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羨便跪了下去，道：“父皇，兒臣帶了一位王妃回來，未曾先稟過父皇，請父皇降罪?！?/br>
    空氣安靜了一瞬，半晌，靖光帝瞇著眼睛，道：“你剛剛說什么？再說一遍給朕聽聽?！?/br>
    趙羨深吸一口氣，重復道：“兒臣帶了一名女子回來，想讓她做兒臣的王妃?！?/br>
    靖光帝道：“來人，去宣太醫(yī)來，朕覺得有些不能克化了?！?/br>
    趙羨：……

    他低聲道：“父皇?！?/br>
    語氣里帶著懇求，靖光帝看了看他，道：“你這是在通知朕，還是請求朕？”

    趙羨磕了一個頭，恭敬道：“是請求父皇成全。”

    靖光帝沒說話，他繼續(xù)道：“兒臣也知道讓父皇為難了，但是兒臣從小到大，沒有向父皇求過什么，只有這一次，兒臣是真心喜歡她的?！?/br>
    靖光帝：“你喜歡歸喜歡，朕什么時候攔著你了？”

    趙羨不語，他知道這事沒那么容易過去，果然，靖光帝又道：“你喜歡的那個女子，是哪里的人？”

    趙羨答道：“她家住在大秦山下?！?/br>
    靖光帝眉頭一挑：“農(nóng)戶人家？”

    趙羨：“是。”

    靖光帝這回認真打量起自己的這個兒子來，趙羨排行第四，上頭還有三個兄長，皇長子趙叡自小是作為儲君培養(yǎng)的，次子趙瑢雖然是嫡出，但是幼時壞了腿，不良于行，好在他文思敏捷，才華出眾，在士子讀書人中的聲望很高，三子趙振素有將才，武藝高強，十七歲便曾隨軍出征，屢有勝仗，唯有這個最小的兒子，表現(xiàn)一直平平，不大突出。

    他平凡得不像是帝王家的孩子，沒什么優(yōu)秀的地方，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眼望過去，完全不出挑，有時候就連靖光帝都會下意識忽略他。

    就如趙羨所說，這還真是他頭一次這么明白固執(zhí)地給出請求，于是靖光帝便有些猶豫起來，到底要不要滿足他，不過他娶的是正妃，這可不是小事，若是趙羨是要納妾，那他娶什么小貓小狗都沒問題。

    他對趙羨道：“你若是真喜歡，抬進王府，封個側(cè)妃也可以?！?/br>
    趙羨卻執(zhí)著地道：“兒臣只喜歡她，想要她做正妃。”

    這下可把靖光帝給難住了，趙羨再平平無奇，那也是他的兒子，老趙家的子孫，封了一字親王，他娶的正妃，日后那是要寫到祖廟里去，祭告祖宗的，若真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俗農(nóng)家女，完全拿不出手去，叫皇室的顏面何存？

    日后趙羨豈不是成了他人的笑柄？

    想到這里，靖光帝便道：“朕覺得不成。”

    趙羨抬起頭來，道：“兒臣想知道父皇為何不答應？”

    “你哪里來的膽量覺得朕會答應？”靖光帝望了他一眼，身子微微前傾，耐心道：“身為皇家的正妃，至少也要知書達理，品德賢淑，她一介農(nóng)家女，如何能夠擔得起此等重任？”

    趙羨道：“兒臣來擔。”

    靖光帝不由嗤笑：“既然你能擔，還要王妃做什么？不如你自己一個人綿延子嗣便行了?！?/br>
    趙羨頓時噎住，靖光帝見他這般，便自以為說服了他，站起身來，正欲離開，忽聞趙羨又道：“天下百姓皆是父皇的子民，父皇難道是認為，農(nóng)戶之女就不能嫁入皇室么？”

    靖光帝停住，下意識道：“古來便有門當戶對之說……”

    趙羨：“兒臣亦是碌碌平凡之輩，若非生在皇家，恐怕或許還高攀不上她?！?/br>
    靖光帝挑眉：“可你就是生在皇家了，怎么？你還想回爐重造一番？”

    趙羨卻道：“兒臣能生在皇家，那是父皇的功勞，與兒臣無關(guān)，兒臣何辜？卻要困受這門當戶對之說，與心上人相離？”

    這回換靖光帝啞口無言了，良久，他倒是被氣笑了，重新坐下來，再次上下打量趙羨，道：“你竟然也有這般據(jù)理力爭的時候，當真是想不到?！?/br>
    趙羨立即垂首磕頭：“兒臣情急之下冒犯父皇了，請父皇見諒?！?/br>
    靖光帝擺了擺手，道：“行了，起來吧，天氣冷，總跪在地上做什么？”

    趙羨謝了恩，這才起身來，靖光帝端詳著他，道：“真這么喜歡？”

    趙羨：“是，請父皇成全?！?/br>
    靖光帝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改日讓朕看看，到底是怎么個天仙似的人，把你迷得三葷五素的，門兒都摸不著了?！?/br>
    趙羨眼底閃過一分恰好的喜色，道：“父皇是答應了？”

    靖光帝卻斜睨他，道：“朕可沒說答應?！?/br>
    話雖如此，態(tài)度較之前而言，到底是松動了許多，趙羨舒了一口氣，眼看天色不早，便順勢告退了。

    他一走，靖光帝便起身往養(yǎng)心殿的方向而去，帝王儀仗擺開，綿延開去，迤邐的宮燈在夜色下散發(fā)出暖黃的光芒。

    靖光帝一邊走，一邊道：“去打聽打聽，晉王帶回來的是個什么樣的女子?！?/br>
    劉春滿連忙應答：“是，奴才明白?！?/br>
    靖光帝哼笑一聲，道：“半年不見，膽子都肥了許多，往日里無欲無求，微小謹慎的模樣，朕還當他是廟里頭供著的菩薩了?！?/br>
    劉春滿笑道：“晉王爺?shù)钕孪騺硎莻€謹慎人?！?/br>
    靖光帝想了想，道：“他是謹慎慣了，今日這回，也不知他是打算了多久，你說他這事，朕是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

    劉春滿哪能真給靖光帝提意見，這來日若是一個不好，他就成了風箱里的老鼠，兩頭遭罪，遂揣摩著靖光帝的心思，陪著小心道：“奴才是覺得，皇上也沒見著那女子，現(xiàn)在就下了決斷，難免會草率，讓晉王殿下難過，父子關(guān)系因此生分了，反倒不美，不如等來日見上一面，再做決定?！?/br>
    靖光帝點點頭，道：“你說得也有理?！?/br>
    劉春滿立刻滿臉堆起喜意，卻聽靖光帝又笑道：“說什么門當戶對，朕那是糊弄他的，想當年太高祖皇帝打江山的時候，孝純嘉皇后還是獵戶女，住在庵子里守寡呢，他這點兒算什么？”

    劉春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