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幾個女子異口同聲地問道。

    “是啊。”岳西低頭又喝了口手里的熱茶，輕聲應(yīng)道。

    “主子的意思是，咱們以后就可以像尋常百姓一樣過日子，不用再避諱官兵了？”

    “話可以這么說……”岳西放下茶杯，臉上表情嚴(yán)肅的說道：“但是，以后在外面，過去的事就要爛在肚子里，不管對誰都不能再說一句！”

    “嗯！”

    “知道了……”

    這事兒關(guān)系到大家以后命長命短，沒人敢拿著不當(dāng)回事，因此在岳西一再的囑咐下，眾人皆是點(diǎn)頭表了態(tài)。

    “這幾天，大伙兒把身邊要帶走的東西都收拾好，等把周圍的陷阱都布置好，咱就一起下山。”

    “我……我這樣兒的下山去不是給大伙兒添了累贅？”一說到下山，眾人都是滿臉期待，唯獨(dú)褚慧慧臉上白了白。

    她眼睛不好，幾近失明。

    同時進(jìn)宮的女子如今連她在內(nèi)還剩了五個人，江嵐已經(jīng)嫁做人婦，有了蘇御醫(yī)可以依靠，程榮錦和馮婉馮嫣這對兒雙生子都是能拿針挑線繡的一手好活兒，也能養(yǎng)活自己，唯獨(dú)自己……

    褚慧慧低了頭。

    對于下山這件事，她心里害怕多于期待，唯恐成了大家的包袱，被嫌棄了。

    “慧慧?！痹牢魃焓治兆×怂?，輕聲說道：“別怕，只要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要怕。我總不會餓了你凍了你。下了山，咱在外面有地方住。”

    “愿意分出去過的，我不反對，愿意大家湊在一起過的，我們就還在一個鍋里吃飯，你們都好好想想，想好了就說一聲?！?/br>
    安慰好褚慧慧，岳西又抬了頭對著圍著桌子坐了一圈的所有人說道。

    結(jié)果這回她的話才說完，十多個人便幾乎同時表了態(tài)：“一起過！”

    “呵呵！”岳西低頭一笑。

    她這一大家子人看來是分不開了……

    不過，挺好。她在心里暗暗的想到。

    “成了，那咱們就開始分頭行動吧?！奔热贿€聚在一起，那就得往長遠(yuǎn)里打算。

    岳西按照在林子里和高公公幾個人商量好的給大伙兒派了活兒：“手腳麻利有力氣的，都跟著高伯出去挖坑。這處房子咱們還得留的，保不齊那天在外面住膩了，咱還可以回來躲個清凈?！?/br>
    “力氣小身子弱的，就在家收拾東西做飯，等布置好了咱就動身！”

    “好！”大伙兒應(yīng)了，因?yàn)樾睦锔吲d，俱都是坐不住立不住的模樣，如今岳西既然發(fā)了話，大家二話不說就去找了干活的家伙，跟在高文和大個兒身后朝著院子外走去。

    長條桌子邊只剩了褚慧慧和秀珠素蓮兩個老宮女。

    “多燒點(diǎn)水，一會兒給他們送過去……”岳西打著哈欠起了身，搖搖晃晃地朝著自己的屋子走去：“晚上吃飯也別叫我，老子都兩天沒睡覺了……”

    ……

    九天之后，七月中，一行人帶著簡單的姓李準(zhǔn)備下山。

    將院門鎖好，高公公分了一把鑰匙遞給岳西：“當(dāng)家的收一把，這把我拿著，有事兒也用著方便。”

    岳西接了鑰匙細(xì)心地收進(jìn)荷包，而后一揮手：“走?！?/br>
    六年時光，這是行宮里的這些人第一次充滿希望的上路……

    一天半之后，走的人困馬乏的一隊人終于走出了華蓋山。

    “大個兒?！痹牢靼汛髠€兒叫到一邊低聲說道：“你去找縣令大人吧，看看他給咱們找的車馬如何了。”

    “噯。”大個兒點(diǎn)了頭要走，卻又被岳西叫住：“多警醒些，若是他那里說話不方便，你去咱鋪?zhàn)永?，把話帶給葉秋也是一樣的?！?/br>
    “知道?！贝髠€兒應(yīng)了，自行離去。

    “就在這里等著吧?！?/br>
    他們從山里出來的位置是緊挨著慈縣的仁孝縣，也是個小縣。

    十多個人找了間飯鋪?zhàn)舆M(jìn)去，立馬把小屋里的四張桌子坐滿，沒多大會兒功夫，里屋正在煮面的男子眉開眼笑地對著幫忙打下手的娘子說道：“再和點(diǎn)面，這伙子人都哪來的？怎么跟幾天沒吃飯了似的，把咱準(zhǔn)備的面條都點(diǎn)了！”

    “開店的還怕大肚漢？”那女子橫了丈夫一眼，彎腰在他腳邊的水桶里舀水，那男子乘機(jī)狠狠地在她撅起的屁股上擰了一把：“你的肚子咋還沒大起來呢，咱都成親兩年了！”

    那女子疼得嗷地叫了一聲，才想罵人，一聽他話里的內(nèi)容頓時蔫了下來，自己揉了揉了屁股沒敢言語。

    “月底，再去藥鋪?zhàn)幼尨蠓虺虺?，咱爹娘可一直都急著抱孫子呢?！蹦凶右娤眿D閉了嘴，他也暗自嘆了氣，隨即忽又眼睛一亮：“外面坐著的官有個大夫，剛我聽見他們叫他蘇大夫了！”

    “藥鋪?zhàn)永锏男∽俞t(yī)術(shù)不行，等會兒咱少收點(diǎn)飯錢，讓外面那個大夫給你把把脈，我看他生的體面，一看就是個有本事的?！?/br>
    “嗯?！边M(jìn)門兩年沒給夫家添個一男半女，這都快成了女子的心病，見丈夫還肯拿了錢給自己醫(yī)治，頓時心存感激，覺得自己是嫁對了人，手下干活也更有了力氣。

    在飯鋪?zhàn)永镉昧孙?，大個兒還未回來，眾人無所事事兼著無處可去，只能坐在鋪?zhàn)永锢^續(xù)等。

    在里屋掌勺的男子見狀忙陪著笑來求蘇謹(jǐn)言，而蘇謹(jǐn)言則扭頭望向了岳西。

    岳西臨窗而坐，眼睛一直往外看著，口中卻說：“你是大夫，看不看的自己說了算，甭看我?！?/br>
    如此，蘇謹(jǐn)言不好再推脫，讓那女子在桌邊坐下診起脈來。

    少頃，他收了手，對著面色緊張的男子說道：“尊夫人已然有孕，不過月份尚淺，脈象才出，好好養(yǎng)著吧?！?/br>
    “啊？！”這樣的結(jié)果顯然是男子沒想到的，他呆了呆，又問道：“大夫，您沒診錯？”

    “……”蘇謹(jǐn)言涵養(yǎng)好，但這樣的言語還是讓他心中不快，他轉(zhuǎn)了身子朝著門口而坐，不再搭理那個男子。

    “你這說的什么話！”與蘇謹(jǐn)言同桌坐著的江嵐可不干了，立時拍桌而起：“我相公的醫(yī)術(shù)還用說嗎……嘔……”

    一張嘴，話說了一半，江嵐便便覺得一陣惡心，胃里泛酸，頓時兩手捂住了嘴，生怕把才吃了東西在給人家吐桌子上。

    “嗯？”蘇謹(jǐn)言眼神飄忽了下，馬上起身扶著江嵐坐下，沒等她坐好，他便已經(jīng)抄起了她的手腕，片刻之后，他無限愛憐地望了緊張兮兮的江嵐一眼，柔聲說道：“你又要辛苦了，咱們的第二個孩子來了……”

    “真的？！”江嵐吃驚的放下了那只捂著嘴的手，也伸到他的面前，傻兮兮的說道：“你不會診錯了吧？再試試這只手……”

    ……

    人才下了山，江嵐便被診出有了孕。

    夫妻兩個高興之余，原本想跟著岳西出門四處逛逛的念頭也只好打消。

    “你們夫妻兩個就去慈縣鋪?zhàn)永镒∠掳?，安心養(yǎng)著。”岳西給他們安排道。

    晚上，大個領(lǐng)著幾輛馬車尋到了飯鋪?zhàn)?，同行的還一對兒姓葉的。

    葉勉程傳了便服，一見到岳西便挑了大拇指：“岳公子，您厲害！”

    “呵呵！”岳西不以為然的笑了笑，知道他說的是自己把贏緋那個狗皮膏藥甩了的事：“他沒難為你吧？”

    “沒有?！比~勉程搖了頭：“郡王爺一看岳公子沒了蹤影，便馬上出去追了，這一追就到現(xiàn)在也沒了人影兒?！?/br>
    岳西又是抿嘴一笑，指著道上的一隊車馬問道：“知道根底兒？”

    “知道?！比~勉程湊近岳西低聲說道：“用不了多少錢，這伙子人都是鏢師，是在帝都看大門的李捕頭介紹的?！?/br>
    “你還去了帝都？”岳西隨口問道。

    “去了。”葉勉程接著說道：“太平局不是丟了個小賬房，我聽我家?guī)煚斦f了，就過去看看，怎么說也是咱自己的買賣?！?/br>
    “辛苦！”小賬房是個讀書人，一直有志科舉，就等著三年一次開科大考，現(xiàn)在莫名其妙的失了蹤，岳西心里總是怕他也遭了韓二的毒手。

    “有消息嗎？”

    “沒有?！比~勉程沉聲道：“我和姓鄭的一起找去了他家里，他爹娘只是著急，也不知道小賬房去了哪兒?！?/br>
    “報官了？”

    “早報了！”

    葉勉程說完頓了下，看了岳西一眼，隨即閉了嘴。

    岳西腦中卻是一片清明：“我胖meimei家里也去縣衙報官了吧……”

    葉勉程緩緩點(diǎn)了頭，沒言語。

    “成了，你們回去吧，有郡王爺保著你們，我也算是放了心。”岳西揮手趕人：“獸醫(yī)，好好照看著我家嵐嵐，鋪?zhàn)永锏氖虑橐惨嘤眯?。?/br>
    “嗯?！碧K謹(jǐn)言趕緊應(yīng)了，扶著還在和喜來說著話的江嵐上了車。

    一輛馬車，一個馭夫兩個鏢師隨行。

    財神廟那伙子叫花子出身的人經(jīng)年游蕩，比不喜歡遠(yuǎn)離故土，因此王嬸子和大個兒他們也跟著車回了慈縣。

    “就剩咱們幾個了?！笨戳丝瓷磉吜粝乱约喝ァ奶幙纯础囊琅f是行宮里的那些人，岳西說道：“今兒晚上就在這里對付一宿，咱們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兒一早就上路?！?/br>
    七月初，天氣還熱，可若是往北走就會越走越冷，他們這些人在行宮里住了那么多年，都從心里膩煩透了那份凍的人沒著沒落的感覺，因此岳西當(dāng)即改變了要去東夷看大草原的念頭，改往南方去了。

    十二個人，五輛車，漫無目的地上了路。除了岳西，其余的人都把腦袋湊向窗口，貪婪地望著外面的世界，唯恐自己一眨眼便錯過了什么。

    “沒見過世面啊……”岳西的馬車走在最后，她抬眼看了看也同樣趴在窗戶上的云畫和霞染喜來，不著痕跡地?fù)u了頭，隨即儲留一下躺在了鋪著厚厚褥子的車廂里，拖出放在座椅下的包袱摸索一陣，掏出一本書，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