,因著母親的原因,不會輕信任何人。如今這幅樣子,也只是裝出來的罷了,實際上那顆狼心里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 但這人之后畢竟是一代梟雄,雖不知北胡后來結局如何,從他前面所為來看,也算是個英雄人物。既然自己來這里一趟,怎能錯失和英雄人物喝酒的機會呢? 而殷楚,明年大胤風云動蕩,自己在華京銀子摸夠了,和老頭子的約定也完成了,自己便要遠離這風云之處。殷楚算是英雄嗎?當然算,后年他便要去駐守雍陽關了。 想到這里,江茗心里倒是有些唏噓,腳步也不由得變得沉重了起來。 罷了,就今夜,三人共飲,怕也是唯一一次的三人共飲,之后各走各的路,江湖之遠,廟堂之高,無緣再見。 殷楚先回來,他身后的伙計提了四壇酒,兩壇放在莫赫離面前,一壇放在殷楚面前,一壇放在江茗面前。 未過一會兒,江茗也回來了?;镉嬙诮闹笓]下,將兩壇酒放在了莫赫離面前,兩壇放在了江茗面前。 江茗環(huán)視一圈,說道:“你都請了我,這豈不是顯得我小氣?伙計,你再去拿三壇酒來,放在這位面前?!彼噶酥敢蟪?,伙計應了一聲,連忙去辦。 莫赫離在后面跟著囑咐:“那三個酒碗來!用這小杯子喝,忒沒勁兒!” 三人就著下酒菜,對著當空明月,聽著外面鑼鼓喧天,一起舉碗。 江茗開口說道:“沒什么好說的,愿我們三個,都能心想事成?!?/br> 莫赫離跟著笑了:“心想事成,這可真是個好詞兒?!?/br> 殷楚看著江茗,片刻之后將那酒一飲而盡:“心想事成?!?/br> 江茗轉頭也看他,舉道嘴邊的酒碗突然收?。骸叭f一咱們三個的心事,互相沖突了怎么辦?” 莫赫離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嘿”了一聲,一口干掉,隨即抹了下嘴說道:“這有什么?你是女子,你的心愿放在最前面,我和楚老弟都給你讓道!” 江茗莞爾一笑:“這可是你說的?!闭f完,她一仰脖,也將那碗酒盡飲。 “砰”的一聲,一團煙花在漆黑的夜中綻開,流光溢彩轉瞬即逝,琉璃易碎彩云易散,這世間美好的東西,往往最難長久。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奉上!雖然我這里寫的莫赫離很豁達很傻大個的樣子,但大家千萬別被他的表現(xiàn)騙了!這人陰險的很! 當然,更別被茶茶和楚楚騙了,這兩人…… “冥鴻云外知誰報,怨鶴山中不得眠”出自李流謙的《仲甄見和復用韻》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龍宇yu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73章 三人暢飲,莫赫離講了些北胡風光,似是將兩人帶到了那無邊無盡的青青草原之上;江茗說著見聞趣事,廣袤山河在她口中似是縮小成了一汪小溪,她坐在輕舟之上,搖搖晃晃,轉眼間已過萬重山巒。 殷楚說的少些。他盡量回避年少時期的事情,可之后又偏偏沒什么好講的,便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傾聽。 莫赫離喝著喝著,突然說道:“江家妹子,之前我聽說你就要及笄了?這大胤女子一及笄,可就是要嫁人了。江衡老兒現(xiàn)在給你張羅了嗎?雖然你說不想嫁,但這畢竟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兒,只能怪你生錯了地方,若是在我們北胡,就沒這么多拘束?!?/br> 他掃了一眼江茗和殷楚的臉色,開起了玩笑:“依我看,若是還沒張羅,你不如跟著我去北胡算了?!?/br> 果不其然,殷楚端起一碗酒,默默的灌了下去。 江茗皺起了眉頭:“跟你去北胡干什么?喝西北風啊?” 他不提這個便也罷了,一提江茗就愁。 原本因著那紙婚約,鎮(zhèn)國大將軍府里上上下下雖然知道鐵定要為另一個小姐尋夫家,卻都沒人來提,因著不知道哪個要嫁去皇家。更不要提京城里的那些男子了。 這猛然一看倒是讓江茗行了方便,她原本就不會嫁,這般便更是省心。反正到時候嫁的一定是江宛,就算江宛嫁不成,江茗也會想法子幫她嫁過去。而自己就躲在江宛背后,便行了。 可誰知道昨夜吃年夜飯的時候,江衡非要把這事兒提出來,說這兩日便要和衛(wèi)氏商量一下,再去宮中秉明,這樣也不會耽擱另外一個的婚事,讓人尋了錯處去。 他是好心,為子女謀路,哪里知道自己新找回來的這個女兒思想上有些問題,根本就不想嫁。 莫赫離嘿嘿一笑:“女人太麻煩,我覺得你挺好的,咱倆沒感情可以培養(yǎng)啊,實在不行還能當兄弟。” “誰和你是兄弟?”江茗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