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坤叔站在門邊,笑著問他:“不吃過早餐再走?” “不了?!痹S遠航說,“路上吃?!?/br> 他長腿一抬,跨過門檻:“我走了?!?/br> 坤叔緩步跟著送他到大門口:“以后有時間的話……可以回來看看?!?/br> 許遠航腳步一頓,暖陽把他沉默的身影拉長,光又映照入他眼里,他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溫熱起來,那垂在身側的手輕握成拳,又慢慢松開,他沒有轉身,只是點點頭,算應下了。 和十米高臺訣別那天,他沒哭。 被mama遺棄的那天,他也沒哭。 被人揍得渾身疼痛、動彈不得躺在角落里,更是一滴眼淚都沒掉。 這種情緒太陌生了。 曾經以為,天大地大,再也沒有一個他可以“回”的地方。 原來有的。 是一個和他并無血緣關系的人,給他的家。 許遠航繼續(xù)往前走,沒有回頭。 不需要回頭,家就等在那里,那道溫暖的目光也緊緊追隨,目送他離去,然后等候他回來。 *** 遲蕓帆算算時間,她已經有五天沒有見到許遠航了,他消失的第一晚,她準時來到他家,屋里是暗的,他不在,她就走了。 每天放學后也不見他的蹤影,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蛇t蕓帆總有一種錯覺,他會隨時從小巷的某個地方跳出來,出現在她面前。 就如此刻,她走在路上,似乎隱約察覺到什么,側頭看去,除了灰暗冷清的灰青小巷,其他什么都沒有。 心頭倏然浮現一種奇異的感覺,直到回到別墅,吃了飯,洗完澡,吹著頭發(fā)時,遲蕓帆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是一種類似悵然若失的感覺。 如果要細究的話,便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她身邊,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而他消失不見,她就好像失去了什么…… 不對。 這種邏輯不對。 他不是她的,不能用“失去”。 他會不會發(fā)生了什么事? 遲蕓帆關掉吹風筒,拿起手機,躊躇著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反正他在她手機里存了號碼,只是她剛點進通訊錄,就聽到“咚”的一聲,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咚咚”聲又起,她循聲看過去,黑眸微微睜大。 落地窗外的陽臺里立著一道挺拔的人影,見她看過去,他抬手做了個手勢。 不等遲蕓帆反應過來,許遠航就自己打開落地窗走入她的臥室,面積比教室還大,裝修更是氣派,復古水晶燈,垂簾幔帳的歐式宮廷公主床,真皮沙發(fā)等一應俱全,盡顯奢華高貴。 “你怎么來了?” 許遠航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調調,戲謔道:“怎么,就只許你夜訪我家???” 由于火車晚點,他回到棉城已經是晚上了,在小院里看到遲蕓帆房間亮著燈,等不及明天見她,干脆就學她翻墻過來了。 看到她才覺得要命。 怪不得古代那些登徒子都喜歡夜闖香閨。她應該是剛洗過澡,黑發(fā)披肩,屋里開了暖氣,她身上只穿著一條淺紫色無袖睡裙,弧線優(yōu)美的脖頸、鎖骨和手臂,兩條纖細又筆直的腿全露了出來。 肌膚白得像是會發(fā)光。 許遠航深深吸氣,只覺得那本來若有似無的幽香,更是濃郁了幾分。 察覺到他不加掩飾的灼灼目光,遲蕓帆也低頭看了看,睡裙并不暴露,而且她有洗完澡后,睡覺前穿胸衣的習慣,但被他這么盯著,她還是有些不自在,走進了衣帽間。 許遠航一點都不見外地在真皮沙發(fā)上坐下了,長腿肆意舒展開,更仔細地打量起她的臥室來。 大是大,也特別華麗,但總覺得像缺了什么東西。 到底是什么呢? 還沒琢磨過來,遲蕓帆又出現在眼前,許遠航看到她新加了一件長款的薄外套,眉毛往上一挑,有句話叫什么來著?越是遮掩越是明顯,她也太不懂男人的劣根性了,就算裹得嚴嚴實實的,他也照樣有辦法用想象力看個清楚。 遲蕓帆又問:“你來做什么?” “哪?!痹S遠航的手指輕敲兩下桌面。 她這才注意到桌上多了一個玻璃罐和一個盒子:“這是什么?” “玻璃罐里的是荔枝蜜,”他嗓音微低,透著幾許倦意的沙啞,“盒子里的……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罐子里的荔枝蜜,在燈光下呈現出好看的深琥珀色,遲蕓帆又拿過盒子,打開來,清澈的眸底映著一艘小小的木船,船上有甲板,有帆,兩邊有小巧玲瓏的雕花窗戶,做工說不上精細,但看得出用了不少的心思,她不自覺放柔了聲問:“這是你做的?” 許遠航被她的聲音激得耳朵一酥,感覺似有溫熱纏上來,他揚起嘴角,隨口道:“路上撿的?!?/br> 遲蕓帆在船身上看到三個小字,湊近看,是蕓帆號。 很顯然,這艘小木船是特意為她雕刻的。 兩人從認識到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針鋒相對,可遲蕓帆知道他只是嘴上壞,其實心很好,從小到大,不管是想要的,還是不想要的,她得到一樣東西的方式都很簡單,但這是第一次有人親手為她準備禮物…… 遲蕓帆緩緩露出清淺笑容:“謝謝。” 如愿以償地看到她笑,真是美得……難以用語言來形容,許遠航看得一眨不眨,視線都直了,好半晌才回過神,揚起下巴,表情拽酷得不行:“啊,這么客氣?” 下一秒,忍不住彎起唇角:“喜歡就收著吧?!?/br> 媽的心跳怎么跳得那么快? 遲蕓帆把小木船輕輕放回盒子里,瞥見他左手上腫起一片,很自然地問:“你的手又怎么了?” 許遠航本想說沒事,又迅速改了口:“不小心被蜜蜂蟄了一下?!?/br> 雖然他當時就把毒刺拔`出來了,但手還是不可避免地腫了。 蜜蜂毒液是酸性的,那么就得用堿性物質去中和。遲蕓帆建議道:“你可以用肥皂水清洗傷口,或者抹牙膏。” 許遠航聳聳肩:“我家沒有肥皂?!?/br> 他直勾勾地看著她,無比坦然道:“牙膏好像也用完了?!?/br>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遲蕓帆哪能不懂他的用意?看在荔枝蜜的份上,她悠悠然起身,進浴室拿了一支新牙膏出來。 許遠航懶散地靠在沙發(fā)上,聲線更懶:“幫人幫到底啊,遲同學。” 得寸進尺。 算了,看在小木船的份上。 遲蕓帆打開蓋子,擠了些牙膏出來,涂在他手背上,輕輕抹開。 許遠航凝視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白凈柔軟,清麗無雙,他眸色漸深,眼底又似有那晚星光重現,仿佛全世界都安靜下來,他只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心里問—— 五天不見,我很想你。 你呢? 有沒有想我?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許遠航身體底子好,新陳代謝也快,被蜜蜂蟄過的手背只是微腫,要換做以前,他哪里會把這種小傷放在眼里?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牙膏質地清涼,又有她的指腹輕柔涂抹,許遠航舒服得瞇了瞇眼,看她這小心翼翼的模樣,肯定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吧。 打架、翻墻、說粗話、幫他抹牙膏…… 他還想,參與她的更多第一次。 他的手掌寬大,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遲蕓帆從沒做過這種事,開始時動作還有些生疏,慢慢地就上手了,她又擠了點牙膏出來,均勻抹開,一個抹得認真,另一個看得入神,誰都沒有發(fā)覺那手背已經變成了一面刷滿白漆的墻。 “好了?!?/br> 許遠航如夢初醒:“啊。” 他看一眼自己的手背,差點沒笑得岔過氣去,拼命忍住,欣賞藝術品似的看了又看:“抹得……挺好的。” 抹得好不好另說,至少腫起來的地方都抹上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消腫,遲蕓帆合好牙膏蓋子,走進浴室,按了洗手液將手仔細洗了兩遍,再用毛巾擦干,等她出來的時候,許遠航已經窩在沙發(fā)里睡過去了。 長腿以下部分還在沙發(fā)外,沒有懸空,但也絕對不是舒服的姿勢,他的神色卻很放松,不過短短幾分鐘時間,他就陷入了沉睡,可想而知是累壞了。 臥室里很安靜,遲蕓帆能清晰聽到他平緩而悠長的呼吸聲。 像許遠航這樣一個深藏秘密,只以漫不經心的假象對外的人,在一個陌生環(huán)境里放下所有的戒備,這說明了什么? 推己及人。 她和他本質上都是同一種人,上次她也在他面前不小心睡著了,為什么? 因為,她覺得有安全感。 因為……找到了可以信賴的同類。 遲蕓帆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從堅毅的下巴,到自然閉合的薄唇,再到高挺的鼻梁,她忽然發(fā)現他的睫毛也很長,又濃密,他睡著的時候,比清醒時看起來溫和多了,不過,她還是更喜歡他鋒芒畢露的樣子。 喜歡? 她重新理解著這個詞的定義。 是惺惺相惜,還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遲蕓帆分辨不清,罕見地有些心慌意亂,她關掉大燈,只留了一盞落地燈,接著來到書桌前寫作業(yè),然而她做完了一套數學卷子,還是壓不住陣陣的心潮起伏,她摸了摸微熱的臉頰,是空調溫度開得太高了?還是多穿了一件薄外套? 她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沒用。 擅自闖入她的私密空間,此刻安然睡在沙發(fā)上的那人存在感太強烈了。 他要睡到什么時候?天亮? 不行,他不能在這兒過夜。 不知不覺,時間就來到十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