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您來了?” 帶著一點兒差異,似乎是沒想到那禎禧會來。 那禎禧點點頭,順手接過來香,帶著一點兒小雨的濕潤,讓人覺得香都是涼的。 她瞧著靈堂上的人,跟自己那天看到的時候是一樣的,帶著溫婉的笑,燙著一點兒卷,頭發(fā)整整齊齊的盤在后面。 直起身子來的時候,心里面難過的不行,只是看到靈堂上沒有孩子,劉太太并沒有孩子,少見的沒有孩子,也沒有過繼。 不知道要說什么,她下午來,人少的不能再少了,似乎是人死如燈滅,加上天氣不好,飄起來小雨,大家不愿意為這樣的事兒弄臟了鞋子。 幾日沒見的功夫,劉大爺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的,他是個喪妻的人,看得出來的難過,可是不是那一種難過。 如果是喪失愛妻的人,那大概會是見了人就紅著眼睛,泣不成聲,日子難過的不能再難過的樣子,但是劉大爺?shù)纳砩喜]有這樣的特質(zhì)。 你能感受到他就像是個燒了一半截兒的煙卷一樣的,上面的半截兒人們能看得到的,是干的,帶著一點兒煙火氣息的,能帶著熱度的燃燒,帶著一些人味兒,日子隨著煙圈一樣的,有個奔頭。 可是那煙卷的后半截兒,早就在陰暗里面潮濕了,已經(jīng)慢慢地窒息了,就是遇上明火的時候,也點不著了,只能發(fā)霉,帶著一股子過去的味道。 就是放到陽光底下曬曬,也不來勁了。 雨似乎是受到什么召喚了,一下子就那么大,跟簾幕一樣的,給靈堂上籠罩起來。 里面只有兩個人,劉大爺站在一邊,后面是劉太太的遺像,他一直背對著她,不肯看最后一眼,那禎禧的身上起了一點兒雞皮疙瘩,但是她并不怕,她怕鬼,但是不怕這些。 她看了一眼雨,濺起來的時候能跨過門檻,思忖著怎么開口,心中想問的那么多,幾乎要噴薄欲出。 還是說出來吧,她覺得自己做的不厚道,偏偏要在這樣的日子里,在這樣的地方,問這樣的問題。 可是還沒開口,只聽著劉大爺動了一下,他轉(zhuǎn)過身去,看了一眼照片,“表小姐,您是個好人。” “才見一面,您怎么就知道我是個好人了?” 劉大爺笑了笑,也不解釋什么,他自己能看的出來,人的眼神是不騙人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了?!?/br> 那禎禧心里面一緊,只聽著他繼續(xù)說,“那天晚上,我都聽到了,我怕老二不懂事兒,見他沒跟上來,回頭去找他,省的在外面鬼混?!?/br> “喔,我是從小巷子另外一頭過來的,我都聽見了?!?/br> 那禎禧腦袋亂哄哄的,不知道說什么,她覺得自己這個時候閉嘴最合適,當天晚上知道了,回來人就沒有了,其中的事兒,劉大爺應(yīng)該是清楚的?;蛟S就是他下的手,不過是劉太太娘家勢小,息事寧人而已。 “我心里的難過,你大概是想不出來的,我在路上一直想,到底是為什么,如此有違人倫。” “我是一定要問清楚的人,我對著你說這些,你也不用怕,說真的,今天你能來,我很驚訝,沒想到能來,外面?zhèn)髦裁次抑?,可是不是我下的手,她是自殺的,吞金自殺了。?/br> 外面的人都知道,小道消息里面都說是劉太太跟劉公子有一腿兒,現(xiàn)如今人突然沒了,不定就是被發(fā)現(xiàn)了,劉大爺動了手,給人弄死了。 可是劉大爺說的話,那禎禧信,“我相信您,您不是這樣的人?!?/br> 他聽了,嘆了一口氣,“我把話說明白了,想著問問到底是為什么,她當時的樣子,她在梳妝,只背對著我,好似這根本不是她做出來的事情一樣。” “我又問她一遍,她這才轉(zhuǎn)過臉來,對著我笑,笑吟吟的樣子,笑的人心里面害怕?!?/br> 劉大爺看著那禎禧,仔細的說著那晚上的事兒,他似乎是要說一說,說一說心里面的疑惑,那禎禧有疑惑,他自己也有疑惑呢。 那晚上劉太太聽了,似乎是最哦啊孩子到有這么一天,也似乎是早就等著這么一天了,她的笑,帶著報復(fù),帶著快感。 “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 劉太太站起來,緩緩地拉開椅子,頭發(fā)散在肩膀上,眉眼彎彎,“那就好,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劉大爺不由得提高了聲音,“你不應(yīng)該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你做出來這樣的事兒,到底是為什么?” 劉太太似乎是根本不在乎他的言行,不在乎他是否是著急生氣了,她跟看戲的一樣,還有心情去倒了一杯茶,在手里面把玩,小小巧巧的一個。 “為什么?” 她低著頭,似乎是自言自語的文兒這么一句,但是答案在心里面,幾乎是念了千萬遍了,“這個不應(yīng)該問你自己嗎?你自己不應(yīng)該是最清楚的嗎?” 劉太太當初是留學回來的,極為少見的音樂老師,她在高校任教,屬于高知人士。 當初她跟劉先生結(jié)婚了,也懷孕了,只是要等著學校里面招聘到新的音樂老師,等著下學期開始才有老師來,索性就還要兩個月的時間了。 她對著學生極為和藹,其中又一個女學生,極為有天賦的人,只是家里條件不好,家里沒有鋼琴,但是音樂課上面,對音律的敏感讓劉太太挖掘出來了,她愛才。 當老師的,哪里就有不愛才的道理呢,這是天性,因此放學了以后,她讓那學生到家里來練習鋼琴曲,她一直教她。 直到有一天,她恨不得自己的眼睛瞎了,真的是好樣兒的啊,她受不了打擊,也不肯說出來,這樣的事兒,新婚燕爾的事兒,沒想好怎么說。 只是孩子到底是沒保住,沒了,那一次以后,她再也沒有懷孕過,沒有當母親的機會了。 沒了孩子,她再也顧不得了,一個溫婉的女子,善良的女子,你去逼瘋她,其實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她開始歇斯底里,開始對著劉大爺撕破臉皮,孩子都沒有了,還有什么怕的呢? 劉大爺也迷途知返,與那學生斷了聯(lián)系,他用的是男人都有的借口,那么好的借口,讓中國所有出軌的男人用了幾千年,竟然眼看著還能用幾千年。 無非是心猿意馬,一時鬼迷了心竅而已,瞧瞧,就是這樣云淡風輕的借口。 認錯態(tài)度好,劉太太到底是年輕,就這樣過吧,就這樣表面上云淡風輕的過算了。 可是日子長了,她越發(fā)的難過了,她晚上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她心里面不忿啊。 她用情至深的丈夫,付出了那么多感情,準備過一輩子的丈夫,世間女子多深情啊,男子多薄幸。 說背叛就背叛了,她拿著全部的一生去賭,結(jié)果賠的血本無歸,對著劉大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為著這個,所以她日日夜夜的苦熬,可是過不去心里面那一關(guān),她是個溫婉和氣的人,可是她知道自己心里面多陰暗,多么的對著劉大爺不耐煩。 后來,她終于找到了一個機會,去釋放這些陰暗,去找一種平衡的感覺。 你出軌,我也會啊,你去找我的學生,我去找你的弟弟。 我的學生背叛老師,離經(jīng)叛道。 你的弟弟一事無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唯一一點就是年輕帥氣,這一點比劉大爺強。 所以說,不要去原諒出軌的男人,多可憐都不要。 他可憐,是他自己造成的,你不要用自己的余生去陪著他過,不要去委屈了自己。 你覺得自己可以原諒,可以再去挽回,可是你的心坎里能過得去這一關(guān)嗎?你真的能忍下來這口氣嗎? 他出軌,逼著你出軌,不然遲早是個瘋子。 劉太太其實病了,她背地里出軌,看劉大爺就順眼許多,可是漸漸地,她看著別人有孩子,自己沒有,看著別人說說笑笑的,自己的前半生一無所有。 她又病了,她開始想著要是劉大爺知道了,是不是很難過,是不是很驚訝,她不怕他知道,甚至帶著一種興奮的期盼。 瞧瞧,當初你傷我如此,今日我百倍奉還你。 可是她最后還是死了,傷人的話說的那么深,看著劉大爺痛不欲生,她才覺得這輩子是真沒勁,吞金死了。 那禎禧聽著唏噓,“你既然不喜歡她了,為何不對著她說,好聚好散。” 當初不喜歡了,就直接說,何必背著人做出來這樣的腌臜事兒呢。 劉大爺瞧著她小小年紀,但是心里面自有公道人心,極為公正的性格。 “我不想離婚,我是愛著她的,不然我不能結(jié)婚,不能有了孩子。” 那禎禧瞧著雨越來越大,心里面難過的不得了,想著這難道是世界上的男人的通病,能愛著很多個,能如此大言不慚的說出來。 “可是,她只是愛著你一個,不曾去愛著許多個,都是人,為何你就能愛著許多個,她只能愛著你一個呢?” “當初結(jié)婚的時候,雙方約定,這不應(yīng)該是最基本的呢,不然為什么會有婚姻呢?” 她覺得,婚姻不是虛設(shè)的一種儀式,它是一種契約,契約著一種隱形的條約。 參加了這個儀式的人,都默認了這個條約并且遵守,如果不遵守,那應(yīng)該告知另一方。 “表小姐,您是個明白人,我年輕的時候沒有您明白,所以您看看,我現(xiàn)在,對不住她?!?/br> 這是劉大爺?shù)谝淮斡X得對不住劉太太,哪怕是知道她出軌了,他依然覺得對不住她,對不住她一輩子的青春,對不住她一腔深情。 雨幕重重,有人撐著傘進來,肩膀上披著蓑衣斗篷,身形漸漸變大。 最后進來,鞋子上一塊兒深色的,衣擺上帶著雨水。 “禧姐兒,我來接你回家?!?/br> 那禎禧沉默著,對著劉大爺點點頭,“我先走了,您節(jié)哀?!?/br> 外面雨水那么大,能蓋到人的腳面,她猶豫著跨過門檻,剛想要踩進去。 被人一把打橫抱起來,手里面塞著一把傘,馮二爺緊緊的繃著臉,“撐好了,當心淋濕了感冒?!?/br> 這孩子幾日一直不對勁,從生辰過后就不對勁,他知道她有些話,有一些想法,可是不愿意聽,都是孩子氣的話兒。 可是今日大雨,他沒想到她到了這里來,開著車過來,不愿意想這些事情。 上了車,那禎禧坐在后面,安安穩(wěn)穩(wěn)的,看自己鞋子上的縫合線。 她知道馮二爺生氣了,而且是不少的氣呢,但是她慢吞吞的想著,心想為了什么生氣呢? 肯定是為了自己,但是自己又做錯了什么呢? 索性就是破罐子破摔,她今日里心情不好,加上遇到了原則性的問題,也不開口說話了,車開的跟上了發(fā)條一樣的,那么快,時而一陣急剎車。 再一次急剎車以后,那禎禧瞧著前面躲路的小孩兒,沒忍住,“表哥是想趕我下車不曾,還是想著自己先去奈何橋?!?/br> 馮二爺冷哼一聲,“你放心,奈何橋上一定帶著你?!?/br> “大可不必,不是什么難為人的大事兒,表哥何至于大動肝火呢?!?/br> 馮二爺今日,只想著打人,這小丫頭,從沒有發(fā)現(xiàn)如此巧舌如簧。 憋著一口氣沒說話,等著回家了,那禎禧也懶得觸霉頭,一陣煙兒一樣的回房間了。 到底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夜里窗戶沒關(guān),她睡得昏昏沉沉的,竟然起來了高燒。 小臉蛋在長發(fā)里面,馮大爺來看的時候,只覺得小巧可憐的近,躺在大紅色的緞子被里面,小人兒一團,再沒有平日里大人的樣子。 他提著一花籃的花兒,五顏六色的,各種各樣的都有,“昨天下了大雨,今早上不少賣花的呢,想著你小姑娘家家的喜歡,買了一籃子放在你房間里,也添一點兒顏色?!?/br> 第84章 更 那禎禧現(xiàn)如今,那里是有什么精神啊,不過是強撐著,心里面難過,也覺得絕望了一些。 她對著大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床頭上的花,笑的有一點虛弱,“勞駕您過來,不礙事,昨兒下了一天的雨,著了涼了,吃點藥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