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溫故知一個哆嗦,笑著轉(zhuǎn)頭行禮:“沒,三爺聽茬了?!?/br> 冷笑一聲,李景允撫著杯沿漫不經(jīng)心地道:“你有這碎嘴的閑工夫,不如多去中宮轉(zhuǎn)轉(zhuǎn),聽聞中宮最近多病多災(zāi)?!?/br> 提起這事,溫故知在他身邊坐下,低聲道:“中宮有自己信任的老御醫(yī),哪里用得著我去插手,再者說,那七皇子想來是要活不成了,傻子才在這個時候往上湊。” 七皇子是皇后所出,剛滿五歲,從年初就開始生病,拖到秋天,已經(jīng)是要留不住。中宮只這么一個嫡子,眼下正一日往御書房跑三回地告狀,說那后宮有人要害嫡。 抿了一口酒,李景允不以為意:“陛下不會聽的?!?/br> 宮里這些個嫡庶之爭,今上都該看膩了,在他面前,對錯是沒用的,全看他喜歡誰。比起那病怏怏年紀(jì)又小的七皇子,擺明是功勞甚多又長伴君側(cè)的太子更得寵。 “說是這么說?!睖毓手?,“可咱們這太子爺也真是流年不利,壞事都打著堆兒來了,禁軍的兵符交出去了也罷,昨兒麾下的右衛(wèi)策馬在羅華街上疾行,被巡衛(wèi)營的人當(dāng)場抓住,太子想護短,竟被內(nèi)閣幾個老臣往圣上面前遞了兩句話,雖無責(zé)備之意,但圣上也罵他管束無方,話說得重,太子爺不高興極了?!?/br> 打小被夸著長大的,哪兒挨得住罵?更何況東宮下頭的人狐假虎威慣了,錯漏向來不少,以前是沒人敢揪,眼下五皇子出來了,少不得有想報復(fù)的。 但這點小事都能直達(dá)天聽,李景允撇嘴,還真是不能小看那一群人。 只是,太子再受責(zé)備,也是這大梁的儲君,一點小事就想撼動他,還是有些異想天開。 要是以前,李景允可能會幫襯著些,但眼下,周和朔擺明了連他也一起排斥,他也就不上趕著找活兒做了,聽個熱鬧便是。 轉(zhuǎn)頭看向窗外,他面沉如水,不知想起了誰,鼻尖里輕輕地哼出一聲來。 入了秋的京華只在九月初最熱鬧,這時按照慣例有一日休沐,宮側(cè)門會開,一些得了恩賜的宮人奴婢會出來走動。 羅華街上人來人往,那些人融進(jìn)人群里,很快就四散開,與常人無異。 蕭立是中宮的太監(jiān),與旁人不同,他是帶人出來做事的,不挑雅靜的地方休息,反倒是往羅華街最大的茶樓里頭走。 茶樓這地方人多嘴雜,三教九流什么樣的人都有,若是運氣好,能聽見點有用的消息。 他是抱著僥幸的心跨進(jìn)大門的,沒想到今日運氣當(dāng)真是不錯,一進(jìn)門就聽見有人說:“要說狠,誰狠得過那一位呢?下藥害人,半夜橫刀,什么事做不出來?” 耳朵一動,蕭立不動聲色地朝旁邊看過去。 角落里的小桌,坐著兩個婦人,說話的那個眉苦眼紅,一身半舊衣裳,頭無半支珠釵,肚腹微微攏起。聽著的那個一臉愕然,謹(jǐn)慎地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話可不能亂說?!?/br> 叫了一壺茶,蕭立十分自然地坐去了她們旁邊的空桌,拿出幾根藤條,過去扎鳥籠。 那倆姑娘戒備地看了他一眼,見他只是個扎鳥籠的,便回頭繼續(xù)道:“這有什么亂說不亂說的,要不是那東宮里的奴才,我能落到今日這個下場?” 花月滿臉惆悵,捏了帕子按住眼角,哽咽地道:“若是莊氏還活著,我何至于被趕出將軍府?!?/br> 霜降唏噓:“你也別總惦記了,本也就是個麻雀變鳳凰的買賣,再變回麻雀也沒虧,你至少還撈著銀子了不是?” “可你看看,我身上就剩二十兩了,那風(fēng)光無限的大都護也沒說管上一管,這肚子里還懷著他的孩子呢?!被ㄔ聠鑶鑷聡碌氐推?,“莊氏是護著我的,她若沒被東宮那個奴才給害死,我現(xiàn)在還在將軍府里喝著燕窩粥呢。” “東宮的奴才怎么會跟夫人過不去?”霜降皺眉,“這說出去誰信?” “便就是沒人信,不然還容得他們逍遙法外?”花月微惱,小手絹往她身上一打,委屈極了,“我可是知道的,東宮那個叫德勝的奴才用折肺膏生生催死了莊氏,幫著害人的奴才被他打死了,誰也告不了他。” 說著,低頭就哭起來。 蕭立安靜地聽著,大概猜到了這兩個人的身份,先前也曾耳聞大都護娶了一個奴籍之人,但沒想到背后還有這么多事,怪不得大都護現(xiàn)在與東宮不親近了。 這夫人看起來是失了寵,哭得傷心至極,引得旁邊的茶客都頻頻回頭,旁邊的小丫頭許是有些尷尬了,連忙扶她起身往外走。 略一沉吟,蕭立跟了上去。 馬車一路駛回小苑,花月下車在門口站著等一會兒,才抬步進(jìn)去。 蕭立打量四周,記住了位置,便回去復(fù)命。 七皇子病危,中宮恨透了姚貴妃,想方設(shè)法地想給她安罪名,宮里的罪名抓不住,那就抓外頭的,本想打聽些別的,不曾想抓住了東宮的把柄。 沒有證據(jù)的罪名,在別人手里是沒用的,但在皇后的手里,那用處可就多了。 花月安心地在小苑里等著,霜降看了看她的肚子,頗為擔(dān)憂地問:“這是不是有些冒險了?” “想借刀殺人,就得先心甘情愿給人家使力?!被ㄔ滦χ嗣歉梗皼r且,它最近乖著呢,不會有大問題?!?/br> 欲言又止,霜降皺眉。 黎筠從外頭收著藥渣回來,路過門口朝里頭行了一禮:“夫人,外頭好像來客人了?!?/br> 這個時候的客人?花月起身出去看,結(jié)果就見蘇妙站在一輛馬車邊,雙手叉腰橫眉怒目,看起來像只炸了毛的鳥兒。 “嫂子?!笨匆娝鰜?,蘇妙立馬往她身后跑,抓著她的肩膀看向馬車的方向道,“嫂子救我?!?/br> 整個京華,還有蘇妙會怕的東西?花月很納悶,抬眼一瞧,正好瞧見沈知落掀開半幅車簾,微惱地朝她身后瞪。 ……還真是她會怕的東西。 拍拍蘇妙的手,花月問:“怎么了?” “這人囚禁我?!碧K妙委屈地道,“街不讓逛,門也不讓出,好不容易有機會路過這小苑,他還不讓我進(jìn)來給嫂子請個安?!?/br> “是有點過分了?!被ㄔ曼c頭,看向沈知落。 “你也真好意思說?!边~步下車,沈知落冷笑,“也不知是誰昨夜翻墻踩碎了我房頂上的瓦,瓦片落下來砸碎了半間屋子的器具。” “房頂都踩塌了?”花月唏噓,看向蘇妙。 蘇妙嘟嘴:“那也是他先關(guān)的我,不然我能踩房頂上走嗎?” “關(guān)人是不太對?!被ㄔ驴聪蛏蛑洹?/br> 沈知落不悅:“欠錢不還就想走,還怪別人關(guān)?” 恍然大悟,花月問:“你為什么欠錢?” 蘇妙跺腳:“他自己說要送我寶劍,結(jié)果等我將劍出鞘了便問我要銀子,哪有這樣的道理!” 花月了然,扭頭想再指責(zé)沈知落兩句,就見他垂眼道:“您肚子里懷草了?怎么風(fēng)往哪邊吹您就往哪邊倒?!?/br> 花月:“……” 手捏著嘴閉上,她退后半步。 這兩人站在她跟前你一句我一句地罵起來,花月聽了半晌,總算是明白了。 蘇妙想走,沈知落不讓,找了一萬個借口來留人,趕上蘇妙氣性在,不肯下臺階,就這么僵住了。 她懷疑這兩個人是來刺激她這個冷院棄婦的。 “這么著吧?!彼溃氨硇〗悴幌牖厣蚋?,沈大人不想表小姐走,那您二位就在這小苑里住下,兩全其美?!?/br> 蘇妙一愣,愕然地扭頭:“嫂子你這是什么餿主意。” “總歸也是你表哥的別苑。”花月笑道,“你倆住也是名正言順?!?/br> “我倆住這里?!碧K妙不敢置信,“那你住哪兒?” 這小苑也不大,主屋就一間,別的都是偏房。 花月笑瞇瞇地道:“正好我住不了了,別苑空著還不好應(yīng)付來送月錢的奴仆,你們住著倒是能幫個忙?!?/br> 沈知落一聽就明白了她會去哪兒,當(dāng)即點頭:“可以?!?/br> “可以什么呀,誰跟你可以?!碧K妙瞪他一眼,急忙過來拉著花月的手,“為什么呀?嫂子你想去哪兒?你不要我表哥了?” “你表哥哪兒輪得著我來不要?。俊被ㄔ螺p笑,“他在那棲鳳樓里朝秦暮楚,身邊美人兒可多了,要說也該是他不要我。不過我也不是要走,就是有事離開兩日,過段時間就回來。” 聽著前半句,蘇妙心里就是咯噔一聲,表哥最近在棲鳳樓著實有些浪蕩,不過她以為嫂子不會知道的,沒想到她這么清楚,甚至還能笑著說出來。 她有些不安地捏著花月的指尖,低聲辯解:“其實表哥他也就是一時興起,沒哪個人能進(jìn)門。” 是啊,守著孝期呢,自然不進(jìn)門,只是,懷里抱嘴里嚼,恩愛起來也都那個模樣。 花月?lián)u頭不去細(xì)想,只道:“你倆要是愿意幫我這個忙,便就明日過來,我給你們準(zhǔn)備好鑰匙。” 第74章 作者:白鷺成雙|發(fā)布時間:0626 17:10|字?jǐn)?shù):3008這哪兒成啊,蘇妙頭一個反應(yīng)就是想讓木魚去知會表哥一聲,可旁邊這沈知落竟是一把將她拉回車上,半掀著簾子與花月告辭:“明日午時便來。” 花月頷首,笑著站在門口目送,蘇妙氣急,抓著沈知落的衣袖就道:“哪有你這樣做事的,就算不盼著小嫂子和我表哥好,但那也算你的舊人,哪能由著她懷著身子到處走的?” 放下車簾,沈知落睨她一眼:“我為什么要不盼著他們好?” “廢話?!碧K妙叉腰,抬著下巴怒道:“你打一開始就不想小嫂子嫁給我表哥。” “那是因為他們不合適?!鄙蛑淦届o地道,“不管是你表哥還是別的誰家表哥,不合適就是不合適,沒什么好下場,我為何要想她嫁?若是真有天作之合,我便不會多說半個字。” 微微一噎,蘇妙皺眉:“你強詞奪理,這京華還有比我表哥更好的夫家?” “你表哥是個好夫家,你小嫂子為何就落在這冷院里頭了?”他瞥她一眼,輕輕搖頭,“再住下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會在這兒出生,一輩子不與父親親近,夫妻離間,骨rou相仇,是你想看見的?” 氣焰稍微弱了些,蘇妙狐疑地看著他:“你是這么想的?” “不然怎么想?”沈知落氣不打一處來,“還能跟已經(jīng)出嫁的人想到兒女情長上頭去?” 老實說,蘇妙還真是這么想的,不過看他這一臉看傻子的表情,她撇嘴,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不是這么想的,又覺得小嫂子出門無妨,那小嫂子可能只是想去哪里散散心。蘇妙想,既然都答應(yīng)了,明日便過去看看,讓人跟著她點,也算對表哥有個交代。 然而,第二天午時,他們到小苑的時候,花月已經(jīng)不見了。 頭一天晚上花月就做好了準(zhǔn)備,蕭立既然跟過來了,那必定會有人找她去說話,只是她沒想到這群人來得這么快,她連交代霜降兩句都來不及,就被人蒙著眼綁上了車。 她沒掙扎,乖巧地跪坐在車?yán)?,若不是手被綁著頭被蒙著,蕭立還真當(dāng)她是乘車出游的。 擔(dān)心有詐,他掀開蒙頭的黑布看了一眼,正好對上花月那雙迷茫的眼。 “大人這是要帶我去何處?”她低聲道,“妾身身懷有孕,自是不會掙扎,也請大人生死給個痛快?!?/br> 按照規(guī)矩,蕭立是不會在這兒與她說話的,但這姑娘生得楚楚可憐,話說得清楚,眼眶卻已經(jīng)紅了,肩膀顫抖地看著他,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思忖一二,蕭立還是道:“我家主子有事想問問姑娘,便請姑娘去府上做客,原是怕姑娘慌張,驚擾這夜間宵禁,姑娘既然不喊叫掙扎,那這繩子解開也無妨?!?/br> 說罷,旁邊兩個丫鬟上來替她松綁,又扶她坐上了軟墊。 花月與他道謝,然后好奇地問:“你家主子是哪個府上的?” 蕭立笑而不答,只道:“府上難得請客,還望姑娘守些規(guī)矩,若給我家主子惹出麻煩來,便是你我都不好受了?!?/br> 話說得還算客氣,但字句里總有一股子涼意順著脊背往上爬?;ㄔ驴s了縮身子,滿臉驚慌,不敢再問。 蕭立對她這反應(yīng)很是滿意,引她去了中宮里的外間偏房,將她安置妥當(dāng),又指了丫鬟看顧,便回去復(fù)命。 要是旁人被這么帶到門口才看得見四周,定要不知道這是哪里,畢竟偏房簡陋,與外頭宅子里的廂房也沒什么兩樣。但花月認(rèn)得這地方,在這兒坐著,倒是比別處更自在。 馮子襲先前就說中宮病急亂投醫(yī),她以為是夸張了,沒想到反而是含蓄之言。她可沒領(lǐng)李景允的休書,中宮竟也敢直接將她綁回來,想必真是別無他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