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節(jié)
梁玉含笑道:“御史有心了?!?/br> 第184章 惻隱之心 袁樵一家與凱旋的右路軍同時還京, 日子比左路、中路要略晚一些。先與接任的都督做了交割, 才扶老攜幼地往回走。 其他兩部回京,桓嶷命太子代郊迎, 唯袁樵回來,桓嶷親自出迎,皇帝的儀仗排出好幾里地。跟隨皇帝的重臣貴戚的儀仗更壯大了這支隊(duì)伍, 李淑妃婆媳位置在帝后身后, 兩人的手互相握得緊緊的。 隊(duì)伍近前,先得是袁樵等跟桓嶷來一番君臣之間的勸勉謙虛之詞,緊接著便是見侄女。無論外間傳聞如何, 公主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人人都松了一回氣——圣人的風(fēng)評算是保住了個大概。 阿鸞忽地生出一股怯意來,回頭看看美娘,美娘心里也有些怵,但是不用她去直面皇帝, 于是將手掌抵在阿鸞的背后:“公主, 總要面對的。” 阿鸞摸摸腰間, 將昔年桓嶷所贈的佩劍雙手捧起, 跪在桓嶷的面前:“圣人, 我回來了,幸而……回來了?!痹捯怀隹? 仿佛卸下了千鈞重?fù)?dān),肩膀也垮了,眼淚也下來。 桓嶷沒有接劍, 將手按在她的頭上,良久,才說:“回來就好。去拜娘娘?!?/br> “是?!?/br> 背后,女人們圍著阿鸞又是哭又是笑,桓嶷凝目前望,回首問袁樵:“三姨呢?”三姨算家眷,不在接見之列。袁樵道:“圣人,還是激勵三軍,獻(xiàn)俘之后再看她吧?!?/br> 桓嶷磨一磨牙:“回宮!” 獻(xiàn)俘、升賞?;羔趯υ粤碛邪才?,先加金紫光祿大夫的散官,后續(xù)的安排須待升賞完畢之后,再慢慢的提,以免另外兩路功臣有什么意見。袁樵知機(jī),先上了一封奏疏——劉夫人的孝還差幾個月,他想把這幾個月的孝給守完。 他在家里寫奏本的時候,桓嶷已將許久不見的姨母召到了宮中。 梁玉一向適應(yīng)良好,再進(jìn)昭陽殿也不覺得有什么不適。桓嶷卻有些無措,被陸皇后輕推了一把,才叫了一聲:“三姨?!?/br> 直到梁玉重又綻開一個燦爛的笑來,桓嶷才找回了熟悉的感覺。梁玉笑道:“你胖了。” “君子不重則不威。”【1】 兩句話說過,兩人一齊大笑?;羔谌玑屩刎?fù):“你們都回來了?!?/br> 梁玉道:“我沒想會這么久,早知道,我就不去了?!?/br> 桓嶷道:“知道了你也會去的?!?/br> “噯,是我的性子。除了怕見不著親娘最后一面,我什么都不怕??磥砝咸鞝攲ξ疫€不錯,還給我侍奉她的時光。” 桓嶷鄭重地道:“以后都不會讓三姨離開了?!?/br> “那敢情好,我家人都在京城,就守在這兒了?!?/br> 陸皇后見姨甥二人從略帶點(diǎn)生疏到慢慢說開去,本不欲插話,然而聽到桓嶷問起袁昴,也不免上心,道:“三姨怎不將阿昴帶了來呢?” “當(dāng)然要先收拾好了,不然媳婦兒嫌棄了,不要他可怎么辦呢?” 三人越說越熱絡(luò),又說起袁昴等人的趣事,漸將十年的時光彌合。 ~~~~~~~~~~~ 梁玉從宮里出來,先回家與楊夫人于家中開小宴,次日回娘家,然后便不再宴請——她得陪著守孝呢。這回倒不再回老家了,只在京中閉門度日。 直到各部將士升賞完畢,內(nèi)附的都尉也封了個郡公,差了幾個月的孝期也過了。桓嶷一道詔令,將袁樵塞到了吏部去做侍郎。侍郎的品級并不比都督高,但是一內(nèi)一外,慣例京官就比地方官要高,且是吏部這樣的地方。 御史當(dāng)即上疏——袁樵與蕭禮是兒女親家,他們兩個一個尚書一個侍郎,豈不是要把持吏部了嗎? 桓嶷緊接著又是一道詔令,將蕭禮加同平章事,調(diào)進(jìn)政事堂,不令他主選拔,而令他主對塞上諸部的善后。 各項(xiàng)調(diào)度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梁玉便重歸京城的社交圈。她連口音的事情都想到了,自然也選中了出場的儀式——大長公主的壽宴。 大長公主可謂人生得意,自己是公主,丈夫是執(zhí)政、兒子是執(zhí)政,子孫滿堂,曾孫也能給她行禮了。饒是如此,也不能以為她就是個和善的老太太了。趁著酒意,大長公主又握住了梁玉的手,低聲問道:“考試的日子又快到了,過兩天繼續(xù)到我這里來吃酒?” 梁玉知道這又是行卷滿天飛的時候了,笑嘻嘻地道:“好?!笨纪炅诉M(jìn)士還得考官做,蕭禮不管吏部了,現(xiàn)輪著袁樵管了,大長公主這意思也挺明白的,面上是不好拒的。只是又有一愁…… 梁玉低聲問大長公主:“彥長有一個學(xué)生,本領(lǐng)是有的,可是這師生……授官上頭是不是有什么避諱呢?” 大長公主輕嗤一聲:“老師領(lǐng)學(xué)生,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再不行,讓三郎看看他?!?/br> “您高明?!?/br> “是你不往這上頭上心。” 兩人嘀咕一回,梁玉以為自己與本次科考的“緣份”也就是這些了,不意風(fēng)云突變。那位被人認(rèn)為是“她的人”的御史白銘上了一本,參了三州貢士選拔作弊。幾個貢士不算什么,卻是選官的前置,這便成了一件不算小的丑聞?;羔谟H自召見了白銘。 白銘自己當(dāng)年是個行卷碰壁的主兒,袁樵取貢士的時候還壓抑過他的名次,雖然梁玉最后說服了他,心里的疙瘩還是結(jié)下了。見了桓嶷之后,白銘伏地痛哭:“圣人,貧士寒窗苦讀,何其不易?官宦紈绔不識詩書,但卷上題名,看其姓氏來歷便要俊彥讓路,臣為陛下不值??!開科取士本為國家選材,豈能成為鼠竊狗盜之輩的青云梯?” 桓嶷下令大理去查。 大理寺卿是崔穎這個活閻王,不但將白銘所參三州涉案之人查了出來,連白銘沒告的,也被他拎了出來了。若非他岳父被他再犯眾怒,累得自己女兒守寡,以“將圣人交辦之事辦妥再論其他”為由將他攔住,恐怕他還不肯停手。 桓嶷攬卷震怒,罷了三州刺史,勒令國子監(jiān)與禮部協(xié)同派員下去,將三州生員重新考核一遍——試卷都要糊名! 皇帝是罵不得的,挑事的人卻是可恨的。 經(jīng)此一事,白銘算是將一些人得罪死了。朝中有識之士不避他,他的名聲卻突然變得差了起來。以往他天天參人也不見有人說他不好,如今卻眾口一詞講起了他的壞話,講他不信任君子。待要查時,卻又流言無影,不知道是誰說的了。 他曾投行卷于外戚之門的事情也被翻了出來,自此之后,白銘不再登袁府的門的,在京中也獨(dú)來獨(dú)往。一旦提到“外戚”,梁玉便不好為他出頭,一旦為他說話,真不知道是在幫他還是在坑他了。 幸而今科考試也是糊名,去了糊名之后再看,林犀排名第一。否則袁樵的學(xué)生排第一,白銘這個攀過裙帶的人卻彈劾別人作弊,這又夠一場官司的了。 梁玉雖生氣,卻也無奈,只好意思意思地向過來串門的豐邑公主抱怨。 “哈哈哈哈!我道是什么,原來是這個!白銘也確實(shí)招人恨,罵他的可多,要我說,你真別出這個頭,”豐邑公主前仰后合,“等他們罵完了這一輪,也就忘了。你要再挑出點(diǎn)什么事兒來,反叫他們又記起來了。悄沒事的過去了,最好。三郎要是不忍心,會升他的官兒的。官兒升上去了,敢罵的人就少了?!?/br> 梁玉怏怏地道:“連我也被捎上了,被罵而不能還口,真是氣悶吶。” 豐邑公主笑嘻嘻地:“挨得多了就習(xí)慣了,瞧瞧我們家姑侄姐妹,誰不被參?” “我看你今天高興得過了頭了,有什么高興的事嗎?總不會來賀我們阿犀高中的吧?” “切~又不是我看中的人中了,有什么好高興的?來,去我那里,你養(yǎng)女兒,最會挑東西!幫我挑挑。娘娘答應(yīng)帶我去見那個孩子啦!” 梁玉想了一下才說:“是個女兒?恭喜!” “我得謝謝阿鸞,不是她回來了,娘娘興許不會覺得我可憐?!必S邑公主從未見過親生女兒,卻不妨礙她“遺憾將滿”的得意勁兒。 “你要怎么安置她呢?”梁玉卻很現(xiàn)實(shí),豐邑公主是有丈夫的,怎么能大張旗鼓認(rèn)回私生女? “唔,我總能的個合適的人家養(yǎng)她,給她找個如意郎君。走啦!” 梁玉不管她打算怎么辦,只要她不給桓嶷添麻煩,也樂得看她母女團(tuán)聚。熱心地幫豐邑公主挑好了東西,到天色漸暗才回到自己家。府門外,一個孤獨(dú)的影子立在街邊已經(jīng)很久了。 梁玉的車在府前停下,踩著凳子降到地上,才聽到一聲低低的:“夫人?!?/br> 梁玉微瞇著眼看過去,只見白銘正站在不遠(yuǎn)處,便說:“在那里做什么?進(jìn)來說話?!?/br> “不了,晚生只來說一句話,說完就走?!?/br> “什么?” “長公子出入尼庵,十分不妥,請夫人慎之?!?/br> 啥玩兒?長公子?那不是袁先嗎? 梁玉果斷地下令:“你給我進(jìn)來!什么地方?說清楚!” 第185章 原來如此 白銘一直以為梁玉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 與京城那些跋扈的貴婦人完全不是一個品種, 別人說她兇悍只是對她直率個性的誤會。雖然梁玉不說,白銘也知道自踏入仕途以來, 他是蒙梁玉照顧的。然而梁玉不大樂意讓他拿“外戚”來說,他也就感激在心,不去顯擺。 如此為人著想, 怎么會不講道理呢?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 是他誤會了。 被薅進(jìn)袁府小花廳里,白銘驚魂未定。他到過袁府兩次,這個小花廳他還是頭一次來。還沒回魂, 又被梁玉緊緊地盯著:“究竟怎么回事?你還避的什么嫌?大方一點(diǎn), 你越縮,才越叫人得意、越想欺負(fù)你呢!說!” 白銘低聲道:“長公子近來常往白衣庵跑?!?/br> “白衣庵?”梁玉想了一下,“哦!那里!”好歹當(dāng)過幾天女道士,對佛道兩家的道場都還算有點(diǎn)了解。白衣庵不叫白衣庵, 因?yàn)楣┓畹氖前滓麓笫? 里面尼姑又都穿白, 怪好看的, 所以有了這么一個渾名。 “是, 每次去不過一、兩個時辰就出來,然而里面的比丘尼又說他沒有去過?!?/br> “他在那里藏了人嗎?” “晚生不知, 長公子去不定時定日,請夫人教導(dǎo)長公子。” “你有心了。” “不敢。”白銘的三魂七魄歸了位,就要告辭。 梁玉道:“你要做, 就打起精神來。只自己一個人,怎么成呢?看不慣不平事的又不止你一個人。” 白銘深深一揖。 ~~~~~~~~~~~~ 梁玉雖信白銘不是無的放矢的人,卻也不信袁先會是個跑尼姑庵私會的人。然而若說密謀,梁玉給袁先放開了袁家的產(chǎn)業(yè),他就算攢私房錢都夠攢出個秘密窩點(diǎn)來的了,何必去尼庵呢? 【明天等他從宮里回來,我還是與他挑明了的好,且不要對彥長講,萬一是虛驚一場,豈不是笑話了?】 次日,梁玉便不出門,在家里等袁先回來,換了衣服吃了飯,梁玉就派人叫他:“你陪我出去一趟。” 袁先對這位母親尊敬得緊,也不休息了,領(lǐng)命隨行。梁玉且不作聲,馬車七彎八拐,袁先心里先覺得不對了。梁玉從車?yán)锫冻霭霃埬榿?,含笑問他:“這路,你覺得不覺得眼熟呀?” 袁先倒吸一口涼氣:“阿娘!聽我解釋!” “上車來說?!?/br> 袁先連滾帶爬上了車,梁玉敲敲板壁:“接著走?!?/br> 里面袁先也不知道梁玉是怎么知道的,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以支持門戶了,沒想到梁玉回來就澆他一盆冷水。一點(diǎn)隱瞞的心思也沒有了,一五一十地交待:“是蕭三叔家的阿云。他那一次出來玩,遇著了雨,到白衣庵里避雨,不合看上了一個女尼。兩個人就分不開了。我曾受蕭三叔指點(diǎn),對阿云也多上點(diǎn)心。我就想,能勸得兩人分開,強(qiáng)如驚動父母。” “哦,他也有十五了吧?” “是?!?/br> 梁玉輕嘆一聲,道:“那他預(yù)備怎么辦呢?” 袁先苦笑:“小孩子,一點(diǎn)也不肯退讓。他平常在學(xué)里,我只好趁他讀書的時候欺負(fù)女孩子孤苦無依了。您知道的,蕭三叔當(dāng)年的事兒……這等事頂好是悄無聲息地平了?!?/br> “你平得了嗎?” “也只好先試一試了,鬧出去對誰都不好?!?/br> 梁玉道:“你說的都是實(sh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