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清風(fēng)徐來
沒想到黑燈瞎火躺在路邊的人竟會是葉勉程,岳西雖然心里吃驚,嘴上倒是沒有說什么。 她迅速的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情,只知道他是被人打暈了,身上的骨頭有沒有斷裂的地方也只能等他醒了再說。 杜三娘在回身看了自己袍子撕開的程度,又判斷了一番到底是屁股大了還是袍子瘦了的問題之后,猶猶豫豫地還是不敢往岳西身邊走:“趕車的,他真沒死?” “沒……死……”說話的不是岳西,而是被岳西折騰醒了的葉縣令。 岳西低了頭,幾乎要對上他的鼻尖,帶著血腥氣的味道被吸了進(jìn)來,讓她精神不由得一震,每次聞到這股帶著鐵銹甜腥的血氣味,總是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到死亡與殺戮…… 還有最后送她來了這異世的那柄匕首! 才蘇醒過來的葉勉程視線散亂,兩眼沒有焦距地盯著岳西看,似乎并未真正清醒過來。 “我是誰?”岳西的聲音非常低,低得連站在她身后的杜三娘都沒有聽清她到底說了什么。 葉勉程顯然是聽到了,他的眼神在一點點的聚攏,最后在黑夜中看清了岳西的容顏,葉縣令眼神一亮,隨即睜得無比大:“卑職知道,你是……” “行了,不用說了?!敝粡目h令大人的眼神里岳西便已看出他現(xiàn)在神智是清醒的,而自己的身份她不打算讓更多的人知曉。因此岳西直接止住了他的話:“身上還有沒有傷?自己能走嗎?” “我被人敲了頭一下,眼睛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身上……”葉勉程一只手支著地緩緩地坐了起來,又試著想要站起,他穿著便服的身子晃悠了幾下,岳西終于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去攙住了他:“身上好似沒什么事……” 見岳西扶著那個腦袋上都是血唯獨看不出傷了哪里的男人往驢車邊走來,杜三娘理智上知道自己應(yīng)該走過去搭把手,可她心里怕的要命,腿反倒是隨著心意往后倒退了兩步。 “你身邊跟著的人呢?”扶著葉勉程走了幾步,岳西突然問道。 “沒……沒人跟著?!比~勉程的語氣帶著幾分閃爍:“就卑……就我自己出來了?!?/br> 想起旁邊還站著個五大三粗的女人,葉縣令忙改了稱呼。 “都上車。” 這個時候路上已經(jīng)沒了來往的車輛,岳西只好把縣令大人與杜三娘一起招呼上了車:“先回去再說?!?/br> “回去不報官嗎?他被盜匪傷的這樣,怎么也要找個大夫先看看?。 比~勉程往車上一坐,杜三娘就害怕,尤其是離近了聞到他身上的血腥氣,更是讓她不由自主地往岳西身邊靠了靠。 “先把你送回去?!痹牢髂樕仙倭苏{(diào)笑,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隨后用了些力氣拍在驢寶氣的身上:“快走吧!” 告官?方原幾十里以內(nèi),慈縣最大的父母官就坐在車上,他愿意自己幫著自己打官司,那是他的事,岳西可不想趟這攤渾水。 大半個時辰過后,驢車到了云霧鎮(zhèn),先將杜三娘送到了她家臨著的那條街上,并看著她小跑的到了自家院子的門口,岳西小聲的叫住了她:“妹子!” “?。俊倍湃锫曇纛澏兜鼗亓嘶亓松?,就見岳西對著自己做了個用手把兩片嘴唇捏緊的動作。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讓她少說話而已。 “嗯!”杜三娘重重地點頭,又看了坐在一邊的男子一眼,天色太黑,她還是沒有看清對方長得到底是什么模樣。二人的眼光不經(jīng)意間對上,杜三娘哆嗦了下,用力敲響了門板:“爹,娘,我回來了……” 慈縣的縣衙與杜三娘家離得不遠(yuǎn),聽見杜家院子里有了動靜,岳西才趕著驢車離開。 轉(zhuǎn)過一條街道,上了回縣衙的寬闊的石板路,遠(yuǎn)遠(yuǎn)地,就見縣衙門前高高的臺階上立著一個孤單的身影,正焦急地在縣衙門口來來回回的走動著。 “師爺!”葉勉程才開口叫了一聲,臺階上那個身影已經(jīng)猛轉(zhuǎn)過來,盯著慢悠悠走來的驢車看了片刻之后,那條人影跌跌撞撞地朝著他們跑了過來:“哎呀,你到底去哪里了?這么晚才回來,你要急死我呀……” “你受傷了?!” 埋怨的話語還未說完便成了驚呼,葉師爺看到滿頭滿臉都是血跡的縣令大人之后愣了愣,就要驚慌失措地往車上爬:“讓我看看,到底是傷到哪里了,重不重?要不要請大夫?今兒咱縣衙的仵作正好當(dāng)差,要不,讓他給你看看?” “糊涂蛋!” 看見師爺真為自己著急,葉勉程覺著心里挺高興,同時心里也略微的升起一絲慚愧來,繼而又覺得自己的這個師爺也蠢笨的可以! “就知道在家門口瞎著急,你就不會打發(fā)幾個差役到四處找找我?”驢車在縣衙門口停住,葉勉程扶著葉師爺?shù)氖窒铝塑?,口中不忘叨叨著:“活人有請仵作看病的么?聽聽你都說了啥,顛三倒四的!” “我都快急死了,你還挑我話里的毛??!”師爺扶著葉勉程朝臺階上走了幾步才意識到身后還站著個趕車的,他忙騰出一只手來,袖籠里摸出幾枚銅錢來遞給岳西:“辛苦了……” “嗐!你這是……”覺著失了禮的葉縣令忙伸手想要攔住師爺?shù)氖直郏皇窃牢鞯氖忠呀?jīng)先伸了過來,接住了師爺手里的那些銅錢:“好說?!彼χf道。 有錢不要是傻子! 人家都伸手給了,這錢雖然不多,但蒼蠅也是rou,上輩子就會精打細(xì)算過日子的岳西財迷的很! “你們倆真是……” 葉縣令看看師爺又看看岳西,他又往四周看了看才低聲給雙方引薦道:“娘娘,我這師爺實誠人,還請您勿怪!” “我怪他做什么?”岳西反問一句之后,笑模笑樣地也跟著二人上了臺階:“找個人把我的寶氣喂喂,這一天,可累壞了它了。” …… 夜色沉沉,岳西這個時候再往行宮趕,盤山道上積雪并未消融,兩邊的樹林子里興許還有餓了一冬的野獸,是很危險的事情。 因此她決定在葉縣令的縣衙里對付一晚。 乍一見到岳西這位山上下來的大人物,葉師爺頓時感到了手足無措! 直到將皇后娘娘送進(jìn)了房,他還是愣愣地站在門口,既不說話也不離去。 “我只叨擾一晚,明早就會離去,師爺還請自便?!弊吡艘惶?,岳西非常疲憊,只想脫了靴子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覺,見師爺立在屋里不動,以為他是等著自己發(fā)話才好離開。 “娘娘,還請您恕罪!草民并不知道您是娘娘啊……還給了您銀子……我……” “師爺,趕緊給我打盆水去吧,你看看我頭上的都成什么樣子了,娘娘這里需要人伺候會叫人的,你站在這里,讓娘娘如何安歇?” 在隔壁屋里左等右等都沒把師爺?shù)然貋?,葉勉程只好又捂著腦袋尋了過來,指使著有點嚇傻了的他去前面給自己打水,葉縣令苦笑著說道:“我家?guī)煚斎藢嵲冢褪翘珜嵲诹?,從小地方來出來的人,沒見過什么,估計是被娘娘您給嚇住了!” “無妨,他若是怕給我的車錢少了,可以再多送些過來?!痹牢餍α艘宦?,說話的聲音里帶著疲憊。 “今兒,您救了我一命,這份恩親下官不敢忘記,過幾日一定備了薄禮到山上親自拜謝娘娘的救命之恩!” 葉勉程知道,今日若不是偶遇岳西,那人就是沒砸死自己,自己也會在路邊上凍死!因此他是從心里感激岳西,說話語氣中便分外帶著誠意。 “不必。”岳西在外面奔波了一天,體力消耗幾乎到了極限,她先拉了椅子坐下,才對葉縣令說道:“幫我辦件事兒就成,小事兒,我斷不會提讓你為難的要求。” “還望娘娘明示?!比~勉程一手扶額,一面躬身施禮,他這一低頭,岳西才看清他頭上的儒巾已經(jīng)被血染了一大片,暗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手這么重,倒像是要砸死這姓葉的似的! 腦子里琢磨著事兒,她說話就慢了些,好像是經(jīng)過一番思考之后岳西才開口道:“我需要個身份……普普通通清清白白的身份就好。” 葉縣令低頭思索了片刻,終是點了頭:“這事兒怕要經(jīng)過幾日之后卑職才能給辦好?!?/br> “有勞了……”給辦就成! 岳西好脾氣的接了口。 經(jīng)常在外面走動的她,迫切的需要一個便于四處行走的身份,這樣在外面辦事才會方便些。 葉勉程是慈縣的縣令,給個人辦張戶牒造個假身份啥的都是他權(quán)利以內(nèi)的事,并不會為難。 只是這求他辦事的是皇后娘娘,他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此事說完,葉勉程告辭回了自己的屋里,岳西也顧不得洗漱,和衣躺在了床上。 顛簸了一天,她很累,可腦子也尤為清醒! 隔壁影影焯焯地傳來說話的聲音,大概是葉縣令和葉師爺還在說話。岳西支愣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卻一句話也沒有聽清。 如此靜靜的一個人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只是搭著,岳西的兩只腳伸了出去,連靴子都沒有脫。 腦子里又浮現(xiàn)出了鄭寶才說出的話:“入秋的時候咱大昭的皇后娘娘不是薨了么……”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對于岳西的觸動是巨大的,沒人能體會她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的感受! 原來,在外人眼里,她早已是個死人! 這也就不難說明為何在她死而復(fù)生后,再次回到行宮,從始至終帝都皇宮里也沒有派個人過來查看。 因為她死了,這才是某些人要的結(jié)果! 也這是因為如此,岳西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是多么的兇險! 一個在所有人眼中已經(jīng)死了的人,不管是誰都是可以把她干掉而不會有任何風(fēng)險,因為她本身就是個不存在的人。 一國皇后薨逝,如此大的事件,卻沒個人肯到行宮里去看個究竟,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自己在那些人的眼中不管死活都不值得他們擔(dān)心,也許,韓月夕的存在本就是多余的…… “呵呵!”閉著眼,岳西呵呵一笑,自言自語道:“怕是前陣子來的那個自稱是相府管事的人就是個騙子呢,也不知道是誰派過來的蠢貨,竟然還要通過官府來探知老子的死活!” 而真正的韓丞相以及韓月夕的那個皇帝相公壓根就沒把她的死活當(dāng)成事。 她的死活不過是在他們唇齒間的一個字而已。 悲哀啊…… 岳西的心底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沒人喜歡你,哪怕是你的父親或是你的夫君,都沒有把你的生死放在心上,你在他們的心里,從來就沒有過丁點的位置……不管是死是活都沒有關(guān)系…… 從來沒有這么一刻,讓她有了惶惶不安的感覺:從她自棺材中爬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她便時時刻刻都生活在危險里! 之所以她現(xiàn)在還活著,不過是還沒到她必須消失的時候罷了。 隔壁一直似有如無的談話聲終于沒了聲音,岳西有些奇怪:怎么沒聽見師爺開門出去呢,難不成這兩個老爺們還睡在一處了? 天才一亮,岳西便起身離去,臉色難看極了。 她必須強(qiáng)撐著回到行宮里去,否則,一歇下來便再沒有力氣多走半步。 三個時辰后,岳西和驢寶氣終于爬上了行宮前的那處平臺,正在平臺上踢驢糞蛋子的喜來見到她便撲了上來:“爹爹,你怎么才回來??!你不在家我睡不著……” 已是強(qiáng)弩之末的岳西險些被孩子沖倒,她倒退了幾步,知道身子抵在了驢車上才穩(wěn)住了:“慢點兒,你小子再用點力氣,就能把老子再撞下山去了……”岳西心里明白孩子是和她真好,可她現(xiàn)在也確實沒有力氣在抱起他了。 “當(dāng)家的。”陪著喜來在外面玩耍的大個過來與岳西大了招呼,伸手抱了車上的東西就要往院子里搬。 “叫幾個人過來吧,東西不少……”岳西說著話,搖搖晃晃地上了臺階,進(jìn)了院子…… 她太累了…… 身心疲憊的累…… 兩天幾乎沒有睡過一個整覺,還聽到了那樣的一個消息,岳西身體里韓月夕的意識又消沉起來,并隱隱地帶著恨意。 岳西現(xiàn)在身子疲倦,很容易被這具身子原來的主人的情緒所影響,因此她不言不語地進(jìn)了聽濤殿,在云畫吃驚的目光里擺擺手:“我沒事,我就是累了……” 一頭栽倒在床上,岳西連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 在睡著之前,她迷迷糊糊地看見喜來趴在床邊擔(dān)心地看著自己,岳西伸了手臂摟住他,用輕得不能在輕的聲音說道:“過來,陪我睡一會兒……” 喜來二話不說,脫了靴子就往床上爬,他拽了被子來把兩個人一起蓋好,并自動地蜷在了岳西的懷中,在孩子身上特有的味道里,岳西把頭埋在喜來的頸間,沉沉地睡去,真如死了一般…… 這一覺,岳西睡了兩天一夜,再次醒來的時候,喜來依舊是趴在床邊看著她,滿眼都是擔(dān)憂的神情。 “兒子,不是說讓你陪著我睡一覺嗎,你怎么還不上來……”她張了嘴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啞的厲害,竟是連說話都費勁了。 “主子,您可醒了!”同樣守在床邊的霞染和云畫一起圍在岳西的身邊,臉上都掛著淚。 “哭什么?”岳西抬了手臂想抹去她們臉上的眼淚,手臂似有千斤重,竟不聽她的使喚了。 “我這是咋了?怎么和病了似的?”岳西聲音嘶啞死問道。 “蘇御醫(yī)說您是累脫了力,要好好歇幾天才行?!痹飘嬓奶鄣乜粗呎f話邊落淚。 這兩天娘娘如死人一般的躺在床上,連呼吸聲都輕的聽不到,可把行宮里的人都嚇壞了! 蘇謹(jǐn)言進(jìn)進(jìn)出出的給她診了幾次脈,雖然明知道她并無生死之憂,但他也知道:娘娘這身子幾年來早就掏空了,哪里還禁得半點折騰? 一會兒喂水,一會兒喂藥,全行宮的女人輪流在偏殿里伺候著她,兩天一夜,岳西終于再次醒來。 累…… 睡了這么久還是累…… 才睜眼的那一刻,岳西真希望自己能永遠(yuǎn)這么睡著就好。 “主子,您看……”喜來抓了她的手,放了樣?xùn)|西在她的掌心上。 “是什么?”岳西先把手里的東西捏了捏,覺著yingying的像顆小石子,拿到眼前一看,她笑了:“掉牙了?張嘴讓我看看?!?/br> “啊……”喜來馬上長大了嘴巴,將自己豁了的一口子的兩排小牙給岳西看:“昨天掉的,還留了很多血呢。” “疼不疼?” “有點疼,但一會兒就沒事了……” 岳西把那顆牙齒還給他,心里想著自己小時候換牙的樣子,依稀記得好似是從下面的一排開始的,可喜來分明先掉的是上面的,可見換牙的順序并不是每一個孩子都會相同的。 “扔到山下去吧。不是都說掉了上面的牙齒要往低處丟,而掉了下面的牙齒要往高出扔,這樣新牙才會長得快?!痹牢髡f著話把手里的那顆小狗牙又還給了喜來。 “我先留著吧?!毙|西接了牙齒寶貝似的收到懷里,然后爬上床趴在岳西的耳邊說道:“萬一我的新牙要是不長出來,我就把這顆舊的再粘回去湊合著用,總之是不能這樣缺一顆,真是太難看了!” “哈哈!”孩子一番童言稚語讓岳西稍許消沉的心緒霍然開朗起來:孩子的乳牙掉了還會再長出顆新的來,她不是早就死過一次了,現(xiàn)在不也一樣活得好好的? 何必為那些不可預(yù)知的事情去心煩氣躁呢?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起床了!”岳西一把撩了被子,扶著喜來起了身,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穿著里衣躺在被子里:“你們給我換的衣服?”她扭臉望向云畫和霞染。 霞染的臉?biāo)查g便火燒似的紅了起來:“主子,那個,您袍子里面的書,奴婢給放在褥子下面了……” “啊?”岳西一愣,神雙手用力的搓了搓臉才記起自己確實是買了一本手抄本的,現(xiàn)在看霞染的臉色,她估摸著那可能并不是什么正經(jīng)書。 “我的那個大包袱呢?”起身下地,岳西洗漱了,進(jìn)門就吵吵著找她的東西。 “你是真能折騰,這才好一點,我們在后面院子都聽見你說話了!”江嵐不以為然地說道。 四位太嬪娘娘聯(lián)袂而來,個個臉上都透著喜氣! “她也是著急,方才一聽到你說話,第一個要往這邊跑的便是她?!彪S后進(jìn)門的錦娘忙笑著為江嵐開脫。 “我自然是明白嵐嵐對我的一片真心!”岳西挽了袖子,拿出一副要打架的氣勢來,不懷好意地朝著江嵐走了過去,不等江嵐逃走,她已經(jīng)伸臂勾住了江嵐的脖子,而后笑嘻嘻地說道:“快點討好我,否則工錢銀子我一個子都不會給你的……” 一副四扇屏的繡品,工錢被岳西要到了十兩銀子,這是所有的太嬪娘娘和宮女們都沒有想到的。 一時間聽濤殿里變得火熱起來,幾個女人圍在岳西的身邊問東問西,一說到有銀子掙便通通把岳西才醒過來這件事給拋在了九霄云外,嘁嘁喳喳的說個不?!?/br> 十兩銀子,岳西當(dāng)著眾人的面一起交給了高公公,并且說得很清楚,那幾個女人每人存起一兩來,剩下的二兩當(dāng)做眾人的家用。 如此分配,算的公平,行宮里的幾個女人說說笑笑地離去,一副干勁沖天的模樣。 只是在偏殿里的幾個叫花子卻集體的蔫頭耷腦起來,尤其是大個兒他們幾個男子,覺著自己淪落吃了吃白食的廢物! “別急,總得給大伙兒都找了謀生的活路,我這個大當(dāng)家的才沒白當(dāng)一次家?!痹牢鲗χO碌膸讉€人輕聲說道。 現(xiàn)在她的身份已經(jīng)是個徹頭徹尾的死人,這個消息,行宮里的人是并不知曉的。 在她還是皇后娘娘的時候,這個身份若是利用的好,岳西是可以護(hù)佑起行宮里的一眾人等的。 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成了‘死去的皇后娘娘’,那,這些人在留在自己身邊便會有了危險,甚至連行宮都變得不宜久留! 也許一年,也許幾個月,大概就會有一些人要來找自己的麻煩,那個時候,行宮里這些活著的人,便都會有生命的危險。 因為他們都是皇后娘娘還活著的目擊者,這樣的人,怎么還能活下來呢? 岳西知道自己的時間并不多,如果她一個人逃走,遠(yuǎn)離這個是非之地,以她的能力,要活下來并不難。 但如果讓她就這樣甩手逃走,完全不管這些人的死活,她又做不到。 不管如何,自己既然發(fā)出了話要當(dāng)這些人的家,那,她就要給大家?guī)С鲆粭l活路來! 這樣的環(huán)境下,岳西知道自己在由著性子的懶散是不行了。 手軟腳軟的她,此刻遇到了敵人,別說帶著大伙逃命,自己還會給別人添了麻煩。 岳西從來都不會成為別人的麻煩的。 在來到這個世界幾個月后,她又把過去丟掉的痛苦的訓(xùn)練撿了起來,偷偷地讓這具身體適應(yīng)著。 …… “啊……啊……啊啊……” “嗯……哎呦……疼死了……” “一二……一二……一二……用力……再用力……??!” 開春兒以后皇后娘娘便在沒有提過下山去帝都的事,每日除了按時吃藥以外便是把自己往聽濤殿里一關(guān),而后用不了多久,大殿里就會傳出娘娘撕心裂肺而又讓人聽了臉紅心跳的聲音來! “月夕一個人在殿里做什么呢?這……這都是什么聲音啊,真難聽!” 皇后娘娘的叫聲如魔音穿耳,坐在屋里刺繡的幾位太嬪娘娘驟一聽了這個叫聲,一驚一乍的,都沒少扎了自己的手。 “我去看看,她天天在屋里折騰什么呢!”一針扎在指尖上,江嵐趕緊把手指放在口中吮吸著,唯恐手下的繡品被血染上。 “別去?!卞\娘伸手拉住了她,示意秀珠將屋門關(guān)上:“她做什么總有她的道理,再說昨日她在屋里喊叫的時候,不是連云鬟和霞染都叫不開門嗎?你覺得我們過去她就能開?” “可……”江嵐的臉一紅,結(jié)巴了一下才小聲說道:“她叫的也實在太難聽了……” “撲哧!”屋里的幾個女人俱都紅著臉笑了起來,想來這些人都想到了一處。 “我猜,我們姑娘是在練舞了?!蔽堇镪P(guān)了門就會暗些,霞染指尖上挑著一根發(fā)絲般的細(xì)線往窗戶旁走去:“主子沒出閣的時候,最愛跳舞,都是我家主母親自教授的呢?!?/br> “只是主子到了這行宮里面就再也沒有練過……” “跳舞?她怎么有心情練上這個?”江嵐止了笑,詫異的問道。 “她的心思誰能猜的透?!卞\娘輕聲接了一句之后,便又低了頭忙活起來。 江南程家的刺繡針法天下聞名,錦娘就是程家的女兒。 行宮里這幾個女人原本就都是會些針線的,后來又得了錦娘的點撥,手藝比尋常的女子不知好了多少,這也就是為什么繡坊的掌柜一見岳西交出的繡品便大吃一驚了。 “看著你都忙,我卻幫不上什么……”枯坐在屋里的慧嬪是極少說話的,她自打來了行宮,頭幾年想家,想娘親,又膽子小,天天哭! 哭來哭去的,最后哭壞了眼睛,別看她坐在那里好人似的,實則雙眼幾近失明。 “你就坐在那里聽著吧,不差你一個人手。”聽濤殿里鬼哭狼嚎的叫聲終于停了,幾個女人又低下頭開始忙著手里伙計,偶爾低聲的說幾句話,都是輕聲細(xì)語的。 “跳舞?老子還跳六呢!”做完舒展運動的岳西熱的出了一身的熱汗,好歹用布巾擦了,她出了聽濤殿卻沒有見到一直在院子里跑著玩的喜來。 隨意地走到后院正好聽見屋里的幾個女子嚼舌根,岳西懶得進(jìn)屋,轉(zhuǎn)頭又回了前院:“兒子,趕緊出來!咱們玩去啊……” “來了!”聽到叫聲的喜來馬上從廚房里跑了出來,手里還拿著半個菜團(tuán)子:“楊姑姑才蒸的,爹爹吃不吃?” “你吃吧,我不能亂吃東西,現(xiàn)在要養(yǎng)胃……” “哦。”喜來不懂她說的養(yǎng)胃是什么意思,只是既然爹爹說了不能吃,那就是不能吃了。 岳西負(fù)著手走到院子中間,回身往山上望去,但見一山的桃花初開,粉嫩粉嫩的看了使人歡喜,便抬步往靜中圓走去:“上山,咱們賞花去?!?/br> “賞花?”喜來跟在岳西的身后小跑著說道:“上面園子里不是就有幾株桃花嗎,還是娘娘讓移過來的呢?!?/br> “太少了,不夠看。” 山頂?shù)奶一ù笃难谟吃诖浒厣n松之下,如粉色的云霧般已然連成了片,單只看著那景色便美不勝收,岳西看得心里癢癢,只覺不折下幾枝來簡直對不起花兒開的這樣好! 爬上靜中圓,蓋住大殿的積雪已經(jīng)開始融化,在雪堆里埋了幾個月的屋頂裸露在外,讓人看不清下面的狀況。 岳西并不關(guān)心自己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會怎樣,而是直接朝著行宮一處宮門走去。 打開笨拙的門閂,推開厚重的宮門,門外是一條荒廢了多年的小道。 “快點跟上。”山上的空氣在清涼中帶著花香以及松柏葉子的味道,好聞極了,岳西站在地上做了幾個深呼吸的動作,只覺得連腦子都清醒起來。 牽著喜來的小手,岳西離了山路,專挑花樹多的地方走,東游西逛的兩個人已然走出了好遠(yuǎn)。 “那枝好!”一樹的桃花含苞待放,滿枝的花骨朵似開非開,岳西一眼就相中了這棵,馬上扔了手里才摘的兩枝,三下兩下的便上了不高的桃樹。 “素啊,你看那樹桃花正是似開非開的時候,我們采了帶回家去,養(yǎng)在花瓶里,能開幾日呢……” “你站在這里就好,我去摘……” 輕聲細(xì)語里,分花拂柳中,一位白衣少年從遠(yuǎn)處施施然走了過來,離著這片花樹還有不少的距離。他便停下了腳步,皺著秀氣的眉仰視著樹上的采花大盜! “媳婦兒?”衣領(lǐng)上已經(jīng)插了幾枝桃花的岳西停了動作,猴子一樣的掛在樹上,拿著一枝桃花對著少年搖晃道:“我是岳西??!” ------題外話------ 清風(fēng)徐來,水波不興 順流而上,海闊天空 人面桃花,傾國傾城 與我談笑風(fēng)生 那些可遇 而不可求的事情 清風(fēng)徐來,這是一首歌的名字~ 北北與岳西在這一世終將會遇到~ 那怕他曾經(jīng)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