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修棧道
大個兒一邊系著腰帶一邊從院子后面的茅廁走了出來,肚子還是絲絲拉拉的疼,他彎著腰,因此顯得身子更加的矮小。 剛才外面馬車駛出的聲音他聽得真切,但他走不了,大個兒吃壞了肚子,已經拉了一天稀。 “這位……”站在院子里的婦人袖子挽的老高,一看就是才煮好飯的樣子,她看著大個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有事兒?”大個兒仰視著她,皺著眉問道。 “那位穿黑袍子的公子讓我和你說一聲。”說著話那婦人還謹慎的四下看了看,她走近大兒彎腰在他耳邊說道:“那位公子說這話只能給你說……” 婦人說話的時候口中呼出的氣息吹到他的腮邊,大個兒莫名其妙的紅了臉:“說……說……說吧!” 婦人心里更加的可憐他:這人沒法看了!身子短小不說還是個結巴! “那位公子說,讓你跟著他們去碼頭,不要找她,一定不要找!她有緊要的事情做!” 大個兒猛的側頭盯著那婦人問道:“是我們當家的說的?” “是,就是那個公子?!眿D人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哎!他說讓你一定趕去和他們會合……” “多謝!”大個兒沖著那婦人拱拱手:“勞煩嫂子幫我雇輛車,我這就去碼頭?!?/br> …… 今日大壩前的一條街道上似乎比昨日還熱鬧,岳西緩步走過去的時候竟沒有看到昨晚攬生意的婦人。想是她家的鋪子已經忙得走不開。 一直走到大壩跟前,這次倒是通行無阻,沿著長長的臺階,她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馮繼宗跟在她身后兩個臺階的位置上警覺的四下張望著。 通往大壩頂上的臺階隔著一里路就會修建一條,岳西走的這條正是昨天官員們巡視時走過的那條。 大壩頂上已經有了不少人,如今都朝著一個放下張望,岳西往遠處走了走,離開了人多的地方。 低頭望向大壩下面,看著已經升了老高的水位,岳西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難怪那些人那么高興,原來是終于可以開船了! 大壩上人聲鼎沸,遠處燈火通明的碼頭上也是熱鬧非常,能看見穿著官兵模樣的人在岸上走動,而河道上一直掛著大昭水師標志的船只也靜靜地停靠在一邊。 “發(fā)牌子了……聽說有的船過了晌午就拿到放行的牌子了……昨夜里大壩就放水了……” 附近人們的議論聲不時的傳進岳西的耳朵,聽得出大家都挺高興。 等了這么久,終于有了結果,也應該是高興的事兒…… 一陣疾風刮過,揚起岳西的斗篷發(fā)出獵獵風響,她趕緊轉身背風而里攏著了斗篷。 她現在有孕在身,如是迎風站著是很容易被人看出異樣的。 “當家的,這里風大,底下又水疾……”四個侍衛(wèi)分別站在岳西四周,互相看了看,馮繼宗還是開口勸道。 “無妨?!痹牢鞯恼f道,聲音很快被風吹走。 河道上有船只在移動,走遠,這些船只想必就是拿到了通行令牌的。 岳西又往大壩的邊上走了兩步,馮繼宗卻已經先她一步立在那里,岳西對著他一笑,果然停住了腳步。 就在這時,那艘一直停在邊上的官船卻動了,并且似乎遠處也有船只往碼頭靠攏! 這個時候拿了令牌的船只都會駛出碼頭進入運河,哪有往碼頭靠攏的? 站在大壩上看熱鬧的眾人先前也只是無心的往遠處瞅瞅,待到那些掛著大昭水師旗幟的官船從大壩前氣派的行駛過去的時候,眾人才隱隱約約的覺出了不對勁:“水師船怎么也來湊熱鬧?那這些船還怎么出港?。俊?/br> 你終于出手了! 岳西輕嘆了一口氣。 抬頭望向夜空,黑沉沉,被風吹著的云彩飄得很快…… “明天會是個大晴天!”岳西忽然開口說道。 “下去吧?!彼铰妮p盈地朝著臺階走去,哪里看得出是個有孕在身的婦人模樣。 而跟在她身邊的侍衛(wèi)卻明顯的覺出當家的身上有什么東西變了,現在的她分明帶著種塵埃落定的篤定與踏實! 大壩上所有的人都聚精會神地往碼頭方向張望的時候,她卻已經轉了身,如同身后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一般。 與她無關,的確如此。 心里有一道結,就在她轉身的時刻已經被岳西放下了。 “怎么回事?!” 來時一路暢通并未有官兵攔阻,而下去的時候大壩下面卻已經擺了木障,并且被層層官兵攔住了去路。 原本追在岳西身后的幾個漢子眼見的她被官兵攔了下來,不禁互相對視了幾眼,隨即迅速地隱在了人群中。 “何事?”馮繼宗開口問道:“為何攔住我家公子的去路?” “岳西?”為首的將領手里拿著公文對著岳西揚了揚。 “是我?!痹牢鬏p聲應道。 “你家的船只夾帶了私鹽已經被查抄出來,有什么話都到衙門里和大人去說吧!”那名將領伸手拉起岳西的風帽看清了她的容貌之后對著官兵一揮手:“帶走!” “誰敢!”四個侍衛(wèi)動作協(xié)調一致,分別朝了四個方向將岳西圍在了中間:“馮大人!” 其中一名侍衛(wèi)低聲叫道。 馮繼宗一愣神的功夫,岳西已經開了口:“算了,別折騰了,我跟著你們去就是了……” “哎!這就對了,懂事兒!”那名將領臉上的神情頓時放松下來,他見怪不怪地說道:“今兒晚上像你們這樣的人抓的多了去了……好好和堂上的大人說說……”他對著岳西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錢,掙不完,該花你得花!” “嗯?!痹牢餍χc點頭:“明白!” 一行五人先前還是優(yōu)哉游哉地站在大壩上看熱鬧,轉眼就成了階下囚進了囚車,這變化委實太快,倒是車里的五個人都很鎮(zhèn)定,沒有半點慌亂的跡象。 “當家的不要慌,還有兩個影衛(wèi)跟在外頭,到不了天亮您就能出去!”馮繼宗壓低了聲音說道。 “出去?”岳西打了個哈欠,靠在搖搖晃晃的囚車上閉了眼:“嗯,能出去就成。” 馮繼宗看著她,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果然如那名將領說的,一夜之間撫寧縣衙的監(jiān)獄里已經人滿為患! 她倒是沒被和那些哭爹喊娘的商販們關在一起,岳西被關進了一間只有一個很小窗口的單間,而馮繼宗幾個人則被關在了別處。 “艸!那孫子晚上一定吃韭菜了!嘴巴真臭!”獄卒關門的時候岳西正好回身,于是就聞了這么一鼻子,差點惡心吐了! 抬手去了風帽,岳西就站在門口先踅摸了一下屋里的情況,一桌一椅,一燈一床,再無別的多余的物件。正是標準的監(jiān)獄單間配置。 “還不錯,給老子弄了個單間兒……”岳西施施然走到床邊,伸手拉起被子來看了看,倒是挺干凈。 “管不了了,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余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倒在yingying的木板床上,岳西鞋都沒有脫便閉了眼,只覺萬分疲憊。不大會兒的功夫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 “不是已經查檢過一遍了,為何還要再查一遍?”站在船舷邊上,一個管事模樣的斯文男子正慢條斯理地與一眾官兵講著理,臉上卻帶著少許的焦躁之色。 “查過了就不興再查一遍?”為首的一名兵士抬手一把將那男子扒拉到一邊:“讓開!不要耽誤了我們的公事!” “官爺!官爺!”管事男子被推得晃悠了一下,幸虧被身旁的小廝扶住才未曾摔倒。他顧不上別的,忙轉了身追上那名兵痞模樣的漢子掏出身上的令牌說道:“官爺,你看看,我這條船晌午就拿到了放行的令牌了!這可是撫寧縣的吳大人親自發(fā)放的呢!” “有令牌?”聽他這么一說,那兵痞果然停住了腳步,伸手道:“拿來給爺瞅瞅!” “您看!這不就是么……”管事忙將手里的令牌獻寶似的放在了兵士的手中。 那兵士拿了令牌卻看都不看,一揚手,掛著紅色絲絳的鐵制令牌劃出一道大大的弧線,從船里飛到船外,‘普通’一聲落到水里,再沒了蹤影! “令牌呢?不是有令牌嗎,你他娘的倒是趕緊拿出來??!”兵士拍拍手,斜著眼睛盯著管事陰陽怪氣的說道。 冷汗瞬間冒了出來,順著管事的額頭落到他的腮上,又滾落到船板上,他的兩條腿也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事情至此,他便是再傻也能明白:今兒這道坎怕是過不去了! “沒有令牌?!”兵士冷哼了一聲,一揮手:“弟兄們,搜!” “是!”一隊官兵齊齊了應了,兇神惡煞般的涌向船艙。 “真是反了!在老夫的船上都敢如此放肆!”不等那些兵士靠近艙門,船艙里已經涌出十來個漢子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而一身便服的明成虎著一張臉四平八穩(wěn)地邁步出了艙門:“延平郡王,請出來一見吧!” 堵在船艙門口的兵士聽見他一開口便叫出了主子的名號不由得互相看了看。 “哼!既然有膽子攔老夫的船,難道還要藏頭縮尾嗎!”明成氣勢洶洶地扭頭望向旁邊官船的船艙,那里燈火通明,卻是一片安靜。 “明大學士,好大的官威?!陛p飄飄的一聲之后,一名錦袍男子搖著一把折扇慢慢地從官船的船艙里走了出來:“朕倒要看看你這船里裝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