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鄭然然冷靜的喝了一口奶茶。

    事情和她想象的差不多，上次方永年那個烏龍相親事件成了陸感情轉(zhuǎn)折的□□，她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對方永年的感情可能不僅僅只是喜歡和崇拜。

    讓她意外的，是陸一心的羞恥感。

    陸一心并不是感情纖細(xì)的孩子，她對待感情的處理方式一直有點莽，喜歡了就貼著不喜歡了連個白眼都懶得給對方，簡單直接很少會轉(zhuǎn)彎。

    但是，她居然會因為自己對方永年產(chǎn)生了不一樣的感情而感到羞恥。

    崇拜已經(jīng)變質(zhì)，所以會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在褻瀆那份她本來正大光明的美好感情。

    “你喜歡方永年?！编嵢蝗粠完懸恍慕視灾i底，不想再看她低著頭的樣子。

    陸一心聽到這個名字抖了一下，把頭埋得更低。

    “很羞恥么？”鄭然然忍不住了，伸手想把好友的頭撥回正常的角度。

    “很羞恥?！标懸恍膱?zhí)拗的低著頭，一動不動。

    “我一直都說要嫁給他，但是我們都知道，這只不過是老婆粉的自嗨，不會有人當(dāng)真?！?/br>
    “我知道他一定會結(jié)婚，我會叫一個陌生女人阿姨，他結(jié)婚之后可能就不再是我的方叔叔?！?/br>
    “我以為我會祝福他的，雖然會難過但是最終還是會祝福他的，畢竟我一直都希望他能不要這么孤單，不要這么瘦，我一直希望他能幸福?！?/br>
    陸一心終于抬頭，看著鄭然然，眼底都是掙扎和困惑，說的話卻斬釘截鐵：“我現(xiàn)在，想詛咒他一直單身，單身到我可以追他為止?！?/br>
    鄭然然：“……”

    她閨蜜還是她閨蜜，莽得跟綠林大漢似的。

    她其實已經(jīng)有她的決定，哪怕羞恥，她也想要從心。

    “有那么喜歡么？”十八歲的鄭然然無法感同身受。

    “方永年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标懸恍恼f出了自己憋了一個多星期的陰暗想法，不知道為什么，心情輕松了很多，也有了傾訴的欲望。

    “我外婆生病的時候，我爸媽都不愿意告訴我那是什么病，我聽我爸爸請回家的看護(hù)私下打電話的時候，跟別人說我外婆癡呆了?！?/br>
    “所以哪怕這個看護(hù)很貴是我爸爸托人找來的，我還是一直很討厭那個看護(hù)?！?/br>
    “阿爾茲海默病這個詞，是方永年告訴我的，也是他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最終總是能研制出一種藥，能夠治療這個病?！?/br>
    陸一心也開始拿吸管戳奶茶里的珍珠。

    兩個少女因為在一起太久，小習(xí)慣變得越來越相似。

    “然后我就纏上了他。”陸一心笑了，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我那時候天真的以為他一定能夠研制出能治好外婆的藥，外婆一有風(fēng)吹草動我就會去找他，我覺得告訴他越多外婆的事，他就能越早的研發(fā)出藥?！?/br>
    “方永年很奇怪，他雖然覺得我很煩，也跟我解釋過他現(xiàn)在在做的這個項目并不是研究阿爾茲海默的，但是說了幾遍發(fā)現(xiàn)我根本沒有在聽之后，他也就隨便我了?！?/br>
    “他跟我解釋了很多事情，所以我知道了我外婆的病可能會有哪些癥狀，真的遇到的時候，我會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外婆生病了?！?/br>
    她外婆不是討厭她所以忘記她的，她外婆也不是心情不好才對所有的事情看不順眼變得越來越冷漠的。

    那只是病。

    吃藥了就會好的病。

    方永年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他當(dāng)時一邊不耐煩一邊基于她是學(xué)長的女兒不得不跟她解釋的那些話，對她來說，是多么重要的救命稻草。

    那時候他們家都因為她外婆的病變得忙碌變得沉默，沒有人把她當(dāng)成一個可以溝通交流的大人，只有并不擅長和小孩子交流的方永年，一直把她當(dāng)成個可以聽得懂大人話的孩子。

    她其實聽不懂大部分的話，但是那些聽不懂的話，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她變得勇敢的勇氣，她終于可以在外婆病發(fā)的時候不再嚇得哭鼻子，也終于可以在外婆用陌生的眼光看著她的時候，甜甜的喊她一聲外婆。

    方永年的那些話，讓她在真的長大之后再回想那段時光，可以并不完全只有眼淚。

    她幫外婆梳頭，她外婆對著她喊她mama的小名，她窩在外婆的懷里，聽著外婆絮叨她mama小時候的糗事。

    那都是笑著的溫暖回憶。

    “外婆走的時候，我咬過他?！标懸恍膹膩頉]有那么詳細(xì)的跟鄭然然說過這段往事，鄭然然聽得很認(rèn)真，陸一心說得很慢，臉上居然有她mama的影子——那種溫柔，安靜的樣子。

    她當(dāng)時，咬的很用力。

    因為她外婆最終沒有等到可以治愈她的藥，她帶著被欺騙后的憤怒，惡狠狠的咬上了方永年的手腕。

    剛剛上初中的孩子，正在經(jīng)歷她人生中最最悲痛的日子，方永年沒有同她計較，在她父母忙著葬禮，在她mama在葬禮上昏倒后，他帶她去吃了一碗柴火餛飩。

    他手腕上還包扎著白色紗布，他當(dāng)時心里還在想著被孩子咬了要不要去打一針預(yù)防針，但是他還是給她點了一碗加了雙份蛋皮的柴火餛飩。

    那年，禾城的冬天很冷。

    他帶她去吃的那碗柴火餛飩，在很深很深的舊巷子里，一個和她外婆差不多年紀(jì)的老婆婆搭了個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暖棚，餛飩皮薄如紙，清湯里撒了紫菜香蔥榨菜末，還有橙黃色的蛋皮。

    “晚上我?guī)闳嶒炇业男菹⑹宜??！狈接滥晁α怂﹄[隱作痛的手腕，在陸一心的碗里倒了一勺米醋。

    陸一心沒動，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餛飩并沒有把她從悲傷中拉出來，她抹了一把眼淚，不想在這個騙人的大人面前示弱。

    方永年也不再說話，他撕了兩張餛飩攤上的劣質(zhì)紙巾給她，自己一勺勺的吃光了他碗里的餛飩。

    他吃相斯文，吃東西的時候很投入，陸博遠(yuǎn)曾經(jīng)笑他是個除了實驗室就只對吃感興趣的機器人。

    陸一心捏著那兩張劣質(zhì)紙巾，擦眼淚的時候碎紙黏在臉上，她憤憤地搓掉。

    肚子終于在這樣熱氣騰騰的香氣下咕嚕了一聲，一整天除了哭和生氣什么都沒吃的小小少女用力的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大勺餛飩，合著蛋皮，一口吞下。

    熱氣蒸紅了她的眼眶，她低著頭，一口又一口的，把那碗鮮美的餛飩就著自己無處發(fā)泄的憤怒與悲傷都拆解入腹。

    她吃的太認(rèn)真，所以沒看到坐在她對面的方永年擦著嘴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一直都覺得，能用吃搞定的孩子，是個好孩子。

    “再來一碗？”他給自己加了一個餅，順便回頭問陸一心。

    小小少女滿眼眼淚，看著他，惡狠狠地點了點頭。

    那是她吃過的，味道最復(fù)雜的柴火餛飩，這個味道在記憶里，就變成了她外婆去世時的味道。

    酸的，咸的，苦的，熱氣騰騰的刺得她眼睛里一直止不住眼淚。

    “我很怪他。”陸一心的奶茶已經(jīng)見底，她把玩著吸管，“有一段時間，我甚至認(rèn)為就是他害的外婆病的那么痛苦，害的外婆走的時候連話都不會說，連坐都坐不起來了?！?/br>
    所以她做了很多壞事。

    偷偷丟了方永年的錢包，剪掉他的電腦電源線，還在他的報告里面畫涂鴉。

    方永年揍了她。

    拿著一根尺子，當(dāng)著劉米青的面，抽了她小腿兩下。

    “他可能是被我逼急了?！标懸恍恼f這段往事的時候，和平時那個張揚的少女判若兩人，溫柔的讓鄭然然鼻酸，“到后來他實在沒辦法了，開始跟我解釋制藥過程。”

    認(rèn)真嚴(yán)肅的跟一個十二歲的少女解釋怎么制藥，天才方永年簡直是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難題。

    他跟她解釋藥物靶點，他給她看化學(xué)物合成，他跟她解釋什么叫做活性化學(xué)物，活性化學(xué)物應(yīng)該怎么篩選。

    他甚至很詳細(xì)的跟她介紹了藥物的藥理作用，安全性與毒性，藥物的吸收、分布、代謝和排泄情況。

    陸一心被他這樣強制灌輸洗腦到最后，看到他就習(xí)慣性的犯困。

    但是悲傷淡了。

    她知道了她當(dāng)成能夠治愈她外婆唯一方法的藥，制作過程有那么多那么多她不懂的不確定。

    她在方永年鍥而不舍的科普下，莫名的在十二歲，有點理解了什么叫做無能為力。

    “方永年做實驗的時候，很帥?！标懸恍男χ?，眼睛閃閃發(fā)光。

    在那個怎么看都覺得他不順眼的時期，她看到了方永年做實驗的樣子。

    穿著白袍子，嫌頭發(fā)礙事，所以干脆把頭發(fā)扎成了一個發(fā)揪，帶著護(hù)目鏡，他就變成了整個宇宙的中心。

    做實驗的他，眼里只有實驗。

    那種專注，讓十二歲的陸一心莫名的，心里一顫。

    “可能是因為我是個沒有目標(biāo)的人，所以我總是特別的喜歡看人專注的樣子?！?/br>
    對鄭然然，對方永年，都是這樣。

    她的少女崇拜，她純粹而又熱烈的喜歡，就在這樣一邊嫌棄一邊關(guān)注的日子里，漸漸地發(fā)了芽。

    鄭然然喝光了杯子里的奶茶。

    她沒有擁有過這樣熱烈的感情，但是她被陸一心感動了。

    喜歡一個人，不應(yīng)該覺得愧疚。

    就像陸一心說的，方永年不是他的親叔叔，他們之間只相差了十四歲不是四十歲。

    她們才十八，優(yōu)勢太明顯。

    “把頭抬起來?！编嵢蝗获娉侄烛湴?，“你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定，剩下來的，就是想辦法?！?/br>
    “我最擅長想辦法?！编嵢蝗徊[眼笑，并不十分出色的五官變得無比生動。

    “我?guī)湍??！焙门笥雅闹约旱男?，自信爆棚?/br>
    “……但是你如果敢把鼻涕糊我衣服上，我一定會揍你。”陸一心已經(jīng)一頭栽到了她懷里，她開始慌，她這件衣服今天剛換的。

    “……已經(jīng)糊了。”陸一心沒臉沒皮，又多蹭了一下，“你好像大了?！?/br>
    她猥瑣的又蹭了下，然后被鄭然然面無表情的甩開。

    少女的煩惱在這樣的嬉笑怒罵里變成了一個可以想辦法解決的問題。

    陸一心抬起了頭。

    燦爛的咧著一口大白牙。

    作者有話要說：　　老映：老方你可以開始跑了

    方永年：…………

    鄭然然的故事會在后面完整的，不過篇幅不會很多，俺不寫系列文！突然任性

    大家不要大意的留言吧，不用給我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