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陪我喝兩杯吧！”阿漁拿起酒杯，笑容發(fā)澀，“我今天特別想喝點酒，誰也別勸我?！?/br>
    疊翠想勸些什么，倏爾想起清月庵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再看她笑容落寞，心頭不忍，便把勸說的話咽了回去。

    越喝越渴，兩個丫鬟又不知不覺暈了過去，阿漁再一次故技重施，換了男裝去那間角落里的醫(yī)館取藥。

    “你好，我來取藥！”阿漁遞上單據(jù)。

    一看這單據(jù)，對方目光一動，揚聲：“快把初七三十六號藥取來，公子冒昧問一句……”

    阿漁心中警鈴大作，轉(zhuǎn)身要走。門口卻不知打哪兒冒出一個人來杵在那。

    阿漁神色微變，這身子太弱，導(dǎo)致她五感也變遲鈍了，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這里有埋伏。

    那青年十分溫和地接著道：“公子且慢，我們并無惡意，只是想冒昧問一句，您這藥方可賣？”

    正在隔壁房間喝茶發(fā)呆的程晏聽到‘初七三十六號’這句暗號立時站起來，透過墻上暗孔望出去。

    這座醫(yī)館乃皇城司一個據(jù)點，皇城司是負(fù)責(zé)為皇帝刺探收集情報的秘密機構(gòu)，他面上是混日子的金吾衛(wèi)中郎將，實際上卻隸屬皇城司。

    前幾日，這里坐鎮(zhèn)的郎中無意中發(fā)現(xiàn)配出來的一個藥十分玄妙，能解好幾種奇毒，無論是用到南疆軍隊還是在民間推廣都有極大價值。他們便想買下這方子，更想看看開出這張方子的大夫能不能收為己用，一個好大夫，意味著多幾條命。

    這種事本不勞他親自出手，只他被祖母以念叨的頭大，說他這種日子都待在府里，上哪兒找媳婦去，遂只好聽話出門，便溜達(dá)到了這。七夕那天對方戴著面具過來，到底是巧合還是不便以真面目示人，若是后者，最有可能七月十五再帶著面具來取藥，果然不出意料。

    阿漁掃一眼門口的男人：“你們是要買還是要搶？”

    青年心道，那還不是你反應(yīng)太敏捷，他啥都沒干就要跑，阿達(dá)其實也不是專門為他準(zhǔn)備的。此人能拿出這么精妙的藥方，還如此敏銳，只怕來歷不簡單。

    “公子見諒，無意冒犯！”青年一個眼色下去，那人便又退走。

    阿漁又掃一眼正對面那面墻，她再遲鈍也不會被人盯著都沒發(fā)現(xiàn)。

    青年眉峰一揚，這都發(fā)現(xiàn)了？

    程晏一怔，笑了，拿了一張面具罩上走了出去，特意改變了走路姿態(tài)以及聲音：“得罪之處，請兄臺多多見諒?！?/br>
    阿漁：“……”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是誰了。

    第52章 白蓮花表小姐11

    阿漁的心情一言難盡，雖然程晏的面具遮住了整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聲音體態(tài)都做了改變，但她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眼神就是這么好！

    真沒想到一張藥方會橫生這樣的枝節(jié)，然這她無法避免。她的一舉一動都在監(jiān)視下，沒條件四處配好藥材自己回去熬制，只能拿著藥方請人制成方便服用的藥丸子。

    為此，初七那天，她特意選了這家不起眼的小醫(yī)館，哪想這小小的醫(yī)館臥虎藏龍，不僅看出那張藥方價值，還把武德王府的小王爺招來了。

    阿漁和程晏面對面而坐，知道對方是何人，這樁買賣倒可談一談。初七那天，她揍了人就跑，卻留下了一只小貓觀察后續(xù)情況。那一群登徒子非富即貴，若是對方不依不饒想追究，于她也是一樁不大不小的麻煩，有個心理準(zhǔn)備好防范。

    故而她知曉，眼前這人出手并非那群登徒子是一伙的，而是誤會了，說來還是他替自己除了隱患，如此看來，此人人品倒算得上可靠。

    在這個法制不健全的世界，她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想扳倒陸家需要借勢，還得是在陸氏甚至安王府之上的勢力。

    若是告御狀之前不用滾鐵釘，她倒是愿意大方地把顏家財產(chǎn)全部捐給國庫，財帛動人心，便是皇帝在百萬財富前都得心動一下，她還能祭出烈士孤女的名頭博同情。

    然而為了防止人們?yōu)E用告御狀的權(quán)力，無論何等冤屈，滾一遍鐵釘再訴。戲文里隨便喊兩聲冤就能見到皇帝告御狀，那都是騙人的。

    大臣里，哪個是真正不畏強權(quán)且能斗得過惡勢力的青天大老爺？她也不清楚。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基于顏嘉毓的了解之上，而顏嘉毓被陸家圈養(yǎng)在后宅，對外面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對官場勢力分布還不如她這半個月暗中刺探收集來得清楚。

    在幾位大概正直的大臣、陸家對頭以及和顏家有幾分香火情的人之間尋摸了半個月，她一直找不到特別滿意的人選。

    瞌睡送來枕頭，程晏自己送上門了。

    阿漁越看他越滿意，人品乍看還過得去，可以再考量考量。身份地位足夠了，最妙的是他有求于她。

    藥方她有的是，只要他愿意淌陸氏這趟渾水的。她不僅要讓陸家把顏家的財產(chǎn)吐出來。還要將陸茂典和柏氏通jian，殺害陸大老爺和顏陸氏。陸明遠(yuǎn)陸若靈極有可能不是長房血脈，包括陸老夫人縱容陸家人毒殺顏嘉毓的丑事，樁樁件件都大白于天下。

    戳穿這些腌臜沒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一著不慎，她和那些知情人便極有可能被殺人滅口。所以，她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援手。

    阿漁和程晏移步隔壁房間，面對面坐下談判，阿漁聲音犯難：“茲事體大，不敢自專，我得稟明家中長輩，才能答復(fù)。”

    程晏表理解，如此精妙的方子定然出自經(jīng)驗豐富的老神醫(yī)之手，他一個年輕人無法做主在情理之中，又問：“不知公子家中長輩可還有其他方子，價錢好商量。”

    阿漁沉默不語。

    程晏笑笑，不再刨根究底，只表達(dá)了自己求賢若渴之心，請代為轉(zhuǎn)達(dá)，并且奉上重禮，作為剛才冒犯的賠罪。

    阿漁收下了，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要笑不笑地說了一句：“做生意貴在心誠。”

    程晏隔著面具望著她的眼睛，拱了拱手：“在下亦如此認(rèn)為?！?/br>
    阿漁轉(zhuǎn)身離開。

    “小王爺，真的不派人跟蹤，萬一他一去不復(fù)返了?！比环判?。

    程晏把玩著手中面具，勾了勾嘴角：“做生意貴在心誠，他還會來醫(yī)館的，沒得弄巧成拙。”

    三泉摸了摸腦袋，好吧，小王爺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程晏瞇了瞇眼，走到阿漁做過的位置上，鼻尖輕輕一動。他小時候有個難登大雅之堂的綽號——狗子，因為鼻子比狗還靈。此人身上的那股藥香味似曾相識，和七夕巷子里那個出黑腳的‘姑娘’身上的味道極其相似，思及此，程晏臉扭了下。

    那一天他知道自己抓不住人了，就特意記住了那個味兒，想著以后找機會算賬。

    回頭魏英韶這個王八蛋把那巷子里發(fā)生的事在皇上和太子面前大肆宣揚，天家父子倆看熱鬧不嫌事大派了個御醫(yī)過來看他笑話。幸好自己沒告訴他們，他懷疑那人可能是女子，不然不定被怎么嘲笑。

    他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味道，剛才想起來后，要不是臉上戴著面具當(dāng)場就要露出馬腳。

    程晏第一次覺得京城這么小，這樣都能遇上，只那天自己不明情況先動手理虧，且那么難以啟齒之事，就當(dāng)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好。

    程晏努力保持微笑。

    瞥到程晏捏著面具的手指逐漸收緊，三泉心想，小王爺面上表現(xiàn)得淡定，心里肯定也怕對方泥牛入海。

    阿漁把禮物隨手送了人，繞了幾個圈，確定對方?jīng)]有派人跟蹤，又添一分滿意，是個敞亮的。找地方換了衣服，若無其事回到酒樓。

    “哎呀?！甭氏刃褋淼寞B翠拍了拍自己的臉，一把推醒邊上的疊綠。

    疊綠一個激靈醒過來，打了一個酒氣nongnong的哈欠，就見阿漁還趴在桌上，往日蒼白的面龐因為醉意透出幾分紅潤。

    “姑娘，姑娘?！?/br>
    阿漁幽幽轉(zhuǎn)醒，茫然四顧，慢慢回過神來：“居然迷糊過去了，才喝了那么一點而已。”

    疊翠：“姑娘不常喝酒，所以容易暈，尤其這酒后勁還大?！?/br>
    阿漁拍了拍腦袋：“你們別告訴外祖母，我不想她老人家擔(dān)心?！?/br>
    疊翠疊綠求之不得。

    阿漁站了起來：“去外面走走，散了這一身酒氣便回去。”

    三人便離開酒樓，此時已過戌時，街上卻依然人來人往，今兒這樣的日子無須宵禁，可以狂歡至天明。

    恰在此時，河中飄來一支船隊，船載佛婆念佛，另有幾艘船上燒錫箔紙錠，中間穿插著放滿河燈的船只。此儀式名為“度孤”，超度人世間的孤魂野鬼。

    阿漁買了兩盞蓮花燈，寫上對顏家父母的祈愿，放入河中，目送河燈隨波而去。顏家的家財，她會讓陸家吐出來。顏嘉毓母女的仇，她會報。

    回到府里，已經(jīng)有些晚了，陸老夫人心想她定是心里不好受，所以不愿意早早回來，陸老夫人這心里也虧得慌，不敢多問，怕她又說出什么刺心的話來。

    如此風(fēng)平浪靜的過了幾日，期間阿漁讓貓兒往醫(yī)館送了張小紙條，把藥方送給他們，沒提條件，反而多送上一張止血生肌的藥方。先把本事亮出來，再把人情做到位，屆時開口就容易多了。

    能這么風(fēng)平浪靜，蓋因陸若靈被關(guān)在院子里抄書，不然早就殺到芙蕖閣了。

    這一回在清月庵那么多權(quán)貴面前丟了臉面，還被人親眼目睹了陸若靈欺負(fù)阿漁的過程，陸老夫人都悔死了。

    還不知道那些人會怎么傳，將來嘉毓有個萬一，有人提起這一茬，保不準(zhǔn)就有人說是被他們磋磨抑郁死的，這名聲能聽嗎？

    眼下也沒什么好辦法描補，只能冷一冷，徐徐想法子挽回。

    腦袋發(fā)疼的陸老夫人悔不當(dāng)初，悔平日里縱容太過，總覺她還小，又是個無父的可憐孩子。性子厲害點兒也好，旁人就不敢打量著她沒爹欺負(fù)她，可怎么也沒想到被縱容成這幅模樣了。再想管卻管不住了，也舍不得下狠手管教。如今看來，必須得下狠手管一管，要不怎么說人家。

    陸老夫人便把陸若靈關(guān)在了院子里，讓她抄書。

    陸若靈一個字都沒動，整天在屋子里摔摔打打，想起那天丟的臉就一肚子火，恨不得沖到芙蕖閣撕了阿漁。

    “娘，祖母到底什么時候放我出去，馬上就是安王府的桂花宴了，難道祖母想關(guān)著我不讓我參加?！?/br>
    陸若靈一面向往著桂花宴上的達(dá)官顯貴，一面又有點怕被人指指點點，糾結(jié)死了。

    柏氏好聲好氣地說：“這風(fēng)口浪尖兒的，你還是等那樁事淡了，再出門。”

    陸若靈扭了扭臉：“那陸若琪顏嘉毓呢？我不能出去，她們照樣去？晉陽郡主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請她們?nèi)サ模现筋^來，我這個正主去不了，她們兩個倒是去了，哪有這樣子的道理?！?/br>
    陸若靈又開始跳腳：“我不能去，她們也不能去?！?/br>
    柏氏一個頭兩個大，哪有這種的道理，說出去要被人笑死的。

    陸若靈可不管什么笑不笑，反正她不能去，別人也不能去。

    “夫人，姑娘，晉陽郡主來了?！?/br>
    陸若靈大吃一驚，立刻嚷嚷 ：“趕緊把我屋子收拾一下?！?/br>
    “利索點?！卑厥线B忙指揮人收拾這一地狼藉，可不能在晉陽郡主面前丟了人。

    晉陽郡主十分客氣地先去向陸老夫人請安。

    陸老夫人滿面慈愛地招待了她，打發(fā)人去請陸若靈過來。

    好幾天沒出屋子的陸若靈歡快地跑到榮壽堂。

    陸老夫人也和郡主寒暄完了：“靈兒好生招待郡主?！?/br>
    陸若靈連連點頭，拉著晉陽郡主告退。

    待她們出了門，陸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若是晉陽郡主已經(jīng)死了對明遠(yuǎn)的心，那么她就會遠(yuǎn)著陸家遠(yuǎn)著靈兒，然郡主沒有，可見她心里還是沒有放下明遠(yuǎn)。

    郡主對明遠(yuǎn)著實一片癡心。陸老夫人捻著佛珠的速度越來越快，這都是命?。?/br>
    陸若靈拉著晉陽郡主離開榮壽堂。

    晉陽郡主道：“伯母可有空，我去請個安。”

    陸若靈自然說有空。

    柏氏熱情地接待了晉陽郡主，越看越滿意，家世顯赫，性子爽利，是個主持中饋的料。難得對明遠(yuǎn)一片癡心，與靈兒合得來。

    離開玉笙院，陸若靈拉著晉陽郡主到了自己屋里，學(xué)著柏氏教她的話：“外面是不是都在笑話我刻??？”

    晉陽郡主的確聽了那么幾耳朵有關(guān)陸家的閑話，中元節(jié)那天在場的夫人太多了，幾乎把整個上層的權(quán)貴都串了進(jìn)去，她想不知道都難。

    陸若靈哼了哼：“我嘴笨，永遠(yuǎn)都說不過她，反正她哭兩聲，她就最可憐無辜了，我就是欺負(fù)人的那一個。明明是她仗著著自己漂亮向魏公子拋媚眼，我看不過眼罵了她兩句，到她嘴里就是我嫉妒刻薄了。還大庭廣眾之下打了我一個耳光，弄得我成了惡人，我是服氣了?！?/br>
    晉陽郡主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