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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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就在了解了對方不為旁人所知的另一面,情生意動后,他又什么都忘了……哎,或許就是所謂造化弄人吧。 眼下她也不知該不該強(qiáng)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旁側(cè)遞來一個水囊,趙蕎愣了愣,接過的同時扭頭看去。 賀淵低聲道:“方才我出去站了會兒,看到船家老大手臂上那個印記,是個古體的‘巫’字?!?/br> 趙蕎抿了一口清水,點(diǎn)點(diǎn)頭,若有所思。 不知在她睡著時賀淵又對韓靈說過些什么,韓靈湊過來對她再三保證,之后再不會對她的任何決策指手畫腳,也不會給她拖后腿。 這對她來說自是很好的事。 收拾齊整打算去找船家老大時,賀淵從后扯了扯她的衣袖。 “怎么了?”趙蕎回眸,疑惑蹙眉。 “我拿走了你的荷囊,”他喉間滾了滾,稍頓后,神色有些冷硬,“防你亂來?!?/br> 他沒有說“亂來”什么,說話時語氣、神情也稱不上和善,就像當(dāng)年在溯回城初遇時那般。 可如今的趙蕎卻已能聽懂他沒說出口的關(guān)心與擔(dān)憂,再不會因兩人牛頭不對馬嘴各說各話而上火與他犯沖。 他這是怕船家老大若引她去服“賽神仙”,她為了博取對方信任便孤注一擲主動上套—— 在先前某個轉(zhuǎn)念間,她是曾有過這般危險的想法。 “嗯,別擔(dān)心。方才韓靈說了那玩意兒方子邪,目前尚無克制之法。我有數(shù)的?!?/br> ***** 船家老大果然尋出些祭船剩下的黃紙、香燭,又另拿了一碟果子和半壺酒來。 “就只這些了?!?/br> “出門在外,又在船上,能有這些表個心意已經(jīng)很好了。實(shí)在多謝您?!壁w蕎感謝再三,又轉(zhuǎn)頭讓賀淵取出三個銅子給船家老大。 船家老大倒沒說不收:“不值這么多,又不是齊全成套的物事。我收兩個意思意思就行?!?/br> 又叫船工拿了個破碗來給她燒黃紙用。 在后艙門前的角落里簡單遙祭一番后,趙蕎便順勢拉了賀淵坐下,與船家老大攀談起來。 “我說您這么年紀(jì)輕輕就掌家呢。哎,也怪不容易的,”船家老大同情一嘆,摸出火石來,“冒昧問一句,令尊不在后,怎不是令堂挑家中大梁呢?” “實(shí)不相瞞,我父親出意外后,家中兩個母親都傷心得沒了主張,提不起精神打理家業(yè)了?!壁w蕎無奈笑笑。 “兩個母親?”船家老大驚訝地瞪了瞪眼,上下打量她一番,“那您家可是大戶人家啊!” 大周《戚姻律》中,若家主有九等以上官身,或因?qū)Ξ?dāng)?shù)赜兴暙I(xiàn)而被官府嘉獎“鄉(xiāng)紳”頭銜,則允準(zhǔn)其迎兩名伴侶。 趙蕎是故意透這個風(fēng)給他的。 “咳,早些年戰(zhàn)亂時,我祖父做了點(diǎn)不好說的營生,給家里攢下薄薄基業(yè)。聽說武德太上皇還沒進(jìn)鎬京那會兒,號召民間捐錢捐物助驅(qū)逐外敵,我祖父捐了些,就這么得了個義紳的名頭。面上光而已,談不上多大個門戶?!壁w蕎隨口瞎編,張嘴就來。 好在她旁邊的是賀淵而不是韓靈,不然必定要笑出聲。 賀淵抿唇,垂眸看著腳尖,心道她這也算天賦異稟吧,什么瞎話都能說得跟真的似的。 船家老大笑呵呵指了指趙蕎:“謙虛了不是?出門在外財不露白,我懂我懂。您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 趙蕎抱拳苦笑:“我也不瞞您,家底兒么是有點(diǎn),不過眼看著就要坐吃山空了。要不我們小兩口也不用帶班子到處掙活兒養(yǎng)家不是?” “走南闖北撂地擺攤,不是個清閑事,”船家老大點(diǎn)頭附和,“您二位瞧著年歲不大,既吃得了這份苦,早晚出人頭地?!?/br> 戰(zhàn)亂年月祖輩做了些上不得臺面的勾當(dāng)發(fā)了橫財后,捐助復(fù)國之戰(zhàn)得了“義紳”名頭將門楣洗干凈,給后代多少留幾分家產(chǎn)。后代中未必人人有本事,有些就只能守著祖產(chǎn)等著坐吃山空。這種事在當(dāng)今也不少見。 趙蕎的說辭三分露七分遮,落在船家老大耳中倒更合情合理了。 “承您吉言!”趙蕎見他沒有再深談的意思,心中稍稍起急,面上流露出苦澀愁緒,“若我父親還在就好了,許多事他還沒來得及教我呢。哎,兩位母親也總是以淚洗面,念念叨叨說這都兩三年了,給他燒過的東西也不老少,總不見他來夢里捎個話?!?/br> 船家老大笑瞥她一眼,低頭咕嘟咕嘟抽了幾口水煙,沒接話。 趙蕎不以為意,兀自又道:“您說,會不會真是人死如燈滅,燒什么都不過是活人自己安慰自己罷了?” “要我說啊,那就不是,”船家老大寬慰道,“您想啊,從古至今人人都這么做,這事就肯定有它的道理。令尊沒有入夢相見,想是有什么緣故。人只要生前沒做什么大jian大惡的事,死后是要踩著天梯神道登仙境的。若機(jī)緣對了,家人上那道去尋一尋,還是能見著面。” 趙蕎嘖舌:“還有這種說法?” “您沒聽過?”船家老大笑了,“入夜還得靠碼頭攬客,我先去吩咐些事,得空再與二位細(xì)細(xì)說?!?/br> “好,您先忙?!?/br> ***** 回到客艙門口,趙蕎嘆了口氣:“他比我想象得要謹(jǐn)慎。方才我是不是話頭拋得太急了?” 她不是個耐煩與人周旋的性子,有什么事總愿直接撂地。這種習(xí)慣往好聽了說是直率利落,但有時卻容易壞事。 就像那年在溯回城,賀淵請求她不要將“那件事”說出去,她毫不猶豫一口應(yīng)承,反倒讓賀淵誤以為有詐,跟前跟后差點(diǎn)沒把她煩死。 方才她好像又犯了這毛病。 船家老大本來已信了她是薄有家底的人,也接了她的話,不著痕跡地拋出點(diǎn)苗頭來??删驮谒脒M(jìn)一步往深了去引時,他忽然謹(jǐn)慎打住了。 此刻趙蕎回頭反思再三,實(shí)在吃不準(zhǔn)是自己太急躁引發(fā)他的疑心,還是旁的緣故。 她很忐忑,也很煩躁。 賀淵想了想,誠實(shí)點(diǎn)頭:“是。急了些,容易讓人覺得有詐?!?/br> “我油炸你個死人頭!”趙蕎遷怒炸毛。 “不是你自己問我的嗎?”賀淵擺出無辜的冷漠臉,“我只是如實(shí)作答?!?/br> “我出了紕漏自己不知道嗎?要你說?!”趙蕎一把將他推抵到船板上,兇巴巴惱羞成怒,“這就好比有個長得不好的看人問你,‘我是不是很丑’?人家這時是想聽你如實(shí)作答嗎?!你但凡是個人,都該知道寬慰一句說‘你不丑,還有救’!” “受教了?!辟R淵垂眼看看抵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又看向趙蕎那躍動著小火簇的明眸。 趙蕎收回手來,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自己先笑了:“看什么看?沒見過惱羞成怒亂發(fā)脾氣的人???” 順手幫他理了理衣襟?!皩Σ蛔“?,我急起來脾氣就不好的?!?/br> “嗯。” 雙雙沉默片刻后,賀淵清了清嗓子。 “我想了想,若真有個人那么問我,”賀淵神情鄭重而誠懇,“我會告訴對方,韓靈那里有一種叫‘玉容春’的藥膏。太醫(yī)官還有幾種養(yǎng)顏的方子?!?/br> 在他的觀念里,提供幾個能實(shí)質(zhì)解決問題的法子給對方希望,比空口白話的寬慰要有用。 雖方才趙蕎拋出話頭急了些,但據(jù)他從旁的觀察,船家老大只是慣例謹(jǐn)慎,不像起疑的模樣。 他一面盤算著,轉(zhuǎn)身往客艙里回了。 趙蕎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跟在他身后小聲問:“你想告訴我什么?” “不用救,”賀淵在自己的地鋪床位前站定,回眸遞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語帶雙關(guān),“你也沒那么丑?!?/br> 正坐在他床位上與對面一位大叔閑聊的韓靈驚訝地抬頭,歪著腦袋看了看趙蕎,又看看賀淵。 在京中,即便對趙蕎成見再深的人,也無法在相貌這件事上挑她半點(diǎn)毛病。就這粗衣布衫都遮不住光彩的長像,叫“也沒那么丑”?! “二當(dāng)家,我恐怕得替你把個脈,”韓靈伸出手去,“看看你是幾時瞎的?!?/br> 第35章 韓靈被賀淵拎起來就是“一番手談”。 拳拳到位,不偏不倚, 充分證明了賀淵還是那個目光如炬的賀淵。 客艙內(nèi)其余船客看出他倆這架勢只是自己人鬧著玩, 倒也沒誰來勸, 反躲遠(yuǎn)些笑哈哈看熱鬧。 待這通玩笑式的打鬧結(jié)束后,客艙內(nèi)又恢復(fù)了先前的場面。 大家三三兩兩湊在一處各說各話,有兩個年歲相近的小孩子笑呵呵追逐著跑來跑去。 嘈雜熱鬧成一鍋粥, 又奇妙地互不打擾, 倒也有趣。 韓靈拉著賀淵湊到趙蕎跟前, 小聲地告知二人自己先前的新發(fā)現(xiàn)。 “昨夜最開始進(jìn)來的那三個人,中午沒下船,還在這里?!?/br> 昨夜共五人上船,其中有一個上來后就與船工們待在一處,從頭到尾未在客艙里露面,在趙蕎的判斷中那人該是掮客之類的身份。 除了那位之外, 最后那名被賀淵踢傷的男子進(jìn)來之前,有三個看起來無異狀的人直接進(jìn)艙睡下了。 當(dāng)時客艙內(nèi)昏暗,趙蕎沒有看清他們的樣貌。加之后來她一直專注于那名服了“賽神仙”的男子, 便忘了最先那三人。 聽韓靈這么一說,趙蕎不禁詫異地怔住了。 賀淵也有些意外,目光不著痕跡地一一掃過艙中兀自談笑的眾人。 韓靈壓著嗓又道:“他們?nèi)讼袷且黄鸬?,鋪位挨得近,也不與旁的船客搭話。先前你倆出去時,最里頭鋪位有家的小孩兒跑來跑去,踢到了他們的隨身行李。我打量了一下, 是個方方正正的木箱,看起來很結(jié)實(shí)?!?/br> 因為當(dāng)時三人中有一個大聲呵斥了那小孩兒,韓靈也與旁人一樣扭頭看過去,就發(fā)現(xiàn)他們的臉色大變,看上去很緊張那箱子。 趙蕎與賀淵四目相對,兩人都仿佛在瞬間明白了什么。 “被你踢傷的那個人,昨夜帶行李了嗎?”趙蕎輕聲問。 賀淵垂眸回想片刻:“當(dāng)時沒太留意。在依稀記得兩名船工扶他下船時,似乎幫他拿了什么東西?!?/br> 中午阮結(jié)香曾說過,后頭大船昨夜上的十三個短途客,在靠碼頭時就下船走了,沒帶行李。 而同是昨夜上這艘“頭船”的人,情況與上大船的十三人并不同。 或許,若那名服用了“賽神仙”的男子沒被賀淵踢傷,中午也不會下船離去。 帶了行李,進(jìn)客艙安頓下來后,中午靠岸時沒有下船離開。不與陌生人搭話。很緊張那個箱子。 尋常人出外奔走,又是搭船,行李當(dāng)然該以輕便為宜,誰沒事會選擇帶個結(jié)實(shí)木箱? 結(jié)實(shí)就意味著箱子本身就不輕,若只是拿來裝衣物與日常用品,那真的很奇怪。 也就是說,半夜在沿岸小碼頭登船的“短途客”們,上后面大船與上這“頭船”的,與船家之間的交易或許不是同一件事。 大船才是主要負(fù)責(zé)交易“賽神仙”的,而這艘有船家老大在的頭船上,“賽神仙”只是捎帶? “希夷神巫門”壓箱底的三件寶:賽神仙、斬魂草、續(xù)命新生。 若半途登上這艘船的人并非專為“賽神仙”而來,那會是為后兩者中的哪一項?又將如何完成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