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鼎開口道，“我和王小姐約了十五分鐘談方案，因為宋師傅還在等。方駿，你不能一直在這里耽擱我們的時間?！?/br>
    王娜有人解圍，連忙道，“駿哥，我知道錯了。你快出去吧——”

    方駿不走，“我也看看你設(shè)計的方案唄。”

    蘇小鼎道，“有些話比較私密，女性之間才能說。你在這里會不方便?！?/br>
    王娜見她聲援自己，猛點頭，“是啊，駿哥你真快走。我保證會認(rèn)真聽完蘇小姐的方案。”

    方駿看看蘇小鼎，她堅定地沖他點點頭。他笑一下，縱然心里有千萬的迫不及待要和她親熱一下，但還是得維護(hù)她此刻的專業(yè)形象。

    會議室門再一次關(guān)上，室內(nèi)陷入了寂靜。

    王娜不自在，吳悠不敢吭聲。

    蘇小鼎清了清嗓子，緩著聲音道，“小吳，把電腦接投影儀上，咱們一個個來。”

    吳悠麻溜地，趕緊安置妥當(dāng)。

    一張張效果圖和草圖出來，將整個房間的點亮了。

    第一個方案，自然是王娜想為江浩設(shè)計，純潔的白色。

    蘇小鼎見了江浩一面，最突出的感覺，這是一個外表溫和但內(nèi)里比較冷漠的男人。因此，在用色的時候，即使是白也分了不同的透明度。牛奶白，磨砂白，冰晶透明白。最外層多用牛奶白，令入場的人感覺溫暖，中間磨砂白作為過渡。最后冰晶透明白，契合他內(nèi)心。

    顏色之后便是空間感的設(shè)計。自來令人精神集中，不由自主仰望的，多是穹頂。因此，蘇小鼎利用廠房原本的層高，搭建了一個超大的穹頂，之上則是一層層繁復(fù)的白色花枝。

    有層次，有空間，還有王娜強(qiáng)調(diào)過的純潔。

    王娜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有點挪不開眼睛。

    蘇小鼎道，“王小姐，你有想過沈總為什么會將你和江先生牽線嗎？”

    王娜搖頭，眼神有點變了，但忍住沒說。

    蘇小鼎知道她心中還是有逆反的情緒，也不停頓道，“因為她非常欣賞江先生，無論是外貌，學(xué)歷，能力還有人品。”

    王娜忍不住了，有點諷刺道，“你不用幫我媽說好話，那是沒用的。她要真喜歡，就不會挑剔了?！?/br>
    蘇小鼎搖頭，道，“大部分母親都還是愛孩子的，不太會挖坑給他們跳。第一次和沈總見面的時候，我有向她提出需要一些你們的資料，她馬上將你和江先生的都給我了。你的比較多一些，小學(xué)時候的作文，參加的活動；初中時候手工課的作品；高中時候鋼琴表演，后來出國讀書給她買的各種禮物。江先生那邊的雖然不如你的多，但也十分完善。他高中畢業(yè)照，大學(xué)學(xué)士照，和好朋友散伙飯聚餐的照片，最重要的是他在美國留學(xué)時候?qū)懙漠厴I(yè)論文。關(guān)于國內(nèi)中小企業(yè)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的一篇——”

    王娜張大眼睛，沒說話。

    “全英文的，但是沈總密密麻麻做了許多批注?！?/br>
    “我媽會英文？你開玩笑的吧？”王娜不相信。

    “應(yīng)該不會。”蘇小鼎也老實道，“我看她也是查中英翻的軟件，有些地方很辭不達(dá)意?！?/br>
    王娜這才滿意。

    “我說這些的意思，沈總是對江先生足夠了解，才會把自己獨生的女兒介紹給他。并非單純的商業(yè)聯(lián)姻對不對？畢竟王小姐的愛意，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很讓人感動了。”

    王娜有點不好意思，臉紅紅的，半晌道，“他比我厲害好多，我其實什么也不懂?！?/br>
    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愛，如果參雜了崇拜，那將是一場災(zāi)難。

    沈文麗是老平城人，愛吃老十八盤，現(xiàn)在也是蘇家菜的常客。她未必不知楚朝陽的底細(xì)，恐怕對蘇小鼎的過往也是一清二楚。

    “可是，要我媽真喜歡他，干嘛挑三揀四的？”王娜皺鼻子，“江浩都被弄得沒辦法了。他討好也不對，不討好也不行，天天晚上都睡不著覺?！?/br>
    如果真天天晚上睡不著，何必找來楚朝陽和宋文茂？

    蘇小鼎沒回答，反而問了一個問題，“王小姐，你了解江先生嗎？他的愛好，他喜歡什么，他的口味，他的志向，甚至他最喜歡你哪一個優(yōu)點？”

    王娜仔細(xì)想了想，半晌道，“他很少說這些哎，每次我想準(zhǔn)備點什么菜，他都說你高興就好。我覺得可能是我太悶了，沒辦法理解他吧。不過白色是他喜歡的，這個我很確定。至于他喜歡我——”她的臉更紅了，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很乖啊。他說想一輩子對我好，寵著我?！?/br>
    恐怕，這就是沈文麗最擔(dān)心的點了。

    一個女強(qiáng)人，即使再欣賞一個男人，也不允許他將自己的女兒養(yǎng)成菟絲花。

    然女兒愛上了，女婿目前的表現(xiàn)也并無過錯。

    “可是，對沈總而言，你的優(yōu)點就太多了?！碧K小鼎道，“就算你不乖，她也會愛你。因此，她會希望江浩也能做到這一點?！?/br>
    王娜偏頭，想了很久。

    蘇小鼎加了一句，“婚禮的準(zhǔn)備很麻煩對不對？已經(jīng)定了很多項，即使沈總不喜歡，言語上有反對，但終究還是按照你的意思辦了?！?/br>
    這一點，王娜倒是承認(rèn)了。

    “你想和江浩永遠(yuǎn)在一起嗎？”她問。

    “當(dāng)然?！蓖跄葞缀鯖]有任何遲疑。

    “這和婚慶有什么關(guān)系？”王娜皺眉。

    蘇小鼎道，“面對你愛的人，得學(xué)會堅持自我，得保護(hù)自己?！?/br>
    王娜覺得十分荒謬。

    蘇小鼎低頭，半晌道，“沈總來找我的時候，我起先以為是因為葉嵐?！?/br>
    葉嵐的婚事，王娜聽說過，點頭道，“你放心，江浩和秦海那種大渣男不一樣。他才不會——”

    蘇小鼎搖頭，“秦海和葉嵐剛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很好的人?！?/br>
    王娜就不開心了。

    “葉嵐來找我的時候，已經(jīng)被很多家婚慶公司拒絕過了。沒人想找麻煩上身，最后才找到我。我公司剛開張不久，其實沒什么名氣的。我答應(yīng)她，一是缺錢，二是作為女人的同理心。我理解她的痛苦，還有后悔?！碧K小鼎嘆口氣，“她說，如果最開始發(fā)現(xiàn)不對的時候就不縱容他，如果她自己也夠強(qiáng)，這段關(guān)系就不會崩得太快?！?/br>
    王娜有點開始思考的樣子了。

    “同為女人，我愿意為錢幫她出口氣；自然也愿意為新娘子滿足一輩子一次的愿望，并且據(jù)理力爭?？珊髞砦蚁肓撕芫?，這恐怕不是沈總真正的意思。她找我，應(yīng)該因為我姓蘇。”

    王娜眼睛溜圓，“為什么？”

    “楚朝陽是我?guī)熜?，也是我前男友?！碧K小鼎笑一下，“之前我告訴過你，他也是我仇人。”

    “我爸是蘇建忠，接了爺爺傳下來那塊蘇家菜的匾，就是現(xiàn)在放在蘇家菜總店進(jìn)門口的那一張。作為補(bǔ)償，把老房子給我小叔蘇建民了。我爸要了名氣，我小叔選了家財。還算是合理的分家吧？”

    蘇小鼎不需要王娜回答，“楚朝陽十六歲跟著我爸學(xué)藝，吃住都在我家。那時候我才九歲啊，和他也算青梅竹馬吧？十三四的時候，我就倒追他，讓他當(dāng)我男朋友了。他那時候比現(xiàn)在還好看，年輕，少年氣，做事又專心認(rèn)真。不僅聰明，對我好得不行了。他說過，會給我做一輩子菜吃。”

    她抬眼看著王娜，“你猜我信了他的話沒？”

    “我當(dāng)然信。那他說的是假話嗎？”

    她搖頭，自問自答，“不是假話，是真話?！?/br>
    “那為什么——”王娜接口。

    “在我和我的家人看來，是他翅膀硬了，想自己闖蕩。趁著我媽生病，我爸無暇顧及的時候，和我小叔合謀弄走了我家的招牌?！碧K小鼎看著王娜，“他是利益至上的男人，需要一個更好的平臺發(fā)展。選我小叔，和我堂姐結(jié)婚，是最快的路。他除此沒有任何資源——”

    王娜有點不能忍了，“他怎么能那樣？江浩一定不會那樣的?！?/br>
    “可在楚朝陽看來，是我和我爸對不起他。”蘇小鼎打斷了王娜的辯解，“他從十六歲跟我爸學(xué)藝，之后幫他做事，一直到二十五歲。別人這時候都去大飯店當(dāng)廚師，或者自己開店做老板，但他盡心盡力只在我家，為的就是我爸的恩情還有我。他也確定了要等我大學(xué)畢業(yè)就結(jié)婚，也承諾幫我爸把蘇家菜的招牌打出去。可以說，他把自己的未來和我家綁在一起了，投入了百分之百。這難道不是愛嗎？”

    王娜沉默了。

    “這當(dāng)然是?？蓯凼怯袝r間的，是需要回報的。他付出全部，正要收獲的時候，我媽病了。病不要緊，治就行了?？赡鞘且呻y雜癥，醫(yī)生都沒辦法。我爸丟下全部都不管了，把他晾半空中，他沒著落了。繼續(xù)跟我在一起，我媽年年醫(yī)藥費不知道多少，最重要是不確定什么時候能好。那要是一輩子呢？他一輩子是不是就毀了？”

    “他試圖努力勸我爸，分一半精力維持生意，我爸沒同意。他也來找我，希望我能勸我爸，但我那時候太小了，什么都不懂?！碧K小鼎搖頭，“這些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我爸和我還沒頭腦，不曉得自保。咱們覺得既然他這么著急，那就把招牌拿出去，讓他監(jiān)管著處理，總能熬過去?！?/br>
    “什么手續(xù)都沒有，就把招牌給了小叔和他?！?/br>
    王娜明白了，“怪不得你恨他。”

    “其實更恨自己?！碧K小鼎道，“我們犯了好幾個錯。第一，錯信他人。在危機(jī)的時候把最珍貴的東西托付出去，這是在考驗人性。人性最不能考驗，往往都是失望；第二，我們沒學(xué)會保護(hù)自己。如果那時候慎重點兒，楚朝陽沒機(jī)會做壞人，我們熬過最苦的日子，未必不能百年好合?！?/br>
    “沈總只是想讓我告訴你，愛一個人沒錯，對一個人好也沒錯，但不要把最珍貴的東西完全托付給別人。你首先應(yīng)該看到自己的優(yōu)點，起碼，你得有能力保護(hù)這份愛。當(dāng)他遇到難以抉擇的時候，你能站出來說我的優(yōu)點不僅僅是乖，我還能幫你?！?/br>
    “首先，你得讓他知道你真正喜歡的是什么，而不是事事遷就。”

    蘇小鼎沒說出討好二字來。

    第二十九章

    方駿實在很好奇蘇小鼎怎么扭轉(zhuǎn)王娜的看法，但又不好意思做出偷聽的事情。他在會議室門口略站了幾秒鐘，被沈文麗請去她辦公室。

    喝茶。

    方駿道，“阿姨，你怎么挑這個時候跟小娜鬧別扭？”

    “抱歉抱歉——”她道，“害你白忙一趟?！?/br>
    “我是無所謂了，不過你以后招待客人都定明仁唄。我現(xiàn)在也是明仁的副總了，得拉一波業(yè)績?！?/br>
    “沒問題?！鄙蛭柠愃斓赝饬恕?/br>
    方駿又看了一眼會議室，沈文麗笑道，“小娜回來說你女朋友是蘇小鼎，我還不是很信?，F(xiàn)在看來，那姑娘真是有魅力，居然能把你請出來幫忙。葉嵐婚禮后看對眼的？”

    他笑了笑，點頭。

    “那你知道她以前——”

    “阿姨，以前的事情就不要說唄?！狈津E打斷，道，“我也是好奇，你怎么這節(jié)骨眼上跟江浩過不去？”

    沈文麗嘆了一口氣，道，“江浩是個好孩子，人品絕對沒問題。只是他家里情況太復(fù)雜，導(dǎo)致他從小習(xí)慣心思埋得深了。他對小娜有點淡，對我表面上又過于周到了，私下卻一點也不肯讓?，F(xiàn)在好的時候是好，等以后萬一有情況，不好了怎么辦？我勞心勞力折騰，只是想告訴他，我全看在眼里呢。要是折騰散了，那就算了，反正也長久不了；要是沒散，那起碼互相心里有數(shù)，別做事過份?！?/br>
    “你就不怕他記恨你？”方駿問。

    “小娜是個沒腦子的，能怎么辦？惡人只好我來當(dāng)了。”

    兩人正說話間，會議室的打開，蘇小鼎和王娜笑容滿面走出來。

    方駿立刻起身出去，便聽見蘇小鼎道，“三個方案你都看了，請你仔細(xì)考慮斟酌，我會回去等消息。如果是好消息，很感謝你給我這個機(jī)會；如果這次不能合作，也很感謝你聽我一番廢話?！?/br>
    王娜終于客氣起來，對蘇小鼎道了一聲謝。

    “完事了？”方駿問。

    王娜沖他伸伸舌頭，跑走了。

    蘇小鼎沖方駿聳肩，“走吧，咱們該回去了?！?/br>
    吳悠擔(dān)憂道，“咱們不等著，可以嗎？”

    “已經(jīng)盡了人事，接下來就聽天命好了?！彼艘幌骂~頭的汗水，“方駿，謝你幫我爭取到一個公平的機(jī)會。”

    方駿什么都沒說，只是笑，伸手拉了拉她的手。

    蘇小鼎剛打完一場仗，全身精疲力盡，也不去計較他如何越線，乖乖跟著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