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抽了張紙巾，把桌面的唾沫星子擦掉：“繼續(xù)說?！?/br>
    “警察叔叔，我嚴(yán)重懷疑那個出錢的女生有著強(qiáng)烈的傷人意向，就算我們不去，她也能找別的人去。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另一個可憐的女生正處于危險中……”

    張曉紅握住拳頭：“我們今天來這里，就是為了阻止一場即將發(fā)生的霸凌事件。”

    民警基本了解了情況：“找你們的女生叫什么名字?！?/br>
    七人異口同聲：“肖穎。三中音樂班的。”

    民警又問：“她是怎么和你們搭上線的？”

    張曉紅說：“她親自來找的我們?！?/br>
    “對。”

    “是的。”

    這是昨天下午遲蕓帆事先交待過的話，雖然她們不清楚為什么要這樣說，但能感覺得出她并不想卷進(jìn)來，而且她那時還篤定地說，肖穎會配合她們的。

    不明覺厲。

    張曉紅吃下這顆定心丸，為了增加可信度，她還拍著胸脯保證：“等肖穎來了，我們可以和她當(dāng)面對質(zhì)！”

    “那另一個女生呢？”

    張曉紅早就有準(zhǔn)備：“棉城中專的林娟?！币彩撬齻兺娴煤玫男〗忝弥唬蛲硪呀?jīng)串好話了，就算被找談話也不會露餡。

    她又言辭懇切地說：“警察叔叔，請您一定要及時出手，懲兇除惡，避免悲劇發(fā)生?！?/br>
    前段時間上面下了文件，要進(jìn)行嚴(yán)打校園霸凌的專項行動，派出所對這方面的情況很是重視，民警點點頭：“我們會盡快去了解清楚情況。”

    七人齊齊九十度鞠躬，七道彩光閃瞎人眼睛：“除暴安良，維護(hù)社會穩(wěn)定，全靠警察叔叔您了?！?/br>
    民警：“……”

    他拿起搪瓷杯喝了幾口水：“好了，接下來，我們再談?wù)勀銈兊膯栴}?！?/br>
    “警察叔叔，”綠色頭發(fā)女生嬌滴滴地笑，“我們……能有什么問題?。俊?/br>
    民警一臉嚴(yán)肅：“你們問題大了！說，為什么那個叫肖穎的女生會找上你們，她怎么就不去找別人呢？”

    這……

    民警又指著背后的墻：“小姑娘，這行字看到了沒？”

    巨大又醒目的八個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

    七個女生誰都沒有料到后面是這個發(fā)展趨勢，你看我，我看你，臉一下垮掉了。

    另一邊，肖穎昨晚沒有收到任務(wù)成功的消息，一大早的，她右眼皮就跳得厲害，她們該不會是失手了吧？又覺得不可能，彩虹七姐妹可是職高說得上名號的，隨便拎一個出來，遲蕓帆都絕對不是對手。

    肖穎也不知道遲蕓帆在爸爸那兒告了什么狀，那天她回家就看到他正對mama大發(fā)雷霆，她從來沒看爸爸生過那么大的氣，他先是指責(zé)mama為什么瞞著他將她轉(zhuǎn)學(xué)到三中，痛罵之后，又讓mama好好看清事實，說什么別肖想了這輩子你就是沒有做遲太太的命，安安分分的不好嗎？

    可憐的mama只一個勁地掉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得肖穎的心都揪緊了。

    她直到那時才明白，原來，就算爸爸有了她和mama，一家三口也算過得溫馨，但在涉及到遲蕓帆的事情上，他的心是偏的，偏得沒邊了。

    呵呵，就因為遲蕓帆是一個無論外貌才情都高人一等的名媛淑女，大家閨秀，完美女兒嗎？

    如果她也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不一定會比遲蕓帆差。

    后面爸爸發(fā)完了火，就命令mama立刻幫她辦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

    憑什么？

    然而，不管她心里再怎么不情愿，mama在這種時候都不會逆爸爸的意，很快就答應(yīng)了。

    肖穎心里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積累的惡氣還沒機(jī)會發(fā)泄，心想著，反正都要轉(zhuǎn)學(xué)了，干脆豁出去吧，最壞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被爸爸罵一頓。

    所以，她就去匿名群里找了彩虹七姐妹，讓她們出面教訓(xùn)遲蕓帆。

    她已經(jīng)想象遲蕓帆被人欺負(fù)得慘兮兮的畫面過足了干癮。

    只是，直到上午九點，肖穎還是沒等來彩虹七姐妹的消息，等來的卻是神色復(fù)雜的班主任艾老師。

    “肖穎，你來一趟辦公室?！?/br>
    肖穎不知道老師找她有什么事，等她來到辦公室，才知道找她的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她的臉上一下褪去了血色，雙腿發(fā)軟，險些站不住。

    半個小時后，接到老師通知的肖媛也從美容院趕到了學(xué)校，日子過得舒服，四十多歲的人了，保養(yǎng)得跟三十出頭沒兩樣，她已經(jīng)大致了解過情況，神色急切地說：“這一定是誤會！”

    民警客氣地和她交涉。

    接著，肖穎就在她mama肖媛的陪同下來到派出所的辦公室，接受問話，并和彩虹七姐妹當(dāng)面對質(zhì)，對方不知為何臨時變卦，反咬一口，舉報她意圖霸凌同學(xué)，她難以置信，又覺得荒謬，卻不知道怎么反駁。

    畢竟她們說的是事實。

    和事實不符的有兩點，一是她們之間的接觸方式，二是被霸凌對象不是遲蕓帆，而是一個叫林娟的，聽都沒聽過的女生。

    這是怎么回事？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們被遲蕓帆策反了。

    這幫沒用的蠢貨、廢物！

    肖穎所剩無幾的理智都用來思考，遲蕓帆為什么要把自己摘出去？不知想到什么，她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遲蕓帆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很顯然就是不想卷入這場風(fēng)波，惹一身腥，但又心氣不平，要給她一個教訓(xùn)。

    肖穎生平第一次被民警請來派出所這種地方，而且還被嚇得不輕，最可惡的是，她還只能乖乖配合著遲蕓帆的劇本走，否則，這事不會輕易收場。

    民警問：“肖穎，你和林娟有什么過節(jié)？”

    彩虹七姐妹緊張地盯著肖穎。

    肖穎說：“因為她搶了我男朋友?！?/br>
    彩虹七姐妹暗暗松了一口氣，咦，她居然真的配合了！

    雙方現(xiàn)場對峙，事實清楚，加上霸凌行動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扼殺在了搖籃里，所以民警只是對肖穎進(jìn)行了長達(dá)半個小時的思想教育，讓她寫下保證書，保證絕對不去找林娟的麻煩后，就讓肖媛把她帶走了。

    離開前，肖媛跟民警賠笑臉、道歉，再三保證一定會好好管教女兒。

    車上。

    肖媛非但沒罵女兒，還安慰了她一通，然后才說：“好好的你去招惹她干什么？”

    肖穎煩躁得不行：“你什么都不懂?！?/br>
    “你可是我生的，這輩子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br>
    肖穎捂住耳朵，拒絕再聽。

    車子開過一段路。

    肖穎嘟著嘴說：“我不回家，送我回學(xué)校?！?/br>
    司機(jī)掉轉(zhuǎn)車頭，駛?cè)肓硪粭l路。

    “媽，你再去跟我爸說說，這都還有一個多月就高考了，我不想轉(zhuǎn)學(xué)。”

    肖媛答應(yīng)：“包在媽身上。”晚上再試試吹枕邊風(fēng)，她爸耳根軟，這事很大概率能成。

    肖穎回到學(xué)校，經(jīng)過體育場時，一道身影忽然從觀望臺上跳下來，嚇了她一大跳，她定睛一看，竟然是許遠(yuǎn)航。

    肖穎定定地看著他，問道：“有什么事嗎？”

    許遠(yuǎn)航歪著頭，陽光在他發(fā)梢打了個金色的光圈，那炭筆勾畫出來的輪廓，以鼻梁為界，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透著說不出的魅惑，真不愧是傳說中行走的荷爾蒙啊，肖穎看得都有些炫目。

    “了解一下，”他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遲蕓帆，我許遠(yuǎn)航罩的?！?/br>
    肖穎的表情都僵硬在了臉上。

    “如果你以后再找她麻煩，老子必百倍奉還?！?/br>
    他放完狠話就走了。

    來去如風(fēng)。

    肖穎快被氣瘋了，狠狠地跺了幾下腳：“啊啊??！”

    許遠(yuǎn)航怎么知道她找遲蕓帆麻煩了？難道昨晚彩虹七姐妹圍堵她的時候，不小心被他撞見，英雄救美了？而彩虹七姐妹也是因為迫于他的壓力，才倒戈相向。

    這樣就能說得通了。

    為什么所有人都向著遲蕓帆？！她真的有那么好嗎？

    遲、蕓、帆！

    肖穎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把這個名字拆骨入腹，才能解心頭之氣。

    可她也清楚，這次圍堵事件過后，打草驚了蛇，自己再也不能輕舉妄動了，否則真鬧到爸爸那兒去，她也絕對討不了什么好。

    ***

    上午的體育課進(jìn)入自由活動環(huán)節(jié)，遲蕓帆穿過空中走廊回教室，聽到一陣說話聲，她下意識循聲望過去，看到了同桌洛添燈，對面還站了個高瘦的男生，正是幾天前的早上她撞見被許遠(yuǎn)航提起來貼到墻上嚇唬的那個男生，只見他把什么東西塞給了洛添燈，洛添燈面露惶恐之色，不肯接，他一咬牙，直接將東西丟到了地上。

    那是一沓紙幣，面額不大。

    男生走后，洛添燈才慢吞吞地彎下腰去把錢撿起來，又像做了什么壞事似的四處張望，一下就看到了站在不遠(yuǎn)處的遲蕓帆，她的臉頓時變得通紅：“你、你都看到了?！?/br>
    遲蕓帆點頭，她是看到了，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洛添燈是個實誠的孩子，自從上次班費失竊事件之后，遲蕓帆在她心里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高不可攀的富家千金，隨著相處時間增多，距離感拉近了不少，她有時遇到不懂的問題也會去問遲蕓帆，總能得到細(xì)致的解答。

    不等遲蕓帆問，她就主動把事情交待了。

    原來那男生也是貧困生之一，后面被學(xué)校發(fā)現(xiàn)他弄虛作假，取消了助學(xué)金資格，于是他就動起了歪心思，威逼利誘其他貧困生們向他交保護(hù)費，洛添燈作為軟柿子中的軟柿子，自然被他拿捏得最為順手，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今天突然找上來，不僅跟她道歉，還把保護(hù)費還了回來，一副她不收他就急眼的樣子。

    天下之事，真是無奇不有。

    遲蕓帆大概清楚男生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原因，但她什么都沒有說，和洛添燈一前一后走進(jìn)教室。

    教室里已經(jīng)有十幾個同學(xué)，有的在認(rèn)真自習(xí)，有的三兩成團(tuán)坐在一起聊天。

    遲蕓帆回到座位，拉開椅子坐下，然后把英語書拿出來，翻開攤在桌面，耳機(jī)塞進(jìn)耳朵，外界的聲音頓時成了背景音。

    洛添燈也開始背政治考點，她是屬于勤奮型的學(xué)生，踏踏實實，兢兢業(yè)業(yè)，可成績就是在中下游徘徊，好像卡在了瓶頸處，怎么都上不去，隨著高考一天天臨近，她心里更是焦慮得不行，真想把高中學(xué)的所有知識點都再過一遍，但太多太雜太亂了，根本無從下手，她晚上經(jīng)常失眠，天沒亮就起來背書，上課時一不小心就會走神，精神狀態(tài)并不好。

    其實努力也是需要勇氣的，沒努力之前不行，還可以安慰自己，努力過后還是不行，那就真的不行了。

    午讀結(jié)束。

    洛添燈蔫蔫地趴在桌上，瞥到遲蕓帆的書一頁未翻，她好奇地問：“同桌，你是在聽英語聽力嗎？”

    遲蕓帆直接取下一只耳機(jī)，遞過去，洛添燈不明所以，但還是接過來，小心翼翼地貼近耳邊，心口砰砰砰，眼睛瞪得老大：“嗯？！”

    耳機(jī)里面播放的居然是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