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待到晚上薛秉墨聽說了這事情,也沒忍住過去看沈妍月一眼,卻見她深夜床頭還放了一摞醫(yī)書。 他心下微微動容,只冷著臉走到了榻邊,道:“怎么這個時候還不休息?” 沈妍月聽到他的聲音似受到了驚嚇一般,回過頭來,低聲道:“夫君,你來了……” “我只是過來看看而已,你休息吧。”薛秉墨仍不想給她好臉色,正要離開又被她叫住。 “夫君,你那日罵我罵得對?!彼@話又令他生生止住了腳步。 “我那時候被妒忌迷住了神智,連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竟變成了那樣可怕的女子……”她說著便流淚。 薛秉墨私心里固然舍不得她,可是想到那個慘死的王姨娘,心里便仍是難以接受,正要撥開她扯著自己的手,忽然就瞧見了她手腕處的傷痕。 “這是什么?”薛秉墨問她。 沈妍月見狀便立馬縮回手,見他質(zhì)疑自己的模樣,便又道:“我……我本想以死謝罪,想著割破了手腕,放光了身上的血,慢慢痛苦死去也就能贖我一身罪孽了,可祖母她老人家忽然病倒,我心里焦急不已,日夜翻查醫(yī)書,發(fā)現(xiàn)有辦法救她老人家,這才想著待我治好了她之后,再……” “再去死嗎?”薛秉墨不可置信地握住她的手腕,心下微痛,道:“你怎么這么傻?” 沈妍月嗚咽了一聲,“比起死,我更怕失去你?!?/br> 薛秉墨看著她堅決而柔弱的樣子,忽然覺得她做這一切都是有緣由的。 若不是因為太愛他了,她這樣嬌柔的女子怎么可能會做出那些事情來? “你不會失去我,我若是真嫌棄了你,早就把你休了?!毖Ρ溃骸拔抑皇恰荒芙邮苣泸_我,你雖做出了那些事情,到底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往后……” “往后我必然不敢了,我會年年都吃齋念佛,為王姨娘祈福,只要你不厭棄了我,叫我做你身邊一個丫鬟我都答應(yīng)的?!鄙蝈卤е瑯O是委屈道。 薛秉墨猶豫了片刻,還是將她抱住了。 沒幾日,沈妍月便調(diào)配出了一劑藥來,給老太太喝下之后,老太太臉色竟也沒有那樣嚇人了。 姜荺娘去看時,沈妍月正守在老太太床邊,給老太太按摩手腳。 這時丫鬟端來熱水,要給老太太擦身,沈妍月叫上姜荺娘到外邊說話。 “實話與jiejie說吧,太醫(yī)都救治不好祖母她老人家,實則我也無能為力了?!鄙蝈抡f道。 姜荺娘遲疑地看向她,道:“你先前卻不是這樣說的?” 沈妍月蹙起眉間,掩著胸口,低聲說:“也不知道為什么,只要我一看見jiejie,我便覺得心口那處疼得很,好似有個什么東西陷入了rou里一般,jiejie可知這是何故?” 姜荺娘道:“你想說什么?” 沈妍月道:“也沒什么,我就是覺得jiejie是個孝順人,若是jiejie愿意為祖母離開薛家,豈不更能顯得jiejie一副孝順心腸?” 她兜兜繞繞,終于讓姜荺娘明白了她的意圖。 “你想借此機會,將我從薛家趕走?”姜荺娘問道。 “jiejie是個聰明人,除此之外,我另有一樁事情想要拜托jiejie。 這些日子來,我又研究出了一個藥方,據(jù)說喝下之后,七天之內(nèi)臉上會慢慢生出一塊毒瘡來,初時是有些疼的,但是等那毒瘡長到了嬰兒拳頭大的時候,就會結(jié)成個rou疤,我一直想拿這藥在jiejie如花似玉的臉上試一試呢?!?/br> 沈妍月似想到了什么高興事情,臉上滿是得意的笑。 “你想要我離開薛家,還要我毀了自己的臉?” 姜荺娘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毒辣的法子了。 沈妍月笑說:“從前我不管在哪里,旁人都說我在學jiejie,長相像jiejie,性子像jiejie,乃至后來,說話腔調(diào)也像jiejie,她們都說我是jiejie身邊的一條狗,我那時當真是恨極了……” “如今我就要取代jiejie在薛家的地位,甚至做的比jiejie還要好,等薛老太太醒來,她自然會疼我不比疼jiejie少的,這樣一來,我才有理由去救她?!?/br> 她說罷,又抬眸看向姜荺娘道:“就算jiejie不答應(yīng)也沒有關(guān)系,反正太醫(yī)都治不好祖母,我一個弱女子又有什么辦法呢?!?/br> 姜荺娘沒有應(yīng)她,她只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轉(zhuǎn)身走了。 等到天黑時,丫鬟卻傳話來說老太太突然又吃不下東西了。 姜荺娘坐在榻邊上,有些心不在焉。 如今這沈妍月打定主意要拿老太太的性命威脅她了是么? 第47章 翌日一早,姜荺娘便往三房那里過去,卻見沈妍月正慢悠悠地在屋里畫眉。 沈妍月見她來,便揮退左右,問姜荺娘道:“jiejie怎么來了?” 姜荺娘道:“我若應(yīng)了你,你便能保證治好外祖母嗎?” 沈妍月笑說:“你放心吧,我不過是要取代你而已,和老太太又沒有仇,我比你更想叫她在我手底下好起來。” 姜荺娘微微頷首,道:“我答應(yīng)你。” 她的態(tài)度太過爽快,神色也太過淡然,叫沈妍月有些不太確定。 “你可不是在耍我?” 姜荺娘卻反問她:“你覺得我若毀了容,還回得來薛家嗎?” 或者換句話說,薛老太太真好了之后,還能受這份刺激嗎? 沈妍月也收斂了笑,道:“可以,只是我要你當著我的面喝了那藥?!?/br> 姜荺娘應(yīng)了她,沈妍月便將事先備好的藥交到自己貼身丫鬟手里去:“jiejie說這些日子有些頭暈,這是我給她補身子的藥,你熬了之后,千萬要看好,別灑出一滴來了?!?/br> 那丫鬟應(yīng)了便拿藥下去。 姜荺娘便安靜坐等。 沈妍月見她半點也不傷心,反覺得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面,沒滋沒味的。 “jiejie有沒有想過,當初jiejie不那么出色,我也就不至于被人罵作一條狗了?” 姜荺娘掃了她一眼,并不屑與她議論往事。 當初沈妍月被人欺負的時候,活得哪里比一條狗好過了。 那時她母親都還是個妾,她的身份卑微無比,后來好不容易做出偽善的樣子博得姜荺娘同情,又處處模仿著姜荺娘。 如今見姜荺娘從云端墜落,便更是生出了取代之意。 她來替姜荺娘享受薛府的寵愛,享受老太太的喜歡,叫姜荺娘好好感受一下真正賤到泥土里的滋味才行。 沈妍月似看透了姜荺娘心中的不屑,只低聲道:“jiejie以為人人生來都是天生高貴的嗎?” “我那時攀著jiejie,可卻也陪襯得jiejie愈發(fā)得好了,不是嗎?”她又說道:“老天眷顧著我,要不是后來我繼母不小心吃了我配制的毒藥,我母親那里有機會被扶正呢?” 她說完又看向姜荺娘嗤笑說:“二jiejie則是福氣走到了盡頭,風水輪流轉(zhuǎn)罷了,jiejie以為我這一路走來,哪一步不艱辛?” 沈妍月做下的這些事情,都是她極引以自豪的,今日能和姜荺娘顛倒處境,在姜荺娘面前像個勝利者一般說話,叫她那顆心前所未有的滿足。 沈妍月還想再說,偏這時丫鬟將那熬好的湯藥端過來了。 “藥兌了些涼水,也不燙了。”丫鬟極是貼心提醒了這句,便退出了房間。 姜荺娘端起那藥便一飲而盡,叫沈妍月一句話都插不進來。 她喝完之后,便將那空碗給對方看。 “我今日自會向二舅母提出辭行,最遲明日就走?!?/br> 沈妍月卻說道:“若是你明日臉上就露出了端倪,可怎么好,若是可以,今日就走罷?!?/br> 姜荺娘不應(yīng)她,只起身離開了她屋里。 沈妍月坐在原地怔愣了許久,卻又想等到姜荺娘處境難堪的時候,那時她要好好去欣賞一般,將對方的慘狀永遠記在心里頭。 姜荺娘離開了她屋后,卻并沒有回去,而是繞了個彎子去了三房莊氏那里。 莊氏正等著她,見她來了,叫綠水細細打量她一眼。 “只能幫你到這里了,待你出府去了,我便不會再插手了?!鼻f氏說道。 姜荺娘道:“舅母護我至此,已經(jīng)足以令我沒齒難忘,我唯愿外祖母早日安康?!?/br> 莊氏微微頷首,讓她去了。 待姜荺娘走后,綠水道:“這可真是個識大體的姑娘,她竟沒當場和少奶奶撕破臉皮,反而知道將計就計了?!?/br> 莊氏道:“這性子瞧著是好,其實也不好,只是她也沒白費老太太一場疼愛,倒是這沈妍月真是白費了一手的好牌?!?/br> 綠水疑惑道:“您這是什么意思?” 莊氏冷笑道:“我若是她,明明有機會攬了這天大功勞,往后在薛家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可她卻偏偏要借此來害老太太的外孫女兒。 我先前以為前一樁王姨娘的事情是她年輕沖動,見她今日對付阿芙的手法,原來竟是狗不改的行徑,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br> 姜荺娘離開之后,沈妍月便又叫人去留意她的行蹤。 豈料姜荺娘回去之后就沒有一點動靜了。 一直到下午,她才去見了當下掌家的二夫人程氏。 也不知她與程氏說了什么十萬火急的借口,程氏竟也放她走了。 不到天黑,姜荺娘便離開了薛府。 沈妍月終于如愿以償。 而姜荺娘離開了薛府之后,沈妍月便立馬派了外頭雇傭的仆人跟著姜荺娘,查看她的一舉一動。 那仆人拿著沈妍月給的銀子,每日都會將姜荺娘的情況傳遞進薛府里去。 頭一日那姜荺娘便因為身無銀錢而無家可歸,據(jù)仆人說那姜荺娘竟沒臉沒皮地睡在了土地廟里,一早起來,衣服都臟得不像樣子。 第二日天一亮,她就被看守土地廟的人給呵斥出去了,樣子要多窘迫就有多窘迫。 沈妍月面露嘲色,道:“她竟這樣放得開,也難怪先前府里人說她失貞了她都能面不改色……” 因姜荺娘自出府之日便一直拿著頭巾裹著臉,那仆人也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真的被毀了臉。 到了第四日,她一直在京城徘徊不去,白日里穿得灰撲撲的,又沒洗漱過,幾乎與個乞丐婆子無異。 但到底有人覺得她身材消瘦,該是個漂亮的女子,便大著膽子走她背后扯了她頭巾,卻被她臉上的瘡給嚇跑了。 那仆人轉(zhuǎn)述的時候,面上露出了惡心的神情,沈妍月就愈發(fā)想要親眼看看。 待到第六日,姜荺娘忍不住想要打聽一下薛府老太太的消息,卻被上街來買東西的蘇銀給撞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