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聞言不以為然，她即便暫時想不起來，可也能從諸多之中推測而來，想來這沈甫亭和那鏡子里的人都是她往日的玩具，而且那時候玩具和玩具之間還爭起了寵，鬧得很是不愉快。

    她既沒想起來，自然也不會在乎，“我既有這么多玩具，想不起來也是常事，往后若想起來真與他有干系，那也是往后的事，你不必?fù)?dān)心?！?/br>
    這一番話說下來，寂斐心中倒是舒坦了些，沈甫亭卻是反之。

    他面色猛然一沉，為著她話中的意思，還有她的態(tài)度，千絲萬縷的憤怒之意匯到了一點，“這么說，你記得寂斐，卻不記得我？”

    錦瑟依舊不改往日做派，微微抬手繞了繞發(fā)梢，“那是自然，玩具和人還是有區(qū)別的?！?/br>
    寂斐心頭瞬間舒暢，諸多情緒頓時消失，看著沈甫亭都有了笑意，勝利者的笑意。

    錦瑟說完微微抬眼看向沈甫亭，滿眼的天真無邪，“你其實不必在意這些，四萬年前我選中你做玩具，就說明你這面皮很討我歡心，若是好好表現(xiàn)，我必然不會冷落了你?！?/br>
    沈甫亭怒極反笑，那笑容冷得幾乎凍結(jié)了這無邊無際的業(yè)障海，“找死！”

    業(yè)障海上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整個海面翻江倒海極為恐怖，輕易之間就能將人吞噬在無盡的?？谥校踔吝B天上的日月都像是要被吞于無痕。

    巨大的山龜在海中上下漂浮，即便是熟識水性也終究有些受不住這樣的風(fēng)波。

    錦瑟見沈甫亭這般，眼眸微微一瞇，唇角彎起，正要動手。

    寂斐已然伸手一拍龜殼，山龜當(dāng)即沉下海底，巨大的漩渦在海面之中形成，山龜埋入海下，片刻之間便消失于無。

    沈甫亭眼眸陰沉之極，當(dāng)即凌空施展仙法，無數(shù)道仙光旋繞而去，以rou眼不可追及的速度在海面之上瞬間擴散，巨大無比的耀眼光暈籠罩海面，可怖的仙力掀起了狂風(fēng)駭浪，可見深海層層掀開。

    不消須臾，便察覺到了前頭的山龜蹤跡。

    沈甫亭眉眼一片凜冽之色，當(dāng)即伸手而下，巨大的劍凌空而起閃過炫目光芒，瞬間縮小重回他手中。

    他提劍追去，卻見下頭海面波濤而起，巨大無比的漩渦突然在海面之中顯現(xiàn)出來，如山峰高大的山龜與這漩渦相比，也不過墨跡一點的渺小。

    山龜在這個旋渦出現(xiàn)之際，當(dāng)即以畢生最快的速度瘋狂逃離，好在它已在漩渦的邊緣外，否則根本無法逃生。

    那漩渦帶著吸力將海面上的潮水飆速吸入，一張巨大無比的嘴猛地從海面之中鉆了出來。

    其魚之大，rou眼所及不可容。

    那尖利的牙齒如同山峰一般重重疊疊，不過須臾之間，翻涌而起的海水便被盡數(shù)吞入了巨魚口中，帶起的風(fēng)浪極為巨大，幾乎連天上的云層都被它吸食進去。

    沈甫亭眉間重重一斂，當(dāng)即往上而去。

    錦瑟站在山龜之上，聞聲轉(zhuǎn)頭看去，正瞧見了沈甫亭被那巨魚吞噬入口。

    不過是一瞬之間的事情，在她眼中卻放慢了數(shù)倍，連他眼中的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復(fù)雜種種，最多的還是不信她的背叛。

    錦瑟微微頓住，心口有一瞬間的疼痛，讓她緩不過來。

    巨魚張口之后便閉上了嘴，重新倒入海中，海水倒流成漩渦，海水流淌急快，缺口瞬間被填平。

    寂斐見海面慢慢恢復(fù)平靜，眼中露出一抹笑，開口安撫錦瑟，“放心，他往后再也不能來找你，你會是六道之主……”

    山龜以極快的速度往前駛?cè)ィ缤用话?，大聲兒帶著后怕的顫音，“嚇?biāo)例攦毫?，這鱉孫賊可怕，往日我可被它吞過，要不是不好消化被它吐了出來，說不準(zhǔn)我也已經(jīng)葬身魚腹~”

    第76章

    錦瑟聞言不語。

    寂斐伸手撫向她的肩膀，“九重天上的第一人也不過如此，四萬年過去，仙者能人盡出，他也不過是往日英雄罷了，如今區(qū)區(qū)一條魚就能將他殺之，他根本配不上你?！?/br>
    這話說的倒是輕巧，可這巨魚卻不是好對付，現(xiàn)下馱著他們的萬年老王八在海中，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真發(fā)起狂來一樣不好對付。

    更何況是輕輕松松就能把老王八吞進肚子里的遠(yuǎn)古妖魚呢？

    山龜聞言很是咋舌，卻也不好反駁，逃命要緊，多耽誤一刻，這巨魚說不準(zhǔn)就從下頭上來了。

    突然海底一陣動蕩，下頭翻涌而起的潮水湍急可怕，幾乎整個海都在搖晃，水面上雖然平靜，可也是死死壓著，那種恐怖的震動靜謐，有一種死亡逼近感。

    須臾之間，震動傳到了海面上，搖晃中的海水掀起了波濤洶涌，海浪巨大無比，輕易就能將山龜吞沒在海水之中。

    它勉力往上游才勉強能浮在海面之上，只多少也被這海浪拍得頭暈?zāi)X脹，腦門上腫起來的大包被拍巨浪拍的極疼，一時不住嚎起來。

    遠(yuǎn)處一聲沖破耳膜的巨響傳來，聲音震的海水層層迭起。

    那只巨魚似在海下掙扎，突然間猛然從水面中翻了出來，在水面之中翻騰旋轉(zhuǎn)，似乎極為痛苦。

    翻起的巨浪震得地動山搖，他們站在龜殼之上，顛簸得幾乎無法站住腳。

    寂斐眸色微微一凝，當(dāng)即下令，“速速離開！”

    遠(yuǎn)處巨魚的肚皮上突然被耀眼的光芒劃破，光芒從口子中刺穿而出，直通天際，引得海嘯震動，連天地都瞬間黯然失色。

    劃開的肚皮間突然飛出了一個人，那人手腕輕轉(zhuǎn)，猛然揮劍，仙力帶著凜冽的劍光瀚然而下，帶著可怖的悍然之力，急沖而下?lián)粼诰摁~身上，爆發(fā)出驚濤拍岸之聲，震耳欲聾。

    整條巨魚被瞬間劈成兩半，只余一聲嘶吼，痛苦的跌回海中，濺起了極大的浪花。

    湛藍(lán)色的海面瞬間染滿血紅色，在海水中無盡蔓延而去。

    這種可怖的力量，渾沌初開之前便已然見過一次，現(xiàn)下依舊這個人，四萬年的沉睡并不會改變?nèi)魏螙|西，有些人的起點是旁人窮追不舍也得不來的東西，這就是現(xiàn)實。

    錦瑟活了萬萬年，也沒有見過這般場面，她不由看向沈甫亭，極為清晰的看見他眼神里的無盡恨意，似乎要將她拆骨入腹一樣的狠決，極端駭人。

    她微微一怔，只覺恍然。

    寂斐瞳孔微微收縮，完全不敢置信，連這樣的遠(yuǎn)古妖獸都能誅殺，心中不由沉下，殺意波動。

    不過根本不需要他動手，他既在這業(yè)障海中，即便法力無可估量，也不可能離開，終究還是會被磨死在海中。

    他心中思索，一聲令下，“走！”當(dāng)即伸手施展法力，助山龜一臂之力。

    山龜?shù)乃俣缺揪涂?，現(xiàn)下根本無法追趕。

    沈甫亭斬魚過后徑直從空中落下，跌落水中，這番惡斗顯然已經(jīng)讓他耗盡。

    錦瑟卻沒有動靜，直到再看不見人，眼前只留一片血海，才慢慢收回視線，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般，平靜的跟著寂斐回了妖界。

    這四萬年來所有的東西都在變化，妖界也不如往日那般的成日里斗毆打架，現(xiàn)下很有秩序，繁盛一片。

    今日寂斐回妖界，許多上上階的妖侍都在妖宮外頭等著瞅寂斐。

    等錦瑟與寂斐一道走過之時，所有視線全都集中在寂斐身上，帶著極端的崇拜和敬畏，開口吶喊，“恭迎我們的王?！?/br>
    寂斐迎著錦瑟進妖宮，宮中還是四萬年前的模樣，彩色的玻璃透過陽光，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影倒映在地面上，美如幻境。

    寂斐將錦瑟送到了往日住的宮殿，還待與她敘舊，可身旁的妖侍急急在旁催促。

    他是突然間感覺到錦瑟的氣息，當(dāng)即放下了所有事情去找她，現(xiàn)下自然還有許多事務(wù)要處理。

    他無法，只得回去處理完再來，“這一路奔波勞累你也辛苦了，進去好好歇息罷，待到晚間我擺宴，好好替你慶賀一番?！?/br>
    錦瑟有些心不在焉，聞言點頭，隨手揮了揮，“去罷。”便徑直往里頭走去。

    寂斐轉(zhuǎn)身和煦的面色當(dāng)即一變，對著妖侍吩咐道：“帶人守著業(yè)障海，出者格殺勿論?！?/br>
    他面色滿是殺意，做事向來確保萬無一失，即便業(yè)障海沈甫亭未必逃得出去，他也沒有辦法放心。

    錦瑟回了往日宮中，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她卻沒有半點離開墓xue的歡喜感。

    她靜靜坐在靠榻上，看著映在衣裙上的五光十色，襯得衣裳越發(fā)好看。

    這是沈甫亭給她準(zhǔn)備的衣裳，和她那件紅裙一樣好看，他還備了很多衣裳給她，最好看的是那件嫁衣，還沒趕工出來。

    她只看了畫，便覺喜歡不已。

    她心中有些茫然，腦子里想的全都是他的眼神，心口莫名澀澀的，思緒極為混亂，不可控制的想起了他那日拉著自己跑起放風(fēng)箏的笑，二人你追我趕，就是不愿讓了誰先一步，像孩子一般嬉鬧不休。

    錦瑟想著不自覺輕輕笑起，他往日看著這般穩(wěn)重，沒想到也有那樣的時候。

    她輕笑出聲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想的盡是沈甫亭，再一抬眼，外頭的天色已然黑沉，她竟然這么坐著想了整整一日！

    她有些不敢置信，不自覺起身去了外頭，看向掛在天際的圓月。

    妖界這一處是盡頭，又大又圓的月亮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就能摸到。

    她想起沈甫亭落進海里的場面，不由呢喃出聲，“神仙應(yīng)該不會死罷？”

    “世間萬物皆有盡，便是神仙也會死?！币粋€帶著笑意的蒼老聲音從一旁傳來。

    她轉(zhuǎn)頭看去，是裝飾的石柱老妖婆在剪指甲。

    錦瑟瞥了她一眼，不喜道：“誰準(zhǔn)你偷聽我說話？”

    年紀(jì)一大把的老石妖往日是看著她長大的，顯然不怕她，聞言聳了聳肩膀，“是你自己在我面前說的，怎還怪人家聽了？”

    錦瑟聞言想起她說的話，心中越發(fā)不爽利，半點不想理她。

    老妖婆剛剛剪好的指甲不知怎的又變長，她又慢吞吞開始剪著，極為八卦的瞅了她一眼，“小丫頭在外頭鬼混了這么久，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錦瑟聞言不以為然，“什么意中人，不過是一個中意的玩具罷了~”

    老妖婆仔仔細(xì)細(xì)剪著指甲，眼里燃著熊熊八卦之火，“是你剛頭嘴里的神仙罷，是不是追著你到這處來了？”

    錦瑟聞言不語。

    老妖婆剪完了指甲又開始修，極為壞心的說道：“我可告訴你，妖怪是最喜歡吃神仙rou了，說不定你那個意中人已經(jīng)被吃掉了~”

    錦瑟聞言氣惱不已，也不知是氣她說沈甫亭是她的意中人，還是氣她說沈甫亭死了，一時心頭窩火不已，當(dāng)即甩袖將她的指甲變長數(shù)十米，“剪你的指甲罷，再多管閑事叫你一輩子矗這兒折騰指甲?！?/br>
    那老妖婆好不容易將指甲修短，到頭來又成了無用功，氣得三尸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死丫頭，這樣的狗脾氣誰吃得消你，那個神仙腦子十有八九被榔頭劈過才會看上你，瞎的不是一點兩點！”

    錦瑟全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刮過，轉(zhuǎn)身疾步往殿里去，可心中卻將她的話當(dāng)回事了。

    神仙也會死的……

    或許那是他們最后一面了……

    錦瑟突然眼眶有些澀澀，有點不舍得，當(dāng)即轉(zhuǎn)身風(fēng)一陣似的跑出了殿門，消失在朦朧夜色之中。

    石柱老妖婆被她這一陣風(fēng)刮去，手微微一抖，險些剪斷了自己的指頭，氣的破口大罵，“哪來的毛病，一陣風(fēng)一陣雨，中了什么邪！”

    錦瑟眨眼間便出現(xiàn)在了業(yè)障海旁。

    山龜還沒有回海中，白日里那一場瘋狂逃命，顯然累著它了，現(xiàn)下正趴在岸上，悠哉悠哉的睡覺。

    海里頭許多蝦精蟹妖悄咪咪爬上來，從它殼上尋找吃食。

    錦瑟撿了塊石子，往它腦袋那顆大包上砸去。

    山龜本就腦門腫得厲害，也不知哪個壞心的還戳它痛處，一時猛然睜開眼皮瞪向眼前，見是錦瑟不由邪魅狂狷吼道：“干嘛，沒看見龜兒在睡覺嗎？！”

    錦瑟不以為然一笑，輕飄飄道：“龜兒子，帶我進業(yè)障海?！?/br>
    山龜氣得火冒三丈，“龜兒不是龜兒子，沒文化的女人，去別處玩，別打擾我睡覺，老子還在長身體！”它說著便將頭縮進了殼里，連白眼都不耐煩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