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回阿漁，她在會客室見到了霍云芝。

    兩邊都是爽快人，談話進行的十分順利，雙方各取所需。

    霍云芝要配方。

    阿漁答應(yīng)幫忙改進生產(chǎn)工藝，因為缺少專業(yè)的設(shè)備，調(diào)制過程較為粗糙。

    成功量產(chǎn)后，霍云芝會給阿漁一萬大洋，并且盡量幫忙在港城尋找莊秋誼，尋人不只費錢，更費人力，這也是當(dāng)前阿漁最缺少的。

    阿漁暫時沒提去港城一事，太貪心的人不受歡迎，等她再拿出點東西來來交換也不遲，公平交易才是生意之道。至于能不能長期甚至更加深入的合作，便看霍云芝人品以及霍家的發(fā)展。

    這世道軍閥混戰(zhàn)局勢不明，押誰，是個需要仔細考慮的問題。

    “合作愉快，很高興認(rèn)識莊小姐?！被粼浦ド斐鍪?。

    阿漁回握住她的人：“認(rèn)識霍云芝，我也高興?！?/br>
    霍云芝爽朗一笑：“莊小姐住在東順旅館，正巧我也要經(jīng)過那邊，送你一程？”

    阿漁笑：“那我便不客氣了?！?/br>
    二人說著話下了樓，將將走到汽車邊，便見兩輛跨斗摩托迎面駛來，里面坐著持槍核彈的大兵，路上行人車輛立刻回避至兩邊，跨斗摩托后面則跟著三輛黑色別克汽車。

    準(zhǔn)備上車的霍云芝笑了，走了過去。

    車隊緩緩?fù)Ｏ?，中間那輛車的后車窗降下，霍峋含笑道：“二姐?！?/br>
    霍云芝嗔怪：“傷還沒好就跑來跑去，回頭看媽怎么說你。”

    霍峋頂了下帽檐：“我已經(jīng)好了?！辈唤?jīng)意間看見了立在霍云芝那輛sao包的紅色轎車旁的阿漁，怔了怔，“二姐那是你朋友？”

    第152章 民國下堂婦10

    “怎么了？”霍云芝納悶，這問題可不像她這弟弟會問的。

    霍峋遙遙望著阿漁。

    阿漁已經(jīng)發(fā)覺他的注視，禮貌一笑。

    霍峋一時不確定對方是否認(rèn)出了自己，至今他都不確定大半個月前在火車上，對方是有意解圍還是無心。

    近來，他做過一個夢，夢里的他在火車上被一個鼻子靈敏的大兵質(zhì)問身上為何有藥味，幾把槍指著他要檢查。他緩緩解衣，在他們沒反應(yīng)過來前拔槍解決了四個大兵。車廂內(nèi)亂作一團，自己趁機逃跑，然而雙拳難敵四手，最終還是中槍身亡。

    夢境也隨之結(jié)束。

    夢醒之后，他坐在床上思忖良久，那天，若是沒有那一家人打岔，后續(xù)該如夢境發(fā)展。

    無論故意與否，自己都欠了對方一份人情。

    霍峋嘴角弧度明顯了些，露出個笑模樣。

    霍云芝愣住了，唰的扭頭看向立在車旁的阿漁，神情活像是白日見鬼，她弟弟居然會主動對非親非故的女人笑。

    霍云芝的表情太過古怪，阿漁目露疑惑。

    霍云芝連忙轉(zhuǎn)換情緒，得體一笑，再次扭過頭，目光炯炯盯著霍峋。

    霍峋失笑：“回來的路上在火車上見過一面，他們一家?guī)瓦^我一個忙。”

    霍云芝連忙追問細節(jié)。

    霍峋簡單一說。

    聽得霍云芝后怕不已，心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但凡中間出一點差池，弟弟都不可能坐在這，只怕霍家江山得便宜了霍嶸母子，他們嫡系反倒被踩在腳底下。

    “不管人家是有心還是無心，幫了忙是實實在在，這恩情我們霍家得記著。”霍云芝正色道：“早知道有這份淵源在，我就多與她些錢了?！?/br>
    霍峋看著霍云芝。

    霍云芝便將和阿漁的合作說了一回，末了道：“我讓她過來？”

    霍峋：“不必，這風(fēng)口浪尖，和我扯上關(guān)系未必是好事。她們一家初來廣州多有不便，二姐既然和她認(rèn)識，你看著幫一幫。”

    霍云芝一想也是，弟弟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尋尋常常一件事都有一群人在暗地里琢磨，眾目睽睽之下把人叫過來說話，回頭莊小姐就該被盯上了。

    姐弟倆略說幾句，霍峋的車隊離開，霍云芝折了回來，對等候的阿漁笑說一聲：“讓你久等了，方才是我二弟?！?/br>
    阿漁笑著道：“霍督軍龍章鳳姿，名不虛傳?！?/br>
    霍云芝心念一動，饒有興致地問：“你見過舍弟？”

    阿漁：“報紙上見過?！?/br>
    霍云芝點點頭，阿峋接替父親成為廣州督軍，各大報紙都刊登了他的照片。停頓幾秒，見她沒提火車上的事，倒是吃不準(zhǔn)她是沒認(rèn)出弟弟，還是認(rèn)出了不好意思提。畢竟幫忙這種事，自己主動說起來顯得挾恩求報，落了下乘。

    上了車，霍云芝主動提及霍峋，她很好奇對方是不是有意幫弟弟解圍，霍云芝側(cè)臉看著阿漁，含笑道：“莊小姐來廣州的火車上可是遇到了搜查舍弟的人？”

    阿漁頓了下才道：“看了報紙才知道那些大兵要找的是霍督軍。”

    “那莊小姐可還記得在郴州站下的那位乘客，”霍云芝摸了摸嘴角：“有胡子那位？”

    阿漁應(yīng)景地驚訝了下：“二小姐怎么知道？”

    霍云芝笑盈盈望著阿漁：“那正是舍弟，方才舍弟認(rèn)出了莊小姐，說起要不是莊小姐打翻了藥丸子，舍弟許是要暴露，后果不堪設(shè)想?！?/br>
    阿漁愣住了，像是在消化霍云芝的話，片刻后才不解：“二小姐這話我有些聽不明白。”

    “莊小姐不是故意打翻藥丸子，幫忙遮掩舍弟身上的藥味，才順利騙過了抓捕的人?！被粼浦ド袂轶@奇。

    阿漁赧然：“二小姐誤會了，都是孩子調(diào)皮搗蛋?！?/br>
    霍云芝眨了下眼：“那真是太巧了，你們可真是我們霍家的福星?！?/br>
    阿漁：“是霍督軍福澤深厚，才能化險為夷?！?/br>
    霍云芝拍了下阿漁的手臂：“總之還是要謝謝你們的?！?/br>
    阿漁：“我們什么都沒做，實在不敢當(dāng)這一句謝。”

    “當(dāng)?shù)闷?。”霍云芝笑了一聲：“好了，你就別跟我客氣來客氣去了，這份人情我們霍家記著，舍弟本要親自致謝，只這節(jié)骨眼上，他身份多有不便，遂讓我代為致謝。舍弟還說，在尋找令妹一事上，他會略盡綿力?！?/br>
    阿漁感激不盡。

    說話間，到了東順旅館，阿漁辭別霍云芝下車，目送紅車轎車離開，轉(zhuǎn)身進內(nèi)。

    “mama?！卑⒃毜诺诺排苌蟻恚蛔笠挥冶ё“O的腿。

    阿漁挨個摸了下他們的腦袋，對著緊張又期盼地周嬸道：“談的很順利，霍小姐還答應(yīng)幫忙找秋誼。”

    周嬸喜得呆住了，過了會兒狂喜才涌上來，雙手合十直念佛：“霍家勢大，肯定能找到二小姐，肯定能的?！?/br>
    但愿吧。想起莊秋誼，阿漁心情微微沉重，一個小姑娘孤身流落在外兩年，她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打算。

    ……

    霍云芝讓司機開去娘家，陪著霍夫人說了會兒話，傍晚六點終于等到一塊回家的霍崢霍峋兄弟。

    霍峋推著輪椅進來，輪椅上坐著的便是霍家長子霍崢，他十八歲那年，霍大帥一個老部下發(fā)動兵變，霍峋不幸中彈，僥幸撿回一條命，雙腿卻失去了知覺。

    兄弟倆五官有五分像，氣質(zhì)卻迥然不同，霍峋如同出鞘的劍，凌厲逼人，不茍言笑?；魨槃t溫潤儒雅，笑不離口，讓人如沐春風(fēng)。

    面對家人，霍峋面部線條柔和下來，眉眼間透著幾分笑意。

    飯后，霍云芝尋了個左右無人的機會，對霍峋說：“我問過莊小姐了，她說只是巧合?！?/br>
    霍崢劃了下杯盞，含笑看著弟妹。

    霍云芝解釋了一回，說完一大段話，趕緊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

    霍峋攏了攏眉心，巧合嗎？

    霍崢視線在霍峋臉上繞了繞：“你覺得不是巧合？”

    霍峋實話實說：“我不知道?！?/br>
    霍崢笑了下：“如果那位莊小姐是有意幫忙，卻不愿意承認(rèn)，可能是怕我們覺得她打蛇隨棍上?！?/br>
    霍云芝：“也有可能是以退為進。”身處這個位置，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看什么都得多繞幾個彎。

    霍峋扯扯嘴角：“若有所圖，總有暴露。當(dāng)前我欠她一個人情，二姐看著幫把手?！?/br>
    霍崢頷首：“穩(wěn)妥起見，再找人查一查?！?/br>
    霍云芝：“她是江蘇揚州人士?！?/br>
    因為要找莊秋誼，信息越詳細越容易找人，所以阿漁并沒有隱瞞。

    阿漁知道霍家會查她，不查才是不正常。這年月間諜滿天飛，南北政府，各大軍閥，還有國外勢力，樂此不彼地互相安插間諜。

    她也不怕霍家查她，她找上霍云芝前便考慮過這一點，霍家和裴家沒有交集，和尚家更沒有。而自己勉強算得上霍云芝生意上的一個伙伴。

    在自己和尚家之間，自己算是受害者，處于弱勢地位，和尚家沒有利益關(guān)系的外人，一般而言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便是霍家想多管閑事，她也有脫身之法。

    當(dāng)阿漁需要的設(shè)備精油煉制設(shè)備全部就位時，霍云芝也知道了阿漁一行為何回來到廣州。

    霍云芝冷笑兩聲：“他爹媽也是封建婚姻，怎么不讓他爹媽去離婚，把姨太太扶正。說得好聽追求自由婚姻，不就是嫌貧愛富，當(dāng)了婊子還要立牌坊?！?/br>
    廣州風(fēng)氣開放，停妻另娶的事情屢見不鮮，她一個表兄就是這種玩意兒，和一起留洋的女同學(xué)好上了，鬧著要離婚，還振振有詞沖破封建追求民主自由。

    有本事別睡老婆別搞大老婆肚子，娶媳婦時歡歡喜喜入洞房，現(xiàn)在倒擺出受害人的嘴臉來，恬不廉恥。

    好在她那表嫂家里還有些本事，父母都疼人，爽快離了婚，把女兒帶回家。可不是所有女人都這么幸運，有娘家可以依靠。更多的女人承擔(dān)著世俗的所有壓力，余生悲苦，還有些想不開自我了斷。

    見多了因為離婚要死要活的女人，霍云芝一面哀其不幸一面怒其不爭，冷不丁發(fā)現(xiàn)一個不走尋常路的阿漁，霍云芝頓時神清氣爽。

    就該這樣，離了男人，女人也能活的精彩。

    孩子是女人生的女人養(yǎng)的，憑什么便宜男人，干的漂亮！

    霍云芝看阿漁越來越順眼，在那兩款精油推出市場之后，都想把她供起來，可真是個金娃娃。

    第一批精油以及副產(chǎn)品純露一經(jīng)推出嗎，三天之內(nèi)被一搶而空。護膚效果尚未可知，芳香有鼻子的都聞得出來，醇厚芬芳比花露水更加宜人更加持久。

    那么一小瓶精油，她賣一個大洋，大規(guī)模量產(chǎn)成本連十分之一都不用。賺的缽滿盆滿的霍云芝心情明媚，笑盈盈將一張房契推到阿漁面前：“一點心意，還請你收下?！?/br>
    阿漁看了一眼，是她現(xiàn)在租的那套公寓的房契，這么一套房子在當(dāng)下大概要三四千個大洋。

    阿漁婉拒：“二小姐給我的報酬已經(jīng)足夠豐厚?！?/br>
    霍云芝搖了搖手指頭：“物超所值了，所以我得補上，你不用跟我客氣，這是你該得的?！边@樣的人才當(dāng)然得想法設(shè)法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