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懈眉頭擰起來， 聲音又低又窄：“好好， 你這次太過分了！一聲不響就敢自己跑出國， 你知不知道家里人多擔(dān)心？”

    吳羨好扁著嘴挨訓(xùn)， 余光瞥見車外側(cè)門開了， 她暗暗松了口氣，如獲大赦。

    “爺爺！爺爺我好想你呀！”

    吳方達(dá)腳都沒站穩(wěn)就給小孫女撲了個滿懷，他晃悠了兩下，嘿嘿笑著，眼睛都看不見了。

    “哎喲我的寶貝兒孫女回來啦， 可想死爺爺了！來給爺爺看看——”吳方達(dá)捏了捏孫女的小臉蛋， 哎呀哎呀地嘆氣， “瘦了點(diǎn)啊，是不沒吃好?。俊?/br>
    “可不是嘛， 我都想死家里的飯了， 都快想哭了！”吳羨好晃悠著爺爺?shù)母觳?，噘嘴撒嬌?/br>
    老頭心疼地哎喲了一聲，伸出一只胖墩墩的指頭指兒子， “快走吧還等什么啊，孩子都餓了！”

    吳懈：“……”

    他預(yù)備的教育大長篇才開頭就被堵回來了。

    剛拉開后面的車門， 老頭嫌棄地朝他撇嘴，“你坐副駕去，我和好好坐后面?！?/br>
    吳懈：“……”

    怎么地，老頭還怕他這個當(dāng)?shù)某粤碎|女不成？

    吳羨好上車打開小背包，一樣一樣把紀(jì)念品拿出來給爺爺獻(xiàn)寶。吳方達(dá)見到了孫女，高興的直拍啤酒肚，呵呵呵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

    “爺爺你看！”吳羨好神秘兮兮的，刷地從包里抽出來個大的，“這條煙啊，是我從免稅店買的，聽說那邊皇室都抽這樣的煙呢——”

    “爺爺身體不好，你怎么還給他買煙呢？”吳懈扭頭，終于找到插話的機(jī)會了。

    吳羨好怔了一下，低低唔了一聲，抓煙盒子的手緊了緊，悻悻垂下腦袋。

    小姑娘咬住嘴唇，剛才的興奮勁兒全沒了。吳方達(dá)皺眉。

    他可見不得小孫女受委屈。

    “你少把你醫(yī)院那套搬出來！”老頭虎著臉，橫了兒子一眼，“這是我孫女的心意，她記掛著爺爺呢！我就看看，我又不抽！”

    說著他把小姑娘手里的煙盒抽過來，鼻子湊上去動了動，“我就聞聞，我又不抽……”

    吳懈：“……”

    放下煙盒，吳方達(dá)繼續(xù)滿眼慈愛地打量寶貝孫女。小丫頭跑了幾天，瘦了，也黑了點(diǎn)。他拉上孫女的手，“走吧，咱們?nèi)敔斈莾海孔屇隳棠探o你做排骨吃！”

    聽到排骨吳羨好眼睛一亮，下意識往前排的后視鏡上瞟了一眼。

    哦吼，她老爹那張臉快結(jié)冰了。

    她想了想，挎上爺爺?shù)母觳玻曇糗涇浀?，“我也想吃奶奶做的排骨呀，不過，我還是得先回趟家?！?/br>
    吳懈愣了一瞬，臉色瞬間松動。

    “我得先回去看看mama，不然她會擔(dān)心的?！眳橇w好頓了頓，垂下睫毛，嘴一扁，又是犯錯的小學(xué)生了，“我知道m(xù)ama生氣，但她也是擔(dān)心我。我要是躲著她的話，她就該傷心了……”

    女兒知道理解mama，疼老婆的吳懈很欣慰。他吁出口氣，笑了。

    “這才對嘛！我們也是擔(dān)心你，你不知道m(xù)ama多著急……”

    吳羨好湊上前排，抓住老爸的袖子，“可mama要是特別生氣怎么辦??？我害怕……她要是揍我怎么辦？”

    吳懈看著女兒求救的可憐眼神，心立刻就軟了。

    “不會的，你都多大了她還打你？你放心，一會兒爸爸在，爸爸會勸你媽的！”

    吳羨好笑彎了眼，腦袋蹭了蹭老爸的肩膀，甜甜撒嬌：“爸爸真好！”

    她當(dāng)然知道m(xù)ama不會打她，她就是想看看老爹會不會維護(hù)她。她也知道爺爺今天來機(jī)場就是給她解圍的，但她不能在一直爺爺家躲著啊。

    “爸爸，時間有點(diǎn)緊，我沒給你買東西，但我給mama買了?！眳橇w好從身后拿過兩個盒子，“買了一條絲巾，還有瓶香水。這個香水是mama一直很想要的，挺難買，免銳店有我就拿上了——”

    她停住話頭，像小狐貍一樣朝老爸瞇眼笑，“香水你給mama吧，就說是你送的！”

    吳懈接過香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這個閨女啊，真把他吃的死死的。

    服了……

    吳羨好坐回后排，咧開小嘴朝爺爺眨了眨黑亮的眼睛。吳方達(dá)笑得見牙不見眼，偷偷給孫女比了個大拇指。

    祖孫三人其樂融融了一會兒，吳羨好突然想起了什么。

    “對了爸爸，你聽說過無痛癥嗎？”

    “知道，很罕見的病。”吳懈扭過頭來，有些不解，“你怎么會突然問這個？”

    “呃，”吳羨好抓了抓鬢角，黑眼珠微微動了動，“前兩天在國外聽人隨便說了兩句。這病能治嗎？你見過這樣的病人嗎？”

    “這是個基因病，沒法治。而且因為極其罕見，研究樣本也很少。我還真見過一個，前幾年的時候吧。那個病人得有四十歲了，一只眼從小失明，據(jù)說是小時候揉的，因為沒痛覺，直接把眼睛戳瞎了。他手指也都變形了，經(jīng)常受傷一直腫脹……”

    聽到“治不好”三個字，吳羨好的心倏地就沉了。爸爸后面的話更讓她頭皮發(fā)麻。想起那個男人后背那道長長的傷疤，她苦澀地嘆了口氣。

    他看著很好，眼睛和手都很漂亮，應(yīng)該沒那么嚴(yán)重吧……

    “好好，你在國外都跟人說些什么??？不要亂和人搭訕！”吳懈抓住一切機(jī)會教育女兒，“萬一有男的不懷好意把你騙車上，車門一關(guān)你可怎么辦??？”

    吳羨好：……她還真上了一個男人的車。

    “還有，萬一有人把你灌醉，你站都站不穩(wěn)，到時候人家把你帶哪兒去你都不知道，多危險！”

    吳羨好：……爸爸你是開了天眼么。

    **

    開學(xué)前的一段時間，吳羨好在家里乖乖做個好女兒。跟在mama后面扮乖巧，給爸爸撒撒嬌，氣不順了就揉吧揉吧弟弟，日子嚯地就過去了。

    旅游期間的事情她沒有跟任何人細(xì)講，吳哥的一切被小姑娘藏在心底。

    本以為這趟去吳哥窟是了卻夙愿，沒想到情結(jié)更深。她說不清那個結(jié)到底是什么，但現(xiàn)在只要想到吳哥，那個挑著挑花眼笑的高個子男人就會出現(xiàn)在腦?！?/br>
    吳宇倫看jiejie老是愣神，拐彎抹角地問她是不是真有“艷遇”，吳羨好怎么都不肯說。

    最后吳宇倫作罷，晃著腦袋意味深長的，“看來對女人來說丟肝丟腎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

    他話還沒說完，吳羨好就跳起來，暴力毆打親弟弟。

    報道前一天，吳小姐坐上私家車，拎著奶奶做的一大盒排骨，開開心心回學(xué)校了。宿舍門大敞著，兩個室友嘰嘰喳喳的聲音老遠(yuǎn)就能聽到。

    見吳羨好回來，徐悠悠和鐘意也很開心。宿舍四人間，她們這間只住了三個。仨女生不是一個專業(yè)的，一起住了兩年，相處還不錯。

    吳羨好學(xué)服裝設(shè)計，徐悠悠彈鋼琴，鐘意是聲歌系的。兩個室友都是外地人，吳羨好家在本市，可離學(xué)校太遠(yuǎn)，平時基本都住校。

    “吃排骨嘍！”吳羨好高高舉起飯盒，兩個室友立刻振臂響應(yīng)。吳奶奶的排骨一絕，已經(jīng)把三個姑娘喂饞了。

    徐悠悠和鐘意也拿出家里帶來的特產(chǎn)，三個女生把椅子拼成桌，坐地上邊吃邊聊。

    “我今天早上去食堂碰到凌晨了?！辩娨饪戳藚橇w好一眼。

    徐悠悠立刻意會，咬著排骨吃吃笑了兩聲。吳羨好一點(diǎn)反應(yīng)沒有，專心吃rou，櫻色唇瓣給醬汁染得水潤瑩亮。

    “他一見我就問你回來了沒?！辩娨饫^續(xù)跟吳羨好匯報，“說想跟你商量藝術(shù)節(jié)的事情，我看那就是借口……”

    “對！就是借口，他不就是想約好好么？”徐悠悠撂下一塊骨頭，“想追就直說唄！”

    “他給我發(fā)微信了，問我有沒有時間商量藝術(shù)節(jié)的事情?！眳橇w好抽出紙巾擦了擦手，舌尖伸出來舔了下嘴角，“我跟他說等過兩天開學(xué)再談?！?/br>
    凌晨在學(xué)校挺出名的——鋼琴系的才子，溫潤文雅的青年才俊，據(jù)說家里還有礦。不過他在她們宿舍有姓名，還是因為吳羨好。

    這位學(xué)長和她演過一場音樂劇后，就一直對她表現(xiàn)出極大的好感，經(jīng)常約她吃飯排練討論什么的，吳羨好能推的一概拒絕，他也無所謂，下回繼續(xù)約。

    “對啦，我們系這學(xué)期請了一個大佬來做講座！”徐悠悠突然興奮，“開學(xué)那天就會來演講?！?/br>
    徐悠悠故作神秘，可臉上寫滿了“快問我呀”。鐘意很配合她，“誰呀？”

    “單漆白！”

    “快問我呀”變成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徐悠悠滿意地看著鐘意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冷氣。

    “我靠真的嗎！”

    “真的呀我們班級群都炸了！據(jù)說花了好些功夫才請到，本來以為他不會來的。”

    兩個舍友激動地直拍巴掌，吳羨好冷靜地吃rou，嘎吱嘎吱啃著軟骨，時不時還嘬嘬手指。

    “你們說的誰?。俊?/br>
    隔行如隔山。兩個音樂界的室友自動忽略她，沉浸在分享愛豆的喜悅中。

    “國寶級的鋼琴家??！我假期還在看他肖邦比賽的錄像，沒想到要見到真人了啊啊雞凍！”

    “是啊他這么年輕造詣就好高了，跟愛樂團(tuán)合作的鋼協(xié)我聽了n遍，神仙彈琴！”

    “哎你看那個日劇《交響意中人了》么？據(jù)說原型是他，都說他真人比電視上更帥！開學(xué)那天我能不能混去你們系??？”鐘意扭過頭問吳羨好，“好好去不去？”

    吳羨好忙著跟排骨纏綿，口齒不清地：“不去。不認(rèn)識?！?/br>
    “傻呀當(dāng)然要去！他演奏會的票超級難買，哪還能有這么好的機(jī)會近距離看大鋼琴家？”

    徐悠悠說著，揮揮手拍板定了，“開學(xué)那天你倆都跟著我，保你們能混進(jìn)去！”

    **

    開學(xué)當(dāng)天早上，鐘意和徐悠悠拿出見愛豆的架勢，一面可勁打扮一面擔(dān)心去遲了沒有好位置。吳羨好也很著急，她倆半天出不了門，食堂的土豆包子就要賣完了。

    等三個姑娘拿著包子和豆?jié){到階梯教室時，里面已經(jīng)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了。鐘意眼尖，在門口的角落里看見兩個座位。吳羨好出去到別的教室搬了把椅子，坐在角里偷偷吃她心心念念的包子。

    今早的階梯教室很不一樣，人難得這樣滿。絕大多數(shù)都是女生，香水味都比平常濃，空氣中彌漫著躁動的雌性荷爾蒙，一眼望過去，好些對著小鏡子補(bǔ)妝理頭發(fā)的姑娘，一個個蓄勢待發(fā)的。

    吳羨好叼著豆?jié){，突然想到以前看過的古裝?。阂慌排判闩ねび窳ⅲ弥L甩子的公公尖著嗓子喊：“留牌子”，“賜香囊”……

    正出神，教室里嗡嗡的躁動忽然靜了。

    吳羨好抬頭，看見西裝革履的校長走進(jìn)來，笑容滿面地側(cè)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門口出現(xiàn)一個高個子男人，白襯衫黑西褲，衣架子一樣的寬肩窄腰。再往上，吳羨好看到了一雙熟悉的桃花眼。

    她瞪圓眼睛，嘴里的豆?jié){袋吧唧摔到了桌子上。她瞪圓眼睛，嘴里的豆?jié){袋吧唧摔到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