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又怕又急,霜降捂了他的嘴連連搖頭:“小少爺,早慧是好事,可你也別什么都聽,待會兒見著你娘親,萬不能在她面前說這個,知道嗎?” 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釋往乖巧地應(yīng):“好?!?/br> 祭祀大典結(jié)束,百姓瞧見鎮(zhèn)上來了官兵,都紛紛趕回了家,緊閉門窗?;ㄔ绿嶂棺舆^來,見霜降找著了人,也連忙拉她回去。 “怎么了?”霜降問,“這些人來找麻煩的?” “不是?!北疳屚厝ゲ记f,花月關(guān)上門道,“說是來找人的。” 皮子一緊,霜降立馬給門上加了兩把鎖。 李家軍,來這兒找人,能找誰?兩人相視一眼,心里都有些沉。 “也說不定只是湊巧?!被ㄔ孪肓讼?,“都這么久了,怎么會突然想起過來找人?!?/br> “您還是小心著些吧。”霜降將她往后院推,“先去地窖里藏著,等他們走了再出來?!?/br> 花月會意,伸手就想把釋往身上的青攏子取了,方便抱去地窖。結(jié)果她剛伸手,這孩子就死死捂著,眼淚汪汪地看著她道:“不取,我喜歡這個。” 這還是釋往頭一回拒絕她,花月很意外,不過也沒強求,連攏子帶人一起抱去后院。 “方才是不是嚇著了?”她輕聲問他,“你霜姨在哪兒找著你的?” “街上。”釋往咬著嘴唇答。 可能真是嚇著了,他話都比之前少,手里攥著燈籠,攥得緊緊的。 花月打量他兩眼,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是哪里。 *** 李景允坐在馬上,冷著臉看著秦生。 秦生無奈地道:“能怪我么,那小祖宗跟個泥鰍似的,見縫就鉆,誰家孩子這么難管啊。” “你一個統(tǒng)領(lǐng),玩不過兩歲小孩兒?”他冷笑,“不如把這簪纓取了,印鑒也掛他腰上去,如何?” 秦生干笑,撓著頭繼續(xù)往前走,街上都是散場后急忙躲避的百姓,他想抓個人問問都難。 “吁。”李景允突然勒了馬。 秦生一愣,替他牽著馬鼻環(huán)側(cè)頭看過去,就見個青色的燈籠慢悠悠地從旁邊的石階上挪過去,一張小臉蛋雪白嫩滑,熟悉萬分。 “有介?!崩罹霸史硐埋R,大步走過去將他拎起來,“看見為父了還敢跑?” 小短腿騰了空,小孩兒艱難地扭過頭來,茫然地看著他。 還想裝不認(rèn)識?李景允瞇眼:“趁亂給人添麻煩,你就等著回去扎馬步吧。” 說著,一把將他扔進秦生懷里。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小孩兒掙扎起來,皺眉道,“我要回家,我娘親還在等我?!?/br> 秦生本是想把他身上這糟亂東西取了的,一聽這話,嚇得差點沒抱穩(wěn),手忙腳亂地去捂他的嘴。 說了多少遍了不能在這位爺面前提這兩個字,這小祖宗也是膽大包天了,逆著毛抓啊。 然而,懷里這人掙扎得厲害,沒讓他捂住,還大聲喊:“張叔劉嬸,快救救我,我要回去找娘親!” 街上已經(jīng)空了,自然不會有人來救他,秦生硬著頭皮往馬背上看了一眼,就見三爺陰沉著臉,冷冷地睨著他懷里的小東西道:“回京都之前都別想再睡懶覺了,早起練功?!?/br> 懷里的人“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邊哭邊喊:“我要娘親,娘親!” 胡攪蠻纏是最沒用的,李景允策馬就走,秦生抱著孩子追在后頭跑,一邊跑一邊哄:“快別哭了,你爹什么德行你還不清楚,哭是絕對沒用的,威脅他更沒用?!?/br> 小孩兒傷心起來哪里聽得進道理,邊哭邊踹,掙扎著想下地。 “哎喲小祖宗,這地方也就一晚上亮燈籠,你真留下來了要餓死的,瞧見前面的客棧了嗎?有好吃的,別哭了昂。” 第88章 將他抱牢實些,秦生也覺得納悶,小少爺打小跟著三爺,雖然只有兩歲,但鮮少像尋常孩子一般哭鬧,大多時候是跟他爹一樣沉默寡言的。今日是怎么了,竟哭得這么厲害。 回到客棧,秦生替他脫下身上的青攏子,就見他里頭穿著一身紅黃相間的綢布衣裳,衣角繡著獅子花紋,怎么看怎么不對勁。 “小少爺今日出去穿的是這一身?”他困惑地抬頭問旁邊的副將。 一群大老爺們,哪有姑娘家細(xì)心,副將聽他一問,也有些迷茫:“是不是這一身啊,是吧?” 白他一眼,秦生皺眉問:“小少爺,你這是哪兒弄來的衣裳?” 小孩滿眼驚慌地看著他,委屈巴巴地道:“我娘親做的。” “您可真是……”秦生氣得直搖頭,“都說了多少遍了,不能跟你爹置氣,你父親聽不得這個,上回你作怪提一嘴,他悶悶不樂半個月,今日這又哭又喊的,你爹心里能好受嗎,少不得要找你麻煩,何苦來哉?” 雙眉緊皺,小孩兒扁了扁嘴,又想哭了。 秦生臉都垮了,抱著人想再哄,李景允卻從外頭推門進來,厚重的靴子踩在客棧的地板上,沉悶一響。 完了,秦生搖頭,沖有介使勁甩眼色,示意他快認(rèn)錯,別再招這位爺了。 水靈靈的小孩兒,怔愣地看著他的臉,反應(yīng)了一會兒,當(dāng)真不哭了。 秦生松了口氣,笑著就轉(zhuǎn)頭朝李景允道:“時候不早了,您教訓(xùn)兩句就得了,要讓孩子早些歇著,不然長不高了?!?/br> 說罷行禮,躬身退出去帶上了門。 李景允沉著一張臉進屋坐下,半闔著眼掃著面前站著的小家伙,冷聲問:“這小破鎮(zhèn)子有什么好看的?” 撓撓頭,小孩兒認(rèn)真地答:“紅燈籠好看?!?/br> “那你怎么沒帶個燈籠回來?”李景允沉聲道,“對得起你秦叔替你挨的這頓罵?” 他慣常這樣擠兌兒子的,往常他一沉臉一拿腔,有介便知道他是生氣了,可今日他臉色已經(jīng)這么難看,面前這小家伙竟然還沖他笑了笑,搖搖晃晃兩步上前來,將手里一直攥著的東西塞給了他。 李景允低頭一看,就瞧見個裝著艾草的香囊。 “這本是要拿回去給我娘親的?!彼搪暷虤獾氐?,“你不高興的話,就先給你?!?/br> 李景允:“……” 他好久沒有在一天之內(nèi)聽人提起殷花月這么多回了,身邊人無論新舊,都是被溫故知提點過的,知道他不愿意聽,兩年間鮮少有人犯他忌諱,有介以前也只在實在生氣的時候才喊兩聲娘親來氣他,今日是怎么的,脾氣大成這樣了? “香囊給你了,大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嗎?”小孩兒小心翼翼地抓著他的衣角,左右看了看,“我娘親要是找不到我,會著急的。” 李景允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你喊我什么?” 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小孩兒乖巧地重復(fù):“大哥哥。” 眼里的神色微微一滯,他伸手將這孩子抱起來,仔細(xì)一端詳,臉色就變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問。 小孩兒滿眼無辜地看著他,一板一眼地答:“釋往,殷釋往。” “……” 秦生一直在門外守著,想等那位爺教訓(xùn)完了人,進去幫著哄一哄,有介那孩子天生就是個倔脾氣,身邊還沒娘親疼愛,攤上三爺這么個嚴(yán)厲的爹,實在是可憐。 然而,他等了很久,也沒聽見里頭傳來大聲呵斥亦或是哭聲。 壞了,秦生想,該不會是三爺氣得狠了,直接把孩子打暈了? 想想那個場景,秦生臉都皺成了一團。他早跟有介說了不能觸他爹的逆鱗,好歹等他們回京,有精力找人了,再撒嬌耍賴都沒關(guān)系。這個時候總提夫人,除了給三爺添堵,別的什么用都沒有。 伸手扒了扒門縫,秦生想看看里頭到底怎么樣了,結(jié)果剛湊上前,門就被人猛地拉開了。 李景允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著門,皺眉看向他:“做什么?” 干笑兩聲,秦生道:“屬下就看看里頭要不要茶水?!?/br> “不用。”李景允道,“去把溫故知給我傳過來?!?/br> 這么晚了,叫溫大人?秦生有些納悶,一抬眼看他臉色蒼白,神色不對,連忙去傳話。 溫故知都睡下了,突然被傳喚,笑著問秦生:“這是把小少爺給打傷了,半夜讓我救人?” “不像?!鼻厣凵窆殴值氐?,“傷著的倒像是三爺?!?/br> “小少爺才兩歲,就有這等功夫了?”溫故知挑眉。 “哎呀,不是,您去看看就知道?!蹦税涯槪厣溃安幌裢鈧?,也不像內(nèi)傷,就是有點像兩年前那時候?!?/br> 腳步一頓,溫故知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眉峰攏起,眼珠子微微往左邊晃。 都這么久了,他以為三爺能慢慢忘記兩年前的事,畢竟這兩年多忙啊,幾個皇子為皇位爭的頭破血流,他要應(yīng)付那幾個宮的人情世故,又要隨李將軍帶兵出征,覺也沒幾個好睡的,哪兒還能顧得上兒女情長。 結(jié)果好么,這又是什么東西讓他念起來了? 皺眉跨進屋子,溫故知剛一行禮,就聽得上頭那人直接開口道:“兩年前,你說殷氏生的是一個小少爺?!?/br> 心里一跳,溫故知抬頭,就見小少爺坐在三爺?shù)膽牙铮α诵Α?/br> 這孩子鮮少笑得這么可愛,看得他心里都輕松了兩分。 “是?!彼粗愦?,“小少爺如今順利長大,生得也可愛。” 墨染似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李景允輕輕抬了抬嘴角:“所有人里,我一向最信你,從你嘴里說出來的話,我少有懷疑,直到今日,我也沒問過你當(dāng)初是哪里來的消息,傳召我進宮?!?/br> 他這話說得有些涼,溫故知一聽就跪了下來:“三爺?!?/br> 喉結(jié)微動,李景允別開頭不再看他,只將釋往抱緊了些,啞聲問:“你娘親是個怎樣的人?” 溫故知驚恐地抬眼,正好對上小少爺那天真的眼神。 “我的娘親,我的娘親很好看,裙子這——么長,烏黑的頭發(fā),大大的眼睛,笑起來可美可美了?!贬屚中老驳亟o他比劃,“她會繡好多好看的東西,繡這個?!?/br> 小小的手扯著衣角上的獅子花紋給他看,嫩白的臉上滿是驕傲,說話還有些囫圇不清,但一提起娘親,眼睛都笑成了兩條縫。 “我家就在,就在那邊街上,布莊。大哥哥你送我回去,我娘親會送你繡鞋,可好看了,他們都喜歡?!?/br> 李景允低頭,撩開袍子抬腳:“這樣的?” 釋往跟著往下看,連連點頭:“嗯,就是這樣的。” 還真是殷花月干得出來的事,李景允沉了眼神,抿嘴放下袍子,又問:“她過得好嗎?” “好呀。”釋往拍了拍自個兒的小胸脯,“爹爹死了沒關(guān)系,有我陪著娘親呢,等我長大了,我會保護娘親的?!?/br> 李景允:“……” 溫故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