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心中佩服，連忙稱是。

    “那徐院長又與你說了什么？”甄好問他：“是否有提過，讓你再回書院的事情？”

    裴慎頷首：“被甄姑娘猜到了。”

    “你要是想回書院，我也可以和我爹說一聲，他既然同意你去考功名，也就不會再在這件事情上攔著你。”

    裴慎搖頭：“我拒絕了?！?/br>
    “為什么拒絕？”甄好愣了一下，隨即道：“你若是擔(dān)心鋪?zhàn)永锏纳?，也不用太在意，我爹身體好了，在家也閑不住，讓他來管也是，再說了，我也可以幫忙?！?/br>
    “院長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br>
    甄好這才沒有再說。

    裴慎和她解釋：“院長也說，我的學(xué)問已經(jīng)不必待在書院，書院里的夫子也教不了我什么，我只在家準(zhǔn)備就可以。他還答應(yīng)我，若是我有什么不懂的，隨時都可以向他請教?！?/br>
    “那就好?！?/br>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裴慎忽然輕聲說：“甄姑娘好像對我太好了一些?！?/br>
    “什么？”

    裴慎又沉默。

    方才甄好與徐姑娘在談?wù)撋獾氖虑闀r，徐院長也與裴慎在書房中說了不少話。

    院長說，原來甄姑娘是個好姑娘。

    徐院長原先以為，他先前遭逢家變，最落魄時，甄家招他做上門女婿是要他掌管甄家生意，斷了他的讀書路，可誰知甄家又答應(yīng)讓他考功名，那哪是趁火打劫，分明是做善事！

    院長說，有甄姑娘這樣的好姑娘喜歡他，全心全力幫他，是他的幸事。

    院長還說，讓他記得甄姑娘的恩情，哪怕以后考中了功名，有了榮華富貴，也不能忘恩負(fù)義。

    這些事情，他當(dāng)然清楚。

    可他還更清楚，甄姑娘做這些，為他做了那么多好事，卻不是因?yàn)橄矚g他。甄姑娘原先是喜歡過他的，可現(xiàn)在不是了。

    那甄姑娘到底為什么會對他這么好？

    哪怕是覺得他以后會考中功名，做上大官，也不必做到這份上。

    甄姑娘把他的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讓他穿舒適的衣裳，住溫暖的房屋，不必為生計發(fā)愁，還想要讓他繼續(xù)去書院。要是他去書院，非但顧不上甄家的生意，還要費(fèi)大筆銀子。

    除了他，就連裴淳，也是甄姑娘照顧的多。

    裴慎羞愧，如今一回過神來，他才發(fā)覺，除了幫甄家管理鋪?zhàn)又?，他什么也沒有做。

    雖是他對不起甄姑娘，可甄姑娘卻不恨他，也不報復(fù)他，替他在甄老爺面前瞞著，還反過來待他若至親般關(guān)懷備至，就連他的祖母，都從未對他這么關(guān)心過。

    甄姑娘對他好，還不收他半點(diǎn)好。

    他孑然一身，什么也沒有，還有什么能給甄姑娘的？

    第35章

    甄好回去以后, 親自去綢緞鋪的庫房里給徐小姐挑料子。

    綢緞鋪里正好進(jìn)了新貨, 還沒有來得及放到鋪?zhàn)永? 按照她見到的徐小姐的條件，甄好給她挑了一匹藍(lán)色的布料，不會太深，也不會太淺，也不會太亮。她將這匹布讓人包好, 又找了張紙，寫了一些提議，然后去了甄家名下的首飾鋪里，拿了一套搭配的首飾, 又去胭脂鋪里拿了一套胭脂, 最后才將這些交給鋪?zhàn)永锏幕镉? 囑咐他們明天一早就送到徐家去。

    甄好做這些的時候, 裴慎一直跟在她的身邊。

    直到甄好吩咐完了伙計，他才出聲：“這樣就可以了？”

    “這樣就夠了?！闭绾谜f：“能給的意見，我都給了，只要徐姑娘按照我的意見來，就不會出什么錯，她既然愿意再信我一回，也應(yīng)當(dāng)會按照我說的做，只要按照我說的做了, 那我們甄家老主顧就回來了?！?/br>
    裴慎道：“還是甄姑娘厲害?！?/br>
    甄好頓了頓, 一時分不清他這是哄自己還是真情實(shí)感的夸自己。

    她心中想：要是換做裴慎來, 裴慎肯定也能處理的很好。

    甄好沒有拆穿，與裴慎一塊兒出了鋪?zhàn)踊丶摇?/br>
    第二日，鋪?zhàn)拥幕镉嬀桶粗绾玫姆愿溃褨|西送了過去。徐小姐等了一天，心中好奇的不得了，一拿到手，便立刻迫不及待地拆了。

    甄好是按照她的特點(diǎn)挑了料子，鋪?zhàn)永镔u的料子都是好料子，這也是剛進(jìn)的時興花色，徐小姐看了看，也挑不出刺來，見她又給自己配了一套漂亮首飾，雖然面上還有幾分不高興，可到底沒再說什么壞話。

    她按著甄好紙條上的內(nèi)容，讓底下人做了衣裳，衣裳比普通款式稍作了一些改動，卻是正好將她的身材缺點(diǎn)遮住。等新做好的衣裳到了她的手中，徐小姐換上以后，對著銅鏡，竟也說不出什么不好的話。

    上回給她帶來的心理陰影太大，讓徐小姐還有些擔(dān)心。她不安地拉了拉袖口，忐忑地看向徐夫人：“娘，您看……”

    徐夫人連聲夸道：“好看，裴夫人的眼光果真沒錯，比上一回穿的好看太多了?！?/br>
    “真的？”徐小姐看著鏡中的自己，還有些不敢相信，“娘，你別幫著外人騙我，真的好看？比……比周家的那個人好好看？”

    徐夫人含笑道：“非但是我，你問問其他人，她們也是這么覺得。這料子，首飾，胭脂，可都是裴夫人親自替你挑的，那日你也見著了裴夫人，她的模樣出挑，周家小姐也比不過，她的話，你也不信？”

    徐小姐想想那日見到的甄好，果然有些意動。

    裴夫人模樣出挑不說，全身上下都不一般，普普通通的首飾到了她的頭上，仿佛就升了一個檔次，同樣的衣裳穿到她的身上，比貢緞還要精致，她氣質(zhì)也出挑，若不是知道那是個商戶女，她只會以為是京城里頭來的世家貴女。

    平日里頭，她與自己的小姐妹見面，她不是其中最出挑的那個，那誰都沒有裴夫人好看。

    裴夫人自己都那么好看，又這么費(fèi)心給她準(zhǔn)備，說不定她真的……變好看了？

    徐小姐沒等多久，很快便等到將這身新打扮給別人看的那一日。

    她的好友相邀，邀請她去府中小聚，除了她以外，還有好幾個姑娘，其中就有上回最出風(fēng)頭的周家小姐。徐小姐很是忐忑，在徐夫人再三鼓勵下，穿上新衣裳，戴上新首飾，就連新胭脂，也是按照甄好寫在紙上的意見涂了，臨出發(fā)前，她拉著徐夫人問了又問，才去赴約。

    徐小姐大出風(fēng)頭，她的好友拉著她連聲問是去哪兒買的新衣裳，臉上的妝容好像也與平日里不一樣，就連她最討厭的周家小姐，都被她壓了過去，絞著帕子很是憤恨。

    徐小姐果然高高興興地回了家，回去以后，又和徐夫人說，說裴夫人可真是個好人！

    等甄好拿到徐家送來的銀子時，就知道這事情辦成了。

    非但把徐家這個老主顧拉了回來，就連徐小姐的幾個小閨蜜，都被她介紹了過來，還要出銀子讓甄好替她們參詳，甄好自然也答應(yīng)了。

    等回到了家，她就把徐家送來的一部分銀子給了裴慎。

    裴慎嚇了一跳，有些不明白：“甄姑娘為什么要給我這些？”

    “我先前說的，若是此事辦成了，我也要好好謝謝你?！闭绾谜f：“這是徐家送來的，就是多虧了你，我才能見到徐院長，又能把徐家這個老主顧拉回來，說好要謝你的，我不是出爾反爾的人，至于我那一份，我已經(jīng)收好了?！?/br>
    “可甄姑娘先前不是說，那料子是要送給徐小姐的？”

    “料子是免費(fèi)送的，可首飾與胭脂卻不是?！闭绾霉创叫Φ溃骸澳阒恢溃€有一個點(diǎn)子費(fèi)?！?/br>
    “點(diǎn)子費(fèi)？”

    “你以為只要穿的好看就夠了？這要打扮的好看，其中的學(xué)問也大了去了，非但要衣裳顏色挑的合適，就連衣裳也要改動，改得好了，就能將缺陷掩蓋，還有這妝容……罷了，我和你說這個做什么，你連胭脂也分不清，恐怕也不懂什么梳妝打扮?！闭绾脩脩玫卣f：“我給徐姑娘出主意，也不是白出的?！?/br>
    裴慎滿臉無辜。

    女兒家的東西，他怎么會明白。

    “照甄姑娘這么說，這些可都是甄姑娘自己的緣故，是甄姑娘自己厲害，才說動了徐小姐。我還得謝謝甄姑娘，若不是甄姑娘，我也無臉再登門拜訪院長?！迸嵘鲗⒛切┿y子推了回來：“甄姑娘幫我的已經(jīng)夠多了，就不必再想方設(shè)法給我塞銀子，甄姑娘的好心，我都心領(lǐng)了?！?/br>
    “……”

    甄好盯著他看了許久，也沒有多堅(jiān)持，將那些銀子收了回來，什么也沒有說。

    裴慎松了一口氣。

    等到了夜里，他回屋子里拿換洗衣裳準(zhǔn)備去洗澡，就見弟弟撅著屁股趴在地上，一般身體已經(jīng)鉆進(jìn)了床底，吭哧吭哧在忙活些什么。裴慎去拿了衣裳回來，路過時輕輕踹了一腳。

    裴淳“哎喲”一聲，捂著屁股鉆了出來：“哥！你做什么呢！”

    “我還想要問問你，你偷偷摸摸，又在做什么？”裴慎垂眸瞥了一眼：“床底有老鼠不成？”

    裴淳拍了拍手，道：“哥，你在說什么胡話，這又不是咱家，連個老鼠洞也沒有，哪來的老鼠，我在藏東西呢?！?/br>
    “藏東西？藏什么？”

    裴淳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在裴慎的眼皮子底下，拉開衣領(lǐng)，把一把鑰匙塞了進(jìn)去，繩子就掛在他的脖子上。

    “我上回和嫂嫂說，說我好不容易攢了一點(diǎn)私房錢，就被你給搶走了，嫂嫂果然替我著想，就給了我一個箱子，能上鎖呢，以后啊，我要是再想存私房錢，就藏在箱子里，你想搶也搶不走。”裴淳得意地道：“你要是想強(qiáng)搶，我就喊嫂嫂救命。”

    裴慎哭笑不得：“我稀罕你那幾文錢？”

    裴淳又嘿嘿笑，拍拍手上的塵土，一溜兒地跑出門去找嫂嫂玩。

    裴慎拿著衣裳去洗澡，浴桶里已經(jīng)倒?jié)M了熱水，他將所有下人趕了出去，鎖上門，然后才脫下衣服進(jìn)了浴桶。

    他一邊在心中默背著今天看過的文章，一邊分神想一天發(fā)生的事情。他每日都要回想一遍，回想自己有沒有做錯什么，錯過什么，而后又反省一回。

    裴慎想著想著，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到了裴淳的那個新箱子。

    甄姑娘給的？

    甄姑娘對他們這么好，裴淳要什么就給什么，可裴淳能有多少私房錢？他手里頭那點(diǎn)銀子，可都是他給的，頂多只能上街買兩串冰糖葫蘆，剩下的還有什么？

    他們兄弟倆窮的兩袖空蕩蕩，唯一值錢點(diǎn)的，也就只有那些書，還有柜子里的新衣裳了。

    裴淳可不會把新衣裳藏進(jìn)箱子里。

    那他能藏什么？

    裴慎眼皮子一跳，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那是甄姑娘給的……

    裴慎：“……”

    等他洗完澡以后，抱著換下來的衣裳回了屋子，路過隔壁屋子門口時，還聽見了弟弟的笑鬧聲，還有他與甄好的說話聲。

    裴慎將臟衣服放到一旁，進(jìn)門先鎖了門，然后從放在屋中的一本書里摸出了一根細(xì)細(xì)的鐵絲。

    他從床底將裴淳的那個箱子拉了出來。

    他一碰到那個箱子，便知道有點(diǎn)不妙，那箱子沉得很，看上去裝了不少東西。

    細(xì)鐵絲伸進(jìn)鎖孔，小心動作一番，咯嗒一聲響，箱子果然開了。

    裴慎掀開蓋子，下意識地便閉上了眼睛。

    里頭裝了滿滿一箱銀澄澄亮锃锃的銀子！

    裴慎：“……”

    他抿緊了唇，把箱子合上，鎖好，又推回到了床底下，然后像原來那樣，把遮掩的東西蓋了回去，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