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jié)
紀申隨即附議,黃贊也只好同意。 陸侍郎人在家中坐,被當空伸出一只手來,連人帶座兒拎到了政事堂,整個人云里霧里,不大敢相信。準備寫個推辭的奏本,至少顯出自己謙虛來。他在家里寫奏本,陸皇后在宮里穿衣服。 宮女們給陸皇后道喜,陸皇后聽完之后就擔心上了。外戚之家要受到優(yōu)待,這是慣例,但是讓陸侍郎做到尚書令,這讓陸皇后心中不安?!疤⒘耍 标懟屎蟾袊@。鬧出風波來,至今還沒消停的杜庶人家,當年是個什么情形呢?杜庶人她爹可都還沒當?shù)缴袝?,是杜庶人她舅當了個侍中而已。 【圣人可才登基,長此以往……】陸皇后急急換上了正式的禮服,去懇求桓嶷,別讓她爹當尚書令了,就當個侍郎就挺好的,已經(jīng)給了儀同,就別再做什么尚書令了!實在想照顧,給個尚書頂天了。 桓嶷正在兩儀殿里觀書,聞說陸皇后到了,驚訝地將書投到地上:“九娘來了?”陸皇后一般不踩兩儀殿的門檻兒,總說那是外朝。今天卻是顧不上了,陸皇后急匆匆地來,就為了攔住了詔書不叫發(fā)出去。 桓嶷笑道:“九娘是來謝我的嗎?” “圣人,請圣人收回成命,不要讓我的父親做尚書令吧。” “我自有主張。” “可是他連尚書都還沒有做過,豈有驟然去做尚書令的道理?” 帝后二人爭執(zhí)一不下,桓嶷只說:“放心,放心,我有分寸?!?/br> 陸皇后道:“我怕他們沒有分寸呀。” 桓嶷笑嘻嘻地:“我有分寸,他們自然就要有分寸?!?/br> 陸皇后急得要命,卻又勸不動桓嶷,回宮之后派人去娘家,讓陸侍郎一定要固辭尚書令,不可以接受。 桓嶷知道之后,只是搖頭:“九娘也是太小心了?!庇窒?,【我比先帝幸運,我的皇后懂得收束外戚,我的姨母知道不向我討官?!炕歌⒌幕屎蟛惶嵋擦T,桓琚的姑媽還好招權(quán)納賄?;羔诓挥赏槠鸶赣H來。 ~~~~~~~~~ “不向他討官”的姨媽,正與那位招權(quán)納賄的姑媽在一處說話。選官名單有波折的消息傳出來,大長公主就按捺不住想找桓嶷說話,被蕭司空硬按下來了。她接著想找梁玉,又被蕭禮給攔下了。現(xiàn)在名單出了,可再也攔不住她了。 大長公主很遺憾,她塞進去的幾個人,一路從貢士成了進士,上了嚴禮的名單,又不姓杜,滿以為勝券在握。結(jié)果呢?梁玉進去說了一回,桓嶷不鬧別扭了,改成公正嚴明,把走了她門路的人給踢出去了。 “真是的!怎么就把他給黜落了呢?” 梁玉就等著這一句話,笑吟吟地道:“想必是有原因的吧?” 大長公主素來不大講道理,反問道:“能有什么原因?” “那不然呢?您看誰不該在上面,把這個弄下來,把他弄上去?執(zhí)政會同意,還是三郎會同意?” 大長公主眼睛不經(jīng)意地往一個“杜”字上掃了一眼。 梁玉卻說:“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吶?值得您這么惦記著。” 大長公主強調(diào):“誰在意這個了?我說的是這件事!” “反正都過去了,天也涼快起來了,咱們可以郊游了。” 第158章 金秋時節(jié) 秋高氣爽, 又沒有到?jīng)鰵獗迫说纳钋?,確是非常好的出游時節(jié)了。今年可以想見的是, 桓嶷不會再去湯泉宮, 如果要去,此時湯泉宮就該準備起來了。心里有數(shù)的京城權(quán)貴們都知道, 今年不需要再搬一次家了。 當然也有例外,有些上了年紀的人, 先前隨桓琚往湯泉宮過冬, 自己也愛上了冬天泡湯。只要自己沒有公務, 就往自家別業(yè)去過冬。大長公主猶豫再三, 還是下令把自己的湯泉別業(yè)稍作修葺,預備冬天的時候萬一想去不至于沒有準備。 冬天的一個去處安排好了, 大長公主即著手開始安排秋游的事情。她自有屬官辦事, 只需自己吩咐,只是這一次的秋游規(guī)模格外的大。上了大長公主秋游名單的人添加了不少,其中一個就是梁玉。往年也不大邀燕國夫人, 今年也邀請了, 大長公主不停地調(diào)整著她的名單, 讓孫女兒阿寶也準備起來, 又派人讓阿寶溫習馬術。 蕭司空父子不去管、也管不了大長公主這愛熱鬧的脾性, 父子幾人都在蕭司空的書房里商議事情。政務也是分季節(jié)的,開科取士只是一個插曲, 正式的考核季馬上就要開始了。 蕭禮三兄弟都知道, 這是新君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對地方官員的考核, 因此格外的重要。但不知道蕭司空要做什么,吏部的嚴禮在稱職與人情之間走鋼絲走得很好,還有一個紀申盯著,想來不會讓黃贊玩出什么花樣來的。 蕭績有點沖動地道:“阿爹,難道今年還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嗎?總不會是圣人又有什么想法了吧?”蕭度本來是裝沉穩(wěn)的,被二哥一帶,性子也冒出來了一點:“要我說,也別等圣人動手了,咱們就先辦了吧,免得再與圣人起爭執(zhí)?!笔挾炔徽J為桓嶷記恨杜庶人過份。 蕭禮十分心累,將兩個傻弟弟一人瞪了一眼,問蕭司空:“阿爹打算怎么調(diào)人呢?” “咦?”蕭度先發(fā)出了疑惑的聲音,仿佛有點懂了。 蕭司空將次子與三子隔空狠狠地點了幾下:“不長進的蠢材!” 蕭度挨了罵,靈光一閃:“是朝局會有所變動嗎?對黃贊也不大用這樣吧?可是……圣人也沒過份吶!阿爹您已歷三朝,就別太銳意進取了吧?” 這話說得顛三倒四的,蕭司空卻有點欣慰,蕭度總算不傻。點點桌面,蕭司空道:“我要把你的姐夫們都調(diào)回來。” “?。俊?/br> 蕭度的兩個姐夫都在外面做刺史,女兒們早就想讓丈夫回京,蕭司空一直壓著,家里人在大長公主與蕭司空“商談”未果之后,再沒人敢提這事了?,F(xiàn)在蕭司空主動提出來要把他們調(diào)回來?蕭度很開心地說:“哎喲,那咱們家可湊齊了?!彼麅蓚€姐夫并不是每年都會進京,一個來一個不來的,很難一家團圓。 蕭司空罵道:“胡說八道!你姐夫是別人家的兒子!” 但是他把女婿調(diào)過來,也沒拿女婿當外人的意思。 蕭禮微皺著眉頭,想了又想,有點不大明白,難道要把妹夫們調(diào)回來幫忙與黃贊一派打擂臺?又不像!上一次把他們兄弟調(diào)回來,是為了應付朝局,女婿不像兒子那么親,可也…… 蕭禮試探地問:“阿爹,可是朝局有所變動?” 蕭司空道:“我休致,算不算變動?” 蕭績驚叫一聲:“什么?您還在壯年??!” “呸!”蕭司空罵道,“我孫媳婦都要娶進來,眼看有曾孫了,還壯年!”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蕭禮道:“圣人比先帝更溫柔?!?/br> 蕭司空道:“可是我已經(jīng)老啦,你們先不要說出去,尤其不要讓你們母親知道,明白嗎?” 三人齊齊一個哆嗦,想了一想大長公主可能會有的反應,用心地點頭:“一定不說出去?!?/br> 蕭司空道:“那便好。你們眼前只要做一件事情?!?/br> 蕭禮問:“請您示下?!?/br> “與劉家商定阿宏的婚禮,將日子定下來,盡早把事情辦了?!?/br> 蕭禮道:“是?!?/br> 蕭司空對蕭績道:“阿弗的年紀也不小了吧?” “是。”蕭績心里揣測著,蕭司空要為蕭弗結(jié)什么樣的親。蕭司空卻又不接著說了,蕭績也不敢問。 蕭司空又看蕭度一眼,心道,這個現(xiàn)在總算是有點樣子了,我退也能退得安心一點。將蕭禮留下來,號稱是說蕭宏的婚事,讓蕭績、蕭度各自回去。又叮囑,不可以勾結(jié)串連,最最重要的是:“你們老子要休致了,以后不是執(zhí)政公子了,從現(xiàn)在開始,給我收斂!收斂!再收斂!尤其是你!” 這是召兒子們來的一個重要原因,讓他們從現(xiàn)在開始老實一點,到蕭司空退下去的時候,人們也應該習慣了蕭家子孫“溫和有禮”的情況,不會“親爹做執(zhí)政的時候他們囂張,親爹休致他們就慫了”的錯覺以致落井下石造成困擾。 蕭禮知道蕭司空有事吩咐,靜等兩個弟弟離開,然后問蕭司空:“阿爹,您突然要休致,是因為尚書令嗎?”即便有陸皇后再三阻止,桓嶷還是讓陸侍郎升成了尚書令,桓嶷已經(jīng)定下了到陸府去吃燒尾宴的日期。 蕭司空沒好氣地道:“你爹是氣量狹小的人嗎?有個人能接我了我的事,我是求之不得!可是那個人……恐怕還差一點火候呀!”他屬意的接班人是自己的長子,但是蕭禮在資歷上還差那么一步,陸國丈正好頂上。 “那您為什么要退呢?” 蕭司空道:“我們都看走眼了,今上未必不如先帝?!币皇窃谙鹊鄢┠晔捤究镇榱撕脦啄?,這會兒可能還反應不過來?;羔诮鼇磉@一套拳打的很有章法,老臣如果還將自己當作先帝的代理人,來“看顧”新君,就是不識趣了。退也要趁早,把后路都安排好了。 蕭禮何等聰明?一點即明?!景⒌倜梅騻兓貋?,是為防以后調(diào)回來困難?】重臣休致恰如美人早死,給人留下的都是好印象。但是有一個不可避免的情況就是,做不做執(zhí)政,家人的仕途上還是會有一些不大一樣的。先把人調(diào)回來,免得蕭司空休致之后沒人再搭理這兩個放在外面的人。 至如讓蕭宏早點完婚,也是這個意思。蕭禮猜測,在蕭宏結(jié)婚之前,大概會先有個官職了。蕭宏已近二十歲,有個起步的官兒并不算出格。 果然,蕭司空又安排了蕭宏的官職,給嫡長孫安排進弘文館,極清貴,還就在宮里。蕭禮猶豫了一下,問道:“那阿寶呢?”阿寶是他長女的小名,阿寶說給了袁先。如果是從現(xiàn)在開始做休致的安排,則阿寶的婚事也是重要的一環(huán)。阿寶年紀還不大,蕭禮有點舍不得。 蕭司空道:“出了正月,京城這些事會一樁接著一樁的?!?/br> “是。” “去準備吧。” “是。” 大長公主把秋游的事情吩咐下去,自己興趣也來了,笑吟吟過來邀丈夫選一天也出去游玩。蕭司空才把兒子們交代完,聽大長公主如是說,笑道:“夫人,再容我?guī)啄?,我專一陪夫人?!?/br> 大長公主道:“是啊,再過個幾年,三郎諸般事務也嫻熟了,你就不用這么忙啦。” 蕭司空道:“我讓大郎把阿宏的婚事準備起來,他也該出仕了?!?/br> “這個事兒你定就行啦?!?/br> “今年,把女婿們調(diào)回來吧,你想女兒們嗎?” 大長公主大喜:“你怎么想通了啦?我就說,黃贊欺人太甚,是得把他們都叫回來!” 蕭司空只是笑。他原本計劃的退休日期是桓嶷登基后三到五年,現(xiàn)在則打算明年把事務都料理完之后就提出休致。在休致之前,他既要把兒孫輩安排好,更要為蕭禮做好準備。蕭禮即便不是他兒子,蕭司空也覺得蕭禮是個執(zhí)政的苗子,既然如此,就得為蕭禮鋪好路。別等蕭禮進了政事堂,要跟黃贊打擂臺了,左右一看,沒幫手。 至于大長公主……蕭司空心里嘆了一口氣:【休致之后,我有的是功夫可以負荊請罪。唉?!看箝L公主如果知道他要休致,恐怕是不會同意的。別的事情可以勸得動她,休致卻不在其中。 大長公主還被蒙在鼓里,喜孜孜地計劃著秋游,她的侄孫桓嶷卻已經(jīng)出游了。 ~~~~~~~~~~~~~~~~~ 桓嶷跟政事堂鬧了一回小別扭,最后雙方互搭臺階,總算一起下來了,沒有在大眾面前表演皇帝與執(zhí)政互毆的第一回 合。也因為這一次小別扭,桓嶷又看明白了一些事情,也對之前的計劃做了一點變通。 梁玉給的建議不錯,親自考核地方官,在考核的過程中顯示出自己的才學,則不但可以黜落不稱職者,也可以令稱職者知道新君的本領,從此歸心。同時,也可以讓執(zhí)政們看到他的能力,不再把他當個“少東家”來看。親自黜落、選拔人才之后,也給新科進士們騰出更多的位置來,安排了他們,就又可以開科取士了。 一舉數(shù)得。 桓嶷別扭完了之后,朝廷政務他依舊沒有過問太多,又召了在東宮時的師傅們,讓他們照舊講課?;实凵险n不像太子,他聽課全憑自己高興,每天早朝處理完政務之后,聽半天課,招待師傅們一頓午飯,下午他就不上這個課了。 下午他會召見比如紀申、嚴禮這些人,向他們請教他們是怎么選拔官員的。當太子的時候,他已接觸到了政務,卻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現(xiàn)在不一樣了,只要不明白的就問,時常將人問得汗流夾背。紀申才從邊州回來沒多久,嚴禮卻是久不做地方官了,考核地方官他很在行,地方官的生活究竟是個什么樣子的,嚴禮就不知道了。 紀申先發(fā)現(xiàn)了問題,桓嶷不止是想知道“選拔標準”,還想對“地方官”了解得更詳細,直言不諱地問:“圣人是否想要知道地方官是如何做事的?知道他們心里是怎么想的?” 桓嶷道:“是?!?/br> 紀申道:“那圣人就要知道,地方官的處境。知道他們有什么難題。朝廷的考核是一樣,治下的百姓又是一樣,自己的仕途、風俗、天時、中樞執(zhí)政蠢不蠢、天子是不是任性……” “咳咳!紀公先前并沒有對我講這些。” 紀申正色地道:“何人不難?何事不難?臣為執(zhí)政,就要嚴格要求他們,這些難題都是要自己克服的。如果這些都做不到,要他們何用?無用之人為官,豈不是禍國殃民?陛下是應該知道官員的難處,也應該愛護官員,待他們卻應該猶如嚴父對待愛子。” “嗯嗯?!?/br> 與紀申談過之后,桓嶷稍一思索,對孫順道:“你與我出去一趟,悄悄的,不要驚動別人。” 孫順的臉馬上綠了:“圣人,圣人出宮怎么可能‘不驚動別人’呢?”把門的就得把皇帝給攔回來!還有安全的問題,等等。 桓嶷道:“連你也學會跟我說反話了。算了,那輕車簡從?!?/br> 孫順小心地問道:“您要去哪里呢?” 桓嶷仰著臉,想了一下,道:“去看看我女婿長得怎么樣了。”他想起來了,袁樵不就是跑楣縣當過縣令的嗎?現(xiàn)在還做著萬年縣令。繁華與偏僻,袁樵都呆過,且政績不錯,就問他了! 桓嶷就到了袁府。 袁府上下都不信他是來“看女婿”的,他女婿就知道吃、睡、哭,話還不會說呢,看什么看? 梁玉擔心他是不是在宮里又鬧什么小別扭了,難得地不安了一回。及桓嶷出現(xiàn),意思意思地看了一眼極不給面子哭給他看的嬰兒之后,說了要見袁樵的意思。梁玉才想:【哦!意料之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