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gè)用光障替他們擋住劍氣的人，卻不好了。

    長鈞攜著千秋厘升上空中，另一只手抓著小偶，三重身合一。

    十八子化為十八把短劍，雪白鋒利的劍尖圍成一圈，死死抵著千秋厘的前胸后背。

    “厘厘，小偶！”褚雙拾目眥欲裂地要沖上去，被鳳隨一把拉住。

    古蒼龍看著長鈞，似不敢相信他的瘋狂，“你把劍指向紫光心？紫光心若是毀了，上下諸天都要?dú)?。?/br>
    “得不到的，毀了便毀了吧?！遍L鈞唇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看向不卿，“既然我不能如愿，不如你們都隨我一同下地獄?！?/br>
    不卿撤了結(jié)印，站起身，“你想要什么？”

    長鈞眸光大綻，眼底閃爍著瘋狂的火焰。

    “不卿，我要你立地?cái)厝缮?！?/br>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68章 千古難題

    長鈞給不卿出了個(gè)千古難題——

    選眾生還是選愛人。

    若是從前的不卿， 那個(gè)無欲無求、沒有人性的佛子，他會(huì)慈悲地宣一聲佛號(hào)， 然后毫不猶豫地選擇眾生。選眾生，天下得救。選愛人，萬物毀滅。

    但，那是從前。不卿的從前是一張無趣的白紙， 如今這張白紙上滿是字， 千昭寺的初遇，云雨巫山界內(nèi)的恩愛纏綿， 被囚禁于不死城幾百個(gè)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對， 諸法無用內(nèi)如凡俗男女般的相守，一筆一劃皆刻骨銘心。

    立地?cái)厝皇亲霾坏?。不過是狠一些，孤絕一些， 斬善惡， 斬愛欲，斬愛子， 一番痛徹心扉的刮骨剜rou，在刀山火海滾一圈，帶著血淋淋的、破敗而麻木的身軀與那些刻骨銘心永遠(yuǎn)告別。

    然后成神。

    如長鈞所愿， 時(shí)光回溯到諸天界，一切都還沒有發(fā)生的時(shí)候。龍族未滅族，紫光還活著，陸壓也沒有化身為不死城， 沒有蒼生因?yàn)楹平俣ド踔量赡苡肋h(yuǎn)也不會(huì)發(fā)生那樣一場浩劫。而那時(shí)的他，還是那個(gè)無欲無求、無情無愛、沒有人性的佛子，他不會(huì)記得痛苦，不會(huì)有思念，因?yàn)樗纳袕膩聿辉?、永遠(yuǎn)也不會(huì)有這樣一個(gè)心愛的人。

    可是那些在浩劫之后存在過的生命又該何去何從？時(shí)光回溯到諸天界，便再也不會(huì)有上下諸天界。上下諸天界的所有生靈，天地之間不會(huì)留下一絲他們存在過的痕跡。他們難道就該被天經(jīng)地義地從這個(gè)世上抹去？

    生命的奧義是要朝前看，而不是深陷于過往，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就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強(qiáng)行扭轉(zhuǎn)不僅是對后人的殘忍，也是對先人的不敬。

    佛子不卿第一次陷入無法抉擇的矛盾。眼角的紅線突突的跳，像一簇火焰席卷著他的眼仁。

    “不卿，你要快。我的耐心不多了。十八子當(dāng)年可以殺了你的骨血，今日也可以毀掉紫光心?！遍L鈞抓緊小偶，十八子化成的短劍中的一把寒光一亮，沒入千秋厘心口一分。

    杜蘭芝見狀慌忙朝不卿大喊：“紫光心若是毀了，大家就都完了！師叔可憐可憐我們，望師叔以蒼生大義為念??！”

    在杜蘭芝的帶頭之下，眾人齊聲高喊：“望師叔以蒼生大義為念！”

    白波九道、山水一程，一波一波高喊響徹云霄。

    褚雙拾走到古蒼龍面前，忽然深深彎腰朝他一拜，“小……龍兄，你再助我一回，助我救回我妹子和外甥，他們……”褚雙拾哽咽了一下，“沒必要死是不是？只要能殺了那老禿驢……”

    褚雙拾滿臉絕望卻又滿含期望地看著古蒼龍，“龍兄，你可有辦法？要我怎樣做都行，就是要我死……”

    古蒼龍嘆息一聲，“長鈞化魔了，他此刻既是鴻蒙萬道之神，也是邪神，雙重修為加身，紫光心在他掌握，一不小心玉石俱焚，就連佛子也不敢輕舉妄動(dòng)。除非……”

    褚雙拾問道：“除非什么？”

    古蒼龍遙望著不卿，緊閉雙唇。除非佛子也化魔，方可與長鈞一搏?？商斓刂g已經(jīng)有了一尊邪神，再多出一個(gè)對蒼生而言是禍不是福，很可能比長鈞還禍害。

    這是個(gè)無解的難題……

    不卿身下赫然現(xiàn)出一座黑色蓮花臺(tái)。他盤腿坐下，雙手結(jié)成蓮花狀法印，看一眼小偶，再看了千秋厘最后一眼。

    她平靜地看著他，兩瓣唇輕輕開合，無聲地吐出幾個(gè)字。

    不卿一眼就看懂了那幾個(gè)字，她可真是傻。他闔上雙眸，放任心底深處的那些曾被深深壓抑的愛欲痛苦向上攀升。放出那個(gè)滴淚的心魔，任她牽引著一步步墮入黑暗的深淵。

    看到不卿似乎進(jìn)入斬三尸的狀態(tài)，底下眾人的高喊聲也停止了。

    千秋厘別開頭，不再看不卿，她看向被長鈞抓在掌中的兒子，“小偶，你怕不怕？”

    “娘親，我不怕。娘親怕不怕？”

    “我也不怕?！?/br>
    千秋厘對小偶道：“那個(gè)赤膊的和尚，他是你爹爹?！?/br>
    “我不要禿驢當(dāng)?shù)?，小黑才是爹爹。?/br>
    千秋厘無奈地笑了笑，“傻孩子，以后我是管不了你啦，你愛叫誰爹爹就叫誰爹爹吧，但那個(gè)和尚，你以后不要再叫他禿驢，知道嗎？”

    “哦，好吧，我聽娘親的?！毙∨嫉?。

    眾人歡呼，“善惡尸斬了！”

    長鈞面露得意，對千秋厘道：“你看，人還是得逼一逼才行的，佛子也不例外?！?/br>
    千秋厘輕輕扯起嘴角淡淡地笑，“尊上對紫光神女的深情真是感天動(dòng)地，尊上為神女做的這些事，神女她會(huì)高興嗎？”

    長鈞瞇起眼，“她苦戀于我，為何會(huì)不高興？”

    千秋厘道：“既然神女苦戀尊上，她的心也應(yīng)該癡守著尊上所在的上諸天，為何要穿過界隙去了下諸天？”

    “你想說什么？”長鈞眸光陡然暗沉。

    “我來說說我的推測，尊上聽聽看我說得對不對。”千秋厘微微笑著，“上下諸天之間原本沒有界隙，相互依存卻又相互隔絕，感覺不到彼此。我猜——是敖白在兩界之間強(qiáng)行開了一條隙縫。至于敖白為何要開那條隙縫？我猜，是為了誘出紫光心?！?/br>
    “紫光心透過隙縫感覺到來自下諸天不死城的誘惑，于是它穿過了界隙，進(jìn)入不死城?！鼻锢蹇粗L鈞漸漸變得難看的臉色，不經(jīng)意似的問道，“敖白為什么要開界隙，可是尊上的授意？”

    長鈞抿唇不語。

    “不死城到底有什么能誘惑紫光心？我想了又想，不死城能夠誘惑紫光心的只有——”千秋厘頓了頓，輕輕吐出幾個(gè)字，“那一池巖漿?！?/br>
    “別說了！”長鈞怒喝道，呼吸急促，抓著小偶的手開始抖動(dòng)起來。

    千秋厘反而越說越快，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為什么我第一眼見到不卿便喜歡上了他，為什么我每次見到與陸壓有關(guān)的東西都會(huì)心痛難抑？是因?yàn)樽瞎庑摹２磺湫靥叛b著千瓣蓮，千瓣蓮是陸壓用血養(yǎng)的。一切與陸壓有關(guān)的東西，對紫光心來說都是無法抗拒的誘惑?！?/br>
    “我叫你別說了！”長鈞面目猙獰，“信不信我殺了你？”

    千秋厘只是無所謂地笑，“殺了我，你就再也回不去了。你們私開界隙放紫光心逃離，為的就是將人間變成地獄，逼不卿成神。你與敖白，你們做了這么多了，你舍得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長鈞的雙眉緊緊攢在一起，似在極力隱忍。

    千秋厘的聲音忽然松軟了下來，自言自語般輕竊竊道：“失去紫光的愛，這滋味不好受吧？人總是這樣，擁有的時(shí)候不知道珍惜，忽然有一天失去了才悔不當(dāng)初?！?/br>
    長鈞的目光漸漸恍惚起來，他順著千秋厘的話，喃喃，“是啊，悔不當(dāng)初……”

    千秋厘憐憫地看著長鈞，輕悠悠地道：“其實(shí)你心里是知道的，紫光她早就不喜歡你了，或許她曾經(jīng)迷戀過你，可是她身邊有那么好的陸壓。人人都以為紫光愛的是長鈞，就連紫光也這樣以為。但其實(shí)，早在陸壓為她剖肝瀝膽，鞍前馬后，赴湯蹈火的那些歲月，她的心就已經(jīng)一點(diǎn)點(diǎn)被他占據(jù)。紫光心中，早就沒有了長鈞的位置……”

    眾人的歡呼聲再次傳來，“愛欲尸斬了！愛欲尸斬了！”

    千秋厘看著長鈞，他卻不如之前善惡尸被斬時(shí)那般興奮，雙目空洞，滿臉的晦暗。她想，是時(shí)候了。垂在兩側(cè)的手暗暗握緊，閉眼，毅然抬頭。

    不卿只剩下血親尸。要斬血親尸，就要親手殺死骨血。眾人提著一顆心忐忑不安地看向不卿，希望他能斬成。

    他們的目光都盯在不卿身上，直到聽到有人愴地呼天的悲涼一吼。

    “厘厘！”

    他們不約而同地朝千秋厘看去，便看到純白的本靈與朱紅的血靈猶如火山噴發(fā)從她后背靈臺(tái)奔涌而出。所有人都驚呆了，她這是在散靈？什么樣的人能夠做到如此決絕地瞬間自棄雙靈，他們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不過，下一秒，便都明白了。

    雙靈瞬間歸零，千秋厘嘴角露出一個(gè)如釋重負(fù)的笑。為什么要回到從前，為什么要重來？時(shí)光回溯，對于后來的人，又何嘗不是一場浩劫？五指成爪，朝自己的胸膛狠狠剜了下去。

    長鈞猛然回過神，等看明白她要做什么，大驚失色。中了她的詭計(jì)了！他慌忙拋開小偶去阻止她。

    與此同時(shí)，不卿陡然睜了眼，指尖飛出一朵黑蓮將小偶接住，“諸法無我”誦出口，數(shù)朵小黑蓮浮在長鈞周圍。

    古蒼龍飛到小偶身邊，用龍翼將他接住。

    不卿身形一閃，移到千秋厘前面，一把抓住她的手。

    千秋厘愕然地睜開眼，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攔自己做什么？方才不是和他說好的嗎，取心，救小偶。羈絆消失，是取心的最好時(shí)刻，她心甘情愿。

    然而她只來得及錯(cuò)愕了一剎那，身體便開始飛速地退變，一如三十六年前那樣，模樣越變越小，最后化為了一個(gè)小小的嬰孩。

    諸法無我只對長鈞造成了極為短暫的侵?jǐn)_，他瞬間從五感剝奪的狀態(tài)恢復(fù)神智，伸手便要去搶千秋厘。

    不卿長臂一伸，將變成嬰孩的千秋厘撈入懷中，雙臂緊繃向外一擴(kuò)，心口猝然豎向崩裂，皮rou翻開半尺余長，能看得見一顆血紅的千瓣蓮在他胸膛內(nèi)跳動(dòng)。

    紫光心感覺到千瓣蓮上的陸壓之血的氣息，飛出千秋厘的身體，如同進(jìn)入時(shí)一樣令她毫發(fā)無傷。

    紫光心往千瓣蓮靠攏，不卿伸手，手掌托起這顆心。

    長鈞怒不可遏，揮劍便朝千秋厘砍去。不卿將千秋厘向后一移，微一側(cè)臉，劍氣掃上他的臉龐，立時(shí)在他右臉之上割出一道兩寸余長的血痕。

    霎時(shí)間，萬籟無聲。

    眾人瞠目仰望著半空，那是一幅極為詭異的畫面。一個(gè)半身赤。裸的和尚，胸口破開，右手抱著幼嬰，左手托著一顆血淋淋的還在跳動(dòng)的心。

    和尚眼眶中跳動(dòng)著妖冶的紅，細(xì)細(xì)密密的血珠如雨后春筍，爭先恐后從那道口子中沁出，順著他的臉龐流下。

    他低頭，微微聳肩，右臉的傷口在肩膀上蹭了蹭。

    忽然，腳下一縱，如同一道光往無住海的方向疾馳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第69章 陣眼

    長鈞一凜， 提劍便追。

    “佛子看上去有些不太對勁?！惫派n龍對褚雙拾道。

    褚雙拾從古蒼龍翅膀上抱回小偶， 將他上下左右摸了個(gè)遍， 確認(rèn)他還是只完好無損的布偶，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哪里不對勁了？”他方才的注意力都放在千秋厘和小偶身上， 并未注意到不卿有什么異樣。

    古蒼龍沒說， 只叫褚雙拾與鳳隨快跳到他的背上。待兩人上來， 猛地一扇龍翼，疾速朝無住海飛去。

    剩下六欲天的和尚以及白波九道的禪修和山水一程的劍修，愣愣看著天邊遠(yuǎn)去的幾個(gè)黑點(diǎn)兒。

    忽然，不知是誰惶恐地一喊， “不好， 紫光心還在師叔手上！”

    眾人回想起不卿離去時(shí)的形容， 不禁都面色大變。

    “他去無住海做什么？”

    “是啊，他無無住海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