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夏怎么會沒想到這個，上一次她和趙國年來縣城的時候，就打聽了每一種菜的菜價，黃瓜八分錢一斤，豆角一毛一分錢，菠菜六分錢，胡蘿卜七分。眾人覺得這一堆菜多，其實(shí)她只是每種菜按著比例放在一起，這看著就多了，自然喜歡買。

    家里沒有稱，她只能憑著前世自己進(jìn)貨的經(jīng)驗(yàn)，將每一種菜估摸出分量。雖說不夠精確，但她的手感也是不會差太多，不會坑人，但也不至于讓自己虧了。

    今天拉了五十斤左右的菜，全部賣完，賺了不到六塊錢，加上賣腌菜的四塊多，就有將近十塊錢了。在這個年代，打零工一天也不過兩三毛錢，她這十塊錢，頂?shù)蒙显S多人普通人一個月的收入了。

    陳立夏捂著兜里鼓鼓囊囊的毛票，心里樂開了花。

    旁邊一個賣面點(diǎn)的大姐從她來擺攤就注意到了，看她的菜賣了個精光，笑著喊道：“姑娘，不吃點(diǎn)早點(diǎn)??？咱們這兒包子饅頭面條混沌啥都有！”

    陳立夏還真覺得餓了，四點(diǎn)就起來了，一直腳不沾地地忙，到現(xiàn)在三四個小時過去了，她都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可眼看著就到了工人上班的時間，她可不能在這兒悠閑地吃早點(diǎn)。于是買了兩個饅頭，就騎著自行車往鋼鐵廠趕。

    中途路過一家雜貨鋪，她想了想，拐了進(jìn)去。這個雜貨鋪是個人開的，公家的供銷社都要九點(diǎn)才開門，只有這種個人家的才會一大早就開門做生意。這雜貨鋪大約三十平左右，地方不大，東西倒是齊全，分門別類，滿滿登登地?cái)[放在架子上。

    陳立夏看著這小門臉，覺得有些熟悉?？上肓讼?，又沒想出什么，只能作罷。

    陳立夏買了五大張油紙，準(zhǔn)備用來包裹腌菜。早市上許多人的猶豫她看出來了，可這個年代沒有塑料袋之類的東西，也只能用油紙代替了。

    她還想買個稱，可一看價格，轉(zhuǎn)身就走了。

    一個稱十塊錢，全部身家都要送進(jìn)去了。她這錢還有別的用處，稱不買也罷，暫且自己用手量吧！

    鋼鐵廠的家屬樓到鋼鐵廠有一段距離，陳立夏就將攤位放著這條工人們上班的必經(jīng)之路上了。這里不像早市那么熱鬧，只有零星的小販擺攤。她找了個顯眼的位置坐下來，打開腌菜壇子。聞著清香的黃瓜味，滿足地坐下來，拿出饅頭，用從早點(diǎn)攤大姐那要來的筷子夾了一根小黃瓜就著吃。

    她容貌精致，本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一手拿著饅頭，一手拿著小黃瓜，咬得咔咔脆響，臉上全是滿足。這一幕讓路過的人看著也覺得胃口大開，沒一會兒就有兩個年輕的工人上前問價了。

    陳立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模仿的正是后世某寶上賣賣各種吃食的主播們邊吃邊推薦的方法。她放下饅頭，將在早市上的套詞又說了一遍。來人也被這買十送三的促銷方法吸引了，一下子買了二十根。陳立夏在贈送的基礎(chǔ)上又多給了他一個，用油紙包好，讓他以后常來。

    那年輕的小伙子聽了，臉上紅紅的，沉沉地“嗯”了一聲就跑了。另一個對陳立夏點(diǎn)點(diǎn)頭，才笑著追上去。

    陳立夏做生意，就忘了自己如今是十九歲的小姑娘。看著兩個小年輕都是用長輩的目光看的，哪會往別的方面想。直到后來，那兩個小伙子每天都來她這里買菜的時候，她才覺出自己惹了桃花，不過那都是后話了。

    此時的陳立夏收錢挑菜，饅頭扔在一邊都顧不上吃了。鋼鐵廠是城陽縣的支柱產(chǎn)業(yè)，有數(shù)以千計(jì)的工人。這大門口烏央烏央的人群，路過陳立夏的小攤，總要多看幾眼。

    小半罐的腌菜不到十分鐘就賣沒了。這一天一共賣了十二塊九毛三分，除去買饅頭和油紙的五毛七，凈剩十二塊三毛六分，真的是很不錯的了。

    第21章 倒賣調(diào)料

    除去一些隱藏的富庶個體戶外，這個年代工人的工資最多，也不過幾十塊錢一個月。她一天就收入十二，一個月下來就是三百六十塊錢，別說在農(nóng)村，就是在市里，也絕對是一個大數(shù)字了。

    可陳立夏還不滿足這些，看著鋼鐵廠的大門，她覺得這腌菜還可以再多做些。

    家里的菜園子長得好，但也是有限的，且不說全賣了自己家沒有吃的，就是摘光了，也無法滿足市場需求。想要擴(kuò)大生產(chǎn)，增加規(guī)模效應(yīng)，還是要從村子里收菜來賣。

    李家堡子的村民都勤勞能干，家家菜園子都是滿滿登登的。如今正是蔬菜長成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有剩，許多黃瓜豆角吃不完，老了都掛架子上，只能做種了。但種子也用不了太多，其余的只能做成干菜，留著當(dāng)冬儲菜吃。

    雖說這也是個路子，但絕對沒有賣錢來得實(shí)在。

    可是個人家那一點(diǎn)點(diǎn)菜拿到縣城賣吧，又不值當(dāng)跑一趟，而且村里人習(xí)慣了靠天吃飯，也沒有這個倒賣的概念。

    她正好可以低價從村里收菜，再運(yùn)到縣城來賣。趁著這時令賺一筆。

    收菜的話，就不能摘完立馬到縣城賣了，陳立夏就打算都做成腌菜和各種拌菜。一來放的時間久，二來賣得價錢也高一些。

    打定主意，她就該去買腌菜的調(diào)料了?？粗帐幨幍淖孕熊?，陳立夏心里又有了個主意。

    這自行車空著也是空著，倒不如帶些東西回去賣。

    農(nóng)村如今生活水平都不算太高，很多東西都是自給自足，很少在外面買。不過就算是再節(jié)省，那調(diào)料也總要買的，人哪有不吃鹽的？

    最近公社組織開會，已經(jīng)很久沒有趕集了，光是為了買兩袋鹽也不至于跑趟縣城，這個時候，大家家里的存鹽大概也用的差不多了。所以她正好趁這個機(jī)會鉆個空子！

    想著，陳立夏三兩口吃完了早已經(jīng)涼了的饅頭，加快了步伐往供銷社走去。路上又路過那家雜貨鋪，她腦袋里忽然飛快地閃過一幕，關(guān)于這個門臉的記憶一下子清晰了。

    這是陳立秋的姘頭開的店！陳立秋上大學(xué)，除了坑她的聘禮錢，也從這個男人手里拿了不少。據(jù)說是她同學(xué)的舅舅。前世的朱才俊和陳立秋偷情以后，本打算拋棄她了，就是因?yàn)橹懒诉@個男人的存在，才會跟陳立秋斷絕了關(guān)系，轉(zhuǎn)而娶她。

    后來這店不知怎么著了火，燒成了廢墟，老板僥幸逃了出去，也成了殘廢，陳立秋便跟他分手了。

    對這事兒，陳立夏也只是知道個大概，細(xì)節(jié)也不清楚。那時候，她已經(jīng)嫁給了朱才俊，跟他一起去省城打拼了。只是無意間聽醉酒的朱才俊說起，才知道這段糾葛。

    這雜貨鋪她前世只來過一兩次，也沒有什么印象，因此早晨的時候才沒有立刻想起來。

    按說，陳立秋上高中的時候就應(yīng)該跟店老板在一起了，后來才勾搭上朱才俊的。如今陳立秋嫁給了朱才俊，不知道，跟這個店老板還有沒有聯(lián)系。朱才俊知道這店老板的存在嗎？

    陳立夏將自行車鎖好，走進(jìn)雜貨鋪里。還是早晨的那個老板，二十四五的模樣。一身半新的藏藍(lán)布衫，看上去十分壯實(shí)。單眼皮厚嘴唇，長得一副憨厚的樣子，見人來了，笑瞇瞇地迎過來，十分有禮。

    陳立夏有些意外，這個老板，不像是她想的猥瑣、會包養(yǎng)陳立秋的那種人。

    “姑娘來點(diǎn)啥？”

    “你這兒都有什么調(diào)料？全嗎？”陳立夏隨意打量著店里的東西，余光卻始終在老板身上。

    老板似乎察覺了，卻沒有生氣，依舊笑瞇瞇地說：“姑娘，你今兒可是問著了，這滿城陽縣城，你就找不到第二家比咱家調(diào)料更全的！來，您這邊！”

    “哦？”在商言商，陳立夏被這話吸引了，也不去想陳立秋的破事兒了，專心地去看各種調(diào)料。

    質(zhì)量上乘，種類也全。城陽人做菜放干辣椒的多，放麻椒的少，供銷社也沒有賣麻椒的，這小店卻都有。

    話說這店面雖小，可里面各種雜物一應(yīng)俱全，看來這個老板不一般，至少，他是個有想法有路子的人。

    陳立夏看著調(diào)料盒子上標(biāo)明的價格，沉吟一下道：“老板貴姓？”

    “免貴姓王，王富貴?！?/br>
    “王老板，是這樣，我呢，要大量制作一批腌菜，需要長期批發(fā)各種調(diào)料，您看，如果我們能夠建立長期穩(wěn)定的合作，這價格，能不能給我給算低一些？”

    “長期？”王富貴見她談吐，就知道這是個內(nèi)行，但看著陳立夏這么年輕，還是有些不信任，“您能拿多少調(diào)料呢？”

    “二十五斤鹽， 十斤糖，五斤白芝麻……”

    她將自己需要的調(diào)料一一出完，就讓王富貴先將這些都盛出來包好。王富貴喜滋滋地應(yīng)了，她要了這么多，對他這小店來說，就是大買賣了。

    他臉上的笑更真誠了，一邊裝調(diào)料，一邊說：“姑娘買這么多，確實(shí)是大手筆，我也不給你虛了，批發(fā)價賣給你！”

    他所說的批發(fā)價，就是每樣調(diào)料給她免了一分錢不等。比如鹽原價兩毛錢一斤，他給讓到一毛九分錢。

    陳立夏噗嗤一聲笑出來，笑得王富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您對這個價格不滿意？”

    “我只是覺得，王老板也太會做生意了，讓一分錢就是批發(fā)價了？”

    “這鹽都是全國定價……”

    陳立夏收了笑，打斷了王富貴的話，“鹽是全國定價，可那是定給供銷社的。難不成王老板也是跟供銷社一樣的貨源嗎？”

    這話一出，王富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陳立夏笑笑，堅(jiān)定地說道：“王老板，我是實(shí)心實(shí)意地來跟您談這個買賣的。這調(diào)料，降價五分錢，我就拿走了?！?/br>
    五分？王富貴有些驚訝，“姑娘，這些調(diào)料我可以再給你降五厘，結(jié)算的時候再抹個零，怎么樣？讓五分是肯定不行的，我這也是小店，薄利多銷。這樣，如果你以后買地多，我們可以再談！”

    陳立夏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才狀似隨意地瞥了一眼積灰的柜臺。

    “王老板，這雜貨鋪每日各項(xiàng)的進(jìn)賬，您心里最清楚。這調(diào)料這么多，能賣出去的，也只有食鹽。像我這樣大批量購買各類調(diào)料的，恐怕不多吧？”

    這話說到點(diǎn)子上了，飯店都有專門的供貨渠道，不會到一個小雜貨鋪訂調(diào)料。平常人家只會買幾樣，他這里許多調(diào)料譬如麻椒、香葉等，都賣不動。王富貴也不是不知道，但他是個犟心眼子，這物品種類，力求城陽縣城最全。很多東西十年九不遇賣出去一兩件，他也都留著不撤。

    陳立夏的話，讓王富貴有些心動。

    第22章 村里賣調(diào)料

    陳立夏接著說道：“王老板，我是真的想跟您建立長期的合作。以后要訂的調(diào)料，只會多不會少。所以不如我們一開始都拿出誠意，以后才好做生意?！?/br>
    王富貴沒說話，似在考慮她話里的可信度，“五分是肯定不行的，最多，我只能讓四分錢?！?/br>
    陳立夏的心理價格就是讓三分，五分不過是故意壓低的，沒想到王富貴給的價格還低于她的心理價格！她壓著勝利的笑，嘆息一般點(diǎn)點(diǎn)頭，“好吧，王老板太會做生意了！讓四分就四分吧！麻煩王老板幫我把調(diào)料搬到車后座去唄？”

    說著，從兜里掏出今天掙到的毛票。她是按照今天掙的錢買的，調(diào)料一共十二塊一毛七，好說歹說又讓王富貴免了兩分錢五厘的零頭。這么下來，今天的菜錢就所剩無幾了。

    銀貨兩訖，王富貴才想起問陳立夏的名字。

    “我叫陳立夏！”立夏坦然地說道，順便觀察著王富貴的神情，果然見他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回過神，嘴角微微地有一絲嘲諷。

    陳立夏看不懂他那表情，不過她倒是確定了，陳立秋跟這個王富貴的關(guān)系一定不一般。

    來時馱了兩大籃子菜，回去，這筐里就裝滿了各種調(diào)料。大太陽頂在頭頂，曬得她臉頰紅撲撲的。陳立夏一路騎著自行車回了村，連家都沒回，直接到了場院。

    果然，場院里圍坐了許多村民，一起干活兒說話。見她車座子上的調(diào)料，都好奇地看過來。

    陳立夏也不拖沓，將早晨賣菜的布鋪在地上，調(diào)料一包一包拿出來。這調(diào)料在雜貨鋪她就讓王富貴給按斤包好了，因此她也不需要稱，擺好了，就開始吆喝，“賣調(diào)料了！賣調(diào)料了！”

    “啥？立夏賣調(diào)料？”

    “賣啥調(diào)料啊？”

    村民們立馬都圍過來，陳立夏笑嘻嘻地指著攤子說：“鹽、糖、醋、芝麻醬、醬油、味素……啥都有，不過，數(shù)量有限，就這些，大家家里沒調(diào)料的，可抓緊了?。　?/br>
    “哎呦，我家正好快沒鹽了，想讓孩兒他爸去縣城買呢！立夏，你這個賣多少錢??？”

    “兩毛三一包！”

    “??？這么貴?。抗╀N社才賣兩毛一！”

    陳立夏笑著說道：“咱這不是都送貨到村了嘛！李嫂子，公社的供銷社都要黃了，里面啥也沒有，您不是不知道。您家大哥要是去趟縣城，就得耽誤一天工，得少編多少筐少掙多少錢??？您說是吧！”

    李嫂子被說得有些心動了，她家男人是賣筐的，這耽誤一天工怎么也少掙兩三毛錢。這么一比較，還不如在陳立夏這兒買。不過她也沒有多買，只買了一斤。

    其他村民見了，也都各自買了一些，不過都不多。公社大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開了，大家也就是稍微買一些應(yīng)應(yīng)急。

    陳立夏也知道這個理，也沒有再多說什么，也不像早晨走量的促銷。反正這些調(diào)料她自己也可以用。而且當(dāng)初腌菜的時候用了家里的調(diào)料，張萍老大不愿意，她得把家里的給補(bǔ)上，這么一算，能賣的調(diào)料加起來也不算多，她在場院坐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賣得差不多了。

    鹽和醋最先賣光了，糖還剩一點(diǎn)，而芝麻醬、麻椒之類的干脆一點(diǎn)都沒賣出去。陳立夏也不著急，反正剩了自己也能用。

    村里人買完了調(diào)料，都各自干活兒了，陳立夏看著差不多了，就收攤回家。

    一樣調(diào)料她漲了兩分錢，雖然不多，但她手里又有了五六塊了。推著自行車回家，她才覺出渾身疲憊。

    若不是如今身子年輕，她還真扛不住早晨四點(diǎn)一直到下午三點(diǎn)這么折騰。才第一天就這么累，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會有辛苦。

    但所有的付出都是有回報(bào)的，她堅(jiān)信困難都是暫時的。

    進(jìn)了屋，陳立夏什么也不顧不上了，一頭倒在炕上就開始補(bǔ)覺。

    她不知道，在她睡熟這段時間，張萍和陳立春在地里聽到村里人說陳立夏賣調(diào)料的事兒，都十分驚訝。

    按著村里人的說法，陳立夏可是掙了不少錢了。那話里透著酸味，好像陳立夏掙同村人的錢，是件多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張萍心里長草了，收起鋤頭，拉著陳立春就往家跑，想問問陳立夏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