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陸德文雙手抖了抖,差點將扁擔扔了出去,而旁邊,孫桂仙的聲音振聾發(fā)聵,“跟我有仇奔著我來啊,拿莊稼撒氣做什么,可憐我辛辛苦苦撒的玉米種,好不容易長這么高了,都被石頭砸死了?!?/br> 陸德文輕輕放下桶,順著孫桂仙的視線望向地里,離他兩步遠的地方,一坨黑乎乎的東西將玉米苗砸歪了,沒有像孫桂仙說的嚴重,把東西踢開,苗子扶正,死不了。 但他不會傻乎乎的提醒孫桂仙,她說他家的壞話他都記著呢,歇了兩口氣,將扁擔擱在肩上,串起桶上的繩子,繼續(xù)往前走。 走了沒兩步,繩子就被人從旁拉住了,桶慣性向前,里邊的糞灑了出來,有些濺到陸德文褲子上,他不悅的看向?qū)O桂仙,怒吼道,“你發(fā)什么瘋?” 他媽教的,沒做錯事說話就該理直氣壯。 “是不是你扔的,糞瓢有石頭我一定感受得到,剛還好好的,你一來玉米苗就被砸死了,一定是你干的?!?/br> 當真是他媽的胡攪蠻纏,陸德文忍不住想罵臟話。 他在路上好好走著,誰管她施肥還是干啥,跟他沒關(guān)系,他怕不小心把糞全灑了,只得擱下桶,喊趙彩芝過來幫忙,先把糞桶挑走。 孫桂仙不怕他不認賬,撿起地上的石頭就要跟陸德文對峙,誰知握在手里輕輕松松就撿了起來,石頭拿開,玉米苗立馬恢復(fù)了常態(tài),身姿直直的向上挺著。 孫桂仙:“……” 旁邊地里看著的人們不禁轟然大笑,指責孫桂仙會來事,陸德文好端端的挑著糞,說話都不敢馬虎大意,哪兒騰得出手禍害她地里的莊稼。 孫桂仙一臉尷尬,隨手就將手里的石頭扔了出去,落在旁邊地里,惹得地里的女同志大罵,“孫桂仙,你不要的石頭亂扔,砸到我家玉米苗怎么辦,給我撿回去?!?/br> 孫桂仙自知理虧,走過去將石頭又撿了起來,見薛花花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手里的玩意看,孫桂仙丟給她,“你是不是想要,想要就給你?!闭f著,彎起手臂用力一甩,不偏不倚甩到了薛花花家的自留地。 如果說孫桂仙輕輕松松握在手里時她就詫異,這會兒看清楚那坨黑乎乎的東西后,她幾乎可以確認那不是石頭,而是本書。 最近忙得頭暈?zāi)X脹,她差點忘了,羅夢瑩丟了的俄語書還沒找到。 第一十九章 極品婆婆 薛花花彎腰拿腳踢了踢,書黏噠黏噠的,她從背簍里抓了些草裹在手里,抓起地上的書看了看,里邊并沒有羅夢瑩說的信,書頁上滴著糞水,她甩了甩,整理后提著書頁徐徐走向?qū)O桂仙。 孫桂仙臉色白了白,以為薛花花又要打她,不自主的縮了縮脖子,然后挺直胸脯,理直氣壯道,“誰讓你一眨不眨盯著我看,我以為你想要才扔給你的,不要就算了,還給我,我?guī)Щ丶覊|桌腳?!彼念^有些杵薛花花,別看薛花花弱不禁風的,打人力氣大得很,上次她挨了兩耳光,臉頰腫了三四天才消了。 劉老頭他們干活去了,自留地就她一人,不像薛花花有兒子兒媳幫忙,真打起來,她肯定吃虧,吃虧就算了,重要的是丟臉,上回輸給薛花花后,劉老頭就罵她是窩里橫,在家兇得像母老虎一出門就焉不拉幾的像窩囊廢,如果再讓薛花花打她一回,她在家里的地位不保。 越想越害怕,直沖沖地走向薛花花,作勢就要搶回她手里的石頭,卻被薛花花側(cè)身躲開了去。 “這東西你從哪兒來的?”村里沒多少人讀過書,有書的人家更少,孫桂仙連書都不認識,不可能有這玩意,薛花花揚起書,聲音沉沉的。 孫桂仙沒想那么多,“你不是看見的嗎,從我家糞桶里舀出來的?!辈还炙┩麝懙挛模黄凹S水多重她是清楚的,一瓢糞水灌三窩苗,真多了塊石頭不可能沒感覺,尤其還將玉米苗壓歪了,正好陸德文在跟前的小路上,她下意識的以為陸德文看她不爽故意扔石頭,怒氣橫生就嚷嚷開了。哪兒有注意石頭是她倒進去的?其實她撿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錯怪陸德文了,那重量,壓根不像石頭,石頭比它重多了。 她回過神,垂眸看向薛花花手里的玩意,和剛才的亂七八槽不同,變得四四方方有些厚度,她似乎在哪兒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薛花花舉起書甩了甩,聲音不高不低,“是羅知青掉了的書?!?/br> “什么?”孫桂仙錯愕的張大了嘴,尖聲驚呼,“羅知青的書怎么跑到我糞瓢里來了,薛花花,你別看我不順眼就往我身上潑臟水?!?/br> 羅夢瑩丟了書全村上下人盡皆知,要不是農(nóng)忙大家沒空,估計會議論紛紛,她和知青們不熟好端端偷她們的書干什么?孫桂仙不信薛花花的話,腦袋湊過去死死的盯著看,還真是本書,她兒子上過兩年小學,學校發(fā)的課本就是長這樣的,只是這本書更厚而已,她咽了咽口水,聲音弱了下去,“我沒有偷書?!?/br> 她大字不識一個,偷書來也沒用啊。 薛花花自然清楚書對孫桂仙沒用,她只是想問孫桂仙兩句,奈何孫桂仙反應(yīng)過激,聲音洪亮得其他人聽得一清二楚,有很多女同志丟了活蹭蹭蹭跑了過來。 書對農(nóng)村人來說是稀罕物,尤其還是外國書,所以聽說羅夢瑩的書找到了,女同志們紛紛跑來看熱鬧,俄語書,她們稀奇得很。 不一會兒,周圍就聚集了十來人,遠處地里干活的男同志們好奇發(fā)生了什么事,停下手里的活大聲詢問,女同志們熱情,扯著嗓門就把俄語書的事說了,大家伙沒見過,都想瞧瞧長啥樣子,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到自留地來。 孫桂仙慌了,“我真沒偷書?!?/br> 為啥書會落在她家糞坑,她也說不出來。 薛花花把書擱在地上,頓時好幾個腦袋湊過來,每一頁都被糞泡得面目全非,壓根分辨不出哪些是字哪些是糞,眾人不由得惋惜,“好好的書怎么弄成這樣了,花錢買得多貴啊?!必S谷鄉(xiāng)公社的小學鬧饑荒時關(guān)了,前年重新開起來,光是學費就要一塊五,買書買筆的錢另算,小學的課本都要錢,這本書肯定更貴。 每一個人來都稀罕的翻翻書,不嫌棄上邊沾著的糞,眼睛睜得大大的,指著上邊模糊不清的字議論個不停,比計算自己的工分都來勁,哪怕不識字,但管不住他們沾沾自喜:從今個兒起,他們也是翻過外國書籍的人了!以后遇見其他生產(chǎn)隊的人,吹牛都有底氣。 人多,薛花花提醒了句別把書弄爛了就回到自留地,幫著灌肥,孫桂仙跟在她身后,她走一步孫桂仙走一步,轉(zhuǎn)身舀糞時,糞瓢差點打到她,薛花花不耐煩,杵著糞瓢,臉上不悅,“你跟著我干什么,你灌肥灌完了?” 孫桂仙塌著肩,低頭踢腳下的泥,也不說話,反正薛花花走哪兒她跟到哪兒,像薛花花的影子似的。 直到看熱鬧的人們回地里干活走了,孫桂仙仍不肯離開,薛花花讓趙彩芝先回家,她去知青房找羅夢瑩說說書的事兒,剛抬起頭,就看見遠處匆匆忙跑來個幾個人,最前的是梁蘭芬,她跑得又快又急,“書呢,書在哪兒?” 著急的模樣比自己丟了書還緊張。 書在地上安安靜靜躺著,周圍的泥遭踩得光滑锃亮,梁蘭芬指著書,回眸看向羅夢瑩,“你看看是不是你的書?!?/br> 書頁是黃色的,經(jīng)糞水泡后,顏色偏黑,羅夢瑩捏著鼻子蹲下。身,沖梁蘭芬點頭,“是我的書?!?/br> 孫桂仙張了張嘴,臉紅得跟柿子一樣,書在她家糞坑找到的,她說沒拿誰會相信,反正換作她她是不信的,想到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眼眶快速泛紅,就差沒抹淚了。 羅夢瑩直起身,臉上有些難過,書泡得太久,上邊好多字都看不清了,這本書她才看了三分之一,想著農(nóng)忙過后接著看,誰知被人糟蹋成這樣子。 孫桂仙挺了挺胸脯,硬著頭皮為自己辯解,“羅知青,你的書可不是我拿的,我灌肥呢,不知咋的從糞瓢掉了出來,我以為是石頭……”怕羅夢瑩不信她的話,推了推跟前的薛花花,“不信你問薛花花,她看得一清二楚?!?/br> 薛花花嫌棄她的手拿過書,左右甩開她,孫桂仙急了,“薛花花,你別睜眼說瞎話啊,地里的事你都看見了的,我要是偷了書,敢明目張膽的扔地里嗎?”其實周圍還有好些人可以為她作證,不知為何,孫桂仙覺得薛花花讓她更踏實,可能跟薛花花養(yǎng)豬有關(guān),她養(yǎng)豬養(yǎng)得好,說的話有信服力。 “薛花花,你說句實話啊。” 看她急得臉都皺成一團了,薛花花不知為何想笑,她明白孫桂仙忌憚什么,剛才大家伙都在討論這本書值多少錢,孫桂仙哭喪著臉怕羅夢瑩叫她賠錢,不管什么事,一旦沾上‘賠’字就是理虧的那方,她不是公報私仇的人,有一說一道,“孫桂仙連書都認出來,應(yīng)該不是她拿的。” 孫桂仙重重拍手,神色不能再嚴肅,“羅知青,你聽,薛花花也說不是我拿了的,我真沒拿。” “我相信嬸子不是那樣的人,你知不知道誰去過你家屋后?”羅夢瑩還有基本的判斷力,她和孫桂仙不熟,平時一句話都不曾說過,她平白無故偷自己的書干什么,知青房天天有人,若有陌生人偷偷摸摸溜進去,知青們肯定認得出來,她還是相信薛花花說的,她的書是知青們偷了的。 尤其她哥前幾天來信說上大學的事估計黃了,讓她安安心心等明年,明年保證想辦法讓她上大學,她更加篤定是知青干的,凡事牽扯到利益,什么人都信不過,她暗中觀察了知青們近一個月,大家在地里累得半死不活,下了工就在房間挺尸,哪兒也沒去,她想不出哪兒不對勁,正想找個機會問問薛花花呢,陸紅英來找過她,兩人把話說開了,以后還是朋友,羅夢瑩挺喜歡陸紅英身上的那股利落勁兒,連帶著看薛花花都覺得親切,有她作證,羅夢瑩更不會懷疑孫桂仙。 孫桂仙正欲松口氣,不遠處的竹林里忽然跑出群孩子,七嘴八舌的圍著羅夢瑩,“羅知青,羅知青,二寶家的糞坑鬧鬼,有天晚上他拉屎,聽到里邊嘩嘩嘩的響呢?!?/br> “對啊對啊,你的書肯定是鬼偷了扔進他家糞坑的?!?/br> 村子說大不大,孩子們成天到處跑,地里發(fā)生了啥大事他們都知道,聽說羅夢瑩的書從孫桂仙糞瓢里跑出來,他們馬上想到劉二寶說糞坑鬧鬼的事,本以為是劉二寶亂說的,沒想到真有其事,既害怕又興奮,趕緊跑來告訴羅夢瑩真相。 孫桂仙的腦子一片空白,孩子們不說,她差點忘記了,她之前偷了挑糞倒進自己糞坑,難道書是她不小心從養(yǎng)豬場挑出來的?那可真的是……倒霉到家了。怕孩子們說漏了餡兒,她上前霍霍著拳頭威脅他們,“瞎說什么,封建迷信早就破除了,帶壞二寶,我要你們好看?!?/br> 個頭大的孩子不樂意了,拉過劉二寶,“孫奶奶,我們沒亂說,是二寶自己說的,不信你問他……” “問什么問,我家二寶才多大,啥都不懂呢,一定是你們天天在他耳朵邊念叨?!边呌柍馊耍吚^自己孫子,板著臉教訓,“以后不準跟他們瘋跑,越大越?jīng)]規(guī)矩,鬧鬼是能說的嗎?小心抓你去批。斗?!?/br> 她有些后悔對孫子太好了,整天啥也不干的跟村里大點的孩子到處野,野慣了,說話張口就來,也不過過腦子,有些事是能到處說的嗎? 劉二寶委屈的抽了抽鼻子,“奶奶,我沒亂說,我真聽到咱家茅坑響了。”嘩啦啦的,像打場倒麥子似的,聲音可響了。 “你還說是不是?”孫桂仙抬起手,作勢要打他,劉二寶哇的聲哭了起來,嘴里不肯服軟,“我沒說謊,我真的聽見了?!?/br> 孫桂仙彎下腰,脫了他臟兮兮的褲子就朝他屁股拍了兩下,嗆得自己一臉灰,“叫你亂說,回家?guī)湍憬阒箫垺!?/br> 其他孩子被嚇住了,不敢再亂說,愣愣的站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拔腿就往竹林跑了,帶起一陣風拂過薛花花臉龐,薛花花若有所思的看了孫桂仙一眼,孫桂仙嚴重的重男輕女,孫女四歲就要幫著燒火,孫子五歲還在背著,說是放地里孩子會哭鬧,她舍不得孫子哭就天天背著,劉大寶和劉二寶都是六歲才下地走路的,此刻不過因為劉二寶幾句話就動手,不太符合孫桂仙的做派。 她想了想劉二寶話里的意思,故作勸架似的把二寶拉了過來,“別打了,二寶才多大點,以后好好教就是了?!?/br> 二寶痛哭流涕,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薛花花卷起他的衣服替他擦了擦,輕聲問道,“二寶,你真聽到你家茅坑有聲音?” 前一秒還以為薛花花有眼力知道給她臺階下拉開孫子的孫桂仙登時豎起了眉,“薛花花,你什么意思,你說的二寶年紀小,你又套他話做什么?” 劉二寶被孫桂仙一吼,心頭的倔勁兒也上來了,紅著眼眶說,“我真的聽見了,嘩啦啦的,響得很,我爸跟我爺說,我爺要出去看,我奶不肯,說我打瞌睡做夢,我清醒著呢,真不是做夢?!?/br> 他家的茅坑有點大,稍不留神就會掉進去,大寶拉屎的時候玩螞蟻就掉進去過兩回,他就從沒掉進去過,拉屎就拉屎,專專心心的拉。 孫桂仙急了,拉過他又要打,薛花花伸出手肘擋住她,讓二寶去找劉老頭,二寶覺得他奶的脾氣太大了,不敢留下,提起褲子,滋溜溜就跑了。 孫桂仙給氣得臉色鐵青,她咋養(yǎng)出這么個白眼狼,兩句話就把自己給賣了,薛花花是誰,心眼多如牛毛,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到是咋回事,豬場的糞被偷,陸建國沒像去年不要嗓子似的大罵四方,但逢人就念逮著人非多扣幾個工分不可。 她已經(jīng)遭扣過一次工分了,為此農(nóng)忙分配的活都是工分少的,如果再扣,秋收后分的糧食又會少些,劉老頭怕是不會給她好臉色,她能高劉老頭一截不就是力氣大,掙的工分多嗎?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沒了工分,劉老頭不得爬到她頭上去?這把年紀如果還像年輕那會不要命的干架,她丟不起那個臉。 正琢磨著怎么封住薛花花的嘴巴,旁邊的女知青嚷嚷開了,“好啊,豬場的糞是你偷了的,用不著說,書也是你偷了的吧,你一向不喜歡陸明文同志當你侄女婿,他受了傷不能出門,你就抹黑他妹子是不是?” 梁蘭芬聲音如雷貫耳,地里干活的人重新抬起頭來,一臉困惑。 孫桂仙單手叉腰,怒氣沖沖指著梁蘭芬,“你別含血噴人,我偷書有什么用,我連一二三四都不認識,還看得懂外國書不行?”孫桂仙算是嘗到被人冤枉的滋味了,火氣一來,就把偷糞的事說了,“沒錯,糞是我偷的,書跟我沒關(guān)系,你說我偷書,我還說是你偷的呢,知青房離豬場近,你偷了書怕被人發(fā)現(xiàn)就扔糞坑,結(jié)果被我舀出來了。” 論罵人打架,孫桂仙只怕過薛花花,梁蘭芬算什么東西,敢在她頭上撒野,她撩起袖子,比嗓門大似的吼道,“你說我不喜歡明文,我還說你你不喜歡他娶了寶琴,因愛生恨,報復(fù)他妹子呢,你住在知青房,順手牽羊輕而易舉,不是你是誰?” 孫桂仙非常不喜歡梁蘭芬,一來生產(chǎn)隊就到處勾引人,成功了又不肯跟人處對象,天天吊著人胃口把人當牲口使喚,陸明文傻才上她的當,換她兒子,誰敢跟這種女人攪在一起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梁蘭芬本意是把偷書的事做個了結(jié),她見過孫桂仙被薛花花打得慘不忍睹罵得狗血淋頭的情形,以為她狐假虎威好欺負,沒料到是個潑辣的,三言兩語就把矛頭對準她,步步緊逼,叫她不知說什么好。 梁蘭芬憋得滿臉通紅,挽著羅夢瑩手臂,“咱別理她,找隊長去?!?/br> 孫桂仙哪兒會讓她們走,叉腿擋在她們前邊,腰桿挺得直直的,“走什么走,我說你偷了書你咋不吭氣,是不是被我說中了?我就知道,說什么知識分子下鄉(xiāng)建設(shè)農(nóng)村,還不是做做樣子,看看地里的活,苦的累的哪樁不是我們干的多?” 她這話可就是誅心之語了,干哪些活是陸建國安排的,根據(jù)各人的情況分配,知青們來自城里,沒有經(jīng)驗,力氣又小,分配重活也是浪費時間,索性盡量安排輕松點的,看似輕松,對他們來說也是要命了,況且那類活是工分最低的,分的糧食勉勉強強夠他們生活下去。 到孫桂仙嘴巴里,竟成了她們嫌苦嫌累的污點,太他媽不要臉了。 梁蘭芬深吸口氣,手臂緊了緊,硬生生將怒氣忍了下去。 孫桂仙更來勁了,“說啊,怎么不說啊,我都承認偷糞了,你作為知識分子有什么不敢承認的?難道說你還比不過我這個文盲?”孫桂仙罵起人滔滔不絕,尤其是她討厭的人,更是沒完沒了,梁蘭芬氣得渾身發(fā)抖,嘴唇發(fā)黑,仍不和孫桂仙吵,拉著羅夢瑩就欲從地里繞過去。 一只腳剛踩進地里,孫桂仙炸毛了,“這是我家的地,你憑什么踩,踩板了你給我挖啊……” 陸德文站在邊上,算是見識到他媽說的那句‘人家說你是小偷,你不會說人家是小偷’的話了,瞧孫桂仙神氣的樣兒,比隊長還牛逼,隊長都不敢一邊當小偷一邊罵別人是小偷,而且她的地已經(jīng)被踩得死板死板的,多一腳又沒啥。 比較孫桂仙的蠻不講理,陸德文覺得他媽真是好太多了,他媽罵歸罵,罵完了會擺事實講道理,孫桂仙就是個典型的胡攪蠻纏,他怕孫桂仙腦熱動手傷著薛花花,跑過去拉薛花花手臂,“媽,我們站旁邊去。” 免得他媽說他狼心狗肺打架也不管她,他可是事先提醒了她的。 薛花花沒看出他的心思,見羅夢瑩好像有話想和她說,便叫她晚上來家里吃飯,感謝她之前對紅英的照顧。 羅夢瑩側(cè)目,朝她點了點頭。 至于梁蘭芬和孫桂仙,兩人半斤八兩,薛花花才不會勸架,最不濟就是打一架,孫桂仙力氣大,梁蘭芬她們?nèi)硕?,誰都吃不了太大的虧,看時候還早,她去豬場把豬圈掃了,又挑水沖洗一遍。 每年莊稼的糞肥都不夠,她給陸建國建議,把糞坑找笆子蓋起來,避免陽光直曬,水分不流失,糞肥會更多,陸建國動作迅速,第二天就找會編笆子的人編了個大小剛剛的好笆子蓋在糞坑上,挑糞的時候再揭開。 薛花花洗干凈豬圈,聽見旁邊保管室鬧哄哄的,吵得不可開交,其間還夾雜著撕心裂肺的哭聲,緊接著是男人痛罵的聲音,薛花花想著羅夢瑩晚上到家里吃飯,早點回家?guī)椭鲲?,免得太晚了,羅夢瑩一個女孩子走夜路。 保管室的事情,她大致猜得到結(jié)果,梁蘭芬偷書的事沒有證據(jù),但孫桂仙偷糞是她自己承認了的,陸建國罵誰顯而易見。 她前腳回家,羅夢瑩后腳就到了,她讓紅英抱著孩子陪羅夢瑩說說話,自己跟趙彩芝在灶房忙活,家里的雞蛋還人了,沒有rou,薛花花準備攤幾個餅,煮幾個紅薯,再煮鍋野菜粥,青黃不接的季節(jié),沒什么待客的飯菜,細糧餅是唯一拿得出手的了。 剛把米倒進鍋,羅夢瑩就進了灶房,“嬸子,用不著煮我的飯,我來是想和你說件事?!绷禾m芬硬拉著她到隊長面前指認孫桂仙是偷書賊,反倒被孫桂仙罵得坐在地上哭,隊長只就偷糞的事扣了孫桂仙工分,還勒令孫桂仙把糞還回來,公家的糞,多少他都要管,至于書,她自己的事,隊長讓她自己解決。 說實話,今天以前她真沒發(fā)現(xiàn)知青房有誰可疑,直到孫桂仙死咬著梁蘭芬不放,她才忍不住回想農(nóng)忙期間梁蘭芬干了些什么,整個知青房,就梁蘭芬請過假,兩次是身體不舒服,一次是去公社寄信。 梁蘭芬以前隔三岔五的找陸明文幫她干活,她自己要么在房間睡覺,要么去公社找老鄉(xiāng)玩,壓根沒引起她注意。 現(xiàn)在想來,這段時間她的行為有點反常,以前就算了,畢竟找得到人幫忙不會耽誤掙工分,這三次是實打?qū)嵉恼谊犻L請的假,農(nóng)忙時期除非有逼不得已的事隊長才會批準假,硬請假可是要被扣工分的,隊長罵她通扣了工分才允許了。 就她所知,梁蘭芬的家境一般,爸媽是工廠的小職員,快退休了,家里有哥哥jiejie接班,輪不到她,梁蘭芬才下鄉(xiāng)的,跟她家里的情況完全不同,威脅不到她才是,為何她上大學的事兒真的泡湯了? 聽了羅夢瑩的話,薛花花想起件事來,就是她第一次見梁蘭芬時,梁蘭芬身上的衣服羅夢瑩也穿過,她問羅夢瑩那件衣服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