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那日在界隙見過的詩,藏有界君真身的那首傷感的詩?!巴楹米砬嗵锞?,寄恨宜調(diào)綠綺琴。落日鮮云偏聚散,可能知我獨傷心?!?/br> 怎的出現(xiàn)在了不卿的禪房里? 千秋厘仔細盯著墻上的字瞧了許久,漸漸覺得這字與她在界隙所見不太一樣。 界隙的那幅字柔美秀麗,一看便是個溫柔的女子所書,且那幅字的忘字上還有一滴淚。而眼前這幅字疏狂豪放,應(yīng)是男子所寫,而且還是個不羈灑脫的男子。 同一首詩,不同的人寫出來便是不同的感覺。她當初看到界隙那幅字時感覺到的是傷心與絕望,而這一幅,她看到的是…… 自嘲。 想到這個詞的瞬間,千秋厘心里忽然像被細針扎過,一下尖銳的痛。 有腳步聲傳來,是不卿走進了禪房,他的臉上、頭上還帶著水珠。 不卿穿著件皂白色的輕薄長衫,長衫薄而透,貼在他身上,他胸膛、手臂的緊實肌理在薄薄的布料下若隱若現(xiàn)。 千秋厘看他走到櫥邊,拉開櫥門,取出一根干棉巾,將臉上和頭上的水珠拭干,又取出一件黑色僧袍來,抖開,披上身。 不卿不緩不急地系好系帶,穿得整整齊齊。千秋厘猜他要出門,像個獵人一樣警惕地盯緊他,打算等他一出門便也跟出去。 哪知,不卿走到門口,將房門一關(guān),轉(zhuǎn)身走到蒲團上盤腿坐下,閉了眼開始打起坐來。 千秋厘無語地看著不卿。打個坐還穿這么嚴實? 她發(fā)現(xiàn)自己仍是不能面對不卿的手,便把目光轉(zhuǎn)向他的臉。可這張臉真是越看越讓人生氣。 她氣呼呼地走到不卿面前,抬起手,隔空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雖然沒有真的扇上他那張令人討厭的臉,這感覺卻意外的痛快。千秋厘一時覺得心里好像也沒那么堵了,于是她又掄胳膊抬腿,隔空將他一頓無聲的拳打腳踢。 最后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一番激烈的運動下來,竟然累得氣喘吁吁。她自修為恢復(fù)之后便沒有累的感覺了,果然還是因為太賣力了嗎? 千秋厘往地上一攤,伸長了舌頭喘粗氣。 喘了會兒氣之后,她支起一只手,頭一歪懶懶地往手上一靠,與不卿面對面看著他。不卿閉著眼,手結(jié)成釋迦牟尼印放在腿上。 不能看,不能看,看到他的手,她還是會惡心。 千秋厘的目光移到不卿的胸口,她定定看著,忽然伸出手,在離他胸口半寸的地方輕輕比劃。他怎么做到的那樣狠,他的心難道不是rou做的?真想也把他的心掏出來,讓他也嘗嘗這種剜心的痛。 不卿忽然睜開了眼,一雙無悲無喜的眼直視著她。 千秋厘被他嚇一跳,愣了愣,倏地縮回手。后知后覺想起自己身上還貼著隱身符,他怎么會看到她,他不是在看她,他只是剛好睜開了眼而已。 誰怕誰?仗著隱身符,千秋厘干脆直起身,跪坐在不卿面前,與他對視起來。她瞪著一雙眼睛,不服輸?shù)乜粗?/br> 千秋厘狠狠瞪著不卿,過了一會兒,眼睛開始覺得有些酸,還有些熱,她揉揉眼睛,摸了一手濕濕的。她眨眨眼,大概是瞪得太狠了吧,都瞪出淚花來了,手在袖子上擦了把。 不卿忽然又閉上了眼。 千秋厘一時覺得自己幼稚極了,她大老遠跑來六欲天可不是為了瞪他幾眼的。還有正事呢??煨┌迅绺绲氖陆鉀Q了,他們就能快些回不死城。從此以后,她與不卿再無關(guān)系,一輩子都不要再見了。 千秋厘剛要撕下身上的隱身符在不卿面前現(xiàn)身,房門被人敲響了。 “師叔是我?!?/br> 一個稚嫩的小和尚的聲音。 “何事?”不卿開口問道。 “明暉見師叔房內(nèi)還點著燈,料想師叔還未歇息。夜深,師叔定然腹中饑餓,明暉送些齋食與師叔。師叔可是需要?” 千秋厘看向不卿,納悶。他不是半神了么?還需要進食?可奇怪的是,她聽到齋食二字,腹中竟然升起饑餓的感覺。果然是方才累著了。 她嗅了嗅,一股淡淡的甜味飄了進來。小和尚送來的,會是什么呀?她咽了口口水,滿含期待地看著不卿,暗暗希望他能說要。 “送進來吧?!辈磺涞?。 在他說話的同時,千秋厘看到他飛快地結(jié)了個手印。他結(jié)印做什么?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卻進來兩個小和尚,都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兩個小和尚,一人端著個托盤。 兩個小和尚進來之后,先朝不卿彎腰施禮,然后走向小幾邊,將托盤上的碗碟放在小幾上。 那股甜香味更濃了。千秋厘歡歡喜喜走到小幾邊,只見幾上擺了幾個小碟還有一只小碗。每個小碟內(nèi)裝了兩三塊糕,有酥皮銀耳綠豆餅,有晶瑩剔透的桂花糕,有酥松香甜的荷花酥,還有一碗杏仁豆腐。 和尚的齋食真不錯呀。 小和尚施了禮便出去了。 千秋厘瞄瞄不卿,他坐著不動,眼睛還閉著。過了許久,不卿也還是沒有起身。 他到底是餓了還是沒餓?這么誘人的齋食,不吃多浪費。 千秋厘每個小碟撿了一塊,吃他一塊,他還有這么多應(yīng)當不會發(fā)現(xiàn)的。杏仁豆腐看上去也怪可愛的,她抵不住誘惑,拿起小匙舀了一勺送進嘴里。 味道真是,太棒了! 門外傳來小和尚打哈欠的聲音。原來他們倆還沒走。 一個小和尚道:“修煉這么多年,早就忘了困的感覺了?!?/br> 另一個道:“只有在師叔這里,才能重新體驗到做個普通人的感覺?!?/br> “諸法無用嘛?!?/br> 諸法無用?千秋厘眨眨眼,像在哪里看到過。哦,想起來了,就在院門之外的門匾上,寫的就是這幾個字。不過,什么意思? “師叔布的結(jié)界,結(jié)界之內(nèi),除了師叔自己,任何人的術(shù)法都不起作用。”小和尚道。 千秋厘想起來那個手印,小和尚進門之前不卿結(jié)的那個手印,不就是……一道隱身??? 她一驚,杏仁豆腐嗆進氣管。 千秋厘一把捂住脖子,驚天動地,撕心裂肺地咳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為什么這么評論少了?【委屈…… 第41章 選哪個 禪房的門沒關(guān), 兩個小和尚聽到動靜忍不住探頭探腦往房內(nèi)張望。 忽然一陣大風(fēng)平地掃來,將房門扣了個死緊, 便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從禪房內(nèi)發(fā)出了。 小和尚雙雙對視一眼, 吐吐舌頭, 心照不宣地往院門處撤。雙腳才一踏出院門,身體便覺得輕盈起來。在師叔的諸法無用結(jié)界內(nèi), 身體實在是太笨拙了。 兩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在院門口站好。 “你方才可聽到……”一個小和尚納悶。 “聽到了, 女人的聲音?!绷硪粋€悄聲的。 “原來你也聽到了呀,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br> “師叔禪房之內(nèi)怎會有女人?方才進去送齋食怎沒見到?” “你難道不該問女人怎會進得去師叔的禪房么?那位柳姑娘癡心一片, 都在師叔的禪院外徘徊多少年了, 莫說禪房, 院門都未讓踏進一步?!?/br> 兩人對望,微妙地交流眼神, 恍然大悟的樣子異口同聲。 “莫非, 是師叔終于被柳姑娘打動?” “莫非,禪房內(nèi)的就是柳姑娘……” 千秋厘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諸法無用,她沒法用術(shù)法給自己止咳, 直咳得眼淚汪汪。淚光模糊的視線中慢吞吞走過來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猶豫了一瞬朝她伸出手。 她身體往后一仰, “你, 咳咳咳咳,你做什么?” 不卿微躬了腰,身體稍稍前傾, 語調(diào)平平,“食物嗆入氣管之后,有兩個法子可用??蛇B續(xù)快速地拍打背部,或按壓腹部,你……選哪個?” 千秋厘往后挪,“我,咳咳咳咳,我都不選!”惡聲惡氣的,“咳咳咳咳,你別過來,你,咳咳咳咳,不許碰我!” 不卿看了看她通紅的面頰和滿眼的淚花,垂下眼瞼,約莫過去兩三個呼吸,伸出一只手結(jié)了個印。 千秋厘在自己驚天動地的咳嗽聲中聽見不卿道:“你試試運息。諸法無用,我撤了。” 千秋厘趕緊盤腿坐好,試著調(diào)動靈息。果然,術(shù)法可以用了。她忙閉了眼,將周身靈息運轉(zhuǎn),溫養(yǎng)嗆傷的氣管,止住咳喘。 禪院外站著的兩個小和尚又驚訝了。 “怎么回事,師叔撤了諸法無用?” “師叔在這禪院住了多少年,諸法無用便布了多少年,從無例外。為何今日竟然想到撤去?” 千秋厘調(diào)息了將近一刻鐘,才終于平息了咳嗽和氣管內(nèi)的燒灼感。她睜開眼,對上一雙古井似的眼睛。 不卿與她對面而坐,認真地看著她,眼中一對幽深的瞳孔像是永遠不會褪色。 千秋厘下意識便避開他的目光,才將將消淡下去的惱意騰地又爬升到腦門心?;貞浧鹱赃M了這個院子起自己的種種作為,簡直就是在給他找樂子,天底下怎會有她這樣傻的人。 他怕不是在院中沖涼的時候便已經(jīng)看到她了吧,卻還能淡定自如地繼續(xù)洗下去,當做什么事都沒有迤迤然走進來擦臉,穿衣,打坐。 他明明都看到了,卻就是不說。心可真黑啊。 千秋厘越回想越氣,惱恨得只想奪門而出。 “怎么不吃了?”不卿開口。 千秋厘:…… “不是還沒吃完?”他又道,“你才吃了一口?!?/br> “你自己吃吧,我沒胃口了?!敝T法無用撤了,她的肚子忽然也就不餓了。 “我并不餓。”不卿搖頭。 “不餓你讓他們送什么吃的!”千秋厘怒道。 不卿默了默,“我看你十分……”兩個字在舌尖一番斟酌,“想吃?!?/br> “你看錯了。”千秋厘犟著頭不看他。 不卿將杏仁豆腐推到千秋厘面前,又將那些小碟子也推了過去,“我受傷的那幾日,看你很喜歡吃東西,每日的胃口也都挺不錯,這些正好是你的食量?!?/br> “……” 你可真是個小機靈。千秋厘一點也不想和他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