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梁玉想了一想,又感慨:“可惜,咱們朝里一個人也不認識,不,我認識蕭司空。他又不能幫我參我爹一本。” 呂娘子腳下一滑:“什么?” “是啊,找點家里的毛病,參一參,叫國法罰一罰。用眼色教不會的,就用話來教,用話教也教不聽的就用鞭子教。一鞭子抽下來皮開rou綻打到白花花的骨頭上,疼得死去活來到死也忘不了。這樣就能治好了。他們又不謀反,隨便找個罪,不管多重,也都不會殺他們。”梁玉打從下了決心也就有了主意,不再像是聽了呂娘子說“受點教訓”之后的放縱,她開始動真格的思考了。整治自家人唄,死不了又疼得忘不掉不就得了。 梁玉一思考,呂娘子就高興:“三娘真是英明。”膽子也夠大,這就想到用官員了? “別夸了,我這也是沒辦法了,但凡我腦子要夠使,就能把爹勸服了。這不是不聽勸嗎?”梁玉并不高興,“總比種種過錯攢在一起,叫人一塊兒扳倒了數(shù)個幾十條罪狀罰成個死罪來得好!可惜朝里沒人吶!呂師,你說得真對,要辦點事,還真要有權(quán)柄,能在朝上說得上話,用得了人?!?/br> 呂娘子低聲道:“這個我還真有辦法。朝里急于上位的鉆營小人,難道就只能讓‘不賢良’用嗎?” “有把握嗎?”梁玉道,“要是扒出我來,那就是我吃里扒外了。” 呂娘子驚訝地問:“三娘為什么這么說?鉆營小人不會為了升官裝正直君子嗎?這庵堂廟宇,道觀精舍是做什么用的?我給三娘講佛經(jīng)是為讓你與世無爭的嗎?京城里信佛道的貴人多得是,這些僧尼道士女觀,哪家他們不進?” “原來如此!呂師真是寶貝?!?/br> 呂娘子笑了:“三娘也要再讀幾本佛經(jīng),就可以到大些的廟宇道觀里偶遇幾個還愿聽經(jīng)聽講故事的娘子了?!?/br> ~~~~~~~~~~~ 打庵堂里回來,梁玉還是給家里侄女們帶了點時興的小玩藝兒,又帶了些庵堂后山結(jié)的果子給南氏供在家里的菩薩面前。 南氏嗔道:“跟你說了,你是出門玩去的,不用總惦記著家里。” 梁玉微笑道:“那哪兒成呢。阿娘,我看那處地方清凈,又涼快,夏天轉(zhuǎn)轉(zhuǎn)挺好的,嫂子們也夠忙的了,你也該歇歇了。侄女們也是,學了這些天也該松快松快了,沒道理他們爺們在外頭浪,咱們就不能出門兒。黃娘子也放她一天假,愿意跟咱們玩就跟咱們玩,不愿意就也家去歇一天。您看怎么樣?” 嫂子們都是樂意的,在鄉(xiāng)下的時候,哪怕是去地里送飯,也能透透氣。到京城吃穿用度高了,不能出門始終是個不足。 南氏笑道:“行,都依你?!?/br> 梁玉道:“行,那您定日子,我明天還去看看阿姐,聽聽有沒有消息?!?/br> 南氏道:“那敢情好!你阿姐在宮里不容易,咱們這穿的戴的不都是因為她才有的嗎?該知足了!不許跟她再要東西了?!?/br> “行,她要給,我也不攔著?!?/br> “呸!” 梁玉從南氏那里回房,另一個使女安兒便過來說:“小宋郎君有話傳給三娘?!彼纹媸撬卫删喂褪切∷卫删?,宋義叫做宋先生。能叫宋果一個結(jié)巴傳話過來,可見事情很重大了。 “什么話?” “是張單子,近來登門的人名。小宋郎君說,太雜亂了,老翁自己心亂了。宋先生會勸的,請三娘也留意。” “知道了。”梁玉說得咬牙切齒。梁滿倉不讓她管呀,倉庫不用看了,賬也有了賬房了。得虧還沒沒收梁玉的私房錢。這點倒是一個讓人滿意的改變,梁滿倉自打昏倒之后,可能是真的覺得錢夠多了,不像先前那么摳了。 呂娘子笑道:“這不是好事么?三娘自己也要努力才是?!?/br> 梁玉磨了磨牙,笑道:“呂師說的對?!彼瘟x、宋果兩個人,眼光才學都是有的,就像呂娘子說的,他們倆沒有宋奇身上那個“圣人派來”的光環(huán),許多事情就不大好辦。 梁玉就催呂娘子:“那件事情呂師也要上心?!?/br> 呂娘子道:“放心,耽誤不了事情。”除非梁家立時造反,否則時間是足夠的。 梁玉本以為cao心自家就已經(jīng)夠了,常跑跑宮里,哪怕刺了家里的眼,也能扯虎皮做大旗,壓一壓他們的心。不意第二天到了宮里,麻煩找上了她。 ~~~~~~~~~~~~~~~~~~~ 梁玉到宮里的時候,凌母與凌珍珍已經(jīng)在宮里住了一夜了。到了延嘉殿沒坐多久,凌賢妃就派人來請,說自家母親和meimei也來了,正好梁玉也來了,大家枯坐無趣,一起來打打牌、下下棋,她那兒有極好的西瓜。 梁婕妤對來者笑道:“知道了,你去回娘娘,我們收拾收拾就去。” 送走了人,一轉(zhuǎn)臉,梁婕妤就啐了一口:“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了!” 梁玉笑道:“阿姐會罵人了,可喜可賀?!?/br> “呸!還不是被逼的?菩薩都要發(fā)火了!” 昭陽殿與昭慶殿早就勢如水火,梁婕妤原本寧愿自己還是那個住在掖庭里的老才人,也不想趟這渾水里去。不想兩邊還就好拿著她的事情隔空斗法,弄得梁婕妤苦不堪言。她一直是為兒子忍著的?,F(xiàn)在兒子不忍了,梁婕妤心里竟然是一種暢意。 兒子不忍了,梁婕妤也就不替兒子認慫,腰桿兒居然能挺起來了,話也能多說幾句了。不過要她當面罵,還是罵不出來的。這不,到了昭慶殿,她還跟以前似的,老老實實跟賢妃問個好。 賢妃也笑吟吟地:“這樣才對嘛,都是親戚,要多多走動才好。三姨見過珍珍的吧?你們年輕差不多,正該一起玩。她在京里比你長些,各處都熟,叫她給你說說哪里好玩,哎,我們來下棋。看三姨今天手氣如何?!?/br> 梁玉直覺得賢妃今天不懷好意,這笑的跟拿著什么把柄了似的。也就上桌來,拿了一色棋子,凌珍珍拿了另一色,才鋪開來,皇帝到了。 梁玉心說:來了。這老娘們要不是算計好了的,我把這棋盤吃了! 桓琚今天心情還算不錯,無頭公案扔給御史臺,除此而外,一切都好。太子也越來越像樣了,雖然仍然有些怯,倒是很貼心。到了昭慶殿一看,凌賢妃與梁婕妤又在一起,這是符合桓琚的設(shè)想的,他當然高興。 笑問:“玩什么呢?” 凌賢妃道:“玩棋,圣人來嗎?”說著,拍著凌珍珍叫她讓座。 這是凌賢妃常做的事情,總是把與皇帝接觸的機會讓給別人,桓琚覺得賢妃真是乖巧懂事。大大方方地坐下,一邊跟梁玉下棋,一邊問:“珍珍近來都干什么呢?” 凌母代答曰:“她就在家里安安靜靜看個書,彈個琴。悶了就去禮個佛。丫頭悶得緊,怪沒意思的。” 桓琚笑道:“安靜有安靜的好處嘛。也不要太悶了。三姨爽朗,多與珍珍相處,叫她也開朗些。不要說我偏心,她是個極有才學的女子,對你也有好處的?!?/br> 梁玉笑道:“您說好,那一定是很好的。我明兒就去,別嫌我麻煩才好?!?/br> 凌珍珍但笑不語。 凌賢妃道:“三姨不是跟袁家的小郎君讀過書嗎?怎么會沒有才學呢?袁家高門大族,家學淵源,三姨太謙虛啦。少男少女該更有話說,能學得肯定多?!?/br> 【我·cao·你·媽·的·蕭度!】梁玉頓時就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了,【蕭度凌珍珍,你們這對殺千刀的狗男女!有本事沖我來,敢坑我小先生,我非弄死你們不可!】才說自己能殺人,就被背后捅了一刀,梁玉的憤怒可想而知?!灸銈冋嬉詾槲也粫⑷藛??】 心里把房頂都炸飛了,梁玉手上一點沒抖,又下了一子:“可不敢這么講,娘娘哪兒聽來的呀?” 凌珍珍臉上一片空白,腦子里也被煙花炸空了,她機械地轉(zhuǎn)過頭看著母親,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來了:您說要保密的?。?! 這一刻,天真少女凌珍珍才知道,原來,親娘的保證也是不能信的。 打擊還沒有結(jié)束。 凌賢妃笑道:“三姨先說有沒有這回事兒,我再告訴你是誰講的?!彼念^竊喜,梁家真是個沒半分規(guī)矩的人家,“凡品”竟然一點也沒覺得不妥嗎?少男少女,也可以是孤男寡女,你們這相處,不覺得有問題嗎?這一下,蕭度辦事不牢靠、梁玉沒一點規(guī)矩,兩個就都落實了。 梁玉又下了一子,笑著扭頭看了一眼凌賢妃,又轉(zhuǎn)回去催桓琚:“該您下了?!?/br> 接著毫不在意地說:“小先生?那是蕭郎君騙來的,騙來的時候臉都氣青了。你要說這事兒,那是有的?!?/br> 說著,又下了一子,左肘支在案上,掌心上翻,笑道:“我贏了,圣人,給錢吶?!?/br> 凌珍珍死死咬住唇,手緊緊攥著母親的袖子支撐,整個人才沒有癱在地上。 第37章 三姨心機 凌珍珍想對著梁玉大喊“你撒謊, 明明是朱寂騙的袁樵!不是我蕭郎!你誣陷好人!”可是她不敢,她知道她不能。這件事情她不應(yīng)該從蕭度那里聽說,蕭度也不該宣揚出去。就算澄清了不是蕭度而是朱寂,蕭度也討不了好。三人之中,陸誼最長, 但是蕭度說話還是最管用的。最后這筆賬還是要算到蕭度頭上的。 【我再也不要信阿娘了!】凌珍珍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再也不多嘴了。蕭郎!蕭郎!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除了她的母親, 并沒有別人關(guān)注她。 桓琚見梁玉面不改色,笑盈盈地伸手要錢。誰不喜歡一個笑得這么開朗的漂亮姑娘呢?誰能拒絕她的要求呢?桓琚一面說:“可沒說要下注呀,誰這么不走心,敢跟三姨賭錢呢?”一面抓了金錢放到她的掌心里, “下不為例?!?/br> 凌珍珍發(fā)誓不多嘴了,話都讓她jiejie給說了。凌賢妃等桓琚話音落地,跟著就說:“蕭郎君這也太沒計較了!人要是樂意便罷,不樂意, 豈不是強人所難了嗎?這教的不痛快,豈能盡心?學的又能學到什么呢?” “就是!”梁玉將錢撂在案上,重新擺棋盤, “不過小先生生完了氣,又說, 雖然是被騙來的,可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就不好反悔。能教得懂點兒道理, 到了京城也好少給圣人丟臉。唉, 真是個好人吶!可惜家里人不開竅,沒學幾個字兒,提刀在后面看著都不行,這不,前兒就真丟了臉了?!?/br> 如果小先生是個凡事不在意的浪蕩子,她也不用這么費心,可小先生是個板正人吶!她就得用心為小先生把這些不大端正的事兒給洗掉!人家那么好的人,怎么能就被這些不正經(jīng)的事給纏上呢?不好!不好!明明是朱寂和蕭度的錯! 一個意外,梁玉和凌賢妃兩個都想踩死蕭度,搭配的天衣無縫。 梁婕妤早看出凌賢妃不懷好意來,只恨自己嘴皮子不如凌賢妃利落,插不進嘴。好容易等到了一個機會,嗔道:“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兄弟侄子有先生管,你cao的什么心?” 親jiejie!梁玉眉花眼笑的:“沒有我的菜刀鎮(zhèn)著,他們能坐得住嗎?不過小先生嫌我耍菜刀不雅相,就說,拿把短刀換了吧,比菜刀強。” 搖身一變,她從學生變成了監(jiān)工。無禮也是梁家無禮,反正這種指控對梁家而言是無關(guān)痛癢的。小先生就是一個重然諾的好人,還很在意皇帝的臉面。還很有管理潑婦的策略。齊活! 桓琚只想凌、梁友好,凌賢妃是個可人的妃子,梁玉呢是個爽氣的姑娘,壓根沒往兩人斗法這方面想,反而說:“他倒好,叫什么?” 叫袁樵??!凌珍珍和梁玉心里同時說,凌珍珍咬住唇,梁玉卻說:“就知道姓袁,誰知道叫什么名兒呢,都說姑娘家不興打聽這個。興許我爹和我哥哥知道?您要想知道,我回來告訴家里,給您打聽去。咱家別的用沒有,一把力氣還是有的。蕭郎君一定是知道的。不過我雖不知道小先生,卻知道小先生他家阿婆,可是個好人。該您走了。” 桓琚下了一子,問道:“哦,好在哪里?” 梁玉可了勁兒的夸劉氏:“小先生不是叫騙來的么?臉都綠了,我就想,咱這么不大好吧?就跟阿爹、阿娘說,男人事兒,咱們管不著。咱就給他家阿娘、阿婆陪個不是,阿娘病著,不好起動,就叫我去。大哥就押著車,帶我去見他家阿婆了。見了才算開了眼了?!?/br> “你看到什么了?”桓琚笑問,“你那時沒見過什么,不算不算,到了宮里才算開眼呢?!?/br> “哎,那不一樣。孫子叫欺負了,她也沒埋怨我們。就說,小先生沒了父親,沒人遮風擋雨了,就得自己去闖。我這輩子就見過這么一個又端莊,又穩(wěn)重,又大氣的夫人,”梁玉不動聲色踩了凌母一腳,“她道理明白的。她一在那兒,叫人看著就想學,我要老了能有那樣,就好啦。我看別人,都沒有這樣的想法?!?/br> 她一臉的向往,桓琚被逗笑了:“真有那么好?她說什么了?” “就說,讀個經(jīng)史吧?!?/br> “還有呢?” “留下吃了頓飯。” “還有呢?” “就,沒了呀。嗐,當時也怕她生氣,沒敢叫她多說兩句。就記著經(jīng)史兩個字了。后來呂師給講《論語》,這才明白。圣人教兒子不也就是這樣嗎?嗐,這就是‘過庭語’呀。呂師講完這一節(jié),我就想,老夫人是有本事的人,那是得認真。讀了點書,好些道理就真的明白了。刀也就收起來了,您要為拔刀的事罰我,我也認了?!薄?】 桓琚大喜:“三姨也知過庭語了嗎?看來這位劉夫人是很不錯了。”他想起來了,梁玉頭一回進宮,問她要什么,就說的要經(jīng)史。原來根子在這里! “當然。您是沒見過……” 梁婕妤拍了meimei一下:“又胡說八道了,圣人怎么沒見過?” “圣人見過老夫人?!她好吧?”梁玉的口氣了頗為驚喜,仿佛遇到了同道中人。【親jiejie!你真是我親jiejie!】 桓琚道:“那就見一見吧。我也很好奇。” 事情的發(fā)展大大的出乎凌賢妃的意料,又好像是順著她的想法走下去了。沒踩到梁玉,踩了蕭度更高。劉夫人來了好呀,知道自己孫子被欺負了,得了機會能不回踩嗎?蕭家就再多一個仇人也沒什么不好。蕭家倒了,你梁家還能有什么能耐?“凡品”真是個傻缺!想到這里,凌賢妃笑了,她對傻缺總是格外的和善寬容。所以她只管笑著看,并不打斷。 凌母是覺得不大對勁兒,可是她自己的女兒更不對勁兒,凌珍珍都快要昏過去了,凌母也就無暇再管梁玉了。 梁玉又猶豫了:“那……要是見了覺得沒有我夸得好,可不能怪我。哎,還是怪我吧,別怪老夫人。萬一是因為見著了皇帝,就緊張了呢?” 桓琚大笑:“不不不,你不知道,我是不會怪她的?!?/br> 梁玉道:“您不知道,她真的是個好人,家里理得也順,又干凈又端莊。就是可惜沒了兒子,就跟兒媳婦兩個看著一個孫子。她要有什么疏忽,您可千萬擔待。要不還是別見了吧?要是您再不喜歡她,這不是我害了她嗎?咱不帶欺負寡婦娘們兒的,哎喲,這局算你贏了!錢拿走,人不見,行不?” 越這樣說,就越得見了,桓琚故作不滿地道:“我是那種苛刻的皇帝嗎?” 當然不是!您要苛刻了,徐國夫人連尸首都得涼透了! 梁玉左右打量著桓琚,桓琚一派坦然隨便看。梁玉這會兒毫無顧忌地把劉夫人夸成了一朵花兒,間或夸兩句楊氏對婆婆極孝順,話不多又斯文又和氣。絕口不提袁樵,小先生什么的,關(guān)她什么事兒呢? “真的一家子好人吶!我說的您還不信嗎?就別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