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shù)拿髟掠謭A又亮。仿佛觸手可及。

    身后也有一個月亮——白毛灰隼雕出來的大石鍋里裝著吸走了藥力的水。散發(fā)著淡淡的清草香，明晃晃的一大鍋，足以和天上的月亮媲美。

    肖憐兒坐在鍋沿邊，晃蕩著腿，時不時瞥眼旁邊坐得紋絲不動的明徹。

    不就喊了聲明叔叔么，至于臉黑得像鍋底么？

    食指和中指沿著石鍋邊沿凹凸不平的巖石噠噠噠噠走過去。兩尺距離走了一半，又走了回來。再噠噠噠噠走過去，停留了下，手指頭原地踏步。

    還是沒動靜。肖憐兒很沒面子地噠噠噠噠走了回來，腳繼續(xù)晃著。

    月亮的清輝灑遍森林，那些奇妙的樹如有生命般攤開葉面吸收著月華。隨著樹的吸力，天上的月光像一絲絲銀線灑落，浩淼的森林在夜晚展現(xiàn)出別樣的風(fēng)情。

    “明徹，黑魔山有這么美么？”肖憐兒主動搭訕。

    明徹靜如石雕，像沒聽見似的。

    清清淺淺的月華映在他臉上，蒙上了層淡淡的光輝，肌膚都似在發(fā)著光似的，比白天瞧著還要俊美幾分。

    “你真好看誒?！毙z兒歪著頭夸他，心想這樣總可以了吧？

    明徹沒有動靜。

    肖憐兒挪動屁股，挨近了他，說話不回答，那就動手好了。手指噠噠移過去，按住衣袖的一角，再噠噠移動，站在他手背上。食指撓了撓“你的手好白，和我差不多誒?！?/br>
    沒動靜，干脆抓起了他的手，把手掌放進去“比我大一倍……當(dāng)然得比我大才行，手比我小成什么啦？”指頭在他掌心劃來劃去，突然想起了化形丹，“你該不會是小狗化形吧？”

    明徹終于笑了，大手一握，抓緊了她的手“小狗化形？呵呵！”

    “喂！”

    肖憐兒只叫了一聲，經(jīng)脈立時被封，軟綿綿倚在他懷里，“勝之不武，你好意思嗎？”

    明徹食指和中指噠噠走到她腰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最喜歡痛打落水狗了。”

    指頭輕輕撓了撓，肖憐兒立馬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像條蟲子在他懷里扭，難受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還叫叔叔么？”

    他的手指就放在腰間，肖憐兒也覺得癢，身體顫抖著“不了！”

    蹙緊的眉，眼里蒙著一層水汽，小巧地像抱著個孩子。明徹摟緊她，低頭輕輕咬著她的耳朵“叫哥哥?！?/br>
    一層雞皮疙瘩從肌膚上暴起，肖憐兒實在沒忍住，大叫出聲“你放開我就叫！”

    腰間傳來一陣麻癢，她難受得哭了起來“哥哥……”

    明徹終于停了手。任她趴在胸口又氣又恨地把眼淚糊在自己衣襟上。他笑著把下巴擱在她頭頂柔聲哄她“哥哥給你講故事。”

    魔門的故事？肖憐兒覺得自己的耳朵嗖地豎起，選了個舒服的姿式趴著“不好聽我要記仇的哦。”

    “從前有個天才。像石清楓那樣，很小的年紀就有了極高的修為。模樣長得很俊美。只比我差一點來著?！?/br>
    肖憐兒忍俊不禁，大拍馬屁“你比石清楓好看十倍?！?/br>
    “別打岔！壞了心情我就不說了。”明徹嘴唇上揚，顯然極滿足，“修為高，模樣也好。他還是個丹術(shù)天才。不管是什么靈草，哪怕沒有丹方，也能被他配出奇妙的丹藥來。他對丹術(shù)入了迷。但凡有他沒見過的靈草異果，他都想取來煉丹?！?/br>
    他說的是丹神君。肖憐兒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暗暗祈禱丹神君把臉煉成了一只鼎的模樣。

    “他成了仙界赫赫有名的丹癡。他師尊有一個女兒，叫嫵月仙子。是仙界公認的第一美人。丹術(shù)比他還厲害。仙界都尊稱她為丹神。嫵月仙子從不出島。仙界的人都以為丹癡和丹神是同一個人?！?/br>
    啊？丹神君原來叫丹癡君？搶自己師妹的名字？肖憐兒驚了。本以為丹神君就是丹術(shù)第一人了。沒想到真正的丹神君另有其人。

    “嫵月仙子很愛他。生怕他不喜歡，默認了他才是丹神君。后來丹癡的師尊過世，他遵遺命娶了嫵月仙子。”明徹停了停，想起了前世的易輕塵?？偸呛薏坏冒押脰|西都給了心愛的男人，遇到能珍惜她的，會加倍對她好。所托非人，受到的傷害也是雙倍。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天底下不是所有男人都那么混帳不堪的。丹癡這個癡字，害了他。再后來，虛空風(fēng)暴將仙界一劈為二。嫵月仙子隨同居住的宮殿落到了下仙界。她受了傷，有點迷糊。尋遍了蒼瀾大陸，才發(fā)現(xiàn)被虛空風(fēng)暴隔開了仙界。她回不去了。她走到南荒，發(fā)現(xiàn)仙劍峽谷的結(jié)界。南荒森林原是仙界神君的獵場。這些妖獸都是蓄養(yǎng)的。走不出結(jié)界。又無力化形。萬年來修為再高，都脫離不了原身。樹仍是樹，獸仍是獸。她可憐他們，卻也破不開這座結(jié)界。只能用手里的材料煉制出了七枚化形丹。帶走了七個剛生出靈智的妖獸。”

    肖憐兒抬起頭來“修為越高，結(jié)界的反噬能力越強是么？”

    明徹笑道“真聰明。就算是這樣，帶走它們，嫵月仙子也受了傷。回到宮殿，她便一直沉睡。睡了一萬多年還沒有醒來。七個妖獸慢慢長大，在宮殿里尋到各種秘術(shù)，自行修煉。驅(qū)趕著靠近宮殿的道門修士，漸漸的，成了蒼瀾大陸的魔門?！?/br>
    他低頭看她“后來它們終于修煉到能服下化形丹的修為。就成了魔門七位長老。年紀最大的琴長老有八百多歲了，花長老也有六百多歲。這是按化身為人類的日子算的。”

    “你呢？”

    你難不成是嫵月仙子懷胎幾萬年生下來的？

    明徹看出她心中所想，又是一笑“魔門有主，卻一直沉睡不醒。七位長老獸性未除，總是爭吵不休。于是本少君從天而降，收服了七長老，當(dāng)上了魔門少君。我厲害吧？”

    這話……就假了。肖憐兒嘿嘿干笑“厲害！”

    “……當(dāng)了魔門少君，認嫵月仙子做母親也是應(yīng)該的。我既然從天而降，自然能再回上仙界。不過，為穩(wěn)妥起見，就想找到雷劫心。穿越虛空風(fēng)暴遇到雷暴，才多能保命。那時候，我們就在打上仙界天神花園的主意了?！泵鲝亻L嘆一聲，“你說，雷劫心給了你。又舍不得拿你的命去瑯玉果，你該怎么賠我？”

    如果沒有見到丹神君，不，丹癡君。肖憐兒會以為明徹竹筒倒豆子抖了個干凈。然而她見到了。而明徹卻不知道。他說了部份實情，卻也隱瞞下一些事情。

    看到肖憐兒目光有點愣，明徹不安起來。這是第一次正面和肖憐兒提起易輕塵。他很擔(dān)心。

    肖憐兒摟緊了他的腰“你不是又天才又俊美啥啥的，身邊又有嬌媚的十八魔女，你為什么會喜歡我？”

    是啊，他為什么會喜歡她呢？明徹偏過頭看到身后的石鍋。月亮的影子映在水里。琉璃心突然多出了肖憐兒的身影。萬千女子，從眼前走過，只有她的身影留了下來。像一縷絲纏繞在心上，走到哪兒都扯著他不停地回頭張望她的存在。

    也許，這是他的孽緣。是他的劫。

    也沒什么不好?；钜皇溃钋f年，來時心若琉璃，內(nèi)外明澈。走時不映下一絲兒影子，豈不白活了。

    “還有土金兩行的異寶，我陪你去找。”明徹微笑道，“南荒無人前來，里面有很多好東西是蒼瀾大陸沒有的。我已經(jīng)讓這里的妖獸去尋了。不見得一定要最好的，只要湊足五行，你的修為必然突飛猛進?！?/br>
    肖憐兒靠在他胸前，聽到他的心跳與自己的漸漸合二為一，眉目舒展開來“好?！?/br>
    元道宗，韓修文，都不足為道。

    天上的明月漸漸東行，從天灑落銀絲如雨。沒有獸吼，沒有殺戮。肖憐兒和明徹靜靜的偎依著。

    感情有很多種。有的像燒刀子，一口飲下燒得一顆心都是火辣辣的。有的像渴極了飲下一瓢井水，清洌甘甜。

    這晚肖憐兒覺得和明徹像綿綿落下的月華，靜謐美好。

    她迷迷糊糊睡著，一團粉色的霧氣從她臉上拂過，讓她睡得更沉。

    明徹望著森林，頭也沒回“何事？”

    一片桔色的花在他身后慢慢燃燒，傳來花知曉的聲音“少君，銀蛟來了?！?/br>
    她盡量想鎮(zhèn)定，聲音依然帶著一絲恐懼。

    桔色的花瓣漸漸成灰。被風(fēng)一吹，了無痕跡。

    明徹抱起肖憐兒回到了峰腳帳蓬。她蜷曲著身體睡在榻上，厚厚的胭脂虎皮襯得她越發(fā)嬌小。

    明徹坐在她身邊，望著面前飄蕩的帷帳。

    第一次見她，她露出身后四個字，還有個小洞。他把樹皮還原。從此和她有著扯不斷的緣。

    后來，后來他就忘不掉她了。

    明徹輕聲說道“以后，你恐怕再也見不到我了。”

    “我的故事還沒給你說。”

    “你會是蒼瀾大陸最有福氣的女仙……我保證。”

    明徹捏了捏她的臉，繁花在他身邊朵朵綻放，那一片五彩斑斕漸漸侵入她的神識“最終我還是要對你用千花入夢來……就當(dāng)我從來沒有來找過你?！?/br>
    手指破開空間，他在縫隙前停了一會兒，轉(zhuǎn)身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