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遲疑片刻，仍舊是堅(jiān)持自己的想法，遂上前一步，對靖光帝恭敬道：“臣以為，祖制不可廢，于情于理，儲君當(dāng)立壽王殿下?！?/br>
    趙瑢微微垂下眼，掩去了眼底的陰霾之色，文德殿里鴉雀無聲，片刻后，首輔徐翀的聲音徐徐響起：“雖有祖制在前，然立儲之事不可小覷，這關(guān)系著大齊未來的國運(yùn)，臣以為應(yīng)當(dāng)推舉賢能才是?！?/br>
    “嗯，”靖光帝點(diǎn)點(diǎn)頭，道：“徐閣老言之有理?！?/br>
    這一句，就將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正欲反駁的幾個朝臣都張了張口，瞪著眼睛，愣是說不出話來了。

    前兩次提起議儲，靖光帝不情不愿，含糊其辭，這還是頭一回在朝堂之上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就如同拍了板似的，叫那些支持趙瑢的官員們竟無從辯駁了。

    畢竟，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要面對的是一大撥官位遠(yuǎn)高于自己的重臣們，便心知大勢去矣。

    今日為何出現(xiàn)如此情況，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也是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的了。

    對于這一現(xiàn)象，靖光帝很是滿意，左右看看，無視那些神情萎靡的肱股之臣，欣然道：“若是諸位都沒有異議，朕便傳旨下去，著欽天監(jiān)測算吉日良辰，準(zhǔn)備立儲之事吧?！?/br>
    “退朝?！?/br>
    隨著劉春滿一聲長長的唱喏，靖光帝腳步輕快地走出了文德殿，將一干大臣們拋在了后面。

    直到皇帝的鑾駕遠(yuǎn)去了，大殿內(nèi)仍舊一片靜寂，針落可聞，所有的朝臣們都是互相對視幾眼，沒人敢動，以內(nèi)閣首輔徐翀為首的幾人彼此看看，皆是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顯而易見的疲憊與無奈之色，事情到了這一步，那是硬著頭皮也要走到底了。

    所幸，晉王趙羨也確實(shí)是儲君的上佳之選，否則他們也不會如此輕易就妥協(xié)了。

    等徐翀他們離開之后，不少官員都醒過神來，紛紛湊到了趙羨跟前，拱手賀喜，趙羨也只是語氣溫和地道謝。

    除了這些人之外，趙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過了許久，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邁開步子往外走去，路過趙羨的時候停了下來，幾乎就在同時，那些道賀的聲音戛然而止，無數(shù)雙眼睛都緊緊落在了兩人身上，帶著好奇與探究的意味，這兩人會不會當(dāng)堂起爭執(zhí)。

    出乎所有人意料，趙瑢并沒有說什么，他反而還扯開一抹笑，對趙羨道：“恭喜晉王了?！?/br>
    盡管他表現(xiàn)得很是平靜，但是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出來，趙瑢的笑意未及眼底，分外虛假。

    趙羨溫和笑笑，道：“多謝皇兄?！?/br>
    ……

    壽王府。

    趙瑢前腳才坐下，趙振后腳就進(jìn)來了，劈頭便道：“圣旨都下了，你準(zhǔn)備怎么辦？”

    趙瑢沒答話，他也不介意，在旁邊坐下，繼續(xù)道：“我們昨日才說過這事，今天便成了定局，這該如何是好？”

    趙瑢依舊不語，趙振急了，望著他道：“你倒是出個聲啊，難道你就認(rèn)了不成？”

    趙瑢這才抬起眼來望他：“不然要如何？”

    “要如何？”趙振瞪起眼，震驚道：“你要讓趙羨順利登基，日后將你我踩在腳下？”

    聞言，趙瑢立時沉默，趙振見他如此，忍不住拍案站起來，暴躁地道：“你昨日可不是這么個反應(yīng)的！你當(dāng)真心甘情愿奉他為主？”

    他冷聲道：“以趙羨那等小人心性，讓他坐上那個位置，你以為我們還能有什么好下場？不如早做打算，做個閑散王爺也還算自在了?！?/br>
    趙瑢的眼中晦暗不明，過了許久，他才道：“容我再思慮一二?！?/br>
    趙振翻了一個白眼：“往日我便覺得你這毛病要不得，瞻前顧后，如今父皇明顯是站在了趙羨那一邊，你再不出手，日后恐怕就晚了！”

    “出手？”趙瑢倏然望向他，道：“怎么出手？我還能去向父皇請命不成？”

    趙振頓時一噎，想了想，覺得也不大可行，遂道：“那皇后那邊呢？”

    “母后那里不必多提，”趙瑢擺了擺手，神情冷峻道：“大齊自立國以來，□□高皇帝就曾下過明令，后宮不許干涉朝政，妄議政事乃是大忌，若真讓母后去了，恐怕我等不日就要大禍臨頭?！?/br>
    “在某種時候，父皇其實(shí)并不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一旦有人觸及他的底線，他便不再念及情分。”

    說到這里，趙瑢面上的表情肅然如冰，他道：“容我再想想?！?/br>
    趙振聽罷，想說什么，又忍住了，最后只是道：“行吧，你向來思慮比我周全，不過你若要做什么，只管放心大膽地去便是，但凡我在一日，都會支持你的?！?/br>
    聽聞此言，趙瑢面上不由有幾分動容，望著他，道：“你這話，我是記在心里了，此生不敢或忘?！?/br>
    趙振擺了擺手，哂笑道：“你我多年兄弟情分，我自然是要幫你的，就算不為別的，看見趙羨那小人坐上龍椅，我就渾身不得勁，你也知道，我與他素來有諸多矛盾，由來已久，解不開的，日后他若真的登了基，必處處針對于我，我也是為了我自己?！?/br>
    趙瑢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知道了?！?/br>
    等趙振一走，他在花廳里獨(dú)自坐了許久，直到掌燈時分，婢女捧著燈燭前來，昏黃的光芒映亮了視野，將晦暗一并驅(qū)散了，趙瑢才仿佛醒過神來。

    他看向門外，忽然問道：“下雪了嗎？”

    婢女恭聲答道：“回稟王爺，外頭剛剛下了小雪。”

    “嗯，”趙瑢淡淡應(yīng)了一聲，站起身來，吩咐道：“備車馬，我要出去?！?/br>
    婢女略有些驚訝，但還是立即應(yīng)答：“是，奴婢這就去?！?/br>
    不多時，一輛普通的青篷馬車從壽王府的后門行駛離去，車輪轔轔滾過濕漉漉的青石板街面，將那些細(xì)碎的冰雪壓得嘎吱作響，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不見蹤跡。

    青篷馬車一路駛出了城，到了京郊的一座別莊前才停下來，車上跳下來一個侍衛(wèi)，上前敲了敲門，等了片刻之后，大門才被打開了，里頭的下人見了侍衛(wèi)，一臉不解，侍衛(wèi)低聲道：“王爺來了?！?/br>
    下人連忙躬下身去，手里提著燈籠，兩眼盯著地面，緊接著，他看見了一雙深色的靴子，慢慢走了過來，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問道：“眉姑娘近來如何？”

    那下人提心吊膽地道：“回稟王爺，眉姑娘很好，只是這幾日覺得有些無聊，想回京師去玩。”

    這別莊是趙瑢從前買下的，雖然大，但是姒眉來這里也呆了小半月了，她向來是個坐不住的性子，會覺得無聊實(shí)屬正常，遂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帶路吧?！?/br>
    “是?！?/br>
    趙瑢跟著那提燈的下人走，外面的雪漸漸大了，簌簌落在庭院中，顯得夜色愈發(fā)靜謐，緊接著，趙瑢聽見了一點(diǎn)若有若無的歌聲，調(diào)子極是奇異，帶著一種特別的韻味，明顯不是他們這里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