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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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國公以為他是在擔心玉珺,哼了一聲,道:“教出這樣的女兒,簡直是敗壞姚家的門風(fēng)?!?/br> 果然,姚江的臉色更難堪了。 “祖父?!币τ裉K喊了一聲,以作提醒。 姚國公撇嘴,冷哼一聲道:“難為你次次都要來收拾咱家爛攤子,既然話已經(jīng)說清楚了我便不叨擾你了,你好生安胎,找人不是一時的事兒?!?/br> 說完,姚國公大步離去。 姚江起身,抬頭看了一眼女兒,默不作聲地準備跟上去。 “父親。”姚玉蘇在他身后喊住他。 “玉珺自小跟隨你們在外游歷,不比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你且寬心,她定然能平安歸來的?!彼p聲道。 玉蘇的安慰就像是火星落在了他的耳旁,灼熱難耐。昨天難眠的一晚上他都在思索自己和夫人對長女的態(tài)度,以為是長女的冷漠讓夫妻倆難以親近,可想來想去卻是他們先推開這孩子的。 他轉(zhuǎn)過身去看她,什么話也沒說,卻是兩行g(shù)untang的淚先落了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似姚江這般年紀的男人早已經(jīng)歷過生死和這世上大多的磨難,卻仍舊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落淚。姚玉蘇心驚,不自覺地站起身來。 “玉蘇,玉珺以后如何你莫要再cao心了,她是她你是你,你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他張開口,說了進殿以后的第一句話。 第96章 熙熙 都過了好幾日,玉蘇腦海里還回蕩著姚江對她說的話。他像是一個沉睡多年的人好不容易清醒了一回, 又像是一個出走邊城的浪子猛然朝家里寫了一封家書, 突兀得不行。 自打記事起, 他便沒有說過一句站在她的立場上思考的話,縱然偶爾的關(guān)心也顯得刻意和疏離。在他的心里,秦氏永遠是最重要的,女兒們都要往后靠靠。這一點, 很早以前姚玉蘇就毫不費力地認清楚了。 如今他乍然冒出一句關(guān)心之語, 她竟然無法正視了。說到底, 她已經(jīng)過了渴求父愛母愛的年紀了,他這一句關(guān)心之語落在她耳朵里除了驚奇之外再無其他想法。 值得慶幸的是, 秦氏始終沒有到宮里來鬧,這讓她寬慰不少。 盛夏伊始,姚玉蘇的肚子便有些沉甸甸地, 有心人看了之后都會想到這是要臨產(chǎn)的肚子, 而不是皇帝對外宣稱的七個月。可后宮早已被清理了一遍,興風(fēng)作浪之人死的死關(guān)的關(guān), 誰還敢指責(zé)皇后的肚子和月份對不上? 恰巧此時前方戰(zhàn)事遲滯不前, 小璃國雖自己不能抵抗大齊卻結(jié)了不少的盟軍,在大齊的駐防地周邊以弧形的方式步步逼近。肖豫和宋威都是年輕的戰(zhàn)將,聰敏有余狡詐不足,應(yīng)對之時有些處于下風(fēng)。 藺郇的眉頭這些日子都沒有松下來, 一是擔心皇后生產(chǎn)之事二是擔心前線戰(zhàn)況, 兩件事盤旋在他的心頭, 他一日比一日低氣壓。 這天夜里,他哄睡了玉蘇之后又爬起身來看地圖,手里拿著碳筆,勾勒著大軍應(yīng)該反攻的線路。 玉蘇睡到一半兒就醒了,肚腹酸脹,有些想如廁的感覺。她撐手坐起來,見外間有點點余光漏了進來,便知道藺郇是又睡不著了。 藺郇正握著碳筆思索,冷不丁地瞥見身旁的影子,一下子抬起頭來,目光凌厲。 “還不睡嗎?”姚玉蘇穿著寬袍走來,步伐緩慢。 一瞬間,他眼里的戒備退去,取而代之地是溫情。他放下碳筆,道:“前方戰(zhàn)事不順,朕有些擔心?!?/br> 玉蘇走過來與他并肩而立,單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輕松之姿:“年輕人都是在一次次戰(zhàn)爭中歷練出來的,不一定每次都要你給他們規(guī)劃好線路才能取勝。這兩位都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雙劍合璧,一定可以破解困境的?!?/br> 藺郇微微一笑,何其有幸,他找到了一位可以輕而易舉就能化解他心中煩躁的妻子。 “朕只是擔憂罷了,并不是不相信他二人。你說得對,經(jīng)歷都是累積起來的,若每次都安排好了才放他們?nèi)ゲ?,未免失去了鍛煉的意義?!碧A郇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握筆的手,擦完之后扔至一旁,道,“走吧,朕陪你睡?!?/br> 她點頭一笑,主動將手伸過去。 燭火的余暉下,兩道身影漸漸朝內(nèi)室走去。 突然,其中一人停下了腳步,腰腹微微彎起。 “怎么了?” “肚子……有些難受?!?/br> 方才只是酸脹,還能忍受??勺吡藘刹街笸蝗挥X得沉重的肚子在往下沉,像是要直接墜到地面去似的。 “可是要生了?”藺郇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算算日子,應(yīng)該還有十幾日才生產(chǎn),但太醫(yī)也說了,不排除提前生產(chǎn)的可能。 姚玉蘇低頭,忽然覺得底下一濕,有水淌出。 夏日的衣衫輕薄,她這一低頭看,藺郇也隨之看去,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她下半身的裙子被浸濕了。 這是羊水破了! “來人!”他大吼一聲,震得窗欞都在顫動。 —— 姚玉蘇是第二次進產(chǎn)房了,有了第一次的經(jīng)驗所以對接下來要經(jīng)歷的事情并不害怕。被放到偏殿的床上之后,她還能在鎮(zhèn)定自若地指揮宮人們做準備事宜。 相反,即將為人父的藺郇就不那么淡定了,他單膝跪在姚玉蘇的床前緊緊地拉著她的手,一眼也不敢錯。 下腹有酸痛感一陣陣來襲,姚玉蘇拽緊了床單,擠出一個笑容安慰藺郇:“別怕,一回生二回熟,我沒事的。” 藺郇直勾勾地盯著她,左手握著她的手右手僵硬地給她擦汗,一來一回,仿佛除了這個就不會做別的了。 姚玉蘇感覺到了下腹傳來的痛感,知道快生了,于是問身旁的人:“你要不要先出去?” 藺郇繃緊了下頜,仔仔細細地給她擦汗:“朕陪著你?!?/br> 這個時候就不要陪了??! 姚玉蘇拽緊床單,她不想讓他親眼看見從自己的下半身拉出一個孩子來,這樣的場面太觸目驚心了,以后他還怎么、還怎么……姚玉蘇單手捂臉,覺得他根本就是在添亂。 “蘇志喜?!彼畔率殖饷婧傲艘宦?。 “奴才在!”蘇志喜顛顛地上前,靠在屏風(fēng)后面,“皇后主子有何吩咐?” “將陛下帶出去?!?/br> 蘇志喜以為自己聽錯了,伸長耳朵:“皇后主子有何吩咐?” 姚玉蘇盯著眼前已經(jīng)僵化的男人,咬牙:“把你家主子帶出去,看好他不準讓他進來!” 蘇志喜腿一軟,差點兒跪地。 “還不快滾進來?!被屎筮€在里面喊他。 蘇志喜連趴帶滾的進來,俯在藺郇的腳下,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咱們出去吧,這里不是你該待的地兒?。俊?/br> 藺郇一動不動,恍若未聽到一般。 姚玉蘇扶額:我生孩子怎么傻了的人是我丈夫呢? “紅杏紅棗,拉他出去?!碧K志喜不得用,姚玉蘇只好安排自己的人。 藺郇終于開口了,他道:“朕陪著你吧,朕不想你一個人在此害怕。” 焦皇后的死還是給他留下了陰影,血淋淋的一尸兩命,就算不愛過也不會當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眼前的女子是他畢生所愛,承載了他半條命,他怎么敢放她一個人來經(jīng)受這些痛苦? 姚玉蘇搖頭,下半身的痛苦加劇,她反手握緊了他的手,穩(wěn)住心神道:“出去吧,我需要你的時候就喊你,你就站在屏風(fēng)后面等著,可好?” 她不想讓他看見這般不得體的場面,她想留在他腦海里的模樣永遠都是從容不迫的。 她的面上克制著痛苦,額頭上沁出了一大顆一大顆的汗珠,可縱然這般辛苦,她的語調(diào)依然保持著平穩(wěn),聲線沒有絲毫顫動。以此可見,她其實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最脆弱的那一面永遠朝內(nèi)。 藺郇并不是第一天認識她,知道她著執(zhí)拗的脾氣,若他堅持待在這里,恐怕她就算是把嘴唇咬破了也不會喊出一聲痛來。 “好,朕在外面等著你。”他提起跪麻的膝蓋,微微彎腰,毫不嫌棄地在她滿是汗水的額上印上一吻,“等你們倆?!?/br> 見頑石化開,她終于舒了一口氣。 蘇志喜看準時機上前,半請半推地將藺郇給弄了出去。 接下來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沒了藺郇在這里礙事兒,產(chǎn)婆和宮人們也能施展開來。 姚玉蘇雖生過一次孩子了,但那畢竟已經(jīng)是八年前的事情了,記憶淡去,疼痛卻排山倒海的襲來。 “啊……”她忍不住哼了一聲,從喉嚨里溢出來一絲痛苦。 屏風(fēng)后面,有人悄悄捏緊了拳頭。 “皇后娘娘,注意呼吸,千萬不能亂了呼吸?!?/br> “主子,吸氣,呼……” 屋內(nèi)的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不久之后,這間房子里會誕生大齊第一位皇子或公主,無論是哪一個,都意義非凡。 姚玉蘇自制力驚人,她并不像平常產(chǎn)婦那般嚎啕大叫,也不哎哎呼痛,她雙手拽著床單,即使額角的青筋畢露了,她還是有節(jié)奏地在呼吸,隨著產(chǎn)婆的指示用力。 正因如此,她的淡定和冷靜讓她并沒有受多少痛苦。 一個時辰之后,天光蒙蒙,一聲孩啼破空而出。 “是位皇子!皇后娘娘生了一位皇子!”產(chǎn)婆從她的身下接住滑落出來的孩子,看清出了之后忍不住歡喜地大叫起來。 紅杏喜極而泣,轉(zhuǎn)身走出來向外面的人報喜:“恭喜陛下,母子平安!” 屋內(nèi),歡欣一片。 屏風(fēng)后面,有人因為腦袋缺氧而晃動了一下身軀。 “陛下!”蘇志喜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歡喜地問道,“陛下可聽見了?皇后娘娘生了位皇子!” 耳邊嗡嗡,他什么也沒聽見,只知道她打贏了這場“仗”,她全身而退了。 心頭一股熱血涌動,他提起袍子朝里面走去,步伐匆匆。 產(chǎn)房內(nèi)宮人們有條不紊地收拾著,新出生的皇子被抱到一邊沐浴,紅棗守在皇后的床邊,正在為她擦拭身體。 姚玉蘇閉上眼,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半點兒不想動了。 忽然,她感覺到有人執(zhí)起了她的手,接著有溫?zé)岬拇铰湓谒闹讣狻⑹直?、掌心…?/br> 她嘴角稍彎,不睜眼也知道是誰。 “玉蘇兒。”他喟嘆一聲,附身將腦袋埋入她的頸窩。 她很想問他有沒有嘗到一股汗?jié)竦南涛秲海说葴厍榈膱鼍罢f如此煞風(fēng)景的話未免也太不識趣了一些。她微微歪了歪頭,感受他噴在頸窩的呼吸。 “陛下,娘娘,皇子來了?!碑a(chǎn)婆將孩子抱了過來,打斷了這沉靜的場面。 藺郇抬頭,這才認真打量自己的孩子。 產(chǎn)婆雙手往前,將孩子遞了過去。他遲疑了一下,直到胳膊上傳來一絲擰痛之后才伸手接過。 他這雙手,挽過大弓,提過刀劍,可沒有任何一樣?xùn)|西的份量能和他此時懷里的小人兒作比。 他實在太小了,小到一張臉上的五官都有些擁擠,他緊緊地閉著雙眼,小嘴慢慢蠕動,不知道在嘗什么好東西。 姚玉蘇歪著頭看父子倆,嘴角掛著笑意。藺郇僵硬地抱著孩子,雙肩漸漸地松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