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邵儼只覺得臉上一陣冰涼,抬手去摸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 “啪!” 忽然一記耳光扇在他的臉上,邵儼反應(yīng)不及被打到地上,摔破了胳膊,有鮮紅的血流出來。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迅速紅腫了起來。 “李家沒有你這么貪生怕死的子嗣!你就那么怕死嗎?竟……竟然要去太監(jiān)!你滾!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是李家的孩子!便是我死了也不想再見到你!”‘ 形同枯槁的祖父憤怒異常,眼中迸射出兇狠,當(dāng)即便想拿了劍將眼前的孩子砍了。 邵儼下意識想要解釋,可是聲音就哽在嗓子里,怎么都說不出話來。他的手撐在地上,指節(jié)上有些傷口,皮膚也蒼白得厲害。 他掙扎著爬起來,想要拉住祖父的袖子去解釋。但是張張嘴,就是吐不出半個字來。 “午時已到,斬!” 忽然,一聲震耳的斷喝。 一把閃著寒光的大刀朝著祖父砍了過來,邵儼下意識想要將祖父拉開??墒亲娓高€怒目圓瞪,面上的憤怒未消。 電光火石之間,邵儼只能撲上用身體來擋。 可是在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卻變得透明了??车对竭^了他,將祖父砍死,guntang的血濺到他的臉上。 一切消失不見,邵儼“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入目所及全部變成了鮮血。他怔怔地呆坐,神志愈發(fā)模糊。 而后有水滴砸在他的臉上,雨漸漸連成片。 突然,他看到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拖著棺材一步步往城外走。 大雨瓢潑,甚至讓人看不清前路。 少年的身形單薄,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傷口,雨落到他的身上卻就變成了血水。他其實(shí)單單是站著便已經(jīng)搖搖欲墜,卻還死咬著牙關(guān)撐著。捆著棺材的麻繩勒破了掌心,血已經(jīng)把繩子染紅,雨水又來重洗,然后再一次染紅…… 邵儼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雨愈發(fā)大了,砸在地上凝結(jié)出霧氣,將人的視線都遮蓋住。 場景一轉(zhuǎn),卻是他站在竹林里,眼前是一個無字的墓碑。 父親、母親、祖父…… 邵儼低下頭,看到掌心一片血rou模糊,身上數(shù)不盡地傷口,沒有一處是不疼的。而此時穿著的衣服,就和剛才看到的少年一模一樣。 身體疼得快要裂開,他慢慢跪到墓前,神志比之前清醒了一些,那種巨大的哀痛幾乎要將他壓垮,聲音沙啞而哽咽:“我會爬上去的。會努力扶持一個好皇帝……保住紂國……” 他深深地拜下去,嗓子發(fā)緊,一句話說得極為艱難。 周圍的雨水迅速褪色,有人的腳踩在他的頭上。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從上面?zhèn)鬟^來,帶著nongnong的嘲諷:“哈哈哈!這就是李家的那個孩子?李老頭不是最剛正不阿,居然會有這么一個奴才相的孫子!真是有意思!那就讓他去倒夜香……” “謝陛下?!?/br> 邵儼聽到一個尖細(xì)諂媚的聲音,卻是從他嘴里發(fā)出來的。 而踩在頭上的腳卻沒有移開,而是用力地碾了幾下。 邵儼低著頭,眸中的光慢慢暗了下去,濃重的痛苦被壓在眼底。他順著對方的意愿,做出卑賤的模樣。 “不過,既然已經(jīng)入了宮,總該換個名字。”穿著龍袍的老人扯著皺紋笑著,眉毛濃重,顴骨極高顯出刻薄之樣。 他頓了一下,笑得更為開懷:“不如就叫閹狗吧!多適合你的名字!” 跪在老皇帝面前的少年眼神麻木,擠出一個笑,又認(rèn)真地拜了一禮,謝過了賜名。 等到少年再站起身,身量已經(jīng)高了不少,穿著衣服也已經(jīng)變成了宮袍,走在看不見盡頭一條路上,兩邊高高的紅墻開始斑駁。 “呦!你被圣上賜名叫閹狗啊……” “叫啊!再不叫就讓你見見鞭子的厲害!” “得罪了貴妃娘娘,你還想活著?” “呸!閹狗!你就是天生的賤樣,便是宮外養(yǎng)的狗都比你要干凈!” “賤貨!” …… 邵儼攏了手一步步往前走,周圍的聲音愈發(fā)嘈雜,像是幾瞬間已經(jīng)劃過了無數(shù)的場景,但是睜大了眼睛去看,眼前還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在某一個瞬間,那些聲音又變了。 “九千歲?什么九千歲,就是一個死太監(jiān)!那個太監(jiān)一定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那個太監(jiān)早晚死于非命!閹狗!我呸!” …… 混雜著的聲音全是謾罵,有老有少,每一個字都真情實(shí)意極為尖銳。 “主子,線索斷了,那筆錢追不回來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破開嘈雜,帶著nongnong的急切。 “拿我?guī)熘械腻X來補(bǔ)?!?/br> 邵儼的動作頓了一下,垂了眸子,摩挲著手背,聲音輕輕淡淡。 “可是主子!那么大一批錢。不行的話,就從另外一個方向試試!總有機(jī)會把耗子揪出來,哪能……”臨和耳朵嗓音尖銳起來,聲音透出不可置信來。 “去做吧。災(zāi)民已經(jīng)等不了那么久了?!鄙蹆暗恼Z調(diào)平緩,聽不出一點(diǎn)情緒來,后面的半句話輕得似是呢喃。 臨和的聲音消失不見,周圍也就安靜了下來。 邵儼腳下的步子緩慢,像是每一步都經(jīng)過丈量,布料摩擦,有極為細(xì)小的沙沙的聲音。 “邵儼!你的眼中還有沒有法紀(jì)!殺人滅門,私吞賑災(zāi)款項(xiàng),你罪不可??!”從墻上突然沖出來一個穿著官服的人,劈頭蓋臉罵了起來。 “陛下,一定要處決了他!一個太監(jiān)把持朝政,早晚要?dú)Я思q國!” 旁邊又有傳來聲音,義正言辭,正氣凌然。 邵儼只是停下步子,看著眼前那堆爭先批駁他的人。他們都穿著朝服,很多人面上還有些稚嫩,有的甚至是他暗中提拔的。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罪臣邵儼私吞賑災(zāi)款項(xiàng),殘害朝中忠良……罪不可赦,明日午時斬立決!” 忽然,一道黃色的圣旨被扔到他的腳邊。 邵儼愣了一會兒,蹲下身去撿,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笑,但是眸中只剩下一片蒼涼。 第101章 醒不來的夢境 忽然, 周圍的人都消失不見, 連手中的圣旨也化為飛灰。 邵儼像是有預(yù)感般抬頭看過去, 在路的盡頭開始被黑暗吞沒。他沒有驚慌失措,只是腦中一片混沌,什么都似乎是想不起來了。 腳下的路在迅速崩壞,只在呼吸間便蔓延到腳底。 “轟”的一聲, 腳下的路四分五裂。 邵儼的反應(yīng)開始變得遲鈍,被黑暗吞噬,從高空墜落。他下意識抬頭去看剛才站立的地方,只有那處還有光,光中站著一個嬌嬌俏俏的小丫頭。 “染染……” 他喃喃地喊了一聲,記憶開始迅速回籠。身體還在迅速往下墜,像是沒有盡頭, 意識要蘇醒過來。鋪天蓋地的香氣中,隱隱還有臭雞蛋的味道。 可是下一個瞬間, 香氣又猛烈起來。 邵儼的神志稍稍模糊了一下,而后突然落到了底, 砸到柔軟的草垛上,倒是沒有受什么傷。 他掙扎著爬起來,不同于之前的混沌,如今已經(jīng)清醒了大半。只不過還是有一層薄薄的東西籠罩, 思緒并沒有往日敏銳。他的視線掃過四周,透出警覺來。 “那太監(jiān)明天便問斬了,終于不用再委屈你了。” 突然樹后傳來一個男子說話的聲音, 嗓音讓人有幾分熟悉,聲音放得輕柔婉轉(zhuǎn)。 “可真不容易!這都耗了多長時間了,我都快煩死了!”穿著一身粉裙的少女抬手撥弄了一下頭上的簪子,皺著眉一臉的嬌氣。 她頓了一下,從懷里拿出一封信送到男子面前,語氣帶出厭煩:“對了!這是那個太監(jiān)給我的信,你看看寫的什么吧!膩膩歪歪的,真是讓人惡心得想吐!” 說著話,少女做了一個干嘔的動作。她微微側(cè)過身,還陷在草垛中的邵儼正看到她的容貌,猶如雷擊僵在原處。 無比熟悉的眉眼…… “呦!我還正擔(dān)心他會逃跑的?!蹦凶幽玫叫?,語調(diào)起伏帶了驚喜之意,伸手?jǐn)堖^少女的腰,便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我家小寶貝真能干!有了這個,就能把他的一干實(shí)力一網(wǎng)打盡了!” 男子偏過頭,可不就是葉謙。 “你可別提了!之前沒把我惡心得年夜飯都吐出來,那太監(jiān)簡直臟死了……”少女順勢往葉謙的懷里一靠,嬌滴滴地撒嬌。 葉謙別過去的臉上閃過厭惡,只不過情緒一閃而過,聲音仍放得極為溫柔:“真是辛苦你了。委屈你在那種人身邊,我也真是心疼得緊!” 少女縮在他的懷里,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胸口劃拉了幾下,鼓著腮幫子開口道:“那……那你不能忘了承諾我的事情!你說過事成之后,便要娶我的!” 她仰頭看過去,面頰微紅,聲音中都透出期待來。 “那是自然,我無時無刻不再想著要娶你。我已經(jīng)派人去送聘禮了。柳國路遠(yuǎn),不過也再有幾日也該要到了?!?/br> 葉謙抬手摸摸她的長發(fā),面上仍是溫文爾雅的笑容。 只是在邵儼的角度,能夠清楚地看到葉謙眸中的冷意。 “你最好啦!”少女一下子撲進(jìn)葉謙的懷里,在他的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大聲道,“那我去準(zhǔn)備了!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的!” 少女興奮得像是一只蝴蝶,扔下一句話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好,你慢一點(diǎn)?!?/br> 葉謙笑得眉眼彎彎,伸手扶了她一下,聲音也放得輕軟。 少女得了他的關(guān)心,便笑得更是燦爛,興奮地跑去準(zhǔn)備了。 她一走,周圍便安靜了下來。 站在樹下的葉謙面上的笑意慢慢消散,最后化為冷硬,取了帕子緩慢地擦著被少女親過的地方,看著她離去的方向,眸中滿是厭惡。 “已經(jīng)聊完了嗎?” 樹后探出一個人影來,千嬌百媚的女子小腹微微隆起,扶著樹有些吃力,聲音軟軟地問了一句。 “蓮兒,你怎么出來了?” 葉謙聽到聲音,猛地回過頭,視線落在白衣女子的身上,神色都溫柔下來。 “我想你了啊。你整日和柳國那個小姑娘……萬一哪天動了真情……”蓮兒低下頭,面上數(shù)不盡的落寞,后面的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只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摸了摸隆起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