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沒錯,坐在沙發(fā)上的男人正是榮時,五年的時間沒讓他改變太多,只是叱咤商場的這幾年讓他看起來更加沉穩(wěn)老練,仿佛再也沒有什么能夠激起他眸底的波瀾。 他執(zhí)起一旁已經(jīng)冷了大半的咖啡,輕抿一口,又像是喝到什么巨難喝的東西,眉間輕蹙,略為嫌棄地將杯子放回杯盞上。 勞恩見老板不置一詞,想著還有機會稍作掙扎,解釋道:“boss,我已經(jīng)盡力趕過來了,只是剛剛在樓下遇到一位沒帶錢包的女士,幫忙解圍耽誤了一點時間?!?/br> 因為餐廳二樓采取的是半中空設計,他隨意地往樓下掃了一眼,誰想剛好看到那個女生吃力地背著畫板往外走,馬上興奮地對自家小老板叫道:“boss,就是那位女士!她黑發(fā)黑眸,應該跟您一樣來自東方,不過她的法語說的跟您一樣流利呢。您看在我是助人為樂的份上就放我一馬吧?” 榮時輕漫地睨了他一眼,不經(jīng)意般側(cè)眸掃了一眼一樓的大堂,剛好看到白色棉布裙閃過門口的一隅背影。 勞恩充滿希望地屏息等待小老板開恩,卻見對方盯著一樓大門的方位一動不動,呆呆地像是在走神。 那樣孩童般茫然的表情出現(xiàn)在裁決果斷的小時總臉上,勞恩心中可以說是不僅僅用驚恐二字來形容了。他恐慌地彎腰試探道:“b,boss?” 榮時一個愣怔,瞬間斂回心神,他揉揉太陽xue,閉眼道:“下不為例?!?/br> 應該是看錯了吧,他在心中對自己輕嘲道。 第95章 次日,傅臻巡著名片上的地址,決定去還錢。她昨晚在民宿查過地圖,那家公司位于“第七區(qū)”,還完錢她剛好可以去附近的埃菲爾鐵塔游玩。 到了公司樓下,約莫是休息時間,不少白領笑談著進進出出,手上或是拿著剛買的黑咖啡,或是提著為同事購買的點心,交談著周末發(fā)生的好玩的事兒。 傅臻很喜歡法國人臉上那種無時無刻不掛著的陽光明朗笑容,自由隨性,充滿無憂無慮,仿佛世間沒有任何困難能讓他們放棄嘴角向上揚起的弧度。 她來到前臺拿著名片向站臺的工作人員詢問,“你好,我想見一下這位先生,請問可以幫我聯(lián)絡一下嗎?” “好的,請稍等?!惫ぷ魅藛T拿過名片查看,撥打?qū)C聯(lián)系。 傅臻百無聊賴地倚在前臺冰涼的琉璃臺處等候。 與此同時,在她的身后有一排身著正裝的精英人士走過。為首之人所過之處,經(jīng)過的工作人員沒有一個不恭敬地鞠躬以示問候。 榮時身穿黑色正裝,眉間冷冽,意大利手工制作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給人以氣勢凌人之感。身后的各大部門經(jīng)理依次向他報告工作狀況,不敢有一絲馬虎。他們剛從商場視察回來,現(xiàn)場有些不盡人意,小時總正介于怒與不怒的邊緣,沒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成為最后那根無辜的導火線。 平常遇到這種情況下都是勞恩作為小老板的出氣包,但那家伙今天著實走運,沒分配到外出任務,正躲在辦公室里享清福。不少主管心中都暗下誓言,下次外出無論如何威逼利誘都要把小勞恩帶上,畢竟那小子作為小時總的貼身秘書,這么多年下來,抗壓和嘴皮子功力都要比他們強上許多。 榮時抬手中止宣傳部部長尚未結(jié)束的報告發(fā)言,走進電梯,漫不經(jīng)心地理了理腕上的袖扣,淡淡施令道:“半小時后全體會議?!?/br> “是?!北娙水吂М吘?,迎送總裁進專人電梯。 剛好,前臺處的工作人員掛斷電話,對傅臻道:“小姐,勞恩先生在26樓,您直接上去就可以了?!?/br> “好的,謝謝?!?/br> 傅臻道了謝,轉(zhuǎn)身茫然地在大廳環(huán)視了一番,尋找電梯的方向。 風馳電掣間,適逢電梯門合上,兩道視線穿過茫茫人海交錯,僅僅一秒,卻讓周遭的一切消逝不見,那無處喧囂的思念浪潮頃刻間翻涌直上,卻被緩緩合上的電梯門阻隔兩方。 傅臻僵拄在原地一動不動,呆滯地望著那個方向不能自已…… 迎送總裁上電梯的眾工作人員直起身來,大家都表示有些懵逼,剛剛在電梯門關上的瞬間,總感覺小老板有種要沖出來打人的態(tài)勢——莫名其妙地往他們的方向邁了一步,還帶著點急促,嚇得他們幾個大元老夠嗆。幸好電梯門及時關上,把這尊大佛送走了。 電梯里的榮時扯了扯領帶,一瞬間感覺呼吸都停滯了,他的指尖用力,似乎在竭力回想方才看到的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的人像。 “?!钡囊宦暎娞莸诌_,他煩躁地亂了亂額發(fā),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勞恩方才接了樓下前臺的電話,說是有一位女士上來找他,他馬上回想起昨天在餐廳的奇遇,正打算迎出去接接對方,就看到小老板面色不善地走來。馬上明哲保身地選擇降低自身存在感,鞠躬道:“boss?!?/br> 榮時腳步不停,“半小時后全體會議,你把sk的相關企劃都打印出來。”臨到辦公室門口,他的手搭在門把處,頓了頓,側(cè)身道:“勞恩,你幫我到一樓找……” 話說了一半,又戛然而止。他像是不愿再自欺欺人地按了按眉心,疲憊地長嘆一口氣,半晌才道:“算了,周末幫我預約一下心理醫(yī)生?!?/br> 勞恩一陣莫名其妙,卻還是乖乖應道:“是?!?/br> 辦公室門關上發(fā)出一聲沉重的悶響,勞恩松了一口氣,卻還是不敢怠慢的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從電腦上把資料調(diào)出來打印。不消一會兒,打印機就發(fā)出穩(wěn)定運作的聲響。 秘書辦就設置在總裁辦公室之外,地域?qū)拸V,設備齊全。傅臻上來時剛好看見的就是對方正在打印機前清點資料的場景,不好意思地敲敲桌面,“抱歉,打擾到您工作了嗎?” 勞恩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看到傅臻眼睛一亮,把已經(jīng)打印好的資料放到桌面,繞身出來,“不會,只是一點小事。” 傅臻禮貌地笑了笑,從錢袋里拿出一早準備好的零錢遞給對方,“昨天謝謝你的幫忙,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勞恩收下錢,不好意思地難為情道:“沒事沒事,出門在外大家都會遇到一點問題嘛,我只是幫了點微不足道的小忙?!?/br> 傅臻指間摳摳掌心,鼓起勇氣道:“您有空嗎?要不然我請您到附近喝一杯咖啡吧?!?/br> 他畢竟是這里的工作人員,一定認識榮時吧……她想問問他上班的樓層,或者是現(xiàn)在的聯(lián)系方式…… “啊……”膽大開放如勞恩,還是在工作和美人面前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咬牙屈從于自家老板的威壓,“抱歉,我們公司一會兒有個會議,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咖啡還是算了吧?!?/br> 傅臻輕抿薄唇,還在思考應該如何應對,一旁緊閉的辦公室大門卻突然打開了。 “希伯來勞恩,我爺爺花那么高的薪資聘請你,可不是讓你在上班時間跟別人偷懶閑聊的!” 一向以浪漫溫柔著稱的法語從來人口中吐出,充滿刁鉆刻薄的意味,那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分明能感受到對方此刻情緒的暴躁不爽。 許是這個聲音太熟悉太久違了,傅臻鴉羽似的長睫忽閃,冥冥牽扯般的側(cè)眸望去,與對方的冷眸對上,一時沒了言語…… 榮時前一秒還在冷言冷語,下一秒對上熟悉又陌生的小人兒,眸中閃過一絲錯愕,就像被人瞬間澆熄怒火一般,劍拔弩張的氣息如過眼云煙般消散殆盡,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只捋順毛的獅子。 不明所以的勞恩在小時總的一聲呵斥中,只覺得自己已經(jīng)原地處死了無數(shù)回,委屈吧唧道:“抱歉,boss,我知道錯了,我這就把這位小姐送下去。” 而另外兩人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似的,只是靜靜將彼此望著。 最后還是傅臻上前一步,平常的道了一句“好久不見”。她的眉眼淡淡,看著他就像看著一位許久未聯(lián)系的老友,仿佛過往的一切都冰釋前嫌,或是已經(jīng)不再在意…… 勞恩被這突如其來的中文搞得懵逼了一下,反映遲鈍的將其在大腦中翻譯成法語意思,這才驚覺自家小老板貌似和這個女生認識。 榮時的目光緊緊鎖在她身上,眸底情緒交錯復雜,深沉得讓人看不透,半晌,他干澀地張了張嘴,沙啞道:“你怎么來了?!?/br> 勞恩聞言馬上搶上前回答,“噢,這位小姐就是我昨天跟您說的在餐廳忘記帶錢包的那位,她今天是專程過來答謝的?!?/br> 原來他昨天看到的不是幻覺,那個人就是她…… 榮時抿了抿唇,側(cè)開身,看著傅臻有些小心翼翼道:“要進來坐坐嗎?” “好啊。”傅臻無所謂地聳聳肩,走了進去。 榮時扣著門把,難辨情緒地對勞恩低道了一句:“送一杯牛奶進來?!本娃D(zhuǎn)身輕闔上了門。 勞恩對著關得嚴嚴實實的大門一陣咋舌,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小老板關門的動作那么輕柔,簡直就跟見了鬼一樣,所以他昨天無意間幫助的那個女生到底什么來頭,能讓他們這個出家多年的小老板如此反常? 廣闊的空間里徹底只剩下他們兩人,榮時領著她到沙發(fā)前坐下,心中有種難言的緊張。許是太久未見,不知從何說起,左思右想才生澀地開口道:“怎么會突然想到來法國玩?!?/br> 相比之下傅臻顯得格外從容,“暑假沒事干就過來了?!?/br> “傅涵跟你一起來的嗎?”他的聲音低低的,不善言辭的樣子讓他看起來很是沉悶。 傅臻搖搖頭,誠實道:“沒,一個人來的?!?/br>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總算讓這尷尬的對話告一段落。 勞恩將溫牛奶放到傅臻面前,又對小老板提醒道:“boss,會議時間到了?!?/br> 榮時斂著眉似乎在猶豫的想著些什么,傅臻善解人意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過了幾秒,榮時好似不大情愿的、慢吞吞地站起身,然后身形微不可見地停頓了一下,垂下眼瞼,再次把目光看向傅臻。他的薄唇緊抿成一條線,看上去有些緊張,“你一會兒要走嗎?” “嗯?”傅臻呆了呆,抬眸看他。 榮時舔著唇,有些不自然道:“我想請你吃中飯,你不會走的吧?” 傅臻挑了挑眉,眼角似乎滲出一抹不太明顯的若有若無的笑意。她快速斂下情緒,然后道:“不走?!?/br> 榮時松了口氣,像是安撫般的道了一句:“我很快回來。” 第96章 勞恩縱然對傅臻的身份好奇的要死,但見自家小老板走出辦公室,也忙不迭地抱起資料尾隨其后。臨到開會地點,他麻溜地邁著小碎步上前幫人推開會議室的門。 榮時卻是突然腳步一頓,眉間輕蹙,看著他道:“你怎么在這?” “???” 我特么不在這兒那應該在哪?勞恩懷疑人生。 榮時鎖眉沉吟了一下,“今天的會議你不用參加了,幫我回去把她照顧好了,她想做什么,你就讓她做什么。如果這點事情都做不好,明天就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的公司里了?!?/br> “……”勞恩凝噎,心中有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然而小時總壓根沒理會他那無辜抗議的小眼神,徑直進了會議室,在眾人的注目禮下到首席位坐下。 從頭到尾沒敢發(fā)表一句言論的勞恩苦逼的把文件遞給一旁剛好進會議室的同事,然后就灰溜溜地撤回辦公室。 彼時傅臻正抱著溫牛奶,百無聊賴地打量著榮時工作的環(huán)境。黑白的簡約設計,書架上錯落有致的擺放著她看不懂的法語雜志和報紙,整潔的桌面除了電腦和辦公用品,再無多余的贅物,一看就是性冷淡風。 雖然知道亂翻別人的東西不好,但傅臻還是轉(zhuǎn)溜著眼珠子,試圖找到一點他近些年過得不好的蛛絲馬跡,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內(nèi)心稍許平衡。 余光瞥見辦公桌上有什么反光的東西,她小口地啜飲牛奶,慢吞吞走近,卻在看清物什時微微一怔。 一副金色絲邊眼鏡搭在右手邊的位置,鏡片被擦拭的很干凈,只是鏡腿處的金色有些磨損,想來是主人經(jīng)常佩戴的緣故。 她鬼迷心竅地拿起眼鏡在自己眼前比劃了一下。 隔著鏡片打量房間的擺設,視線都模糊了少許。她記得她當初給他買的是沒度數(shù)的,看來是這些年里配了新的鏡片。 將眼鏡放回原位,乖乖回到沙發(fā)上坐下,沒過多久勞恩敲門而入,傅臻有種好險剛剛亂翻東西沒被抓到的慶幸。 勞恩上前:“boss開會去了,可能要很久才結(jié)束,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說?!?/br> 傅臻突然笑了笑,用中文道:“勞恩,我是傅臻,我們五年前曾通過幾次電話,不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我?!狈讲旁谕饷媛牁s時叫他希伯來勞恩,應該就是以前每次幫榮時接電話的那個小秘書。 勞恩聞言呆了呆,伸出手指頭結(jié)巴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啊,啊……你,你就是臻臻小姐???” 傅臻點點頭,只覺得對方驚呆的模樣有些好笑,“是的?!?/br> 勞恩一手握拳,在另一只手掌上敲擊了一下,用塑料普通話興奮道:“我就說我第一次見到您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曾經(jīng)在boss的手機上看到過您的照片,不過照片上的您還很小,發(fā)型也和現(xiàn)在不太一樣,差點沒認出您來!” 傅臻頓了頓,眸中閃過一道難以言喻的情緒,抓住重點道:“你在他手機上看到過我的照片?” “是啊,boss的手機壁紙就是和您的合照,我?guī)退与娫挄r無意看到的?!彼缓靡馑嫉負蠐夏X袋,“不過這都是五年前的事了……boss好早以前換了手機之后,就都用原廠商自帶的經(jīng)典壁紙了……” 傅臻垂眸,長翹的睫毛微微下垂,神情恬淡而平靜,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勞恩猛的發(fā)覺自己說錯話,驚恐地捂住嘴巴,他怎么可以對boss的“前女友”說這種話呢!簡直就是自找死路嘛! 五年前boss回國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明明說要在中國呆幾個星期,卻當天晚上連夜訂了最近的機票飛回法國。在將近半個月的時間里,他見證了小老板從清心寡欲一步步墮落成抽煙酗酒的頹廢青年,最后還是在老總裁的幾個悶棍下給打醒的。后來看似恢復正常的boss變得更加冷漠和不近人情了,回公司的第一天就讓他給他買了一只新手機,也是在那以后那只手機再也沒有接到過臻臻小姐打來的任何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