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

    他見甄好一本正經(jīng)地比對書中內(nèi)容的模樣，也不禁郁卒。

    他心中想：靖王的話也不管用。

    甄姑娘雖說也喜歡著他，可遇著了事，眼底就裝不下他了。如今只有他們兩人在這兒，他還特地把枝兒都留在了山下涼亭里，這孤男寡女的，甄姑娘竟是半點(diǎn)都不為所動，他這么大一個人杵在旁邊，愣是能忽略過去，專心去找那地下河。

    裴慎不禁心道：難道是他的理由找的太過合適了不成？

    “裴慎？”

    裴慎立刻回過神來，過去觀察她說的泥土。

    今年天干雨水少，地里的莊稼都被曬得打蔫，百姓們只能勤快的澆水，裴慎也去地里看過，那些沒種著莊稼的田坎里，泥土被曬得干裂，而他面前的這些土卻不一樣，黝黑濕潤，抓起一把松開，抓過泥土的地方都能感覺到留在掌心的濕意。

    “山上有山泉經(jīng)過，或許是因?yàn)檫@個?！迸嵘鲹u了搖頭：“仔細(xì)找找，或許山泉就在不遠(yuǎn)處?！?/br>
    “山上的山泉竟然還沒干？”甄好稀奇：“懷州城里的河面都降了不少，這山上的山泉竟然還在，我看說不定，或許這山底下當(dāng)真有地下河?！?/br>
    裴慎也道：“有夫人在，我的運(yùn)氣一向都好。”

    “我……”甄好張了張口，話又忽然頓住。

    這話聽著耳熟的很，裴慎上回這么說的時候，可是為的在口頭上占她的便宜。甄好原先滿心只想著地下河的事情，如今可總算是回過了神來。

    她瞪了裴慎一眼，無奈某人臉皮厚的很，卻是半點(diǎn)威脅也沒有。甄好只得假裝自己什么也沒有聽見，快步越過裴慎走了過去。

    可裴慎偏偏說錯了，兩人今日的運(yùn)氣實(shí)在是不好。

    甄好認(rèn)真拿著書比對，兩人幾乎將整座山都踏遍，卻還是毫無頭緒，找不到關(guān)于地下河的線索來。雖說山上的泥土濕潤，可山上的山泉也還沒有干涸，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

    甄好哪像裴慎，最開始出門的意圖就不簡單，這會兒見一無所獲，便垂頭喪氣的，整個人都失落不已。

    找了一早上，兩人的肚子都餓了，裴慎出門前準(zhǔn)備齊全，他去山下取了食盒回來，里面裝的滿滿都是甄好愛吃的菜色。

    見狀，甄好更加無語，連瞪他的力氣都沒了：“我看什么地下河的事情，分明是你騙我的。”

    “我可沒有騙夫人?！迸嵘鬟B忙道：“我說的話是句句屬實(shí)，只是此事也急不得，若是地下河這么好找，懷州的百姓們早已經(jīng)已經(jīng)找著了。夫人是嬌貴之軀，若是讓甄老爺知道我怠慢了夫人，他定會不高興。”

    裴慎說著，從食盒里拿出一雙筷子，遞到了甄好的手中：“天氣燥熱，我讓廚房準(zhǔn)備的也多是涼菜，夫人應(yīng)當(dāng)是喜歡的?！?/br>
    甄好當(dāng)真餓了，這會兒也沒有再與他退讓，當(dāng)即便吃了起來。

    而后裴慎才道：“這山雖然不大，可山頂卻還有供人休息的地方，離懷州又近，我聽其他大人說，站在那山上就可以將懷州收入眼底，風(fēng)光好的很?！?/br>
    甄好慢條斯理地問：“聽哪位大人說的？”

    “是……”裴慎警覺地住了口：“我也忘了?！?/br>
    “你若是有心要叫我出來，說一聲便是，也不必如此大費(fèi)周章。鋪?zhàn)永镆膊皇侨杖斩加猩猓业拇_是空閑的很?！闭绾脽o奈：“你倒好，反倒是還用地下河的事情來誑我，既是游山玩水，那我就不該是今日這身打扮?！?/br>
    裴慎差點(diǎn)忘了，她講究的很，出門的行頭都備得齊全，由頭不同，打扮也不同，處處都要細(xì)致琢磨。

    “夫人穿什么都好看。”

    “油嘴滑舌?！?/br>
    等用過了午膳，甄好也不急著再繼續(xù)找，先坐在原地休息好了。

    既是為了游山玩水，她也不必再緊著時間了。

    山上空蕩蕩靜悄悄的，除了間或響起的鳥鳴與樹葉沙沙聲之外，便什么也沒有了，她身旁也只有裴慎一人。懷州戰(zhàn)事吃緊，城中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甄好難得有這樣放松的時刻。

    緊繃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下來，又因著剛填飽肚子，她便有些昏昏欲睡。

    裴慎看出了她的疲倦，便往她身邊坐了一些。

    “夫人若是覺得累了，不如就靠在我肩上歇一歇。”

    甄好想了想，當(dāng)真靠了過去。

    反倒是讓裴慎有些受寵若驚了，連忙坐直了身體，又是身體僵硬，又生怕她靠著不舒服，連忙放松自己，而后又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會打擾到她。

    他等了好半天，只感覺到耳邊的呼吸均勻輕緩，靠在身上的人安安靜靜的，好像睡著了。

    裴慎咕咚吞咽了一下口水。

    而后他小聲叫了一聲：“夫人？”

    甄好沒應(yīng)。

    裴慎捏緊了拳頭，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瞥見她溫柔嫻靜的面容，沾了口脂的嘴唇紅潤，而后他小心翼翼的側(cè)過頭，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地湊了過去……

    “我醒著呢?！?/br>
    裴慎渾身一僵，立時坐直了身體，目視前方，一動也不敢動了。

    第162章

    閉目小坐了片刻, 等休息好了, 甄好才坐直了身體。

    裴慎小心翼翼地道：“夫人, 你醒了？”

    方才剛有點(diǎn)小動作就被抓包, 如今裴慎緊張的很, 半點(diǎn)多余的動作也不敢做, 見她站起來了，又殷勤地去替她整理衣裙。

    甄好問：“接下來要去哪？”

    裴慎眼睛一亮, 又鎮(zhèn)定地拂去了落在衣上的落葉, 道：“幾位大人與我提過山上的風(fēng)景, 若是夫人還不覺得累，不如就一塊兒走到山頂去看看，到了懷州這么久，還不曾看過懷州的全貌?！?/br>
    甄好頷首，沒有什么不答應(yīng)的。

    好在她今日特地穿的衣裳特地是為了方便活動, 如今爬山也不覺得衣裙累贅，沒了先前尋找地下河時候的緊迫, 這會兒兩人走到路上, 步子也慢悠悠的。

    裴慎看了她一眼，兩步快走上來, 走到她的身邊，而后咳了一聲, 開口說：“京城也有不少踏青的好去處，若是夫人喜歡，等回了京城之后, 我再帶夫人多走走?！?/br>
    “京城人多，說不定還要碰到什么人，你或許會不習(xí)慣。”

    “山上那么大，人再多也占不了整座山，再說，因著有夫人幫忙，我已經(jīng)沒有先前那般碰不著人，并無什么大礙?！?/br>
    甄好不置可否，只道：“那等回了京城之后再說吧?！?/br>
    她沒有立刻拒絕，裴慎就當(dāng)她是答應(yīng)了。

    裴慎心中更加高興，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她一眼，而后又試探著伸出了手。兩人走的很近，他的手往旁邊悄悄探了探，便立刻碰到了另一個人的。裴慎的指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見甄好沒有躲閃，才又大膽地試探著握住了她的手。

    他全程關(guān)注著甄好的反應(yīng)。

    甄好的面上沒有任何變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般，也只有裴慎知道她沒有拒絕。他心中歡喜不已，忍不住在心中想：他的夫人也慣會裝模作樣。

    分明是喜歡他的，可卻偏偏不承認(rèn)。

    嘴巴上說著嫌棄，可他若是做什么，卻也不會拒絕。

    他想要與夫人出門踏青，特地找了借口把夫人騙出來，哪怕夫人知道了真相，也沒有生氣，分明心底也是高興的，方才還與他說好了，等回了京城之后，也還在再一塊兒出門去！

    裴慎面上不顯，心中飄飄然。

    可惜靖王不在這兒，他滿肚子的話，這會兒想與人說，都找不著人。

    小山不高，平日里也有很多人走，早就已經(jīng)走出了一條平坦的路來，兩人原先就已經(jīng)到了半山腰，這會兒慢吞吞往上走，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山頂時，卻也并不晚。

    正如那些大人說的那樣，山頂上的風(fēng)景格外的好，一眼便能將遠(yuǎn)處的懷州城收入眼底，遠(yuǎn)方是恢弘大氣的城池，人影小的連見也見不著，只站在這兒看著，心中都能涌出無限澎湃的感情來。

    甄好不禁轉(zhuǎn)頭朝裴慎看去。

    裴慎也是第一次見，感觸應(yīng)當(dāng)也比她更深一些。

    因?yàn)檫@是裴慎護(hù)佑的城池，他真心愛護(hù)的百姓。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看，如今沒有外族來襲，隔得遠(yuǎn)了，連那些破敗或者不堪的地方都看不見，整個懷州都籠罩在安寧的氣氛里，應(yīng)當(dāng)便是裴慎最想要見到的模樣。

    裴慎定定望了遠(yuǎn)處許久，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忽然轉(zhuǎn)過頭來，對著她笑了笑。他如畫般的眉目舒展，雙眸也有些亮，仿佛蘊(yùn)了天光。

    他小聲說：“夫人，這兒真的很好看。”

    甄好輕聲應(yīng)是。

    而后他沉默了片刻，又說：“夫人，京城……或許也沒有這兒好看?！?/br>
    甄好沒反駁。

    京城是天底下最繁華的地方，天下精英聚集于此，那兒有無數(shù)朝廷官員，一齊奮發(fā)努力，那兒的錦繁榮已經(jīng)延續(xù)了數(shù)代，前人就已經(jīng)留下了無數(shù)成就，它雍容華貴，如同高門世家，到你面前時，已經(jīng)是最好的模樣，令人心甚向往。可懷州不同，懷州生機(jī)勃勃，方遭過了戰(zhàn)事，可懷州百姓淳樸熱誠，百廢待興，以后會變得如何，都得看如今會怎么做。

    相比起京城，裴慎當(dāng)然會更喜歡自己一手造就的懷州。

    但她也了解裴慎，就算是再喜歡懷州，也不會留在這兒，遲早還是要回到京城去。裴慎心中的所有想法，都得回了京城才能實(shí)現(xiàn)。他想要的不只是懷州的好，還有全天下的好。

    明明剛開始是裴慎帶著她來看風(fēng)景，可后來看得入迷的人反倒是成了裴慎。

    等到了太陽西沉，裴慎才回過神來，滿臉歉意地與她道歉。

    眼見天色不早，兩人便一塊兒往山下走，山上樹木多，擋了天光，外面天還沒有黑，山上的道路就已經(jīng)是黑漆漆的了。

    裴慎拉著甄好的手，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

    “夫人，這兒路滑，你小心些?！迸嵘髡f著，又懊惱道：“早知道我應(yīng)當(dāng)多帶一盞燈籠上來。”

    他們隨身的東西，也就只有幾本為了尋找地下河而帶來的書了。

    甄好努力睜大眼睛，辨認(rèn)底下的路，頭頂樹葉擋住了天光，這兒一絲光亮也無，讓她連路都很難分辨清楚，只能借著模糊不清的光線，踩在裴慎后頭走過的步子。

    好在裴慎牽著她，身旁還有裴慎跟著，她倒是一點(diǎn)兒也不慌。

    “也不知道枝兒在底下是不是等的急了?！闭绾秒S口道：“若是她要上來尋我們，山上就一條道，應(yīng)當(dāng)不會走錯了路?！?/br>
    裴慎應(yīng)了一聲，心中有些心虛。

    他還特地叮囑過枝兒，讓她待在山下亭子里，想來，估計這會兒只是等著他們下山吧。

    好在上山下山是同一條路，他也不用擔(dān)心會走錯路，只要慢慢下去就好。

    只是他今天的運(yùn)氣實(shí)在是不好。

    當(dāng)裴慎一腳踩空的時候，腦袋空白了一瞬，而后第一反應(yīng)便是先松開了甄好的手。甄好只覺得眼前一晃，便聽到樹葉便碾過的沙沙聲，等她抬起頭，眼前的人影已經(jīng)沒了。

    甄好懵了：“裴慎？”

    眼前空蕩蕩的，沒了熟悉的人。

    ……

    裴慎以為自己是掉下了獵人的陷阱里，還做好了摔進(jìn)捕獸夾的準(zhǔn)備，誰知道等他反應(yīng)過來之后，身體還在不停地往下掉，他當(dāng)機(jī)立斷換了一個姿勢，保護(hù)自己避免被路上的枯枝和石頭傷到。

    這條路大概是荒廢了很久，鋪了厚厚的落葉，這會兒反而還幫了他一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裴慎才終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