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錢是夠花的，真的是太忙沒空。

    “奶奶你有錢嗎？要不還是不買了，反正隊上殺了豬咱就有rou吃了?！?/br>
    東東低著頭，不忘給薛花花夾rou，薛花花把rou夾給他，“你自己吃，奶奶喜歡吃筍子?！?/br>
    “奶奶，你嘗嘗嘛，很好吃的?！?/br>
    東東不懂，世上怎么有不愛吃rou的人，反正他是怎么吃都吃不夠的，如果天天都能吃就再好不過了。

    薛花花嘗了口，叮囑他們別亂跑，下了雪路打滑，摔著就慘了，東東嘴里含著rou，不住的點頭，保證哪兒都不去，下午乖乖在家寫作業(yè)，小明跟著附和，眼睛也是放在碗里的rou上的，被他們吃rou的速度嚇著了，隔天陸楊去公社開會，她托陸楊買三斤rou，四斤骨頭，骨頭不值錢，這年代沒人買骨頭吃。

    她和陸楊說話，孫桂仙就在旁邊聽著，待陸楊走后，她問薛花花，“你們家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記得剛買了rou啊。”

    “沒，東東說不夠吃，我想著多買點，前段時間社只顧著忙，忘記買rou給他們吃了?！?/br>
    最近太累了，薛花花看著瘦了點，好在精神不錯，衣服又干凈整潔，不像有的老人看著邋里邋遢的，孫桂仙說薛花花，“也就你慣著娃兒，打頓牙祭就夠了，還能吃上癮不成，你看咱生產(chǎn)隊，兩個月不吃rou的都有，你們算好的了?！?/br>
    “孩子長身體不能和大人比?！?/br>
    自從手里有了錢后，薛花花算著日子，頂多半個月就會買rou回來打牙祭，她怕營養(yǎng)跟不上，西西他們長不高，窮就算了，有錢還舍不得花，她做不出來。

    “也是哦，看西西他們的身體，比好多同齡人都壯實，rou真是個好東西，別的不說，你看小瑞，劉云芳隔三差五給他rou吃，昨天我看著胖了圈呢。”

    劉云芳偏心是偏陰溝里的那種，對小明好的時候其他孫子都沒份，如今對小瑞好，再多rou只有小瑞能吃，其他人多瞄兩眼都會挨罵。

    “劉云芳說小瑞成績好，考縣里高中不是問題，你看她耀武揚威的勁兒，不就初中生嗎，德文他們還是大學(xué)生也沒看你像她囂張啊?！?/br>
    孫桂仙越看劉云芳越不順眼，尤其最近，劉云芳得不得就拿小瑞和大寶比，小瑞千好萬好，大寶就是草，豬都不吃的那種，想想就來氣，“小瑞聰明是陸楊兩口子教得好，從她嘴里說出來全是她的功勞了，要我說啊，陸楊他們真是運氣好，性格半點不像她，要不然，呵呵……”大寶是生產(chǎn)隊的反面例子，誰教孩子都會用大寶舉例，“不好好讀書，以后就跟劉大寶一樣，同班同學(xué)讀初中你還一年級呢，丟不丟臉嘛”“不聽話就像劉大寶，大人辛辛苦苦攢錢送他去讀書，他呢，期期考個鵝蛋回來，你覺得很有面子是不是”“我看你是好的不學(xué)去學(xué)劉大寶，那你滾遠(yuǎn)點，幾天幾夜不回家，看看餓不餓死在外面”諸如此類的話孫桂仙聽得太多了，她有什么辦法，大寶聽不進(jìn)去，有時候她都想把大寶送到監(jiān)獄關(guān)幾天了，看他出來改不改好。

    “花花啊，咱土地政策都變了，你再幫我問問建勛部隊招人不，得把大寶送去改造改造，你是不知道他多氣人?！?/br>
    有的話孫桂仙不好在外邊說，此刻也是說到這了，剎不住，她湊到薛花花耳朵邊，壓低了聲音，“前天大寶回家，問我要錢，說他看上個姑娘要跟人結(jié)婚，他才多大啊，毛都沒長齊呢就結(jié)婚。”

    孫桂仙把他罵了頓，大寶氣沖沖跑了出去，她四下打聽是哪家閨女，家里沒個人知道的。

    薛花花側(cè)目，孫桂仙瞅了眼周圍，確認(rèn)沒人往這邊看她才說，“我懷疑大寶在外邊干壞事，你說他沒錢沒糧的，吃啥填飽肚子的啊，我和他媽說，他媽不高興，嫌我抹黑大寶，她也不想想，我是那樣的人嗎，我辛辛苦苦cao勞大半輩子為了什么，不就為了他們好嗎？”大寶在外做了什么沒人清楚，孫桂仙扯了扯薛花花衣袖，“這事我就和你說，你別告訴其他人啊。”

    畢竟大寶是男孩，名聲不好將來娶不到媳婦，不像女孩，好不好嫁出去就行了。

    孩子大了不好管，薛花花嘆息道，“我聽西西說了兩句，你可以問問小瑞，他在鎮(zhèn)上讀書，或許知道點什么?！?/br>
    她把自己聽來的和孫桂仙說了，孫桂仙驚訝得張大了嘴，難以置信的看著薛花花，“你說是鎮(zhèn)上的姑娘，怎么可能啊，大寶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啊，哪家姑娘眼神這么不好會看上他？”還是鎮(zhèn)上的，孫桂仙連連擺手，表示不相信。

    具體細(xì)節(jié)薛花花也不清楚，大寶在外做了什么除了他和身邊的朋友恐怕沒人知道。

    好在沒讓孫桂仙胡思亂想太久，劉大寶自己回來了，他身上落滿了雪，穿著身秋裝，火急火燎的來豬場找孫桂仙，說有事和她商量。

    薛花花記憶里，大寶還是留著長頭發(fā)，蓄著青胡子的大男孩，這次再看他，個子高了很多，留著板寸頭，硬朗的五官褪去孩童的稚嫩，明顯是小伙子了，大寶見著她，笑嘿嘿喊她，“薛奶奶?！?/br>
    嗓音粗獷，完全是陌生的聲音。

    “薛奶奶，陸四叔啥時候回來啊，我還想跟著他當(dāng)兵呢?！?/br>
    “你奶奶和我說了，我寫信問問他?！?/br>
    劉大寶眼神瞬間亮了起來，臉跟著有了神采，“好，記得幫我問問啊?！?/br>
    說著，拉著孫桂仙拐去屋后，灶房煮豬食的婦女不高興，和對面的人嘀咕，“像她這樣走的算不算請假啊，請假的話喊陸楊做好記號，別忘了?！?/br>
    薛花花斜著眼睛瞥了眼灶房里的人，語氣有點冷，“幾句話的功夫就揪著不放，像你們沒耽誤過似的，有些事我們不說出來是不想斤斤計較，但做人別太小心眼了?！?/br>
    誰家都會遇著事兒的時候，就說昨天，小瑞外婆她們來，小瑞媽還跑出去接她們?nèi)チ?，也沒人說個什么吧，就她們抓著點事小題大做。

    薛花花說完，灶房頓時沒聲了，要不是聽不過去，薛花花才懶得開口，不想和她們待，薛花花說去割豬草背著背簍走了，還沒走出院壩，就聽灶房傳來了聲音。

    “這些天哪兒還有豬草，想偷懶躲出去就直說嘛，仗著是長輩就吆三喝四的，她見不慣我，我還見不慣她呢?！?/br>
    “對啊，別人都說德文他們幾兄妹讀大學(xué)多厲害多厲害，我看也就那樣唄，明文沒找著對象嘛，紅英也沒嫁人嘛，厲害個啥哦?！?/br>
    “就是，讀那么多書干什么，會識字會算數(shù)就夠了，人家娃兒都上小學(xué)了，明文連婆娘都沒找到?！?/br>
    “不是我說，明文這樣子就是他媽給害的，你們看孫寶琴，和陸明文離婚后找個知青，知青對她不好離了，自己養(yǎng)孩子，上個月，人家又結(jié)婚了，家里好幾畝地，夠她們娘兩吃了?！?/br>
    走到院壩沿的薛花花停下腳步聽了會兒，最后毫不遲疑走了回去。

    幾人說得津津有味，猛地看門口立著個人都嚇了跳，看清是薛花花后，整個人臉色都變了，尤其注意到薛花花手里的鐮刀，臉色煞白。

    “知道你們?yōu)樯哆€在這煮豬食嗎？”薛花花不疾不徐問了句，問得在場的人莫名奇妙，不等她們回答，薛花花自顧往下說，“因為你們頭發(fā)長見識短，連對知識分子最崇高的敬意都沒有，你們不煮豬食誰煮豬食？”這話有人聽明白了，是罵她們只配照顧幾頭畜生。

    “自己無知就算了，千萬別讓孩子跟著你們學(xué)，否則十幾年過后，你們的今天就是他們的明天，想想不覺得恐怖嗎？我這人再不好，起碼德文他們不會像我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干活?！?/br>
    薛花花覺得，種莊稼是最累的事，農(nóng)村父母，都希望孩子能走出去，活得輕松點，面前的幾個人，不以此好好激勵自己孩子努力讀書，竟在背后風(fēng)言風(fēng)語，簡直就是在給孩子樹立錯誤的人生觀，知識改變命運，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是更古不變的道理，父母都沒這個意識，教出來的孩子可想而知。

    她不禁為她們的孩子感到悲哀。

    “剛才那些話希望你們是出于嫉妒而不是發(fā)自心底的認(rèn)知?！?/br>
    丟下這話，薛花花揮著鐮刀出了門，留下屋里的女人們面面相覷，臉上陣青陣白，好不精彩。

    她們說的對，天寒地凍的哪兒有青綠的豬草，薛花花去自留地溜達(dá)圈，又去田野轉(zhuǎn)了轉(zhuǎn)，砍了些柴火填背簍，回去時，路上遇到臉色不好的大寶，薛花花叫住他，“大寶，干啥去啊？”抬頭時，大寶臉上堆滿了笑，“薛奶奶啊，我去鎮(zhèn)上，我對象家里?！?/br>
    說到對象兩字，他脊背挺了挺，薛花花笑他，“有對象就收收性子，好好對人家，你奶奶說幾天見不著人，擔(dān)心不得了?！?/br>
    “有啥擔(dān)心的，我又不是出去干壞事的，我最近都在我對象家里住著呢?！?/br>
    劉大寶甩了甩腳底的雪，沖薛花花揮手，“薛奶奶，我過幾天回來，你記得替我寫信問陸四叔啊，我先走了啊?！?/br>
    天空飄著雪，劉大寶走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雪霧中，回到豬場，孫桂仙自己在外邊坐著，不時抹眼淚，其他人看到薛花花，識趣的安靜下來，擱下背簍，抱出里邊的柴火，薛花花把孫桂仙叫到屋里問她怎么了，是不是大寶又問她要錢了。

    “花花哪，你不知道他在外邊干了啥事，他那個對象……”薛花花順著放好柴，問她，“怎么了？”“結(jié)過婚的，孩子都兩歲了，我就說人家咋看得上他，原來是離了婚的，他才多大點就給人家當(dāng)后爹，你說他腦子里在想些啥啊。”

    虧大寶還笑得出來，夸他閨女好看，不要臉的，是要氣死她才甘心哪。

    薛花花還記得大寶說起對象時的神色，脊背端直，眼神堅定，該是真的是喜歡她的，她問，“對方不嫌他小嗎？”“嫌他小啥小，對方爸媽喜歡得不得了，上次回來問我要錢說結(jié)婚，這次回來不要錢了，要我挑個時間去鎮(zhèn)上看看，兩家商量結(jié)婚的事，你說說，我造了什么孽啊?！?/br>
    孫桂仙又開始哭了起來，“小時候家里窮，有什么好的我都緊著他，你看大丫二丫幾歲就干活，他呢，我怕他累著，從不讓他干活，到了讀書的年紀(jì)，我到處借錢也要供他讀書，他成績不好，年年留級，老師不想教他，提議我直接帶他回家算了，我舍不得啊，他是我大孫子，我不吃不喝我都得供他讀書啊，后來實在沒辦法了，家里拿不出錢供那么多孩子，就這樣我還讓他多讀了一年，他呢，他都做了些什么哦……”孫桂仙靠墻蹲在角落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薛花花勸她想開點，“大寶這年紀(jì)正是叛逆的時候，過了這個階段就好了，這件事你再問問?！?/br>
    “問啥問啊，他都計劃好了，結(jié)了婚就去部隊當(dāng)兵?！?/br>
    孫子找個鎮(zhèn)上的，孫桂仙拍著腿高興得會跳起來，偏偏對方離過婚，又有小孩，年紀(jì)還比大寶大好幾歲，傳出去都以為大寶是吃軟飯的，上門給人家做女婿，她哪兒丟得起這個臉啊。

    薛花花扶她起身，余光瞥到外邊豎著耳朵偷聽的人，眉頭皺了下，“不管怎么說，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明天你讓大寶媽陪你去鎮(zhèn)上問問?！?/br>
    大寶不像早熟的孩子，說不準(zhǔn)有什么內(nèi)情也不一定。

    好不容易安慰好孫桂仙，外邊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來很多人，都問起大寶對象的事，“孫桂仙啊，你有福氣啊，聽說大寶對象是鎮(zhèn)上的，你就等著享福了喲。”

    “難怪看不著大寶人影，是去鎮(zhèn)上老丈人家里了啊，孫桂仙，我可說好了，大寶結(jié)婚你得請我……”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薛花花看孫桂仙又快哭了，唉聲嘆氣不知說什么好。

    作者有話要說：

    陸建勛馬上要被炸出來了，等著吧，哈哈哈～～

    第九十八章 極品婆婆

    孫桂仙的感受和薛花花差不多，外人只看表象，以為大寶找個鎮(zhèn)上對象下半輩子就享福了，哪兒清楚內(nèi)里細(xì)節(jié)，在村里生活了幾十年，孫桂仙還不了解大家的想法？現(xiàn)在上趕著巴結(jié)說好話，等知道對方是個離過婚帶著娃的女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說風(fēng)涼話呢。

    無論如何，她得趁早問清楚到底什么情況才行。

    翌日，孫桂仙就請了假，說要去鎮(zhèn)上辦事，周圍都是明白人，哪兒會猜不到她去鎮(zhèn)上是干什么，紛紛打聽哪些人去，結(jié)婚得看日子，兩家人商量結(jié)婚，說得上話的人都得在場，最起碼大寶的爹媽得在。

    誰知，劉家除了孫桂仙其他人都待在家，只孫桂仙和薛花花各背著背簍離開村子的。

    山路崎嶇，雪覆蓋的小路滑溜溜的，孫桂仙杵著拐杖，走得小心翼翼，旁側(cè)的薛花花草鞋沾滿了雪，腳背被凍得通紅，孫桂仙過意不去，“要不是你陪著，我自己還不敢去鎮(zhèn)上，叫上老大媳婦的話，村里人肯定以為是去商量結(jié)婚的，哎，你說大寶咋就不省心呢?！?/br>
    真要找對象，找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多好，偏偏挑個離過婚的，“幸虧村里沒人知道對方家庭情況，要不然多少人會在背后笑我們啊?！?/br>
    不是孫桂仙個人偏見，村里好多人看不起離過婚的，尤其是女人，總覺得女的水性楊花到處勾引人，過日子不長久，哪個離婚女人和男的多說幾句話，暗地就有好多流言蜚語，捕風(fēng)捉影是村里婦女的長項，就說她，得知大寶看上個離過婚的，首先想到就是兩人睡了，要不然大寶咋被勾了魂呢？“好壞背后都有人說，咱管也管不過來，只要自己不做壞事，問心無愧，管別人說什么呢?！?/br>
    薛花花手里緊握著拐杖，走得很穩(wěn)，沒多久額頭就浸出了汗，她說，“好多人還在背后說我家呢，德文他們幾兄妹讀書，明文不結(jié)婚，紅英沒對象，建勛幾年不回家，笑我養(yǎng)了群白眼狼，再辛苦有什么用，老了身邊連個子女都沒有，還得省吃儉用的照顧孫子?！?/br>
    閑言碎語她聽了不少，她還是那句話，出于嫉妒的話她能理解，如果出于同情或可憐或幸災(zāi)樂禍，真是她們的悲哀。

    “她們是眼紅，是嫉妒德文他們有出息，照她們的話說，讀書沒啥用就把自己娃從學(xué)校接回來啊，可你看看她們哪個不是勒緊褲腰借錢也要供孩子讀書的，說那些話，還是怕將來你們條件好了，她們還窮得要命？”孫桂仙活躍在村里八卦隊伍中，人們怎么看薛花花的她自是清楚，真應(yīng)證了薛花花的那句話，好有人說，壞也有人說。

    算了算了，去鎮(zhèn)上看看情況再說。

    溪水鎮(zhèn)的條件比公社好，公路寬寬敞敞的，周圍是房屋，錯落有致的分布著，孫桂仙找不著那戶人家，只得沿著街道挨家挨戶喊大寶的名字，轉(zhuǎn)過拐角，十幾米外就是中學(xué)，孫桂仙遲疑的轉(zhuǎn)身準(zhǔn)備往回走，突然，旁邊的門開了，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是喊的劉大寶嗎？他出去干活了，你們找他是有什么事嗎？”開門的是個老太太，年紀(jì)比孫桂仙還大上幾歲，駝著背，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襖，孫桂仙朝遠(yuǎn)處喊了聲薛花花的名字，隨即問對方，“大寶這些天都住在這？”“是的，你是大寶的奶奶吧，快進(jìn)屋坐?！?/br>
    對方拉開門，示意孫桂仙進(jìn)屋，孫桂仙站著沒動，抖了抖鞋子上的雪，大聲喊遠(yuǎn)處的薛花花，見薛花花慢慢走來，她才狐疑的打量起對方來，鎮(zhèn)上的人條件都不差，眼前的老太太皮膚不好，但衣服是嶄新的，半個補丁都沒有，就她所知，整個生產(chǎn)隊沒有人穿過這樣的衣服。

    “我丈夫姓崔，我跟他姓，叫崔鳳仙。”

    說著話，薛花花到了跟前，孫桂仙別過頭，湊到薛花花耳朵邊說話，崔鳳仙扒著門框等她們，哪怕常年待在家，薛花花的名字她是聽過的，大寶也時常稱贊她，養(yǎng)豬技術(shù)好，懂很多知識，家里兒女都讀大學(xué)了，留下孫子陪著她，在大寶眼里，她是特別勤快特別厲害的人。

    她看薛花花的同時，薛花花也不動聲色端詳著她，看面容是挺慈祥的人，沒有城里人看鄉(xiāng)下人的鄙視嘴臉，而且看她臉色，像是生病了，身上縈繞著股中藥味。

    孫桂仙不好意思進(jìn)門，拉著薛花花，等她先進(jìn)自己才進(jìn)去的，先是間堂屋，另外面墻還開了道門，門出去是個小院壩，院壩兩側(cè)才是住人的房間，房子比孫桂仙想象中的大，院壩的雪鏟得干干凈凈的，鏟子掃把整齊堆在角落里，整個院壩收拾得特別干凈。

    堂屋光線不好，她們就靠墻坐在屋檐下，崔鳳仙解釋，“我在屋里睡覺，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喊，以為聽錯了，你是大寶奶奶吧，他說起過你?！?/br>
    握著碗醪糟湯，孫桂仙鼻孔哼了哼，就她的了解，大寶肯定沒說她好話，醪糟湯冒著熱氣，她湊到嘴邊吹兩下，輕輕喝了口，撒了白糖，甜甜的，神色難得緩和下來，“昨天大寶回家和我說了些事，我怕他年紀(jì)小說不清楚，特地來問問，大寶和你孫女到底咋回事？”她其實想說，“你孫女離了婚咋纏著大寶不放啊”轉(zhuǎn)而想想大寶的性格，誰纏著誰，不好說。

    崔鳳仙捂著嘴咳嗽了兩聲，聲音有點沙啞，“不是我孫女，是我閨女，曉云，我四十多歲才懷的她，好多人以為她是我孫女，其實不是。”

    崔鳳仙彎著腰，說話的語速很慢，“大寶是個好孩子，對我家曉云好得沒話說，對囡囡也好……”因著醪糟湯而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孫桂仙雙手捧著碗，接過話，“不是我說，大寶這孩子心地好，對我們也孝順，剛?cè)W(xué)校讀書，常說考一百分回來讓我高興，還說將來有錢了要好好孝敬我，有次我閃著腰了，他天天嚷著要背我去衛(wèi)生所喊醫(yī)生看看，這么孝順的娃不好找了。”

    “是啊?！?/br>
    崔鳳仙感慨了句，沒有多想，繼續(xù)說，“下雪那天，我追著囡囡跑出去摔了跤，腿抽筋，硬是沒爬起來，還是他背我進(jìn)房間的，后來有點感冒，他天天去衛(wèi)生所抓藥，曉云給他藥錢他都不肯拿，這兩天煮飯都是他煮的，曉云要出門掙錢，他怕囡囡在家不聽話，自己出門干活就把囡囡帶上……”孫桂仙的嘴角抽動了兩下，臉色有點沉，薛花花看出她不痛快了，大寶再孝順可沒這么孝順過她，對外人比對親媽還親，換誰聽了都不舒服，她適時打斷崔鳳仙的話，問道，“大寶在鎮(zhèn)上干什么？幾天幾夜的不回家，他奶怕他在外挨餓受凍呢。”

    “曉云爸認(rèn)識兩個朋友是幫人拉貨的，大寶跟著他們干，早上出門，傍晚才回來?！?/br>
    說到這，崔鳳仙頓了頓，突然抬頭直直望著孫桂仙，“大寶是好孩子，我和曉云爸也喜歡他，我兩除了曉云沒有其他孩子，他和曉云結(jié)了婚的話，我們的房子，錢，將來都是他們的?！?/br>
    突如其來的話讓孫桂仙沒反應(yīng)過來，半晌，孫桂仙回過神，瞅了眼這小院子，農(nóng)村都是泥巴地，這個院壩是石頭堆的，檐廊也是石頭，看著干干凈凈敞敞亮亮的，位置又在鎮(zhèn)上，不心動是假的，她咽了咽口水，問道，“曉云咋和她丈夫離婚了？”離過婚的女人，始終不體面。

    “哎。”

    崔鳳仙嘆氣，眼角的褶子深邃了幾分，“囡囡爸是下鄉(xiāng)的知青，他嘴巴會說，哄得我們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逢曉云舅舅有點關(guān)系，就把他弄到學(xué)校教書，哪兒知道他不感恩，和學(xué)校的女老師混到一塊了，那時候曉云要帶囡囡，沒注意他的反常，還是曉云舅舅先聽到消息的，那以后，他們夫妻兩就天天吵，今年大批知青回城，他和曉云離了婚……”都是女人，提到這些多少有些感同身受，孫桂仙罵人，“德行不好，回了城也是禍害，要我說，你們就不該放過他，政策里說了，娶兩個媳婦是犯法的，該去派出所告他坐牢。”

    結(jié)了婚還亂搞，是舊社會思想，去派出所告的話，派出所肯定會管的。

    “都是要面子的，曉云不想把事情鬧太大，畢竟還有囡囡，總要給他留點面子。”

    崔鳳仙也無奈，曉云離了婚，鎮(zhèn)上說什么話的都有，她爸氣得還生了場病，后來遇到大寶，全家才慢慢緩過勁來，她是真喜歡大寶，說話大大咧咧的，心思卻很細(xì)膩，待曉云也好。

    就是曉云，說兩人不合適，怎么都不肯答應(yīng)。

    薛花花認(rèn)真聽著，沒多久，外邊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走進(jìn)來個年輕女孩，皮膚白白的，穿著件襖子，給人的感覺很干凈清爽，見到她們，她露出困惑的目光，崔鳳仙解釋，“是大寶奶奶，來找大寶的?！?/br>
    崔曉云動作僵了瞬，隨即禮貌的喊了聲，聲音輕輕柔柔的，孫桂仙覺得她丈夫眼瞎，這么漂亮的媳婦竟然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