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第5章 納妾 這是大事,就是佟二爺這樣萬事不管的性格,也不得不想一下這點除了吃喝玩樂以外的事情了。 趁著那四爺去跟先祖告罪的功夫,佟二爺先是看了家里太太一眼,只見她紋絲不動,不動如山的端著蓋碗喝茶,熱滾滾的水順著嗓子眼兒下去,燙的人心里面熨帖,這才是她合該的享受。 “二哥,二哥” 轉(zhuǎn)還過來的那四太太,眼里面包著一泡眼淚,濕潤的像是那一直在水里面的魚兒,長大了嘴巴在水里面呼吸,但是卻得不到一點的氧氣,恨不得一下子跳出來水面。 她一個婦道人家,已經(jīng)到了絕境了,兒子,這哪里才能來一個兒子呢,女人家天生命苦,她忍了。 低著頭,攬著孩子,似乎是隱忍,她認了,但是生活是不能放過這么一個老實巴交的女人的,香火的事情上,還得她張羅呢。 想著向娘家人拿主意,眼巴巴的看著佟二爺,佟二爺心里沒個章法,要是不是他的親meimei,他只憑借著自己跟四爺?shù)慕磺?,是一定要他納妾的,太太生不生的沒轍,有人能生就好了。 只是這話,他不好說,“我可憐的妹子啊,我可憐的外甥女啊,放心呢,有哥哥在呢,不能夠讓你們娘兒幾個,受一丁點兒委屈的?!?/br> 雖然這話沒有一點實質(zhì)性的作用,但是到底是給了那四太太心里面一點安慰,她向來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 那禎禧一直睜著眼睛,她看著二舅媽很新奇,這人合該是一個活在舞臺上的人物吧,別人都是平面的,只有她,胖墩墩的似乎全家的福氣都在她一個人身上一樣的。 手指頭伸出來,十個手指頭是十個軟窩窩,紅的綠的藍的戒指都有,五顏六色的跟個染料盤子一般。頭上兩把刷子各自戴著金釵,細細的眉毛高高的上挑,說話的時候,總是斜著眼睛看人。 正如此時,那禎禧只聽得一聲脆響,胖手腕懸在桌子上,大蓋碗茶喝了個底兒掉,二舅媽也覺得這時間掐的剛好,是時候展示一下自己的風(fēng)采了,也不枉費老爺們給自己遞了半天的眼神了。 她那細細長長的眉毛,當眼睛斜一下的時候,總是挑起來高高的,得意非凡,非凡得意。 “你們啊,還是得等著我拿主意,別說,這家里頭,就得有個坐的住的人,別人走一步的時候,她得想好了后三步,不過是腦子活泛一點,比別人多深思熟慮一下罷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她慢吞吞的從圈椅上站起來,手里的帕子,撣了撣袖子上不存在的土。 富貴撇撇嘴,本來在門口的腳,一下子就縮到門外去了,這樣的奶奶,這就是他的奶奶,一言難盡,旗人家的孩子不是喊媽,都是喊奶奶的。 “太太,您是有什么好主意,趕緊說出來吧,您向來是腦子靈活,比我們要多轉(zhuǎn)幾圈的聰明人?!?/br> 佟二爺,依然是笑容滿面的,絲毫不擔(dān)心別人看見了沒面子,說自己怕老婆。 二舅媽這才一口氣的說出來,“自打我一進門,我就知道是個丫頭片子,不為了別的,這要是個有福氣的大胖小子,不能在這時候出來,恰逢趕上咱們旗人被改良,可見,這孩子來路不善,不是個有福氣的?!?/br> 由于劉媽是落了門的時辰起喊得二舅媽,二舅媽睡眼朦朧的從暖被窩里出來,當然是一身的不爽利,遷怒到那禎禧身上,自然就是只能怪她出生的時辰不對了。 而且不僅僅是時辰不對,就連日子偶讀沒選好,旗人要變法,生下來就挨餓,掃把星一樣的。 “所以啊,我一進門,看一眼我就替姑奶奶打算好了,索性是自己生不出來了,咱們有的是法子的?!?/br> 說到這里,她自己拿著帕子壓了一下嘴角,笑吟吟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一邊笑,一邊還能眉頭依然保持那么高的。 那四太太手都攥緊了,“到底是什么法子呢?二嫂,您幫幫我吧?!?/br> 那禎禧也緊緊的瞧著,覺得這女人,這么大的面兒,興許是有主意的呢,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是。 哪里知道二舅媽笑的得意,出口的話卻是橫著出來的刀子,專門扎人心的,“納妾,要納妾?!?/br> “姑奶奶你少吃點苦頭,讓別人生去吧,生了以后,孩子就合該是自己的,您抱著在身邊養(yǎng)大的,自然您是最親的不是?!?/br> “至于那人,您想留著發(fā)善心,就留在身旁當個使喚丫頭,要是利索一點的,干脆啊,給點錢打發(fā)了就是了?!?/br> “無論是哪一個路子,這孩子,您養(yǎng)大的,保管是孝順您的,不然這祖宗家法也不答應(yīng)不是?” 那禎禧落差太大,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只能自己側(cè)側(cè)腦袋,再不想去看這個二舅媽一眼,扎的她眼珠子疼,餿主意一個。 那四太太的眼圈又紅了,蒼白的臉頰,尖尖的下巴,頭上神色的抹額顯得人更是凄苦了,“二嫂,可是您看,您看看,我有自己的孩子啊,我生養(yǎng)了三個啊,我但凡是有點愛心,合該全給我自己的孩子啊?給別人的孩子,那算是怎么一回事兒?” 納妾,那是高門大院的事兒,旗人家只有那當官的有錢的有權(quán)的才這樣,一般的人家,誰家里會納妾呢? 經(jīng)濟上拮據(jù)不說,旗人家里重姑奶奶,納妾不是個光彩的事情,她放著自己的孩子不去疼,去疼別人的孩子,再來繼承家產(chǎn),她心里過不去。 二舅媽就頂頂瞧不起這樣子,她向來覺得自己是將相之才,只是生不逢時,再有自己是個女兒身。 “您是生養(yǎng)了三個,可是不都是閨女,一個頂用的沒有不是?您身前養(yǎng)個哥兒,您那就是自己個的兒子啊,這哥兒大了孝順的是您,床前盡孝的也是對著您不是,還能給jiejie們撐腰不是?” “您瞧瞧,這就跟親兒子沒兩樣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呢?” 那禎禧覺得要不是自己三觀穩(wěn)固,真的就覺得二舅媽說的很對了,抱來的孩子當親生的養(yǎng),以后跟親生的一樣孝順,這沒毛病啊。 可是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這是你丈夫跟別的女人生的啊,還不如是大街上撿來的孩子呢,但凡是個當家的太太,就不能不在心里面為這個事情難過的。 “二嫂,您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吧?!?/br> 那四太太,眼里面的淚兒終究是包不住了,看著哥嫂走了,自己又看看閨女,“劉媽,老爺子那邊派人去接了嗎?” 劉媽風(fēng)火輪一樣的轉(zhuǎn),那四太太以前幫著干,兩個人多少還能撐得住,現(xiàn)在劉媽一個人,陀螺一樣的。 “去了去了,雇了一輛青布二人小轎,明兒趕一大早就去寺里面,等著過午老爺子就回來了?!?/br> 說完看了那四太太一眼,果真是淚跟雨點兒一樣的打濕帕子,“太太,您寬心?!?/br> 出來嘆口氣,這什么世道啊,有的人家,兒子多的跟下崽一樣,養(yǎng)都養(yǎng)不起,有的人家,盼兒子就跟盼著星星月亮一樣的難。 第6章 誰丑誰尷尬 寬心,這該如何寬心呢? 四太太愁的睡不下,在四爺面前,她還能申辯幾句,不納妾的話兒還能說得出口,畢竟是夫妻,四爺是個好性兒的人。 可是要是老爺子回來了,她總不能對著公公說出來不納妾的混賬話。 不納妾,在她自己想法里,就是等同于混賬話了。 “不納妾,就是要那家斷子絕孫啊?!?/br> “不納妾,就是四爺同意了,老爺子也不能這么不管的啊?!?/br> “我不能成了那家的罪人,對不起列祖列宗,等著老爺子開口,又或者是四爺難心,不如我自己說,到底是要納妾的?!?/br> 她喃喃的說著,瞧著窗戶外面,四爺站在廚房門口,不知道跟劉媽囑咐什么。 只見沒一會兒,劉媽端著茶盤進門,放在炕桌上,“太太,您吃點,四爺特特的囑咐我,給您打一碗紅糖雞蛋,紅糖多多的放。” “家里紅糖不是沒了?” 四太太算賬的時候清清楚楚,有一筆極為細致的開銷,就是要再買點紅糖來,有的客人愛喝糖水。 劉媽擦了擦臉上的汗,看著大人孩子好好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氣,嗓門也大起來了,說話帶著響亮勁兒,“嗨,四爺去買的,這大半夜的鋪子都關(guān)門了,他去找了相熟的油鹽店,喊了伙計去開門的?!?/br> 四太太發(fā)苦的心里面,也跟喝了糖水一樣的,她覺得不論是什么事兒,睡起來再說。 結(jié)果一大早帶著晨露,老爺子就回家了,還沒進院子,笑聲就極具有穿透力的輻射到四周去了。 “生了,果真是生了,我半夜里就出發(fā)了。” “不用車,我腿著回來的,走幾個時辰不累的?!?/br> “趕巧了,我也不知道要生,是寺里的方丈喊我回來的,說是家有喜事,我尋思著定然是早產(chǎn)的?!?/br> 一邊跟四爺說著,一邊進了院子,劉媽打水來洗漱,老爺子拿著手巾把子擦了擦臉,“快,我孫子呢,抱來給我看看。” 老爺子想當然的以為是孫子,就跟所有人以為的一樣,話說出口,就看見劉媽苦瓜臉一樣的笑。 “老爺子,是孫女?!?/br> 下意識的去看了四太太的窗戶一眼,只覺得心里面澀然,“孫女啊,孫女,也抱來看看吧?!?/br> 那禎禧聽得真真兒的,院子里面的人,聲音都帶著措不及防跟失落。 她抓著老爺子的手,是想著極力討得老爺子歡心的,以后的日子也能好過一點不是。 老爺子抱著看,“是個機靈孩子,好孩子,好孩子啊,讓四太太放寬心,好好養(yǎng)著便是了?!?/br> 聲音里面帶著些無精打采的,給孩子遞給劉媽,那禎禧使勁的往后看一眼,似乎能看到老爺子側(cè)頭然后擦了擦眼角。 她這時候,也恨不得自己是個兒子了,要是個男孩子,大概沒這么多的煩惱了。 老爺子雖然已過花甲之年,精神矍鑠卻是非同一般,前些日子去大鐘寺,有大師清談講經(jīng),他自來是喜歡這些東西,便去小住幾日。 原還要過些日子才回來的,只昨晚的時候,他跟宗山大師向來交好,宗山大師有秘而不宣的修行,行走世間多救死扶傷,功德修行極佳,在佛學(xué)經(jīng)書方面也是別有造詣。 “您說說,我這心里啊,滿以為是個孫子,興沖沖的連夜回家趕去,沒成想滿心的歡喜落了空。” 老爺子心中意氣難平,縱馬到了大鐘寺,梵音回響,他心中難免凄涼,去后山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拿出酒來,對著滿山秋葉醉飲。 又想起來家里無香火傳遞,不由愴然淚下,有小沙彌看到了,知道他與宗山交好,趕緊去尋了宗山大師來。 宗山笑而不語,只手中一串極大的佛珠,不長一串,粒粒如棗兒大小,名貴木材打磨,經(jīng)年摩挲,沁色包漿實屬珍品了,又是宗山大師這樣的大師貼身之物,更加不凡了。 “你與我相知,知道我多年心結(jié),完事解好,只一個是我的心頭病,沒個孫子,我就是閉眼都不安穩(wěn)啊。” 宗山是個極為風(fēng)趣幽默的人,他聽了這黃連水一樣的話,一點不受影響,只張嘴笑的震山響,說話的語氣是那么的熱情,那么的真摯。 “吾兄,吾兄啊,孫子孫女有甚區(qū)別,魔怔了不是?” “天地之大,變化無常,人不過是滄海一粟,此間煩惱,百年之后,都是身后塵埃,不留余痕?!?/br> 老爺子抬眼看了宗山一眼,擦了擦眼淚,自己站起來,就知道不能跟這人呆的時間久了,不然總有出家的沖動,萬事都看開了,那就成佛了。 生怕宗山再說下去,忙拉了他一把,跟他多說說俗氣的事情,“依您看,我這輩子,還有沒有孫子了?!?/br> 宗山有秘而不宣之術(shù),能窺天機,懂星宿連理之術(shù),平常人不知道罷了。 只見他依然是含笑站在樹底下,有樹葉枯黃落下,倒是襯得他一身青衫愈發(fā)出塵,好似羽化登仙一般,他懂,就是不說罷了,所以只能含笑示人。 老爺子碰了個軟釘子,“三日酒,定要賞臉?!?/br> 宗山大師這才點點頭,“當去,當去的?!?/br> 老爺子傾吐一番,騎馬奔襲一段路程,不由得拉了拉韁繩,放慢了走,前后一思索宗山態(tài)度,只覺得家里孫女應(yīng)當是不同凡響的。 不然昨夜為何特特的來告訴他,家中有喜事呢? 既然不是孫子,在他看來這喜事也不算大,但是宗山大師既然說是喜事了,那就不是一般人的喜事,而且答應(yīng)了洗三日來家里,老爺子漸漸的咋摸出一點味兒來了。 這孫女,怕是以后不同凡響的,家族復(fù)興,也許有些生機在她身上。 回憶一下這孩子的面貌,早上只匆匆抱了一下,只記得那額頭寬闊,像是楊柳青年畫上的壽星老爺子,那腦門如出一轍的寬闊而微微的隆起來,庭宇開闊,是聰明長壽之相。 是的,老爺子回憶的沒錯,那禎禧自己伸手摸摸腦門,也不由得齜牙咧嘴,她雖然看不到,但是渾身上下摸兩下,也覺得這腦門似乎是過大了。 要是臉整個的摔下去,人家都是鼻子先破,她疑心自己怕是腦門先落地。 不過,家里對于她的長相,似乎除了富貴覺得長得好之外,其余人一概不是很關(guān)心,注意力都在性別上了。 就連那四太太,也沒好好端詳一下這個女兒,就開始拿起來算盤盤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