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公子車馬勞頓,還是先回東院更衣洗漱?!?/br> 李景允覺得很煩,面前這人就像一團棉花,任憑他使多大的力氣都不能把她擊垮,倒是她,幾句軟綿綿的話,聽得他火冒三丈。 得想個辦法治治她。 得了空,李景允去主院拎了個奴才,納悶地問:“你可還記得殷掌事是什么時候進將軍府的?” 小奴才想了想:“有三年了,三年前宮里遣送出來一批奴仆,府上收了十個,殷掌事就在其中?!?/br> 竟在宮里當(dāng)過差。 李景允撇嘴,又問:“那她平日里可有什么偏好?” 小奴才費勁地撓了撓頭:“要說偏好,殷掌事當(dāng)真沒有,她每天就干活兒,忙里忙外。不過每個月發(fā)了月錢,她倒是會去一趟寶來閣?!?/br> 寶來閣是京華有名的首飾鋪子,她月錢全花這上頭了?李景允納悶,平日也沒見她頭上有什么好首飾。 想起那日殷花月憑空摸出來的玉蘭簪子,李景允一頓,突然靈光大現(xiàn)。 花月從后院打了水回來,就見李景允站在走廊邊等她。 “公子有何吩咐?”她戒備地抱著水桶。 李景允伸了個懶腰,十分自然地道:“爺今晚與人有約?!?/br> “回公子的話,將軍有令……” “你要是裝作沒看見,明日爺便買那寶來閣的首飾,親自給主院送去?!?/br> “……”瞳孔驟縮,花月怔愣地抬頭。 他,給夫人,主動送首飾? 她來府里這么久,李景允回回都幾乎是被硬綁著進主院的,輕易不肯與夫人示好,要不是一直有她哄著,夫人早被他氣死了。 可是眼下,她聽見了什么? 面前這人將臉側(cè)到一旁,眼眸微瞇,顯得有些不耐煩,察覺到她的目光,他腦袋沒動,眸子微微轉(zhuǎn)回來,睨著她輕笑:“將軍的命令和夫人開心,哪個重要?” 殷花月的臉色一瞬間很精彩。 她是個聽話的奴婢,將軍作為府里的大主子,命令她是一定遵從的。就算拿夫人來與她說道,她作為掌事,也萬不可能徇私。 風(fēng)從走廊卷過,檐下風(fēng)鈴清響,叮咚不休,襯得四周格外寂靜。 半晌之后,略微沙啞的聲音在走廊間響起。 “公子要去多久?” 不知為何,李景允倏地就笑了出來,笑一聲還不夠,他撐著旁邊朱紅的石柱笑得雙肩顫抖,直把花月笑得臉色發(fā)綠。 花月想把手里的水桶扣到他頭上,當(dāng)然也只是想想。 耐心地等這位爺笑夠了,她屈膝又問了一遍:“公子要去多久?” “一個時辰?!崩罹霸誓税研Τ鰜淼臏I花,朝她伸了食指,“一個時辰爺就回來,保證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br> 花月想了片刻,道:“簪子夫人有了,勞煩公子帶個發(fā)梳回來,要玉蘭花樣式的?!?/br> 頓了頓,她又補充:“若有步搖,那更好?!?/br> 李景允是當(dāng)真沒想到還能從這里打開門路,之前還誓死不違抗將軍命令的人,眼下正一本正經(jīng)地給他放水。 “酉時末從西小門出去,務(wù)必在亥時之前回來?!?/br> “西小門養(yǎng)了犬,回來之前勞煩公子先朝院墻扔個石頭,奴婢好接應(yīng)?!?/br> “公子,可聽明白了?” 許是他眼神太過揶揄,殷花月終于是惱了,抿著唇,語調(diào)也冷淡了下去,“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奴婢會立馬帶人擒拿公子?!?/br> “真是冷血無情。” 李景允唏噓,又覺得好笑。 殷花月像一把沒感情的刀,鋒利冰冷慣了,能處處給人添堵??审E然露出點軟肋來,又像是變回了個活生生的人。 有那么一瞬間,他想伸手去碰碰她那白皙高昂的脖頸。 但這動作說不定會被她潑一臉水。 李景允搖頭,遺憾地收回了手。 第7章 你對爺意見不小啊 酉時末。 一輛馬車來將軍府西小門停頓片刻,又往官道上駛?cè)ァ?/br> 秦生坐在車廂里,一邊打量車外一邊回頭看旁邊坐著的人。 李景允生了一副極為俊朗的皮相,若是不笑也不動,便是從畫里走出來的名士謫仙。 但是眼下…… 公子爺笑得可太歡了,馬車走了一路,他便笑了一路,墨眸泛光,唇角高揚。 “公子?!鼻厣床幌氯チ耍案嫌泻蜗彩??” 李景允斜他一眼:“爺被關(guān)得要發(fā)霉了,能有什么喜事?!?/br> “那您這是樂什么呢。” 抹一把自己的臉,李景允莫名其妙:“誰樂了,爺正煩呢,只能出來一個時辰,待會兒就要趕回去?!?/br> 他唇邊弧度平整,眼神正氣凌然,端端如巍峨之松,絲毫不見笑意。 秦生左看右看,艱難地說服了自己方才是眼花了,然后問:“將軍最近忙于兵器庫之事,還有空親自看著您?” “倒不是他?!崩罹霸势沧?,“院子里栓了條狗,比我爹可厲害多了?!?/br> 那只狗狗牙尖、爪利、鼻子靈,差點耽誤了他的大事。 可是。 方才好像氣得臉都綠了。 想起殷花月當(dāng)時的表情,李景允一個沒忍住,噗哧笑出了聲。 秦生:“???” 花月綠著臉在東院守著。 她知道李景允是個離經(jīng)叛道的性子,非要出門,定是不會去做什么好事的,可他難得肯主動去見夫人,她為虎作倀一次,似乎也值得。 打點好東院雜事,花月踩上了去主院的走廊,迎面過來一個低著頭的奴婢。 兩人擦肩而過之時,花月聽見她輕聲說:“那位今日出宮了。” 腳步一頓,花月沉了臉。 “去了何處?” “人手不夠,跟不上,只收到了風(fēng)聲?!?/br> 花月嘆了口氣,繼續(xù)往前走。 “掌事?”小丫鬟想叫住她,可回頭看去,那抹瘦弱的影子已經(jīng)走到了走廊盡頭。 風(fēng)吹竹動,庭院里一片清冷。 出了走廊,花月又變回了體貼周到的奴婢,將剛出爐的湯恭敬地送到將軍書房。 李守天正在忙碌,抽空看她一眼,問:“景允可有出什么岔子?” “回將軍,一切安好,公子在院子里休養(yǎng)。” “那便好。”李守天放下筆墨,靠在椅子上嘆了口氣,“最近京華事多,他若能少添亂,便是給老夫增壽?!?/br> 花月覺得有點心虛,朝將軍行了禮,匆忙退出來看了看天色。 天際漸漸染墨,府里的燈也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 亥時一刻。 已經(jīng)過了約定的時辰,西小門處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花月臉色不太好看。 她就知道不能相信李景允那張騙人的嘴,真是老馬失前蹄,老漁夫陰溝里翻船,都吃了那么多回虧了,她怎么還能上當(dāng)呢? 咬牙切齒地掰下一塊饅頭,花月喂給門邊坐著的旺福,陰側(cè)側(cè)地道:“等會見著人,甭管三七二十一,先咬他一塊rou下來!”。 旺福是全府最兇惡的看門狗,好幾次賊人翻墻越院,都是被它給逮住的。它平日與府里奴仆不太親近,唯獨肯吃花月喂的東西,所以花月吩咐,它立馬“汪”了一聲,耳朵一立,尾巴直搖。 看這亮晶晶的小眼睛,花月忍不住抱起它兩只前爪:“狗都尚且通人性,有的人倒是不做好事,他要是有你一半聽話,我都能長壽兩年。” 話音未落,墻外突然扔進來一塊石頭。 花月反應(yīng)極快,起身便后退了兩步,石頭“啪”地落在她面前,骨碌碌地滾開了。 拍拍胸膛松口氣,她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眼,卻突然瞳孔一縮。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在墻頭上看起來像皮影戲的幕布,旁側(cè)生出來的樹枝將幕布割出些裂縫,有人突然撐著墻頭從其中躍了出來。 一身藍鯉雪錦袍被風(fēng)吹得烈烈作響,上頭錦鯉躍然如活,袖袍翻飛,勾卷幾縷墨發(fā),墨發(fā)拂過之處,李景允低眼看著她,似嘲似惱。 花月一愣,剛想讓開,結(jié)果這人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徑直就撲到了她的身上。 “……” 要不是早有準備,她得斷兩根骨頭。 咬牙將他接了個滿懷,她深吸一口氣,勉強露笑:“公子?!?/br> 寬大的袖袍從她肩的兩側(cè)垂下,李景允將下巴緩緩擱在她的肩上,輕輕吐了口氣:“你對爺,意見不小啊?!?/br> “公子說笑?!被ㄔ旅銖娬已a,“奴婢能伺候公子,是修來的福分,哪里敢有忤逆?!?/br> 哼了一聲,他伸手碰了碰她發(fā)燙的耳垂:“撒謊?!?/br> 花月腹誹,沒敢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