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昭不是個喜歡慣閑事的人，但還是對身邊這三個小弟弟小meimei產(chǎn)生了莫大興趣。其中程展表現(xiàn)得最為明顯，他對徐晨曦的喜歡怎么藏也藏不??；徐晨曦對他則很敷衍，大部分心神放在寧航身上；而位于食物鏈頂端的寧航卻游離于感情之外，是個完全還沒開竅的鋼鐵直男。

    遲昭手托著臉, 看得興致勃勃。葉司予有點奇怪，問了句：“你看什么？”

    “人間修羅場?！?/br>
    葉司予：？

    學(xué)弟學(xué)妹們的感情真是個迷。

    中場休息快要結(jié)束，程塵叫他們下來開會，研究戰(zhàn)略，徐晨曦也一并跟著去了。葉司予走的時候從后排拿回自己的外套丟給遲昭，讓她幫忙照看。這排轉(zhuǎn)眼只剩下遲昭一人，她百無聊賴，趴在前面的欄桿，懶洋洋看著臺下。

    不一會兒裁判吹哨，下半場開始。

    徐晨曦重新回到看臺，遲昭問她：“怎么了？”

    “他們在研究戰(zhàn)術(shù)，下半場圍著葉司予打?！毙斐筷匾膊惶@球，只能揀自己聽得懂的說。

    不知不覺葉司予已經(jīng)成了這群人圍在中間的那一個。

    遲昭不禁有點感慨。她朝著臺下喊了聲：“葉司予?！?/br>
    將上場的葉司予聽到聲音回頭。

    “加油?！?/br>
    葉司予笑了下，點點頭。

    下半場，附中那邊換了人上場，遲昭看到了顧云川的身影。

    比賽開始沒多久徐晨曦被后排的女生叫去，不一會兒回來，神情變得憂心忡忡。

    遲昭看她一眼：“怎么了？”

    “我聽他們說那個學(xué)長……”徐晨曦指了指顧云川那個方向，“是附中的殺手锏，一直等到現(xiàn)在才上場?！?/br>
    言下之意，二十五中兇多吉少。

    不管這樣的傳言是真是假，附中原本占據(jù)的優(yōu)勢確實因為顧云川的到來迅速擴大。和場下那個溫文爾雅總是四平八穩(wěn)的英俊少年不同，場上的他雷厲風(fēng)行，出手果斷，具有壓倒性的進攻氣勢，讓人想忽視都忽視不了。好好的一場籃球賽，仿佛成了他的個人秀。

    顧云川帶球突破程塵寧航兩人的堵截，跨步上籃，動作一氣呵成?？磁_霎時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就連旁邊的徐晨曦都沒忍住，昧著良心小聲說了句：“……好帥?！?/br>
    遲昭：“……”

    雖然有點背叛立場，但不得不說，顧云川著實太亮眼。在他的主場之中，沒有人能搶風(fēng)頭。

    遲昭前世以中考全市第五的成績考入附中。那時的她不比現(xiàn)在，還有著一葉障目的自信，等到真的進去以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無知。和普通學(xué)校宣揚的成績就是一切的論調(diào)不同，附中很鼓勵學(xué)生多方面發(fā)展。有早早考過了鋼琴十級的，有繪畫作品入圍大師賽的，有自學(xué)編程都能做網(wǎng)頁的。隨便一個不起眼的學(xué)生都可能有著一連串讓人望塵莫及的履歷。相比之下遲昭唯有的數(shù)學(xué)競賽一等經(jīng)就顯得可憐巴巴，入眼都不夠。

    在這樣多優(yōu)秀的人才里，顧云川毫不遜色，可以說是登頂?shù)拇嬖凇Ｋ撉偈?，會彈吉他，?jù)說初二那年對模型感興趣，只研究了半年去參加全國大賽，結(jié)果實至名歸得了第一名。除此之外他長得帥成績好，又有一對外交官父母，家教一流，而且自小生活條件優(yōu)渥，住的是小洋房，帶花園的那種。

    簡直偶像劇男主高配。

    剛進校時顧云川的成績要比遲昭好，他第一她第二，就像怎么也逾越不過的大山。遲昭是個好勝心極強的人，不甘心輸人一等，鉚足了勁去學(xué)，終于在那年期末拿下了學(xué)年第一。

    遲昭以為贏了就是贏了。一開始她還有點期待他看到名次的樣子，后來才發(fā)現(xiàn)一直被自己暗暗當(dāng)做對手的人根本就沒有在意過這場比賽，甚至從來沒有將她視作對手。遲昭的第一是拿沒日沒夜刷題學(xué)習(xí)換來的，為了達(dá)到這一目的，逃集體活動，逃體育課，逃校慶晚會，總之利用一切可供利用的時間。而于此同時顧云川又在做什么呢？他競選了學(xué)生會主席，參加了辯論會，當(dāng)了升旗手，組織班里學(xué)生校慶合唱，還在市籃球賽大放異彩，引得全體學(xué)生集體亢奮。

    所以在得知自己年級第一的寶座被遲昭奪取后，他也只是一句：“恭喜你?！?/br>
    沒有不甘，沒有嫉妒，坦坦蕩蕩，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替她開心。

    偏偏這才是最諷刺的。

    很久以后遲昭才知道，有些比賽或許從一開始就輸了。出生在那樣的家庭，不一定要得第一才有出路。就在遲昭將h大作為自己目標(biāo)的同時，顧云川已經(jīng)將自己的選項拓展到常春藤名校。

    她和顧云川，和舒詩瑤，完完全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現(xiàn)在的遲昭已然平和許多，再回想起高中那個信誓旦旦一定要拿到第一，甚至不惜熬夜熬到身體奇差的女孩子，就好像昨日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場上的比賽漸漸淪落為附中一邊倒的優(yōu)勢局，即便改變了戰(zhàn)術(shù)也無力回天，只有葉司予的三分球能勉強得分，但在附中近乎超神的配合下，這樣的機會并不多有。

    馬上臨近倒計時，屏幕上的比分已經(jīng)拉到35:22.

    徐晨曦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點弱。她緊張地攥起手，手心滿是汗：“怎么辦？好像真的要輸了?！?/br>
    人人都看得出二十五中回天乏術(shù)。

    遲昭不語，只收斂了略顯慵懶的姿態(tài)，注視著場上。

    終于倒計時響起，十、九、八、七……裁判吹了口哨。

    比分永遠(yuǎn)停在了那里。

    這一次，他們沒能翻盤。

    *

    大概覺得輸了比賽，男孩子們都挺不開心。尤其是葉司予，遲昭才來看了一場，比賽就永遠(yuǎn)結(jié)束了。

    他從遲昭手上接過外套，喝了口水，比往日更加沉默。

    遲昭道：“很厲害了?！?/br>
    葉司予以為是在安慰他，并不作聲。

    遲昭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看向?qū)?，同樣是比賽結(jié)束，勝利者的景況與二十五中大相徑庭。顧云川被學(xué)生們擁蹙在中央，漂亮的小青梅來給他送水，引得其他人起哄圍觀。

    葉司予順著遲昭的視線看了一眼，微怔：“學(xué)姐認(rèn)識他們？”

    遲昭回神：“誰？”

    葉司予看著遲昭，搖搖頭。

    二十五中止步二十強。

    不得不說非常遺憾。如果沒有這么早遇到附中，以他們幾個人的實力，十強還是穩(wěn)當(dāng)?shù)摹?/br>
    比賽的失利瞬間給原本陽光明媚的夏日蒙上了一層陰翳。說著什么“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但這個年紀(jì)誰不想成為唯一的優(yōu)勝者。

    從體育館出來后，他們直接回家了。

    等到第二天，葉司予恢復(fù)如常，他照例來喊遲昭去圖書館。寧航他們的學(xué)習(xí)小組從三人成為固定四人。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沒再提比賽的事，重新投身于題海大業(yè)?？吹贸鲂斐筷睾退麄儾皇且粧斓模乃季S偏向于文科，對理科簡直苦手，寧航和葉司予已經(jīng)比著開始學(xué)高中的東西，她還在為上學(xué)期的代數(shù)式頭痛不已。

    而遲昭游離于他們之外，照舊慢悠悠捧著一本看。

    寧航和徐晨曦的相處模式有點類似于歡喜冤家，無時無刻不在吵架，寧航腦子轉(zhuǎn)的快，常常懟得徐晨曦啞口無言。徐晨曦性子軟，沒有遲昭那種“你不讓我好過，我讓你更不好過”的狠勁，屢屢敗下陣來，眼淚汪汪的。葉司予迫不得已時常擔(dān)當(dāng)調(diào)解員的角色，緩和他們之間的矛盾。遲昭則全程處于神游或者看戲的狀態(tài)。

    在打打鬧鬧中，一個月很快度過。到了八月休息，徐晨曦和家人出門旅游，寧航暫別數(shù)學(xué)題去打游戲，遲昭也回了鄰市奶奶家，學(xué)習(xí)小組暫時停擺。

    葉司予一個人在圖書館待著沒意思，也被寧航拐去了網(wǎng)吧。原本是寧航玩了幾年的游戲，葉司予上手沒多久反而比他打的好，寧航看得瞠目結(jié)舌。

    *

    一晃小半個月過去了。

    “叮鈴鈴——”

    家里的座機不知響了多久，葉司予一進家門就趕忙去接起，“喂”了兩聲沒有得到回應(yīng)，對面就先掛斷了。

    已經(jīng)好幾次了。

    最近時不時會遇上這樣的怪事，起初還以為是有人打錯，次數(shù)一多才察覺不對勁，但去營業(yè)廳查詢，對方使用的都是yi次忄號碼卡，也查不出所以然來。

    葉司予喊了葉婆婆幾聲，無人應(yīng)。

    他換了鞋將四道鎖一一掛上，葉婆婆房間里忽然傳來了聲音：“走開，走開?！甭曇糁袩o不透著驚恐。

    葉司予以為遇到了什么事，循聲找過去，葉婆婆坐在臥室陽臺上，身邊只趴著毛茸茸。她是在對毛茸茸講話。

    “走開，走開。”葉婆婆用拐杖趕它，“別過來。”

    毛茸茸遭到了意料之外的驅(qū)逐，還是被自己最親愛的主人，一時分外委屈，站在離她稍遠(yuǎn)的距離，可憐兮兮望著她。

    葉司予愣了愣，將毛茸茸牽到安全的地方才又折身回來。他叫了聲姥姥，葉婆婆抬起渾濁的眼睛看過來，見是他，笑道：“湘湘回來了。餓不餓？姆媽給你下面去?！?/br>
    葉司予一怔。

    不光是因為她不著邊際的話，還因為她的笑容。葉司予從來沒見過葉婆婆露出這樣的笑容。

    葉司予心慌意亂，直覺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fā)生。他試探道：“姥姥，我是葉司予。”

    葉婆婆對葉司予這三個字很熟悉，愣了下，口齒不清地念著：“葉司予，好，好名字?！?/br>
    葉司予手腳瞬時冰涼，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葉婆婆的反應(yīng)就好像不認(rèn)識他一樣。

    正遲疑著該怎么辦，葉婆婆卻忽然如夢初醒，看著杵在原地的葉司予，神色已恢復(fù)如常：“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又變好了？

    葉司予小心翼翼問：“姥姥，你還記得我？”

    葉婆婆皺了下眉，將才和藹的笑容不見了，面容平靜冷厲，似乎覺得他的問題有些幼稚。

    葉司予卻為這份熟悉松了口氣。

    “對了，我鍋還沒關(guān)。”葉婆婆突然道。

    “沒有，我剛才外面進來，廚房沒有煮東西?！?/br>
    “那電視……”

    “電視也沒有開著?！?/br>
    葉婆婆怔了怔，哦了一聲，拄著拐杖站起來。

    她近來的記性總不好，丟三落四的，有好幾次出門鑰匙忘了帶，只能守在門口等葉司予回來。

    葉司予之前還以為她只是單純年紀(jì)大了愛忘事，經(jīng)過剛才那一出，這種推斷發(fā)生了動搖。他想起之前做英語題看到過的文章，里面有一個生詞，他至今記憶猶新。

    alzheimer disease.

    葉司予始終不敢念出單詞的中文名字。

    葉婆婆去了客廳，毛茸茸趴在玄關(guān)口，見她出來，不像以往那么熱情，反而有些猶豫。葉婆婆看了看它。毛茸茸確認(rèn)是平常的主人，才又撲過來。

    葉婆婆沒怎么搭理毛茸茸，拿了掛在門口的籃子要出門，葉司予趕緊過去攔著：“你要去哪兒？”

    “去買菜，再不做飯就天黑了。”

    葉司予靜了靜，才道：“現(xiàn)在是中午?！?/br>
    葉婆婆：“哦，那該做午飯了?！?/br>
    葉司予不放心她這么離開，想要代勞，葉婆婆卻不肯，甚至都不許他跟著。葉司予只好站在玄關(guān)看著她拄著拐杖下樓。葉婆婆上次摔倒后，雖然葉湘給她找了最專業(yè)的外科大夫，但畢竟年紀(jì)大了，再怎么樣也恢復(fù)不到從前，自那之后她就拐杖不離手。

    葉司予在家等了十五分鐘，到底不放心，拿了鑰匙出門去找她。葉湘給得生活費雖然豐厚，葉婆婆卻習(xí)慣了精打細(xì)算，省出的錢存到另外的戶頭，好留著給葉司予以后用。所以她一般都會去臨近的菜市場，那里的菜便宜又新鮮。

    但是葉司予沒有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