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許央:“……” 看著一本正經(jīng)臉,說的每個字也一本正經(jīng),但是經(jīng)他嘴說出來,哪哪都不正經(jīng)。 這人是怎么做到的? 許央:“不要亂用成語?!?/br> 秦則初:“是,學(xué)委大人教育的對?!?/br> “……” 第10一對王八蛋 寸許陽光斜在許央眼皮上,有細(xì)微塵土顆粒在她眼前漂浮。光線下,她的睫毛根根分明,眼神靜謐,如潺潺流水淌入心底最干涸的角落。 秦則初突然想,在那條胡同里,如果他當(dāng)時吻住她的眼睛,現(xiàn)在會怎樣? 他舔了舔唇,移了下車窗玻璃上的雜志,遮住她眼前那縷陽光。 車廂內(nèi)響起下站提醒廣播,車門開開合合,窗外綠影紅粉,妖嬈爛漫,春意正濃。 秦則初想,原來是春天到了啊。 秀躍路共三站,秦則初為許央撐了三站的陰涼。 公交車從秀躍路駛到南風(fēng)路上時,太陽被甩在車尾,他收起車窗玻璃上的雜志,卷起來拿在手里。 兩站后,到達(dá)宣坊街口。 許央慢吞吞走在前面,遠(yuǎn)遠(yuǎn)看見李阿婆拎著一個簡易馬扎往弄堂里走。 想起阿婆們對秦則初的評價,許央心口一跳,如果她們看到秦則初和她一起走在弄堂里,不知道會議論些什么。 秦則初像是看穿了她的擔(dān)憂,說:“我去對街面館吃飯。” 不等她回應(yīng),他已走向馬路,隱在車流中。 許央把手里的空礦泉水瓶投進(jìn)弄堂口的垃圾桶里,回頭尋覓秦則初的身影,想起的卻是他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太優(yōu)秀了不好?!?/br> 半個小時后,秦則初回到便利店。 秦荷正拿著賬本盤貨,瞥見他進(jìn)來,皺眉問:“你去哪兒了?” 秦則初隨手把雜志放在柜臺上:“瞎逛?!?/br> 秦荷抱著胳膊久久沒有說話,最終嘆口氣,說:“你回家吃飯去吧。” 秦則初:“我剛在外面吃過了?!?/br> “我不是發(fā)短信說家里給你留飯了嗎?” “沒看短信。” 短暫沉默。 秦則初:“我去醫(yī)院送飯?!?/br> 秦荷突然把手里的賬本砸在貨架上,貨架上的香皂牙膏洗發(fā)水叮鈴哐當(dāng)在地上滾來滾去。 她低吼:“我不管邢建軍是怎么從貨車上摔下來的,我就問你,秦川那個王八蛋是怎么死的?!” 秦家一直住在宣坊街13號,普通人家,一兒一女,兒子秦川,女兒秦荷。秦川十七歲那年突然去了海城,與家里逐漸斷了聯(lián)系,再幾年更是行蹤成謎,甚至父母去世時他都沒有回家。宣坊街的家業(yè)自然歸了秦荷,后來秦荷結(jié)婚嫁給邢建軍,兩人共同經(jīng)營這個日雜便利店。 秦荷雖是秦則初的姑姑,但是這次來濱城之前,秦則初只見過她一面。 初三暑假,秦川帶秦則初來濱城給秦家二老掃墓,被秦荷揮著鐵鍬趕出墓園。 秦荷罵:“秦家沒有你這號人,你就算死了也休想進(jìn)這個墓地!” 一語成戳。 半個月前,秦則初拉著行李出現(xiàn)在便利店,開口第一句話:“秦川死了?!?/br> 秦荷用了兩天時間才接受秦川死亡的事實,她問秦則初:“你什么打算?” 秦則初神情淡淡:“秦川之前在哪個學(xué)校讀高中?” 秦荷:“濱城三中?!?/br> 秦則初:“我想去這個學(xué)校讀書。” “你讀高幾?”秦荷對這個只見過一次面的侄子親近不起來,但血親關(guān)系在,該盡的長輩禮數(shù)她盡力維持,“你快高考了吧,這里的教育水平比不上海城?!?/br> “高二。在哪里讀我都能考上大學(xué)?!鼻貏t初左手托腮,突然笑了聲,“秦川說他當(dāng)年天天不上課每次都能考全校第一,我不信,就想過來求證?!?/br> 秦荷正在調(diào)關(guān)東煮的湯底,聽到這話,她抬頭看向秦則初,一時間忘了手里的動作。 少年眼眸清亮,下顎線硬朗,背上脊椎輪廓明顯,笑起來的時候,身上籠著的暮沉氣氛消散,頭發(fā)絲里透著青春朝氣。 秦荷恍惚,記憶中秦川的樣子跳出來,與眼前的少年重疊。 秦川當(dāng)初離開濱城時十七歲,十八年后,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十七歲少年回來。 萬里歸來年愈少。 其實秦川很年輕,今年只有三十五歲。 算下來,他十八歲時就當(dāng)了爹,如果秦則初不是和他長太像,秦荷都懷疑這個兒子不是親生的。 但是轉(zhuǎn)念,秦川這樣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十八當(dāng)?shù)?。秦荷恨恨地想,有能耐你十八?dāng)爺爺。 “他沒騙你?!鼻睾汕那氖萌パ劢堑臐駵I,說:“我和秦川在一個學(xué)校,我讀高二,他讀高一。他不正經(jīng)上課不正經(jīng)寫作業(yè),但回回考試都是年級第一。后來我升高三,他高二,依舊是年級第一。他高一時偶爾逃課,高二的時候膽子就肥了,天天見不著人影,后來狂到只有考試時去學(xué)校,但礙不住回回考第一,還能拉開第二名一百多分,老師也拿他沒辦法。” “三中現(xiàn)在好多了,每年都有考上清華北大的,但是我們那會,考上本科的寥寥無幾,建校以來沒人考上過清北,老師們都巴望著秦川為校爭光成為清北第一人。聽說校長早就找人做好了標(biāo)語招牌,就等著高考后掛出來,結(jié)果剛升高三,秦川跑了?!?/br> 秦荷調(diào)著關(guān)東煮的湯底,緩了好久,說:“他這一跑,就再沒回來。” 秦則初一直靜靜聽著,沒出聲。 秦荷說:“三中的老師換了好幾茬,估計現(xiàn)在沒人知道秦川。前幾天我在公園碰見了以前的老校長,他拎著鳥籠遛彎,人沒糊涂,可能還記得秦川。你如果真想去三中讀書,我明天去問問他?!?/br> 第二天,秦荷帶著秦則初去見老校長。 老校長盯著秦則初看了兩分鐘一句話沒說,轉(zhuǎn)頭去門后拿掃帚,劈頭蓋臉一通揍,邊揍邊罵:“你這個混球還敢回來!” 秦荷去攔:“校長,你打錯人了。他不是秦川,他是秦川的兒子?!?/br> 老校長打得起勁:“我今天揍他兒子,明天再去揍他?!?/br> 秦則初站著不動,任老校長摔打,待他打累了,秦則初說:“您還是接著揍我吧,秦川死了,你明天揍不著他?!?/br> 老校長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 兩天后,老校長托人帶信回來,讓秦則初下周去三中,先去讀著,學(xué)籍以后再轉(zhuǎn)過來。 便利店里。 秦荷又問了一遍:“秦川那個王八蛋是怎么死的?!” “弄堂里的人不是說了么?!鼻貏t初蹲在地上撿散落的肥皂和牙膏,“被我克死的唄?!?/br> 秦荷從他手邊踢飛一盒牙膏,罵罵咧咧走出便利店:“一對王八蛋?!?/br> 晚上十一點半。 秦則初躺在床上看今天買回來的雜志,手機(jī)震動,有條消息進(jìn)來。 秦荷:【你是不是把秦川的骨灰?guī)Щ貋砹耍棵魈煸缟虾臀胰ツ沟匕??!?/br> 秦則初丟掉雜志,胳膊壓著眼睛在床上躺了半晌,拿起手機(jī),待視線恢復(fù)清明,敲字回復(fù):【好?!?/br> 兩分鐘后,他坐起來,盤著腿給秦荷發(fā)短信:【我要在這里待到高考,剛給你銀行賬號轉(zhuǎn)了10萬,這段時間謝謝?!?/br> 秦荷一通打電話打過來,被秦則初掛斷。 秦荷發(fā)短信:【上次秦川回來,就是回來掃墓那次,他偷偷塞在我口袋里一張卡。里面有七位數(shù),足夠你用?!?/br> 秦則初:【不是被邢建軍賭錢輸完了么?!?/br> 秦荷沒回復(fù)。 秦則初:【過不下去就離了吧?!?/br> 秦則初:【你還年輕?!?/br> 秦荷雙手捂臉,壓抑慟哭。 周日早上,秦則初提著骨灰盒走下閣樓。秦荷戴著墨鏡,坐在面包車駕駛室里,看見秦則初手里拎著的東西,皺了下眉頭。 骨灰盒被紅布包著,看不出原本樣子。 秦則初拉開副駕門坐下來,把骨灰盒放在大腿上,扣好安全帶,雙手扶住骨灰盒,細(xì)長的手指在紅布襯托下白到發(fā)光。 “換塊布吧?!鼻睾勺鲃萁庀掳踩珟萝嚾フ也迹南胫⒆有〔欢@些,骨灰盒哪有用紅布包著的,又不是喜事。 “不用?!鼻貏t初說,“秦川喜歡紅色?!?/br> 秦荷愣怔了會兒,重新系好安全帶:“好吧。” 走到墓園的時候,太陽剛剛升起,金色鋪滿整個墓地。人走在里面,像是踩在金子里。 秦荷在父母墓碑前停下,說:“爸媽,秦川過來看你們了。” 站了兩分鐘,隨后開始張羅著擺放祭品,點香燒紙。 秦則初把骨灰盒放在墓碑前,解開紅布,玉瓷的骨灰盒露出來,他在蓋子上拍了拍,說:“秦川,沒把你憋死吧。” 秦荷詫異轉(zhuǎn)頭。 秦則初笑:“也給秦川一杯酒吧,他纏我一夜了。” “……”秦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杯酒后。 秦荷說:“告訴你爺爺奶奶,秦川是怎么死的。” 秦則初坐在地上,久久沒有說話,就在秦荷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秦則初說:“我不知道。” 少年的目光堅決又狠厲。 “總有一天,我會查出他到底怎么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