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哪怕隔著道空隙，也好像切切實(shí)實(shí)摸著了想要擁抱的人。

    可還是有些不滿足。

    俞適野屏住呼吸，凝視溫別玉許久，直等到胸中的氣只剩下最后一口，而床上的人還在熟睡之際，他才額外小心與輕柔的，在溫別玉的嘴唇上，落下一個吻。

    悄悄的。

    不敢被人發(fā)現(xiàn)。

    就算不被人發(fā)現(xiàn)，也有些莫名忐忑。

    俞適野無聲無息爬起來，輕手輕腳下了床，給溫別玉一個安寧的休息空間。

    ***

    俞適野走了以后沒有多久，溫別玉的眉頭開始皺起，面露一些掙扎……驀地，他睜開眼睛，看向室內(nèi)。

    倦意還殘留在他的腦海，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

    很好的夢，比過去那些夢都好。他記得自己在夢里抱住了俞適野，長長久久地?fù)肀е?，一直抱到夢境的最末。中途，他頻頻看著人，一直擔(dān)心俞適野會像之前的所有夢一樣，在他一轉(zhuǎn)頭，一錯眼，甚至一晃神的時間里，就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每一次每一次，他站在空空如也的街道上，握著空空如也的手。街道如同蛛網(wǎng)一樣四通八達(dá)，可觸目所及的每一道，都是黑的，暗的，沒有人的。

    直到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他一直到徹底失去意識，陷入更深睡夢的最后一刻，他還能看見俞適野，還能感覺俞適野，他睡了一個無比安心的覺。

    可再好的夢也要醒來，醒來之后，一切歸于現(xiàn)實(shí)。

    他還是呆在空無一人的房間里，和只有自己的床上。

    溫別玉很早就對這些習(xí)以為常，可這一回，巨大的失落像一個巨大的口袋，直接將他罩入其中。

    他這時忽然不太確定，俞適野如果在夢中就消失，會不會更好一些？如果生活注定是失望的延續(xù)……失望來得早些總比遲些好。

    他的眼睛很干澀，有些不舒服，于是抬手遮了遮掩，又在床上翻個身，側(cè)著休息，想要再積蓄一點(diǎn)起床的力量。他的手碰到了另半邊的床，床上殘留著沒有散盡的溫度，是人的溫度，是俞適野的溫度。

    溫別玉愣了幾秒。

    隨后，一股純?nèi)坏目鞓反甸_醒后的疲憊，讓他一瞬間精神起來。

    精神驅(qū)散了殘存在腦海的最后一點(diǎn)懵然。溫別玉的記憶連帶著身體伴一同復(fù)蘇。他確鑿地記起了昨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也真實(shí)的感覺到了來自身體每一個角落的酸脹。

    尷尬和懊惱就像班上的壞學(xué)生，總在上課鈴聲響了很久后，才姍姍來遲。一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快樂掩去了，精神倒是更加精神，溫別玉在床上僵了半天，最后，一把拉起被子，把自己整個人罩入其中……

    ***

    俞適野出門晃了一圈，很快回來。

    他帶了些緩解酸疼的藥膏、一些酒店午餐、還有一小袋的生米。日本這里一般不煮粥，煮粥則多是給生病的病人喝。盡管酒店表示很愿意為俞適野準(zhǔn)備一份粥品，但俞適野還是謝絕了他們的好意。

    只是煮粥而已，總統(tǒng)套房有廚房，還是我自己來吧?？倸w是我比較了解別玉的口味。

    俞適野這樣忖度著，回了房間就洗米下鍋，在盯著砂鍋咕嚕嚕冒著的白氣的間隙里，不覺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戒指，又低頭瞧了幾眼。

    平常沒有發(fā)覺，閑下來一看，其實(shí)這鉆戒也還挺好看的，戴著也不是那么硌人……

    一會功夫，一鍋熱騰騰的粥做好出爐，他將食物擺在托盤上，端入室內(nèi)，進(jìn)入室內(nèi)的第一眼，就見到已經(jīng)醒過來，正靠坐床頭發(fā)呆的溫別玉。

    溫別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愣愣地盯著敞開的落地窗看。他的眼皮有點(diǎn)腫，神色也比較疲憊，坐在那里的樣子，看著意外地蒼白和單薄。

    俞適野的腳步頓了下，接著開口，聲音挺輕：“什么時候醒來的？”

    溫別玉緩緩回了神，他看一眼俞適野：“剛才?！?/br>
    俞適野又說：“現(xiàn)在中午一點(diǎn)了，先來吃點(diǎn)東西吧？”

    “嗯?！睖貏e玉說，“幫我遞一件浴袍?！?/br>
    俞適野打開櫥柜，拿了件新的浴袍遞給溫別玉。床上的人接過衣服，掀開被子站起來，將浴袍松松披在身上。

    對方穿衣服的間隙里，俞適野看了一眼。

    并不是故意的，但是……宛如揉碎了的玫瑰花瓣散在雪緞上，瓣瓣醒目。

    溫別玉的洗漱不花什么時候，等他再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俞適野已經(jīng)將午餐擺好，就擺在落地窗外的溫泉旁邊。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被屋檐遮擋了一半，依然像個頑皮的孩子，在兩人的腳邊反復(fù)伸出試探的觸角，像在邀請俞適野與溫別玉同它一起玩捉迷藏。

    但飯桌上的氣氛就不是如此了。

    兩人吃飯吃得很沉悶，沒有人開口說話，俞適野一直有些欲言又止，他想和溫別玉討論一下昨天的事情，但正如醒來時看見人那樣想親又不敢親，現(xiàn)在，他也有點(diǎn)想說又不敢說。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俞適野幾回沒能開口，自嘲地想：

    真是跟第一次談戀愛一樣，毛手毛腳，就怕得到什么不好的結(jié)果……

    兩人面對面，俞適野的狀態(tài)，溫別玉當(dāng)然注意到了。

    是不好意思說昨天的事情吧。

    溫別玉想，他本來想讓俞適野開口為昨天定個性，但如果俞適野實(shí)在說不出來，換他來開口其實(shí)也是一樣的。

    他微垂著頭，斂下眼，神色藏在面容的陰影之中。

    “昨晚我喝多了，有點(diǎn)醉了。”

    俞適野的目光一下鎖定在溫別玉身上，片刻后，他用輕松地語氣藏起失落，還給兩人找了個似乎很恰當(dāng)?shù)睦碛桑骸啊前?，我也是。沒想到這里的清酒度數(shù)這么高?！?/br>
    果然如此，一點(diǎn)也不出意外。

    溫別玉看了俞適野一眼，發(fā)現(xiàn)對方的神色里還是有點(diǎn)藏著的介懷，又說話，安慰對方：“意外而已，不需要太在意?！?/br>
    俞適野微微一笑，心里更在意了：“成年人了，為什么要在意這個?！?/br>
    兩兩對面，兩兩無話。

    溫別玉突然笑了下，用笑容維持體面：“說得也是，我們就算做了，也是經(jīng)過了法律認(rèn)證，合情合理又合法的?！?/br>
    俞適野虛浮回應(yīng)，快撐不住了：“完全沒有錯，只要我們高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br>
    他們一本正經(jīng)又貌似友好的討論著，但午餐的氣氛還是不可避免滑向深淵，就連腳下的陽光，也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恐怖的氣氛，縮著脖子悄悄溜走了。

    溫別玉沒有胃口了，他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推開椅子站了起來，隨意挑了個比較不尷尬的話題：“今天的粥做得還不錯。”

    我做的。

    俞適野嘴唇動了動，沒把話說出來，算了，說出來也不會再被表揚(yáng)……

    溫別玉又說：“下午的行程……”

    這句話提醒了俞適野，俞適野告訴對方：“下午我們休息吧。我給你帶了一些緩解酸痛的藥膏過來，要我?guī)湍阃恳煌繂?？?/br>
    其實(shí)也不止酸痛，昨天的時候，溫別玉就輕微紅腫了，當(dāng)時他光顧著心疼了，現(xiàn)在再回想，卻有一點(diǎn)迷惑。

    好像不論怎么說，這種反應(yīng)都顯得有些青澀了……

    “不用，我很好?！?/br>
    溫別玉微帶僵硬的聲音打斷了俞適野的思緒。

    俞適野回過神來，不明白對方的態(tài)度為什么這么強(qiáng)硬，再勸一句：“還是涂一涂吧，昨天的姿勢對身體的負(fù)擔(dān)有點(diǎn)大，你看著不太適應(yīng)，需要更多的休息?！?/br>
    “……”溫別玉看了俞適野一眼，半天，緩緩說，“我只是不太適應(yīng)和你用這種姿勢而已?！?/br>
    溫別玉沒說和誰適應(yīng)，但俞適野一下想到了人選。

    他的一顆心提到了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

    溫別玉又說：“我們不需要討論這個，我很好。我正想和你說，我們下去出去逛街購物。”

    “……？？？”

    作者有話要說：溫別玉，倔強(qiáng).jpg

    第三十一章

    這個提議過于出奇了, 乃至于接下去的一整段時間里, 俞適野都不知道該怎么反應(yīng)，最后也只能跟著對方，上了車, 涇渭分明地各占據(jù)一個窗戶，一路相對無聲地到達(dá)東京。

    下了車, 仿佛進(jìn)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秋天清冽的氣息沒有了，街道旁、馬路上、商場里, 觸目所及，除了高樓招牌之外全部是人，密密的人群擠在這個區(qū)域, 一行五六個人葫蘆串似走過來, 直往俞適野與溫別玉中間插，眼看著他們即將把兩人分隔開來。

    溫別玉突然動了手，他一把抓住俞適野的手腕, 將人往自己身旁拉了下。

    俞適野疑惑的目光轉(zhuǎn)到溫別玉身上。

    溫別玉解釋：“人太多了, 分散開來容易走丟?！?/br>
    俞適野覺得溫別玉說得很有道理，積聚在他心頭的陰云在這一句話下散開了些，他開個玩笑：“沒錯，得握緊點(diǎn)，不然你就把我弄丟了?！?/br>
    溫別玉滯了下, 夢中的一切片段似地閃過他的腦海, 他沒說話，只將人更加握緊, 十指相扣地走進(jìn)不遠(yuǎn)處的商場。

    商場總是人流的聚集地，置身其中，如同行走于一個裝滿沙丁魚的罐頭，時時刻刻要被人挨擠挨擠。兩人不由自主，越走越近，除了手拉手之外，連肩膀都挨上了。

    這樣挨擠了整整一層樓，等到二樓，密集的人群去了三分之二，幾乎并肩疊腿的兩人也松了一口氣，可以往旁邊走走了。

    逛街畢竟是自己提議的，雖然并沒有太多的興致，溫別玉依然比較認(rèn)真地看著貨架。

    至于俞適野，他沒有任何想買的，于是早在進(jìn)店的那一刻，就在沙發(fā)上坐下來，悠閑地等著溫別玉。

    溫別玉看了半天，一件衣衫進(jìn)入了他的視線，他拿起來，遠(yuǎn)遠(yuǎn)地朝俞適野比劃了下。

    守候在旁邊的導(dǎo)購火眼金睛，適時迎上前來：“您是為沙發(fā)上的先生挑衣服嗎？您眼光真好，這是我們這里走得最好的襯衫！”

    為沙發(fā)上的先生挑衣服？

    沙發(fā)上只有他一個，俞適野如浮游一般分散的注意力瞬間收束，立刻看見溫別玉拿在手中的衣服。他自動自覺站起來，走上前去，接過衣服看兩眼，夸贊道：

    “好看?！?/br>
    導(dǎo)購殷勤微笑：“這件衣服版型好，很上身，您還可以再挑挑別的喜歡的，挑完了一起試?！?/br>
    俞適野左右一掃，挑了一件。但不是為自己挑的，是為溫別玉挑的。他興致勃勃：

    “這件你穿好看，我們一起試試？”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