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她想害死我,那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說得明明白白,可你呢?你說是個誤會,你還想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都能是誤會,我怎么還敢在你們這榮王府待下去,不定哪天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在場眾人聽得心里都酸酸的,謝婉妤對沈克己是情至意盡,可沈克己卻是忘恩負義到底,他有多緊張他那小妾,大伙兒看得分明,這是要寵妾滅妻啊。 在旁人家寵妾滅妻都是大罪過,更何況是沈克己,謝婉妤于他可有大恩德。 滿嘴鮮血的沈克己臉上火辣辣的,彷佛有成千上百只螞蟻在皮下鉆。 謝崇山聽得咬牙切齒,按著沈克己一頓猛揍,拳拳到rou。當年這混蛋殷勤小意,哄得他們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好的,把小妹嫁給他。怎么也沒想到這混蛋是個人面獸心的玩意兒。 “復禮,復禮!”阮慕晴慌亂大叫:“要打死人了,你們快拉住他??!” 阿漁:“阮姨娘,你肚子不疼了!” 阮慕晴臉皮重重一抽,漲紅了臉。 阿漁轉頭看向徐夫人,她父親曾是太醫(yī)院院首,徐夫人隨父學了一手好醫(yī)術,經常幫相熟的夫人姑娘看些不方便的女子病,人緣頗好。 “麻煩徐夫人替她把個脈。” 徐夫人自然不會拒絕,阮慕晴下意識抗拒,謝婉妤咬定她沒懷孕,她懂什么醫(yī)術,可心里說不上的不安。 這里卻沒有阮慕晴抗拒的余地,幾個丫鬟按住了阮慕晴。徐夫人上手診脈,仔細診了三回,說沒有摸到滑脈。 “你們是一伙的!”阮慕晴憤恨地叫起來。 徐夫人拉了臉:“我學了四十余年醫(yī)術,不敢自稱多么高明,但是區(qū)區(qū)滑脈還是摸得準的。” 在徐夫人篤定的眼神下,阮慕晴心里泛起陣陣涼意:“時日太短,你看不出來,你沒看出來,我有了,我懷沒懷孕我自己還不清楚。” 徐夫人徹底沉了臉,在她看來,阮慕晴就是想仗著肚子逃脫謀害主母的懲罰。打定主意要拆穿她,便問她最后一次葵水,又問癥狀。 徐夫人嘴角一挑,語氣篤定:“若是一月內,確有可能摸不準,可按照阮姨娘這日子推算,起碼有四十來天,我是萬萬不會診錯的,細觀你脈象,倒符合假孕之癥,一些婦人思子成狂,便會出現(xiàn)妊娠情況?!?/br> 阮慕晴呆若木雞,假孕,她在現(xiàn)代聽說過。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她剛才做的一切圖個什么,又拿什么當護身符?登時如墜冰窖。 急匆匆趕來的榮王妃正好聽到這一段,心里一喜,她已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若是真懷孕了,她還真不知道拿阮慕晴怎么辦才好,可現(xiàn)在沒懷孕,就好辦多了。 榮王妃當機立斷:“把這個謀害主母的賤妾拖下去打,重重地打?!比绻麅鹤右簧蟻聿皇窃憜栔x婉妤,而是重罰阮慕晴,哪有后面這么多事。都是這個妖精闖出來的禍,一瞬間,榮王妃都想暗示打死了了事。 幾個婆子心領神會把阮慕晴抓了下去,還拿了一塊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免得她胡言亂言惹笑話。 阮慕晴被拖到不遠也不近的地方,眾人還能聽見棍棒落在皮rou上的悶響。 謝崇山也放開了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沈克己,沈克己麻木無覺地躺在雪地上,滿腦子都是阮慕晴沒有懷孕,她竟然沒有懷孕。若非因為她有孕,自己豈會如此失態(tài),事情也絕不會發(fā)展到這一步。 看一眼兒子開了染坊似的臉,榮王妃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狠了心不去看他,對著阿漁道:“婉妤,都是那個賤妾惹的事,她膽敢害你,我萬萬不會輕饒她。” 阿漁看著榮王妃:“怎么個不輕饒法?亂棍打死。” 榮王妃噎住了。打死了,兒子怎么辦? 見榮王妃居然不應,與她交好的夫人急了:“這等膽敢謀害主母的妾室,合該打死了干脆?!睌R誰家里頭,這種妾室都是容不下的,都敢害主母了,若不嚴懲,還不得亂了套。 榮王妃有苦難言。 眾人神情頓時精彩紛呈,這種妾還要繼續(xù)留著,榮王府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嘖嘖,這府里本來就沒規(guī)沒矩,有規(guī)矩的人家能讓妾室在主母跟前懷孕,雖是假孕,但看沈克己模樣,他可是當真的,當真想要這個庶長子。 阿漁自嘲一笑:“這可是世子的心尖尖,她死了,世子還不得找我拼命。其實,怎么懲罰阮姨娘,我并不是很在意。我真正在意的是世子的態(tài)度,世子太讓人寒心了。夫妻做到這一步,還有何意義,散了吧,我成全他們,也放過我自己?!?/br> 榮王妃方寸大亂:“婉妤你別沖動?!?/br> “我并非一時沖動,其實和離我考慮很久了。”阿漁取下腰間荷包,打開,從里面拿出一張折起來的紙。 榮王妃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皮亂跳。 阿漁看著越走越近的榮王:“王爺也來了,人都到齊了就好。王爺王妃應該還記著這張契書吧?自打知道阮姨娘的存在之后,我就貼身帶著這東西,無數(shù)次拿出來又塞回去,今天,終究是讓它見了天日。” 聞言,一群人不由好奇地看過去,什么東西能讓榮王夫妻齊齊變臉。 “去年,祖母得知世子的病,心疼之下勃然大怒,當下就要求和離,是我傻不肯。祖母怕我吃虧,遂要求世子做下保證,無論他的病能否治愈都不得納二色,除非是病愈之后,我五年內依然無子,方可納妾。若違此約便無條件同意和離。世子,王爺王妃當時都一口應下,還說對不起我,這是應當?shù)?。?/br> 在場其余人不由點頭,覺得以謝婉妤對沈克己的付出,這要求不算過分。再看榮王府眾人的目光,一言難盡。 “誓言猶言在耳,這才幾個月啊,世子就抱上美人了,庶子都差點懷上了?!卑O搖了搖頭:“長痛不如短痛,其實早就該分開的,是我天真了?!?/br> 榮王和榮王妃兩張臉青紅交錯,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才好。饒是歷來能言善道的榮王妃,在這一刻都詞窮了。白紙黑字擺在那,大活人也在那,怎么說啊。 沈克己已經鼻青臉腫,倒是沒人辨得出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整個人輕微地在顫抖,雙眼都閉上了,似乎也覺得沒臉見人。 “婉妤,是復禮對不住你,是我們榮王府對不起你,”榮王妃艱難開口:“復禮知道錯了,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br> “一次又一次,何時才是盡頭,我已經給過他無數(shù)次機會了。還請王爺王妃世子看在這些年的份上,信守約定,同意和離,就當也給我一次機會,給我條活路吧?!卑O哀聲:“這樣的日子,我再也不想過了。絞了頭發(fā)去做姑子,都比現(xiàn)在松快?!?/br> 都說勸和不勸分,可這會兒在場這么多人都是和榮王府走的比較近的,卻沒一個開口勸和的,不勸分已經是給榮王府面子了。這樁樁件件的,榮王妃府寸進尺越來越過分,謝婉妤時至今日才要求和離,已經是仁至義盡,昧著良心也沒法勸和?。?/br> 謝崇山吩咐紫蘇:“去拿紙筆來?!庇謱Ρ娙说溃骸罢堉T位稍等片刻,做個見證?!?/br> 紫蘇一溜煙就跑了,腳底裝了風火輪一般。 榮王妃猶不肯放棄,含著眼淚好聲好氣地商量:“婉妤,你再冷靜冷靜,不要沖動,過幾天我們再來說這事好不好?” “不好!”才趕到的齊國公夫人怒氣沖沖地快步走來,她得到消息比較晚,憤恨瞪著淚盈盈的榮王妃:“你們榮王府又要出爾反爾了是不是,當年求親的時候,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把我女兒騙進來當替罪羊,一當就是七年,整整七年啊。 去年為了哄著婉妤不走,又指天對地做了這個保證,白紙黑字立據(jù)為證,本以為你們總會說話算話了,不曾想,一轉眼,一轉眼!” 齊國公夫人抖著手指著躺在雪地上一動不動的沈克己:“他病一好,就生了花花心思,養(yǎng)了個小的,還抬進了門,寵得無法無天,今天還險些害了婉妤。 事已至此,我們要和離天經地義,婉妤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們還是不肯遵守諾言讓她走。你們是想逼死了她才高興,還是逼得她去當姑子才暢快。算我求求你們了,你們有點良心吧,放過我女兒吧!” 齊國公夫人捶胸頓足,淚流滿面。 她的話火舌似的,燒地沈克己一家三口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榮王妃嘴唇翕翕合合,想辯解又說不出話來。留意到四方投過來的尖銳視線,一張老臉火燒火燎的疼。 “我寫?!碧稍谘┑乩锏纳蚩思撼粤Φ刈饋?,牽扯到傷口,青青腫腫的臉一陣扭曲,他吐出一口含著血的唾沫,這次聲音更加清晰:“和離書,我寫?!?/br> “復禮。”榮王妃揪著帕子。 沈克己慢慢地站起來:“母妃,耽誤了她這么多年,夠了,真的夠了?!?/br> 阿漁看了看他,倒還剩那么一點點良知。 謝崇山掃他一眼:“算你還有點骨氣?!?/br> 沈克己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榮王妃嘴角一動,似乎還要說什么,被素來與她親密的鐘夫人扯了扯,顧不得這么多人在,拉著她到旁邊:“謝氏去意已決,謝家態(tài)度也很堅定,你多說無益,只會自取其辱,大家的眼神難道你沒看見。就算你壓著世子不給和離書,謝氏心一橫,往庵堂走一趟,不也跟和離差不多,可屆時你們兩家就是徹底撕破臉皮了,這事你們不占理,傳揚開去,吃虧的還是你們。寫了和離書,多多少少還能互相留點體面?!?/br> 道理榮王妃都懂,可她舍不得啊,舍不得謝婉妤所代表的的利益,她總是抱著謝婉妤對兒子還有情分的念頭。 榮王妃內心掙扎,轉臉望向阿漁。 阿漁抬眸與榮王妃對視。 四目相對,榮王妃試圖在她臉上找到幾分眷戀糾結不舍,可什么都沒有,她神情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情緒,就這么靜靜地看過來,看得榮王妃頭皮發(fā)麻,渾身不適。 榮王妃不自在地撇開眼,舌尖翻滾了下,肩膀驟然下塌,整個人都失魂落魄起來。 很快,紫蘇拿著紙筆回來,后面還跟了兩個搬著小幾的丫鬟。 阿漁伸手拿了過來,直接跽坐在雪地上,伏案提筆一蹴而就。她倒是想寫一份休書,奈何這世道無法休夫,遂只能退而求其次寫和離書。 沒寫誰是誰非,公道自在人心,只道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從此各自婚嫁,永無爭執(zhí),財產上她只帶走謝氏嫁妝,不要榮王府一針一線。 寫罷,阿漁簽上自己姓名,起身離開。 沈克己略有些步履不穩(wěn)地走了過去,跪坐下來,定定看了半響,拿起筆蘸了蘸墨水,右手卻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抖。 阿漁看了過去,眼睛微微一瞇,要是沈克己死活不肯簽,她不介意威逼一下,他們小辮子可不少。 沈克己抬眸看了阿漁一眼,心里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空曠荒涼之感,又覺得自己荒誕可笑,深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寫下自己的名字。 收筆那一瞬間,肩上徒然一松,沈克己輕輕吁出一口氣,分開也好,再也不用背負著對謝婉妤的愧疚難安。 第36章 完璧世子妃11 賓客自覺散去,阿漁也隨同謝家人離開,只留了謝嬤嬤等人清點嫁妝。 顏面盡喪的榮王強撐著最后一絲理智目送客人一個接著一個地離開,覺得每一個人看過來的眼神里都帶著鄙夷嘲諷。 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個客人離開,榮王瞬間暴跳如雷,撿起阿漁之前用過的粗樹枝使勁往沈克己身上打,絲毫不顧他已經被謝崇山揍得鼻青臉腫。 “你個孽障,為了個女人就什么都不顧了,你個畜生,你是不把我們榮王府的名聲敗得一干二凈不罷休是不是?!睒s王氣得崩潰,新仇舊恨齊齊涌上來,下手越來越狠戾:“老子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丟光了!” 榮王拍了拍自己的面皮,想起親朋好友復雜的目光,一陣一陣的羞臊涌上來,他換了一口氣繼續(xù)死命地揍。 “我上輩子做了什么孽,攤上了你這個兒子,一大把年紀了我還得受人恥笑!” 沈克己被打破了腦袋,鮮血直流,眼前發(fā)黑又發(fā)白,雙腿一陣陣發(fā)軟,打了一個晃,栽倒在地。 榮王卻沒有就此罷手,臉色鐵青,眉目猙獰,彷佛眼前這個不是兒子,而是滅門仇敵。 “王爺!”榮王妃忍不住了,撲上去抱住失去理智的榮王,痛哭出聲:“王爺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事了,你要打死復禮嗎?” “我就是要打死這個孽障!”榮王毫不留情地推開榮王妃,抬手也是一樹枝:“你也不是個好玩意兒,慈母多敗兒,當初我就說這個女人留不得留不得,可你一定要留,現(xiàn)在好了,就為了他舒服,我們整個榮王府都成了笑話?!?/br> 他兒子好幾個,不缺孫子,不是非得盼著阮慕晴生孫子。去年他就覺得讓阮慕晴進門不妥當,這女人聲名狼藉,抬進來那是侮辱門楣,可榮王妃母子想啊,說謝婉妤也同意了。當時他便想謝婉妤心里頭是有點想法的,可沒往心里去。如今一層又一層的后悔涌上來,悔得肝腸寸斷。 “來人啊,給我打死那個賤人,亂棍打死!”榮王一臉陰鷙,打死了好歹還能給外人交代下。就算明天要被人罵,他也想少被罵兩句。 捂著發(fā)疼胳膊的榮王妃心頭巨震,嘶聲:“王爺,你不能啊,你讓復禮怎么辦?” 她也恨毒了阮慕晴,恨不得將這個攪家精千刀萬剮,但是兒子非她不可,她想抱孫子也只能靠著這個女人。 “打死,給我打死!”榮王怒上加怒,厲聲喝令家丁。 家丁就要領命過去,阮慕晴一直在不遠處的那個小樹林里,被打暈了過去,眼下還躺在那等著后續(xù)發(fā)落。 “父王,一切都是我的錯,您要打要罰都沖著我來?!毖凵翊魷纳蚩思阂宦犚蛩廊钅角纾粋€激靈嚇得回了神。 見他還敢求饒,榮王氣了個倒仰,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怒極反笑:“好,好,好。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能拿你怎么樣,我這就去宗人府,與其等著別人參你寵妾滅妻,我自己去參,廢了你的世子之位?!?/br> “王爺!”榮王妃不敢置信地驚叫一聲,就像是被人破開了喉嚨。 便是跪在地上的沈克己也是勃然變色,只覺得五雷轟頂。 榮王扔掉樹枝就要往外走。 嚇得花容失色的榮王妃抱住榮王的腿,涕泗橫流:“王爺,你不能這樣你不能?。∧氵@是要逼我們母子去死!” “你放開我!”榮王扯著榮王妃的胳膊要把她甩開:“不是我逼你,是你們在逼我,你們要逼死我啊。我的臉都給你們丟光了,我以后還有什么臉面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