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說墻上這身衣服漂亮,裱在框里可惜了
給周明做好早餐,白秋麗下了樓。頭天晚上周承煥去看民俗展的邀約,她答應了。 加侖廣場,周承煥的車早早地停在路邊,見白秋麗過來,特意下車拉開了副駕駛座的門。 對于這種非常很西式的做派,白秋麗并不習慣,不過她并不擅長拒絕,所以也沒有多提。 今天的目的地是一家最近在全國巡回的民俗展,比起國際知名的畫展或者藝術收藏或者珠寶文物的展覽,這次由相關的愛好者集資完成的民俗展叫好和叫座率都并不高。 周承煥有些輕車熟路地將車停在了地下車庫,就帶著白秋麗坐電梯上到了一樓。 已經(jīng)是民俗展的第三天,為期一周的民俗展,在市里邊呆的時間剛好過去了一半??聪∑娴臒狒[剛過,追閉幕的熱鬧沒來,雖然是周六,整個展館非常安靜。 展館占地面積廣,設計恢弘,為突出各民族的民俗而被辟出來不同的區(qū),雖然說門口署名的承辦單位都是一些自發(fā)的非盈利團體,但是整個展覽的設置顯得很專業(yè)。一般來說,類似的展覽到了不同的地方,都會像拉贊助一樣給學生一些優(yōu)惠,于是大廳里就會穿梭著各個被老師帶領著的班級。 也不知道這個民俗展是沒有做這樣的安排,還是白秋麗他們的運氣比較好,寬闊的展館里,并沒有出現(xiàn)那些似懂非懂卻非常嘈雜的團體。 展品并不見得多珍貴,當然,這種說法是比之珠寶玉器來說的。對于帶著研究目光的學者來說,那些絲絹,布料,紡車,泥罐,石磨,木幾都是難能可貴的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周承煥帶著白秋麗走到一副展品前,被實木的邊框和透明的玻璃保護著,不會因為接觸空氣而氧化的織物,在櫥窗里展現(xiàn)出非常研麗的色彩。旁邊配有簡短的幾句話用來介紹織物的名稱,穿戴方式和紋路含義,出于學者的嚴謹,關于含義的部分特別標注了是根據(jù)別的民族的紋路進行揣測的。 展品前還站著另外一位參觀者,察覺到周承煥和白秋麗地接近,就轉(zhuǎn)過頭來,是非常時髦的男性。 “承煥,你怎么來了?” 周承煥自然而然地攬住了白秋麗的肩頭:“帶朋友來看看。你呢?” 男子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周承煥搭著白秋麗肩頭的手指上一轉(zhuǎn)悠,就露出促狹的笑來:“我可沒你這么好的閑情逸致,是爺爺想來看看,我陪他老人家?!?/br> “老爺子來了?那我去打個招呼?!?/br> “去吧去吧,爺爺剛還念叨著你,我看他恨不得把你換去我家,讓你當他孫子?!?/br> “我倒是樂意,怕老爺子不舍得你個三代單傳的獨苗。一道過去?” “我就不去了,我剛把一只盞說成一個水壺,老爺子正跟我吹胡子瞪眼呢,我可不去觸霉頭了。他就在江西區(qū)那邊,有工作人員陪著,你去吧!” “行,我去去就過來,中午一起吃飯?!敝艹袩ㄓ行┦?,攬著白秋麗正待要走。 男子忽然歪過頭來緊盯著白秋麗:“承煥,你自己去行了,介不介意把這位朋友留下來跟我聊幾句?” 男子在男女事上素來風評并不好,周承煥斂了斂笑:“蕭賀,你小子可看清楚了人是誰帶著。” 發(fā)式時髦,穿著時髦,很有幾分帥氣,被稱作蕭賀的男人,沒給面子當場笑出聲,收了四周遞過來好幾枚白眼也不收斂:“別跟護崽子的老母雞似的,我素行再不好,什么時候動過你們的東西?” 被稱作老母雞,周承煥反倒笑了:“行,我半個小時后過來接人。” 蕭賀懶擺了幾下手,趕蒼蠅樣不耐煩:“不用半小時,最多十分鐘,全須全尾巴還給你?!?/br> 周承煥低頭小聲在白秋麗耳邊上道:“我去跟老人家打個招呼,一會兒就過來。” 白秋麗點了點頭,周承煥也就獨自往江西區(qū)走去。 白秋麗僵著身體,事實上,她從一開始看清楚蕭賀的臉渾身就僵著。蕭賀,是那晚在金碧輝煌跟周明在一起的男人,她沒敢想如果周明沒出現(xiàn)會是什么后果。她以為過了那次荒唐的烏龍,就再沒見到的機會,就觸不及防,又見到了蕭賀。 白天清醒著的蕭賀,顯然比醉酒的時候有男性魅力得多,無論那是依靠名牌堆砌出來的氣度,還是家世所賦予的氣度,此刻的蕭賀跟那晚呼吸都帶著酒氣的男人并不相同。 蕭賀盯著渾身緊繃僵硬的白秋麗,笑了一下。他調(diào)整了一下站姿,跟白秋麗比肩站在展品前,在別人看來,這就是共同欣賞一幅展品的姿態(tài)。 “按說這事輪誰也輪不上我來管,不過既然我撞見了,那我就說兩句。別跟只發(fā)情貓樣圍著男人轉(zhuǎn),你們也是靠勞動力吃飯的,我不歧視勞動人民,但是也得要長眼色,不然小命怎么賠進去的都不知道?!?/br>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周家的門庭,是不需要靠一個女人再去更上一層,但是必然要個門當戶對的,就是外頭收的小的,至不濟,也得是身家清白的。你這樣出來討生活的,床上滾過去一個加強排,少周承煥一個不少,多了他,備不住你連自己都得賠進去?!?/br> “你,你別胡說?!?/br> “我也就是給你提個醒,周家長輩可都是不好糊弄的狠角色。再怎么漂亮,沉在陰溝里可就不美了。” 白秋麗咬了咬嘴唇,牙齒咬著唇瓣泛出嫣紅。她并不擅長爭辯,也并不喜歡爭辯,她顧忌旁人的目光:“我先走了。” “急什么?”蕭賀一把拽住了白秋麗的手腕,表情似笑非笑,“啥時候甩了周承煥就跟我,我家管得沒那么嚴?!?/br> “你,你放開?!?/br> 蕭賀并沒有糾纏,利落就撒開了手,他指著走回來的周承煥:“護花使者回來了。” 順著蕭賀的目光,果然看見款步走回,面孔常笑的周承煥。周承煥自然而然地攬住了白秋麗的肩頭:“在聊什么?” 白秋麗搖了搖頭。 蕭賀就接了話茬:“說墻上這身衣服漂亮,裱在框里可惜了?!?/br> 蕭賀說著可惜了的時候,眼神卻若有似無地落在白秋麗身上。白秋麗知道他又換著法子提了那句“再怎么漂亮,沉在陰溝里可就不美了”,赤裸裸的威脅,就不自覺抖了一下。 周承煥笑容如常:“就你小子懂憐香惜玉,一起吃午飯?” 蕭賀搖頭:“周大少,你覺得我能是這么沒眼色的人?” 周承煥也不留:“好,這次過來別急著走,我們回頭約。” 蕭賀揮蒼蠅樣懶擺手:“行了,走吧走吧。” 民俗展分成好幾個展區(qū),周承煥和白秋麗并沒有逛完整個展館。但是周承煥點著頭,就真帶白秋麗往電梯走,到地下車庫,直接開車去了一早訂下的餐館。 周承煥定的日式菜館,環(huán)境很清幽,穿著粉色和服的服務生趿著木屐,噠噠地引著兩人進入拉門隔出來的包間。房間里,地板是日式的榻榻米,看得出是手工編織,編制的手法很傳統(tǒng)。屋正中擺放著一張木桌,桌子是僅刷了清漆的原木,木桌兩側是圓形的蒲團。 菜陸陸續(xù)續(xù)地擺上來,作為日式料理中非常隆重的魚生,刀法和造型都很漂亮,分明的紋理說明魚rou很新鮮。白秋麗的筷子卻明顯的,更多的落在一些熟制的烤物上,炸天婦羅是最多入口的食物。 “來,嘗嘗這個?!敝艹袩ㄎ⑿χf到白秋麗嘴邊的筷子上,挾著蘸了混合芥末醬油的三文魚片。 白秋麗遲疑了一下,然后張嘴含住了。并不辛辣卻在入口時直沖鼻腔的芥末嗆氣,瞬間逼紅了白秋麗的眼睛,她僵硬著靜默了一會兒,等待嗆勁過去,然后咀嚼著咽了下去。 “再吃一塊?!?/br> 遞到嘴邊的,依舊是蘸了混合芥末醬油的三文魚片。白秋麗抬頭看向周承煥,只有兩個人的包間里,被糊著白紙的格子拉門隔出來的私密空間里,周承煥依舊是常笑的臉。 白秋麗在咬住遞過來的三文魚片的瞬間,整個臉色都漲紅了,淚水凝聚在眼眶里,懸掛在睫毛上,將滴未滴。她皮膚細致,面色白皙,愈發(fā)顯得那嫣紅嬌艷欲滴。 周承煥就在白秋麗還在咀嚼第二塊三文魚的時候,慢條斯理地在醬油碟子里擠上一長條芥末,然后挾著一片三文魚,滿滿蘸上芥末,再遞到白秋麗面前。 白秋麗下意識往后挪了一下,幾乎跌出蒲團的位置。她臉還是紅的,眼圈也還是紅的:“我不吃了?!?/br> 周承煥沒有說話,他笑容如常,耐心地挾著三文魚片輕輕觸碰白秋麗的唇瓣。等待嫣紅的嘴唇微啟唇縫,就將三文魚片塞了進去。 白秋麗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她哽咽了一下,然后就被嗆到了,劇烈的咳嗽,讓她沒有理由拒絕遞到手邊的茶杯。匆匆忙忙灌入口腔的液體,卻并不是溫和的玄米茶,辛辣的白酒,猝不及防已經(jīng)滑下喉頭。白秋麗慌忙轉(zhuǎn)身側對,更加劇烈的咳嗽讓她弓起了背部。 咳嗽稍微緩解的時候,白秋麗淚眼朦朧中抬頭看清楚已經(jīng)不是坐在對面而是站在面前的男人,脊背挺直,站著,又因為身量高,居高臨下,而顯得越發(fā)的不可親近。 周承煥再次遞過來一個茶杯,像是察覺到白秋麗的遲疑:“喝吧,這次是茶?!?/br> 白秋麗雙手接過,先小心地喝了一小口,然后慌慌張張地喝掉了整杯:“……謝謝” 周承煥不可抑制地笑了。 白秋麗低著頭,她看不見周承煥的表情,只知道對方笑了。她不知道周承煥在笑什么,惴惴地,還跪坐在蒲團上,聲音是啞的:“我想回去了。” “走吧?!敝艹袩氏茸呦麻介矫讚Q了鞋。 白秋麗坐上了副駕駛座,沒過幾個紅綠燈,剛慌急咽下的白酒酒勁就上來了。車行駛得很平穩(wěn),她迷迷糊糊地靠著柔軟的座椅,就有點昏昏欲睡。將睡未睡的空檔里,聽見周承煥的聲音,低低的,緩慢的,絮叨的,就有點掏心窩子的意思。 “……真想……誰都不讓看見……變成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