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一眾護院從暗處沖出來,七手八腳地按住他,德勝這才知道跑是跑不了的,一雙眼灰暗了下去。 “說說吧,為什么打我府上的人?”花月皺著眉尖道,“不是我嚇唬你,在這兒你們還能說上兩句話,等府上那位爺回來瞧見,怕是直接以牙還牙,將你們都打死在這兒了?!?/br> 倒吸一口涼氣,德勝左右看了看,笑道:“少夫人,當真是誤會,小的也算與三爺相識,您怎么著也得信我的,不能信了這狗奴才的謊話?!?/br> 第62章 今宵又吹昨夜風 作者:白鷺成雙|發(fā)布時間:0614 17:02|字數(shù):6087“與三爺相識?!钡吐曋貜退@句話,花月納悶地撫著自個兒的袖口,“那這幾日府上掛喪,怎的也沒見過你來吊唁?” “夫人抬舉?!钡聞儋r笑道,“說是相識,也只是見過面,有些往來,小的這身份,也不是能來吊唁的,但您放心,小的做不出壞事來。也是這刁奴開口勒索,才有今日這一番沖突?!?/br> 花月點頭,看向旁邊的羅惜:“那你便說清楚吧,人家欠了你什么錢?怎么又說是勒索了?” 羅惜渾身都疼,聽著德勝這滿口的推脫,更是氣了個夠嗆,也顧不得那么說了,撐著一口氣就道:“這賊豎子圖謀不軌,他對將軍府——” 話沒說完,旁邊有個打手突然掙脫桎梏,朝著他后腦勺就補了一拳。 “咚”地一聲悶響,羅惜額頭砸地,聲音頓消。 茶盞往桌上一放,花月沉了臉:“這是何意?” “少夫人休要聽他胡言,這賭徒嘴里哪有半句真???”德勝連忙道,“誰敢打?qū)④姼闹饕??這奴才是輸急了眼了,想找銀子救命,胡亂冤枉人?!?/br> 揮手讓旁邊的黎筠去查看羅惜的傷勢,花月看著他繼續(xù)問:“你是哪家的人,想讓我信你一遭,也該報上門楣,讓我看看佛面。” 德勝猶豫地瞥著旁邊給人把脈的黎筠,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著。 黎筠摸過脈搏,朝花月?lián)u頭道:“斷氣了?!?/br> 眼里一喜,德勝立馬直言:“小的是太子仆射霍大人手下的差使,霍大人為人端正,小的自然也做不出空口白舌冤枉人的事情來,今日這事實在是這刁奴咎由自取,原先小的也不知道他是將軍府上的人,這才傷著了。少夫人且將小人放了,小人回去便請霍大人與小人一塊來賠罪?!?/br> 竟是東宮的人,花月垂眼。 屋子里安靜下來,德勝略有不安,正想著要不要再找補兩句,卻聽得上頭突然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走吧。” “少夫人?”霜降指了指下頭羅惜的尸體,欲言又止。 花月擺手:“咎由自取,讓他們走。” “是?!?/br> 德勝欣喜萬分,帶著人離開將軍府,只覺得神清氣爽。該滅的口滅了,將軍的人也沒有要追究的意思,他這差事辦得圓滿妥當,回去定能有賞。 羅惜的尸體被拖走了,花月看著地上那一攤血,干嘔了兩口。 “是奴婢大意?!彼嫡驹谒韨龋曇魳O輕地道,“先前就有東宮糾察魏人的消息傳出來,奴婢是沒料到他會連夫人也不放過,這才讓人鉆了空子?!?/br> 搖了搖頭,花月靠在椅背上淡笑:“誰能料到他會戒備至此呢?!?/br> 周和朔原本就忌諱前朝余孽,他是打定了主意要重用李景允了,所以會想先除去莊氏這個隱患。 活生生的一條人命,也不過是權勢爭斗旋渦里一個不起眼的氣泡。 抬手扶著額,花月低啞地笑出了聲。 “少夫人?!崩梵薮蛄恐臍馍?,小心地問,“可要診診脈?” “不必。”她起身,拿了一個紅封過來遞給他,“這些日子多謝你?!?/br> 黎筠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叨擾多日,得少夫人包吃包住已經(jīng)是極好,哪兒還用得著這東西。我回去收拾東西,晚些時候讓師父來接我?!?/br> “好?!被ㄔ乱矝]硬塞,只讓霜降去幫著她收拾行李。 來的時候黎筠也沒帶多少東西,但就這幾日,少夫人給她添置了不少,其中還有一件石青色繡花長裙,霜降收拾的時候拿出來給她比了比,笑道:“姑娘還沒穿過呢?!?/br> 黎筠搖頭,粗聲粗氣地道:“在御藥房里行走,哪里穿得上這個?!?/br> 將裙子給她卷進包袱里,霜降小聲道:“應該會挺好看。”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穿過正經(jīng)的長裙了,黎筠想,也無所謂,早些受箱比什么都有用。 沒一會兒,外頭有奴才來叫,霜降讓她先自己收一收,起身便出去了。 屋子里已經(jīng)基本收拾干凈,黎筠盯著包袱里那石青色的一團想了一會兒,跟做賊似的左右看了看,然后關上門,將折好的裙子抖開。 上好的綢緞料子,做工精致,輕輕一晃便是一圈兒漣漪泛下去,溫柔極了。 舔了舔嘴角,黎筠忍不住偷摸換上。 剛在銅鏡面前轉了一圈,那合上的門突然被人一推,黎筠嚇得原地跳了起來,急聲問:“誰?” 這心虛勁兒,透過嗓子清晰地傳了出去。 門外的人似乎僵了僵,然后沒動靜了。黎筠狐疑地望著門口,又捏了捏自個兒穿著的裙子,剛想要不要換一身再去開門看看,結果就聽得窗臺上“咔”地一聲響。 有人踩著窗沿跳進了屋子,怔愣片刻,然后扶著窗邊的長案笑出了聲。 “哈哈哈——”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黎筠臉都綠了,扭頭就罵:“好歹是人師父,哪有翻窗戶進來的?” 溫故知笑得前俯后仰,淚花都直往外蹦:“我當你鎖著門做賊呢,原來——” 黎筠急得跳腳,抓著裙擺就撲過去捂住他的眼睛,臉紅脖子粗地道:“不許看。” “也不難看,你氣什么?”隨她捂著,溫故知倒也不掙扎,只往長案上一靠,身子低下來些好讓她不用踮腳,“想穿就穿,師父也沒笑話你?!?/br> 這還沒笑話呢?就差把房頂給笑翻了。 黎筠氣得狠了,反手就將他往窗外推:“出去出去?!?/br> 猝不及防地當真被她推了出來,溫故知踉蹌兩步站好,臉上依舊笑意盈盈:“別換啊,就這么跟我回御藥房,保管平日里欺負你的那幾個藥童看直了眼?!?/br> “呸!”屋子里的人一邊更衣一邊罵,“誰稀罕?!?/br> 一陣鬧騰,兩人坐上了回宮的馬車。 黎筠雙頰通紅地坐得離他老遠,溫故知眼角瞥著她,知道她是真臊著了,眉梢一動便道:“溫家陽盛陰衰,我娘生的三個都是兒子,幼時老太爺盼孫女,我娘便給我穿那羅裙抱去給老太爺逗樂。” 那頭正氣著呢,一聽這茬,眼里冒出點好奇來,緩緩扭頭看向他。 溫故知坐得端正,十分正經(jīng)地道:“穿的就是那小羅裙,一轉圈就能揚起來,我還記得有一件石榴色的,繡的是富貴鴛鴦,老太爺最喜歡看那身,逢年過節(jié)就讓我穿,一直穿到我八歲,知道臊了,才罷休?!?/br> 看看面前這長身玉立的師父,又想想那石榴色的小羅裙,黎筠一個沒忍住,失笑出聲。 這一笑,心里瞬間舒暢了,不就是裙子么,誰沒穿過呀,師父都穿,她偷摸試試有什么好羞的。 黎筠不惱了,重新坐回溫故知身邊,眨巴著眼偷著樂。 心里暗嘆一口氣,溫故知搖頭,這年頭徒弟也不好帶啊,帶著個小磨人的,還得自個兒來哄。 “少夫人那事查清楚了么?”他問正事。 黎筠老實地答:“清楚了,藥方是東宮霍大人手下的一個胖奴才給的,不過少夫人似乎沒有要追究的意思,當堂就把人給放了?!?/br> 她說著更納悶:“少夫人在想什么???分明為那主母的死肝腸寸斷,卻不愿意替她追查兇手?!?/br> 溫故知聽得唏噓,要不怎么說小嫂子聰明,這小丫頭笨呢,莊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來與人無仇怨,東宮的人怎么會對她下手?都只不過是領錢替主子辦事的。 既然是主子想讓人做的,她查也沒用,不會留下直接的證據(jù),更何況她區(qū)區(qū)一個將軍府少夫人,還能告得了當朝太子不成? 長公主那邊最近沒什么動靜,太子爺自然就是風頭無兩,最近朝中大小事宜都是問過他的,儼然有了監(jiān)國的意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誰與太子硬碰硬誰就是上趕著投胎。 小嫂子會憋下這一口惡氣嗎?溫故知沉思著看向車外。 秋收的日子近了,大梁的皇帝終于從煉丹長生之事中醒過神來,開始盤查這第五個年頭自己的國力如何。周和朔等人也就趁著這個機會卯足了勁兒邀功。 沈知落被安排去了宮里陪陛下說長生之事,周和朔的意思,是讓他想法子說服陛下,把開春巡游各地的差事交給他,但不知為何,沈知落去了一趟回來,陛下沒松口。 誰都不知道沈知落在御前說了些什么,周和朔自然也不能與他為難,只是沈知落到底也是魏人,周和朔厚禮謝過他,還是將他放回沈府,不再親近。 蘇妙聽見消息,以為沈知落會失落傷心,連忙準備了一桌子山珍海味,打算好生安慰安慰他,以彰顯自己為人妻子的賢惠。 然而,沈知落進門來,卻是一臉平靜,繞過她低聲吩咐星奴兩句,沒一會兒這屋子里就坐滿了她不認識的人。 “你先去歇著吧。”他同她道,“我還有些事要與人商量?!?/br> 扁扁嘴,蘇妙有點委屈:“我不能聽?” 沈知落篤定地搖頭。 行吧,蘇妙退了出去,一身秋香色的長裙,就在庭院里跟游魂似的來回晃蕩。 “小姐?!蹦爵~被她晃得眼花,“您找地兒坐會兒?” 蘇妙停了下來,眨巴著眼問她:“木魚,我煩人嗎?” 木魚搖頭:“您是最懂事的,從來不礙著誰,哪里會煩人。” “那都這么久了,他怎么還是不待見我呢?”蘇妙蹲下身子,長長的裙擺掃起地上兩分灰,怎么看怎么沮喪,“說什么都不讓我知道,我把他當內(nèi)人,他還是把我當外人。” “這——”木魚想了想,“許是事情實在要緊,姑爺不好說?!?/br> 蘇妙撇嘴:“表哥還不瞞著我事兒呢?!?/br> 雖然也瞞著小嫂子一些,但那不一樣,他瞞的都是為小嫂子好,時刻備著神替她兜底。屋子里那位是完完全全把她當外人,像塊兒冰,捂來只化她滿手涼水。 蘇妙從來不在意沈知落從前喜歡誰,他喜歡小嫂子也好,喜歡別人也罷,但娶了她了,總得把她當個人啊,她又不是院子里種的樹,每天只需要澆水。 俏麗的臉陰沉下去,瞧著可憐兮兮的。 木魚想了想,道:“那您干脆也瞞著姑爺,別什么事都跟他說了?!?/br> “我也想啊?!碧K妙皺眉,“哪兒忍得???我一看見他就想說話,想給他說今兒遇見什么事,吃了什么看見了什么,院子里的螞蟻怎么搬的窩,枝頭上的鳥兒怎么孵的蛋。我嘴上沒個把門的。”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有說不完的事兒,再無聊的東西瞧著他說出來,也是甜絲絲的。 蘇妙很苦惱:“他怎么就不能對我甜點兒?” 搓了搓胳膊,木魚猶豫地道:“奴婢早就想說了,姑爺身上一股子死氣沉沉,瞧著漂亮,魂兒卻不剩什么,像是先前誰送來的那個孔雀占枝的擺件,只剩了好看的翎尾,它不活啊。您圖個什么?” 搖搖頭,蘇妙覺得這小丫頭不會賞,沈知落身上就是這股子死氣最動人,好看又空洞,讓人想把他填滿看看是個什么風華。 不過沈知落一直不讓她填,許是她差了點,怎么都撬不開他這關得死緊的心眼兒。 摸了摸手腕上捆著的符文發(fā)帶,蘇妙長嘆一口氣。 府里的客人走了,沈知落半倚在貴妃榻上出神。 蘇妙湊過去,分外委屈地看著他。 “怎么?”他闔眼,“誰又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