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這回沒打算贏，以前贏錢半是手氣好，半也是自己練過?，F(xiàn)在不想贏，就將那練出來的本事放一放，也隨意與桓琚扔兩把骰子。

    骰子出手，梁玉先贏了一把，桓琚笑道：“果然還是三姨！”

    第二局又贏，桓琚如計(jì)劃中的將金錢推給梁玉。到第三局，桓琚隨意擲出骰子，梁玉也跟著擲出。程為一陪在一邊，早看出桓琚的心思來，也隨意掃一眼，正要習(xí)慣性地報(bào)一句：“三姨贏了?！焙鋈蛔×丝?，揉一揉眼睛，驚訝地道：“圣人居然能贏嗎？”

    換個(gè)人得挨揍。

    桓琚吃了一驚：“什么？我居然贏了她嗎？哈哈哈哈?。。　彼_心得笑出了顫音。

    梁玉嘴一撇，翻了個(gè)白眼：“有什么好開心的？我贏錢的時(shí)候可沒這么笑。”說著，將錢又推往桓琚那里。

    被人甩臉子，桓琚一點(diǎn)也不生氣，繼續(xù)笑道：“哈哈哈哈！我就高興了！你輸了不高興了?！壁A一個(gè)從無敗績的人，其中的快慰非比尋常，哪怕接下來輸?shù)舻籽潱@一局都夠桓琚笑一天的了。

    梁玉將骰子一攥，道：“再來！”

    桓琚高興了：“好！”

    接下來互有勝負(fù)，桓琚的興致極高，到崔穎過來的時(shí)候，梁玉只贏了他一把錢，算來是桓琚輸，他還是開心。對程為一道：“瞧，她到底還是個(gè)小孩子，喜怒掩不住?！?/br>
    梁玉道：“才不是呢。”

    桓琚笑笑：“別不高興啦，賞！”

    太子妃冷眼看著，即便這么多局梁玉一直贏，都沒有這賞錢賺得多。她又隱晦地往李美人與王才人那里看去，心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呀?！?/br>
    梁玉比太子妃更早盯著這二位，心道：【還不算太傻?！克c桓琚賭錢的時(shí)候，這兩位安靜得猶有兩尊木偶，可見這看人眼色、尤其是看桓琚臉色的基本功還是有的。

    崔穎不大喜歡到群芳閣這里來，這是后宮，他做官久了，也曉得這樣既可以說親昵，也可以說不大莊重?；歌⒄倭耍€是來了。

    到了的時(shí)候，桓琚臉上的表情空白了一下，才說：“啊！是元溪縣男的事情，你去查一查，他的兒子，叫……”

    元溪縣男是誰，崔穎是不知道的，他安靜地等著桓琚說出去?；讣胰颂嗔耍歌⒁灿洸蛔∈鑼俚男彰?，他看看梁玉。梁玉眨眨眼：“??？”

    桓琚沒多想，又看王才人：“叫什么來著？”

    王才人的心眼沒梁玉那么多，桓琚問了，她就答：“嗯，聽說叫桓敖?！?/br>
    梁玉是故意不回答的，她不答，桓琚如果想不起來，要么讓崔穎查，要么就再問問身邊別的知道的人。那就只有問王才人，也就從容將王才家人給引到桓敖的事情里面來了。要不然，崔穎一問，您是怎么知道的？梁芬肯定得給繞進(jìn)去。

    不拖王家進(jìn)來，就是梁家、桓家結(jié)親不成反結(jié)仇，拖了王家進(jìn)來，就變成王家多事，說到梁芬的閑言碎語就能少一些。

    這也是一箭雙雕的事，雖不怕宗室記仇，但是能拖王才人墊背分擔(dān)不滿也是極好的。這可不是梁玉自己來告狀的，是王才人將事情叫破的。

    誠如所料，崔穎還是那個(gè)崔穎。對桓琚道：“外臣不宜進(jìn)出后宮，容臣現(xiàn)在詢問幾句?！?/br>
    桓琚允了。

    崔穎就問：“才人深宮之中，如何得知？”桓琚早把說親的事情扔到一邊去了，他關(guān)心的是“不孝”，也就沒有提兒女私情的恩怨。桓琚又問王才人桓敖的姓名，崔穎簡單推理，認(rèn)為王才人知道。

    身為一個(gè)審案的官員，他第一步就得核實(shí)消息的來源。如果來源有問題，那么這案子也就不必問了。頂多崔穎當(dāng)成自己的業(yè)務(wù)愛好，閑瑕的時(shí)候隨便查查。

    王才人本想借機(jī)打擊梁家，出一口惡氣，什么計(jì)劃也都沒有，失敗之后的補(bǔ)救措施也沒有做。她以前在桓琚面前也不用想這些，跟李美人爭風(fēng)吃醋敗了，哭兩聲，也就圓回來了?，F(xiàn)在拿著這個(gè)習(xí)慣來對上梁玉，被坑了她都不知道。

    【怎么問我啦？】她連這樣的想法都沒來得及浮現(xiàn)，就被崔穎給問懵了，答道：“家、家里來說的。”

    【果然如此?！炕歌Ⅱ?yàn)證了自己的猜測，對崔穎道：“總之，你去查就是了?！?/br>
    崔穎道：“是。”

    梁玉趁機(jī)說：“圣人，你們說正事，我們還是回避吧?！碧渝鷱木o張到放松，目睹了一場好戲，心悅誠服，也跟著起身：“我也該回去啦，該給三郎準(zhǔn)備點(diǎn)心了?！?/br>
    桓琚道：“去吧?！?/br>
    ~~~~~~~~~

    梁玉與太子妃又是同輦回的東宮。太子妃握著梁玉的手，叫了一聲：“三姨?！?/br>
    梁玉笑道：“殿下?！?/br>
    兩人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這個(gè)后宮，還是要搞的。

    到了的時(shí)候，桓嶷的功課也告一段落，見她們兩個(gè)從外面過來，問道：“阿爹有什么吩咐嗎？”

    梁玉笑道：“賭了幾把?！?/br>
    太子妃對桓嶷微微搖頭，桓嶷笑嘻嘻地湊近了梁玉：“三姨贏了？可有我的份？”

    梁玉道：“就贏了一把錢，不過，圣人又另賞了不少。他心情正好呢。”

    太子妃忍不住笑出了聲：“還好呢？”

    桓嶷光明正大地問：“怎么？難道是不好？”

    回到東宮，太子妃便沒有顧忌地將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羔谶@才知道梁府又在說親了，氣道：“桓敖真是放肆！”又說了一句“才人”，才將嘴閉上了。

    梁玉一挑眉，問道：“三郎你有主意了？那不妨說一說，免得咱們相互之間走岔了道?！?/br>
    桓嶷笑道：“你們都不用動(dòng)。這已不是娘兒們拌嘴了，等我的消息就是。九娘也是，照顧好自己才是要?jiǎng)?wù)。cao心的事情讓我來吧。”

    梁玉與太子妃對望一眼，笑道：“靜候佳音?！?/br>
    桓嶷留梁玉在東宮用飯，連同朱良娣都出現(xiàn)了，梁玉看著外甥坐享齊人之福，也不知道說他什么好。朱良娣的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梁玉看了有點(diǎn)擔(dān)心。梁家的孕婦她見得多了，但是梁家的嫂子們都是村婦出身，懷孕了不過是換個(gè)輕省的活計(jì)干，活得粗糙。

    朱良娣嬌滴滴的一個(gè)小娘子，挺著大肚子，梁玉就很擔(dān)心。

    桓嶷取笑道：“我才是孩子親爹，三姨怎么倒看直了眼了？”

    將妻妾二人都驚住了：【這是太子嗎？怎么會說這樣的話了呢？】

    梁玉道：“又胡說八道了！該打！”

    “饒了我吧。”

    說笑幾句，飯菜陸續(xù)上來，桓嶷白天不飲酒，太子妃與朱良娣留心，只見桓嶷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飯，喝了兩碗湯，都知道他心情是很好的了。

    用過了飯，桓嶷對梁玉道：“大娘的事情不要cao之過急，回去告訴他們，有我在呢?！?/br>
    梁玉喜道：“有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就怕阿芬被蒙頭嫁了?！?/br>
    出了東宮，程為一派人來等著她，卻是押著桓琚的賞賜陪她回家的。梁玉在宮里人緣不錯(cuò)，平安笑道：“給三姨道喜了，圣人還賞了梁翁梁媼好些東西?！?/br>
    梁玉道：“那該讓他們散喜?！?/br>
    梁玉拖著幾車金帛回袁府不提，桓嶷吃過了午飯，也不休息，喚來了朱寂：“你代我擬封奏疏?！?/br>
    朱寂忙問：“不知殿下欲請何事？”

    桓嶷笑笑：“當(dāng)然是為我的弟弟奏請封王了。”

    王才人不是生了一個(gè)兒子嗎？也完周歲了。王才人死活想為她自己討個(gè)高一點(diǎn)的位份而不得，已成了宮中茶余飯后的談資?；羔诰妥鰝€(gè)好人，給她兒子奏請封王。封王也是有講究的，雖然本朝的親王以封國為號，實(shí)則并不會將這一國之地給他。比如齊王、魯王，聽名號都是好地方，實(shí)際上他們一天也沒到過這兩個(gè)地方，更不用談?wù)莆樟恕?/br>
    但是，名號好不好聽，是不是一個(gè)大國、有多少封戶，這些都是有差別的。吳王就不如齊王好，當(dāng)然，那是老皇歷了，現(xiàn)在吳王桓岳比八弟、九弟又過得舒服多了。

    以王才人的腦子，只要她知道這里面的關(guān)竅，那就得跟桓琚鬧。這是一個(gè)比后宮位份更重要的事情，它關(guān)系到實(shí)惠。也省得她再二蠢事。

    如果她不鬧，那桓嶷就要重新評估一下王才人是不是真的傻了！太子已經(jīng)有了，其余的皇子頂多只能做親王，不爭點(diǎn)封戶、爭個(gè)好聽點(diǎn)的封國，那是不正常的！王才人不在這件事情上貪心一點(diǎn)，就是劉邦入咸陽而不動(dòng)財(cái)帛美人。所謀者大！

    試探一下，沒什么不好。

    朱寂沒有身在其中，故而無從猜測桓嶷所想，只是說：“王才人雖然有寵，然而皇子還太過幼小，是否過于急切？”

    桓嶷道：“先說一說，沒什么不好?！?/br>
    朱寂心道：【怕是殿下有什么思量。不過為皇子請封，本就不是一件出格的事情，倒也沒有關(guān)礙?！课牟患狱c(diǎn)，揮筆而就。他做文章比桓嶷要強(qiáng)不少，桓嶷看了道：“太華麗了，我寫不出這樣的來，你稍改一改。”

    朱寂又仿著桓嶷的口氣改了一遍，桓嶷才滿意地謄抄了一遍，第二天就上給了桓琚。

    ~~~~~~~~~

    桓嶷為幼弟請封的奏疏與崔穎查明的案情一并呈到了桓琚的案頭。

    查個(gè)偷置外宅對崔穎而言易如反掌，不但查明了確有其事，還查到了桓敖與父母常有口角。順手也將王才人家與桓敖是鄰居的事情寫了一筆在筆錄里，以示王才人情報(bào)提供得準(zhǔn)確。

    削人宗籍的事情桓琚干了不止一樁，桓敖同樣被桓琚給抹了?；歌⒆鲞@事時(shí)一片公心，對自家人也是關(guān)愛有加的。不孝的兒子，還要他做什么？扔了算了！元溪縣男只有桓敖一個(gè)兒子，為了避免元溪縣男絕后，桓琚指示現(xiàn)在的宗室長者萬年縣公：“給他挑一個(gè)好孩子過繼吧。”

    桓琚認(rèn)為自己干了一件好事。

    萬年縣公啞然，心道：【只怕元溪縣男想死的心都有了。您的才人先宣揚(yáng)其惡，您又把他們家給拆了，真是……唉。】

    桓琚干完好事心里美，興沖沖翻看太子的奏本，見是桓嶷為幼弟請封。朱寂世家出身，找借口找得冠冕堂皇，居然說的是，桓嶷快要當(dāng)?shù)?，有點(diǎn)移情。雖然皇子年幼，但是封王是要有準(zhǔn)備的，不如早點(diǎn)考慮也好做準(zhǔn)備。方顯父親的慈愛之心。

    桓琚原本想把幼子交給桓嶷來照顧的，現(xiàn)在桓嶷主動(dòng)提出來，桓琚也覺得兒子合意，居然真的琢磨起這件事情來。

    與此同時(shí)，王才人也知道了這個(gè)消息。王才人第一靠山是桓琚，第二倚仗就是兒子！她每每爭不過李美人時(shí)便會想：【你得寵又有什么用？我有兒子！】對著鏡子仔細(xì)打扮一番，王才人要好好求桓琚，給兒子多些封戶！

    桓琚不打算給幼子太多封戶?！舅昙o(jì)還小，驟然給了這許多封戶，怕不將他養(yǎng)得驕縱了？】他一向偏心眼兒，還偏得毫無所覺，總能找到借口。對這個(gè)幼子，還不如當(dāng)年對齊、魯二王的心。

    王才人與桓琚展開了拉鋸戰(zhàn)。

    事情傳到桓嶷的耳朵里，桓嶷一笑而過，點(diǎn)一點(diǎn)桌上的奏疏，對孫順道：“你去問問三姨，她前番說要修葺別業(yè)，修好了沒有？唔，將這件事也告訴她?！?/br>
    ~~~~~~~~~~~~

    孫順已是東宮宦官里最得意的那一個(gè)人，親自往袁府里跑，本身便是一種信號。

    袁先親自接待他。

    孫順對袁先很禮貌：“郎君今日不上學(xué)嗎？”

    袁先道：“先祖忌辰?！?/br>
    孫順趕緊不笑了，禁止后面跟隨的小宦官說笑。小宦官委屈地想：【一路只有您老在說笑，我們屁也不曾放一個(gè)。】

    袁府有事，孫順不敢多耽擱，老老實(shí)實(shí)地傳了話，得到一個(gè)“已修葺好了”的回答，又安安份份地退出府去。

    回到東宮，孫順對桓嶷道：“三姨那里一切都好，三姨氣色不壞。遇到他們家大郎，說是先祖忌辰，所以請了假在家。奴婢看，他們大郎的神情極好，想必是遇到了好事?！?/br>
    桓嶷當(dāng)即賜出一些祭品，命人送了去，心想：【會是什么好事呢？】

    這好事是袁先的。

    事情還要從頭說起。

    梁玉從宮里回府，又拖了好些賞賜。兩位夫人也不管這個(gè)，讓她自己收了管賬目。梁芬說親的事情，本來是梁家的事兒，對方也不是世家、不必驚動(dòng)兩位夫人打聽，之前就一直沒有說。打聽完了之后，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事情又沒成，就更不值得講。

    坑完了桓敖，情況就又有所不同，梁玉就向兩位夫人略提了一提這件事。

    劉夫人極厭惡桓敖所為，冷聲道：“你們的心也太軟了！竟打算放過他嗎？”劉夫人眼界高，提親的事情是不好說出來，難道不興在旁的地方找補(bǔ)回來？居然要忍了！要不是王才人傻，梁玉還沒這個(gè)補(bǔ)刀的機(jī)會呢。

    梁玉道：“以和為貴嘛?！?/br>
    劉夫人道：“李美人的李，與李淑妃的李，寫不到一塊兒去，不必?fù)?dān)心她。王才人，哼?！?/br>
    梁玉道：“還有一件事情，我打算給阿先多一些錢帛，再與他一處莊園。”

    劉夫人道：“這又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