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照不宣的哈哈笑起來，緩解這有些令人難過的氣氛。

    都是在一起快一年的同事，就算曾經(jīng)是競爭對手，但是此刻明明吃著團圓的飯，暗地里卻都知道這是告別儀式。

    過了這一餐，往后可能就沒有再和季念相聚的機會了。

    麗娜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把大家的情緒搞得低落了，擦了眼淚后，又恢復(fù)笑臉和大家說說笑笑。

    熱熱鬧鬧的年夜飯過后，麗娜偷了閑和季念在樓下一邊散步一邊說悄悄話。

    “剛才人多我就不好問你?！丙惸日f，“你今年過年打算怎么過？程航有來找你嗎？”

    季念搖搖頭，看一眼頭上憂傷的月亮，嘆氣，“沒有，他好久沒來了，也沒有消息?！?/br>
    “那過年七天假期你打算怎么過？”

    “回家鄉(xiāng)?！奔灸钫f，“護士長說過完年我還得來交接幾天工作，才能走?！?/br>
    “就她事多！”麗娜抱怨，“把人趕走了還要你白白再工作幾天，就你這職位有什么好交接的？她就是見你年輕無牽無掛想多壓榨你幾天，你在這她都輕松了不少。”

    季念點點頭，她也知道，可其實她心里也覺得應(yīng)該做完最后幾天的工作，才算有始有終。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鄉(xiāng)玩？”季念提議，“我老家的空氣不錯，我還有一條狗。”

    “一條狗？”麗娜驚訝，“我以前怎么沒聽過你喜歡養(yǎng)狗？”

    “不是我的?！奔灸钫f，“我?guī)蛣e人養(yǎng)的?！?/br>
    “原來這樣?！丙惸日f，“哎，我也想去的，可過年我得和我爸去走親戚，到了初三還得帶他們?nèi)サ鄱悸糜?，我要是溜了我爸肯定會揍我。?/br>
    “那就算了，下次還有機會的，你好好陪你爸爸mama去玩?！奔灸顮苛藸克氖郑劾锪髀吨簧?。

    她是個悲觀的人，她覺得過了這個春節(jié)后，她們以后沒有機會再這樣待一起了，至少沒有辦法像這幾年一樣朝夕相處了。

    麗娜反過來安慰她：“你放心，以后一定還有機會的，你就算不在這個城市里，我也追過去找你?！?/br>
    季念就彎唇笑了一下，她是相信麗娜會這樣做的，但是分離還是讓她難過，她沒有什么朋友，麗娜是唯一的一個。

    半夜值班的時候，她放兜里的手機響了一下。

    季念打開一看是秦毅的手機發(fā)來的信息，他發(fā)了一個航班號和時間日期二維碼，可以直接去兌機票。

    信息里簡短的寫了一行字：【早一點去拿登機牌，別錯過時間，我會在你目的地機場等你。】

    季念看了信息，把他發(fā)來的航班信息和他的信息都刪除了。

    很快她兜里的手機又響了，依然是秦毅發(fā)來的信息：【季念，如果不是一來一回我趕不及，我一定會過來親自接你。你自己過來好嗎？】

    季念把手機屏幕關(guān)了，沒有回復(fù)，繼續(xù)值班。

    過了會兒，她拿出手機，把他第二條信息也刪除了。

    第二天早上輪完班，季念還有一天在家里休息的時間。

    她回家洗了個澡，換上了毛衣，褲子，走到陽臺把綠蘿搬進來，眼睛往樓下一看，瞧見有人在非.法放鞭炮，有小孩拿著小小一束的煙花在玩，好像很熱鬧的樣子，她也想下去看看。

    外頭有些冷了，她套上了白羽絨服，戴上了紅色的帽子，畢竟大家都穿得喜氣洋洋的，她也不能太另類了。

    她走過去看那群孩子放煙花束，拿出一排巧克力送給那個最高的男孩子。

    那男孩子回送了她幾根煙花棒，之后偷偷打量這個漂亮的小jiejie。

    季念把手里的幾條煙花棒放完了，就拿手機拍孩子們們玩煙花的樣子，錄了個小視頻發(fā)給麗娜。

    麗娜回復(fù)了一個很夸張的豬豬拜年的動態(tài)圖過來。

    季念發(fā)新年信息：【娜娜，祝你新年快樂，早日嫁出去！】

    麗娜回復(fù)：【哼哼，我就一輩子不嫁，等你嫁了我就去你家蹭吃！】

    麗娜也錄了個拜年的小視頻給她，配字：【好苦逼的豬兒正被逼婚！】

    季念打開麗娜發(fā)來的視頻，是一群中年男女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的畫面。

    季念一個人都不認(rèn)識，但是看他們說得那么高興，一個勁逮著麗娜叫她必須盡快找男朋友的事情說個不停，她看著看著就笑了，心想大家怎么都過得這么開心呢？

    她抬頭看著小區(qū)門口有一撥撥的人走出去了，又要一撥撥的人走進來了，他們那么忙，不知道在忙什么，好像她一個人坐在這里，只有她一個人是孤單的，別人都是熱熱鬧鬧的。

    季念現(xiàn)在覺得過年其實一點都不好，老人喜歡和老人待在一起，小孩喜歡和小孩待在一起，她就只能自己和自己待在一起。

    小時候過年，她還能求外婆給她一條一塊錢的糖，因為這一條糖她就整天心情都好，那個時候的快樂那么簡單。

    季念拿出手機，找到了陳芳芳的頭像，發(fā)信息給她拜年，順便問她：【芳芳，你安全回家了嗎？】

    陳芳芳幾乎是秒回：【季念小jiejie新年快樂！我還在江大呢！我男朋友回家了，我在這邊的超市兼職等年后再回家！多賺點小錢錢丫！】

    季念約陳芳芳下班后請她一起去吃飯，陳芳芳說了好幾個謝謝。

    約好了時間地點，季念在陳芳芳工作的超市附近找了家麥當(dāng)勞等她。

    終于等到她下班，陳芳芳說：“季念jiejie，你可以請我吃麥當(dāng)勞嗎？我好久沒吃了誒！”

    季念知道她就是貼心，大過年的外頭吃飯很貴，吃麥當(dāng)勞是最實惠的了。

    點好了餐，陳芳芳問季念什么時候回家鄉(xiāng)，得知季念明天就回去看外婆，芳芳把兩包番薯干拿出來給她：“這個帶給你外婆嘗嘗。”

    季念接過了陳芳芳的一片心意。

    兩人邊吃邊聊，陳芳芳見季念有些愁容，問她：“jiejie，你是不是和程航吵架了呀？”

    季念苦笑著實話實說：“沒有，他好久沒找我了?！?/br>
    陳芳芳皺眉，一邊吃著冰淇淋，一邊思索著安慰她說：“小jiejie，我男朋友說程航每年過年都隨他父母去國外度假呢。我覺得，他不是故意不來找你的。真的，他今年應(yīng)該也去國外度假了，我向你保證！……你不要怪他，不要難過，等他回來了他就來找你了。好嗎？”

    季念知道陳芳芳是怕她難過才這樣說的，她喝著冰可樂，卻覺得心里暖暖的，得知他只是去了國外度假，晚上睡覺她都踏實一些。

    大年初二一早，季念就收拾行李，拖著行李箱，去車站坐機場專線了，到了機場，她拿好登機牌走到指定登機口等待上機。

    季念外婆住的地方是個常年沒有信號的地方，接下去的行程并不輕松，下飛機后還要轉(zhuǎn)大巴，坐摩托。

    她今天穿著一身運動衣，穿著運動鞋，外頭一件羽絨服，就是為了應(yīng)付等一會回家的大型災(zāi)難片。

    她在登機口處找了個位置坐下，先把回來的機票也訂好了，收到航班確定信息后才放心，

    訂好了回來的機票，她害怕麗娜和mama到時候打電話找不到人會擔(dān)心，于是分別發(fā)了一條信息通知她們。

    麗娜很快就回復(fù)了：【知道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回來要第一時間和我說。】

    她還想發(fā)信息給程航，但想到他正在國外度假，就不要打擾他玩好了，免得討人嫌。

    她在空姐通知登機的時候收到李春華的信息：【你怎么不過來偏要去那山旮旯呢？秦毅昨天在機場等你一天是不是？我聽他爸說的，還好溫小姐不知道?！?/br>
    季念把手機關(guān)機了。

    三個半小時的飛行，很快結(jié)束了。

    季念下了機，提著行李，坐機場大巴到站，轉(zhuǎn)了大客車，顛簸半個小時的彎彎曲曲山路，終于到了車站，叫了摩的哥，把她送到了熟悉的地方，到了一塊光禿禿的山丘之下。

    這里到處都是原始的山石，只有前輩人挖造出來的簡陋石子路，房子也是土房，搖搖欲墜，仿佛隨時就會坍塌。

    她所站著的地方有個擺放貨物的小窗口，是最原始的生活小賣部。

    窗口上面擺放著些零食雜物，礦泉水菊花茶冬瓜茶，沒有城市里包裝精美的食物，這里的東西都透著股土俗的味道。

    風(fēng)吹來有黃沙彌漫，眼前的世界模模糊糊，和那個繁華的大都市相比，這里的一切仿佛應(yīng)該只是夢境。

    季念卻知道，這里不是夢境，這是曾經(jīng)養(yǎng)育過她的地方。

    以前她總覺得這個窗口賣的東西是她此生最想要的，以前她甚至覺得自己腳下站著的石子路是全世界最大的路。

    此刻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條路這么小，小到一輛車開過來就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

    季念站了一會，朝那窗口往里探望，喊了一聲：“外婆！”

    外婆耳朵不好，沒有聽到有人在喊她，倒是一條土黃土黃的狗子跑出來了！

    季念激動的喊了句：“狗子！你怎么老成這樣了??！mama好想你??！”

    狗都認(rèn)人，一眼認(rèn)出了眼前的女孩是它的女主人，沖到季念眼皮底下，仰著狗腦袋看季念，發(fā)出嗚嗚嗚的聲音，像是在訴說什么，然后失落落的坐下了，耷拉著它那狗腦袋，樣子又老又可憐。

    季念蹲下去，戳戳它的狗毛腦袋，它又裝可憐的嗚嗚了兩聲，然后季念就聽到了外婆喊她的聲音——“念念，是你回來了嗎？”

    季念抬頭，看到外婆穿著棉衣棉褲站在她眼前，外婆比兩年前看見的更老了，頭發(fā)也白了，臉上皺紋又多了，眼睛似乎也渾濁了。

    季念沖上去抱抱奶奶，狗子也沖上來跟著季念。

    外婆怪季念：“回來為什么不先打個電話給我，這樣我一早就去市場買豬rou回來燉白菜，你以前最喜歡吃的?！?/br>
    季念已經(jīng)很久不吃肥豬rou了，但她以前是很喜歡吃的，青春期長rou，她一頓可以吃一碗肥豬rou，眼睛眨都不眨，一碗肥得流油的豬rou沒幾下就下肚子了。

    外婆其實也不是季念真正的外婆，起初她們只是鄰居。

    李春華當(dāng)初帶著季念來這鄉(xiāng)里租房子，剛好租到了外婆隔壁的屋子，她白天出去找活干，把季念放在家里。

    外婆是個孤寡老人，見季念總一個人在家餓肚子，有次還被開水燙到了，她就把季念接過去，放在小賣部的窗口當(dāng)小小門神，管她一日三餐米飯飽肚。

    別人來了問起就和人說這是外孫，久而久之季念就喊她做外婆。

    季念以前每天都看著小賣部的糖果流口水，外婆說偷吃糖會被老鼠抓走，她就不敢偷吃了。

    其實季念一直都知道，偷吃糖果不會被老鼠抓走，但是偷吃糖果外婆就賣不了錢了，外婆沒錢就買不了飯給她吃，這樣她就只能喝開水。

    所以她從來不偷糖吃，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分得到一條糖。那是她童年最快樂的記憶。

    外婆沒顧得上和她說話，忙著去做晚餐。

    季念站在小賣部的窗口前，以前她要借著凳子才能爬上去，別人要來買兩毛錢瓜子，她就給人拿兩毛錢瓜子。

    別人都喜歡她賣東西，說她每次都給足稱，只要她坐在那里，就有好多顧客來光顧外婆的小賣部。外婆說她跟只招財貓一樣。

    現(xiàn)在她再站在這里，很長時間過去了，卻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一個人路過，周圍的小店面也很多都關(guān)門了。這里已經(jīng)沒有從前的繁榮了。

    吃飯的時候，外婆和她說：“鎮(zhèn)上開了一個正規(guī)的大市場，大家現(xiàn)在都有交通工具了，都去那里買菜了，很多人也去那邊開店了，這邊就沒什么人來了?！?/br>
    晚上收拾好了，季念回到她原來的小房間里，這是外婆臨時給她隔出來的房間，以前mama帶著男人回來，她沒地方去就會來這個房間睡覺學(xué)習(xí)。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mama為什么要帶男人回來，屋子里還經(jīng)常弄出很大動靜，mama經(jīng)常被折騰得大喊大叫，她和外婆說自己要去救mama，外婆說她是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