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她原以為他說話就是這樣,這會兒便愈發(fā)清楚其實他這人就是故意的。 床榻之間她避不開他,他便愈發(fā)得寸進尺,半是強硬半是哄溺,幾乎將姿態(tài)放到了最低。 姜荺娘被他連人帶被卷了過去,到底還是叫他得了勢。 許久之后,姜荺娘眼角仍是微紅。 他這時再要抱她,她也沒那個力氣去推拒他,只覺他懷里熱得像個火爐一樣。 這會兒她鬢角汗?jié)?,白瑩瑩的臉側還凝著水珠,像是水上芙蕖沾了露珠一般,惹人戀愛。 他又親吻著她的臉頰,低聲道:“往后我必然不敢了,你這般好,總要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是不是?” 姜荺娘沒力氣再與他別扭,只好道:“你若再騙我怎么辦?” 莊錦虞道:“說不會便絕不會,若再騙你,學狗叫給你聽?” 他說起這話便勾起姜荺娘一些舊時回憶,那時某些人亦是這般哄著她,叫她頗有些想笑。 “這回也就罷了……”她嘀嘀咕咕地念道,這時困得很實在沒有精力再與他別扭,又打了個呵欠,便閉著眼睛睡去了。 莊錦虞見她一副嘴硬心軟的樣子,心里亦是覺得她是個傻氣的人。 學狗叫算什么代價,放在夫妻間也只能算是個情趣,她這就信了,還讓他占了好大的便宜,這么好哄的王妃他都不知道上哪里再去找個回來。 隔幾日,朝廷為接待襲國使者,特意設了宴席。 朝臣與皇室皆出席在其中。 那襲國使者席位便在下首第一,對面便是三皇子。 次序輪下去,才是瑾王夫婦。 姜荺娘既知道了天子對自己的意見之后,行事自當愈發(fā)拘謹?shù)驼{,不愿惹人注目。 此番盛錦帝亦沒有再針對于她,席間熱絡而不吵嚷,表現(xiàn)的極是得體,可見應酬他國使者,在座之人都是有經(jīng)驗的。 這時太監(jiān)特意打開了大門。 那襲國使者離了席,正是獻禮上來。 似因過往一些誤會,今年襲國送來的禮物比往年都多上一番,倒是表現(xiàn)出了十足的誠意,令盛錦帝很是滿意。 外面侍衛(wèi)正抬著矮缸吃力前進,中途卻險險撞上一人。 那兩個侍衛(wèi)小心放下,歇了歇手勁,這才抬頭看向沖撞之人,疑惑道:“沈太醫(yī),您這匆匆忙忙的,是去哪里?” 此位在太醫(yī)院里數(shù)年,宮中之人亦是熟知,是以見到他也并不陌生。 沈太醫(yī)卻凝著他們抬著的矮缸,問:“這是何物?” 那兩名侍衛(wèi)看了一眼道:“是襲國使者送來的禮物,您瞧見了,這人瞧著好似看不見也說不出話來,泡在缸子里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東西,聽人說這是他們制成的藥人,泡酒用的,瞧著怪滲人的?!?/br> 沈太醫(yī)卻走到那人頭前怔怔的模樣,道:“泡酒……” “快些抬上去,誤了時辰當心你我的人頭?!绷钜皇绦l(wèi)不耐催促道。 二人這才重新抬起矮缸離開。 而那沈太醫(yī)卻仍怔愣在原地,口中念叨著方才二字。 “泡酒……” 等那矮缸抬到了大殿之中,殿中幾乎有那么一瞬間的安靜。 此刻那襲國使者才姍姍來遲,出現(xiàn)在大殿之中。 “手下人笨拙,安排獻禮之事尚且需要我親自安排,還請圣上見諒?!蹦鞘拐哳I著一個穿著黑色披風的老婦人與盛錦帝行了禮。 盛錦帝疑惑地看著那矮缸道:“此為何物?” 那老婦便道:“此乃是我襲國的特色之物,乃是老身親手制出的藥人,用活生生的藥人制作出來的藥酒,可祛百病。” “襲國竟真有巫醫(yī)?”有人立馬便猜出了這老婦的身份。 聽聞襲國的巫醫(yī)有極大的本事,只是手段偏于旁門左道,便如這以活人做藥人,再用之泡酒,就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事情。 “微臣從前只聽聞過早些年北地的蠻子喜歡拿活人制藥,不曾想襲國亦有此風俗?!庇袀€臣子說道。 使者微微一笑,說:“諸位莫覺得此舉殘忍,此人本就該是死囚,在此之前,亦是征求過對方意見。” 盛錦帝想到要自己去喝那缸子里的酒水,雖有些反胃,但也不至于失態(tài),只是惡心至于卻又有些好奇,問道:“這缸口狹小,卻不知此人是如何能塞得進去的?” 那巫醫(yī)又恭敬道:“回圣上的話,此人先是藥浴數(shù)月,待排盡皮膚污濁之后,再削去四肢將之安置在早就調好藥材酒水之中……” “這是人彘?!”有人驚愕道。 巫醫(yī)便止住了話,輕笑了兩聲,聲音卻猶如枯枝撓過地面,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盛錦帝的臉色亦是變得有幾分怪異,再瞧見那缸中的人,竟覺汗毛立起。 人彘之刑在前朝一時盛行過,手段極其殘忍,后來眾大臣聯(lián)名廢除,這才再沒有出現(xiàn)過。 對于窮兇極惡的人來說,即便五馬分尸也就是頃刻間的事情,此等刑罰固然殘忍,但在這等活人折磨面前卻不值一提。 “我朝自開國以來,便不再存有人彘之刑,在叫朕飲其酒水,朕于心不忍,貴國好意朕心領了?!笔㈠\帝說道。 使者亦不勉強,只讓人將矮缸抬走,大殿之上才恢復了正常。 那襲國隨從走到后臺卻多交代了一句讓將這缸抬去后屋便不必再刻意看守。 “既然圣上不喜此物,我們國君也備下了其他獻禮,蘇某便一一安排。”使者又說道。 莊錦虞在席間并未過多在意,只是他垂眸卻瞧見姜荺娘臉色微微發(fā)白,只當她方才見著那人彘覺得不適,便令人呈來茶水給她。 姜荺娘卻凝著大殿之上的人,低聲與他道:“你不覺他眼熟?” 莊錦虞抬眸打量那名襲國使者一眼,是覺得眼熟,卻并沒有任何印象,但瞧著姜荺娘的反應,到好似認識那人一般。 他想到盛錦帝私下里對姜荺娘的懷疑,便問她:“你認識他?” 姜荺娘道:“我身邊從前有一小廝,后來你我大婚之前他聽信沈氏的話想要將我?guī)С龀侨?,再后來你追上了我,你可還記得……” 她這么說,他頓時便想起了這樁事情,他那時是以為她要逃婚去了。 她敢在成親之前跑路,當時險些沒把他氣瘋。 “你想說,他就是你身邊那小廝?”莊錦虞雖這樣問她,但也逐漸將眼前那人,與當日帶她離開的小廝逐漸重合到了一處。 姜荺娘遲疑地點了點頭,心里卻不能肯定。 距離遠時她亦看不清對方五官,可方才他站得位置離她極盡,竟讓她看得清清楚楚,令她滿心驚愕。 她只知道這名使者姓蘇,卻不知他全名。 若他真的是蘇銀,又怎會突然就變成了襲國使者,就算他投奔去襲國,也不至于升遷得如此之快。 “他全名叫什么?”莊錦虞抿了口酒水,不動聲色地問她。 姜荺娘壓低了聲音念出了對方的名諱。 莊錦虞的動作微微一頓,抬眸看向對面的人,那人恰好也正看著這邊,只是卻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姜荺娘。 對方目光一觸即離,竟沒有露出任何端倪,好似只是好奇地打量對面的人一番而已。 而此刻,安置著襲國東西的屋子里,那只矮缸正靜靜地放在屋中。 因四周人都不曾見過人彘,聽聞此事都紛紛覺得晦氣恐怖,敬而遠之。 偏此時有人推開了門,走了進來。 進屋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方才沖撞了矮缸的沈太醫(yī)。 沈太醫(yī)凝視著人彘許久,啞聲問道:“是阿月嗎?” 他話音剛落,那人頭驀地動了動,往他這方向“看”來。 她竟然還聽得見…… 沈太醫(yī)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睛都微微發(fā)紅。 “你真的是阿月?” 他顫顫地伸出手去將那人的頭發(fā)捋到耳后,卻低聲道:“我家月兒自幼便聰慧乖巧,嫁進了侯府,因行為不檢,成了侯府逃妻,被侯府休棄,沈家人遍尋不得,都以為她離開了京城。” “你母親覺得我會為了自保清名,會逼你上吊,她將我想得那么壞,我雖待你們這些子女要求苛刻,但怎么會逼你們去死呢?你也是這樣想,所以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都再也沒有回過沈家,是不是?” 那人不知聽沒聽明白,只一個勁哆嗦著。 那雙眼早已被人戳瞎縫合過,眼縫里卻溢出了褐色的水順著面頰流淌,顯得異常凄慘。 沈太醫(yī)確認了她的身份,愈發(fā)覺得心顫,扶著缸邊,幾乎都站不住。 他伸出手去,將手順著缸口探下去,也不知摸到了什么,表情徹底就崩潰了。 而那人彘也似有了感應一般,竟劇烈顫抖了起來。 沈太醫(yī)閉了閉眼,撫了撫她的頭發(fā),低聲道:“莫怕,莫怕……” 待對方冷靜下來,他便對她道:“為父會幫你解脫的?!?/br> 他說著便掏出了幾根細長的銀針來,抹去臉上的淚水,目光悲痛地凝了她一眼。 然而很快,大門被人一腳踹開,沈太醫(yī)的行徑被人捉個正著。 沈太醫(yī)被人捉入大殿的時候,表情卻也是釋然。 那人彘已死,她再也不會受到折磨。 天子聽聞此事極是驚愕,而襲國來人卻異常憤怒。 “難道是貴國還嫌我國君誠意不夠,覺得非要這般折辱我等心意,才算痛快嗎?”其中一名隨從說道。 盛錦帝自然之道他們此番是帶了極大的誠意前來,發(fā)生了此事本就是他們理虧,焉能理直氣壯? “沈太醫(yī),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兒?”盛錦帝問道。 沈太醫(yī)卻跪在地上,一把老淚,道:“回稟圣上,那人乃是老臣的女兒啊……” “您認錯人了,此人乃是襲國要犯,并非你女兒?!碧K銀起身緩聲說道:“你可否拿出證據(jù)來?” 提到證據(jù),沈太醫(yī)竟啞然。 “拿不出,那便是污蔑了……”那名隨從更是氣惱。 盛錦帝頓覺頭大,此事太過突然,這會兒他就是將沈太醫(yī)拖下去斬了,恐怕在旁人眼中也是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