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儀態(tài)也不顧地轉(zhuǎn)身跑進了東廂房。

    “嗚嗚嗚”的哭聲傳了出來……

    張居齡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往花廳的方向去了。

    京都的貴族圈子就那么大，張居齡給顧晗沖喜、顧晗又真的痊愈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說什么的都有，有人說是張家攀上了顧家，也有人說顧家看上了少年解元張居齡。版本越來越多。傳到最后，竟然成了廣華寺的住持大師擅長看男女姻緣……于是，廣華寺的香客多起來，尤其是求姻緣的少女們……

    顧晗在顧家養(yǎng)了一個月后，身子骨基本就沒問題了。雖然還是弱不禁風(fēng)的，氣色卻好了很多。

    武氏又請了王嵐過府商議，選了個黃道吉日，讓張居齡騎馬來迎，然后倆人再一起回張家。

    顧晗是顧府出嫁的第一個孫輩女孩兒，嫁妝、陪房什么的，武氏可勁的算著給，到了秋闌閣，滿滿的占了一院子。

    秋闌閣是張家給張居齡、顧晗安置的新房，一個獨門獨院三進的宅子，布局都是一樣的，三間上房兩間耳房，兩側(cè)是東西廂房，抄手游廊貫穿其中。

    張家的大宅是京都最常見的東西跨院，是幾處宅子連接起來的，看著也不小。秋闌閣屬于西跨院，角落處有一個小門，直通王嵐的桂花苑。東跨院的靜塢是張居寧夫妻住的地方。其余的宅子則分別給了沒成家的公子、小姐們，姨娘、小妾等在一處擠著。

    顧晗進屋喝了兩口茶水，和張居齡去桂花苑拜見張修、王嵐。這是新媳婦兒上門的規(guī)矩。

    張家沐浴在落日的余暉中，金光閃爍耀眼。

    顧晗今日進門的消息，張家人一早就收到了，這會子都在正房里等著。小丫頭屈身叫了：“三少爺，三少夫人?！比缓笸锩嫱▓?，挑起簾子退到一側(cè)。

    顧晗過門檻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下，張居齡伸手扶住她，小聲說道：“慢點。”

    張居思看到了，卻捂著嘴笑。她是王嵐生的，張家唯一的嫡出女孩兒，長的很嬌艷，卻教養(yǎng)的散漫跋扈。

    張居安離她最近，瞪了她一眼。張居思看到了，只當(dāng)沒看到。二哥哥就是愛小題大做，什么事情都要管管她。父親、母親都不管的，他瞎.cao什么心。真是煩透了。瞅著三嫂嫂也不是個精明的，要不怎么連走個門檻都走不好。

    張修和王嵐端坐在太師椅上，等三兒子、媳婦兒敬茶。

    “父親／母親，請喝茶?！睆埦育g拉著顧晗跪下，接過一旁丫頭端著的盞碗。

    “……好，起來吧?！睆埿廾蛄艘豢冢旁诓鑾咨?，從袖口處拿出封紅，遞給倆人。

    王嵐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見丈夫已經(jīng)讓倆人起來了，只得也拿出早準(zhǔn)備好的禮物。

    顧晗謝過，起身和張居齡站在了一處。

    第44章

    顧晗謝過, 起身和張居齡站在了一處。她很快看了一眼屋內(nèi)的布置。后墻正上方掛了匾額，寫著“鐘靈敏秀”四個大字。下面是一張山水畫，貼著一副對聯(lián)。再往兩邊是高幾，各擺了一盆開的很旺的建蘭。中間還有張長案桌, 上面放著裝飾用的彩釉梅花景泰藍(lán)瓶一對。八仙桌緊挨著長案桌, 張修和王氏就坐在兩側(cè)。

    桂花苑是三進七間的大宅院, 這是第二進正廳，角門過去便是內(nèi)院了。前面的一進是張修的書房。

    王氏比記憶里的模樣年輕許多, 皮膚還很白凈。顧晗微微低頭, 想起前世時她生不出孩子, 沒少被王氏羞辱。最嚴(yán)重的一次，小姑子張居思丟了一件首飾, 懷疑是她拿的，王氏叫了她過來.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了一頓, 還讓她跪在內(nèi)院正門前認(rèn)錯, 來來往往的仆從們都看著……她氣的回去就病倒了，一連三天都沒有下床。

    “不用怕, 沒事的?！睆埦育g覺得她的手有點抖, 低聲說道。

    顧晗抬頭看他一眼，笑了笑。是啊, 不用怕的。這又不是前世, 她也才剛嫁進張家門。都死過一次的人了, 還有什么好怕的, 誰再來欺負(fù)她, 她欺負(fù)回去就是！

    王氏倒是細(xì)致地打量了顧晗。

    她穿著一件大紅色繡金鳳蓮花暗紋褙子，梳了婦人的拋家髻，簪一支赤金百福金簪，帶著一對羊脂白玉的手鐲。長得柳眉彎彎，杏眸如水，是我見猶憐的好相貌。和張居齡站在一起，才到他的肩膀高。很嬌小玲瓏。見了自己即使膽怯，也笑盈盈的，很穩(wěn)重。

    果然是顧家出來的小姐，規(guī)矩教養(yǎng)的很好。

    王嵐和顧晗說道：“……你剛進門，天色也晚了，認(rèn)親的事情就到明日。你和齡哥兒雖是沖喜，但也是正經(jīng)的夫妻了……以后生兒育女，服侍丈夫。該你做的要認(rèn)認(rèn)真真地做好?！?/br>
    顧晗聽到生兒育女時，緊咬了一下嘴唇，而后才微笑著屈身應(yīng)是。

    張居寧的妻子寧氏在王嵐的下首坐著，她是光祿寺丞的嫡次女，模樣不出眾，但勝在溫和端莊。見母親和顧晗說完了話，開口道：“三弟妹的身子可好全了？聽母親說過你的事情……嫂嫂盼著和你見面呢。”揮手讓丫頭遞上一早準(zhǔn)備好的雙如意鑲嵌珠鐲。

    “謝謝嫂嫂惦念，我已經(jīng)無礙了?！鳖欔辖舆^，屈身道了謝，遞給了身后的桃紅。寧氏是個性子好的人，前世生了嫡長孫，丈夫的雙腿又?jǐn)嗔恕彩掠H力親為，也不在意張居寧對她的隨意打罵，一心守著兒子過日子。

    這時候張居思領(lǐng)著兩個庶出的meimei過來，給顧晗行禮。

    顧晗各給了一支青玉鑲明珠流蘇簪。張居思接過看了一眼，沒說什么。倒是庶出的張靈和張綠屈身道了謝。倆人的年歲都還小，梳著丫髻，卻是很懂禮數(shù)。

    顧晗前世的時候?qū)τ谒齻儌z就不熟悉，只是打過照面?，F(xiàn)在看她們乖巧，又多給了一把金豆子。

    張修叫了張居齡問話，一起的還有張居寧、張居安。

    張家子嗣單薄，張修這一脈只得了三個兒子。長子張居寧年十九，讀書不成、負(fù)責(zé)張家的生意買賣，已經(jīng)成婚。次子張居安，年十八，去年中的舉人，長相俊秀，性格模樣都像張修。接下來就是女兒了，嫡女張居思、年十三，庶次女張靈、年六歲，庶三女張綠、年四歲。

    等都見完了禮，王氏又和顧晗說道：“……我說一下咱們家的規(guī)矩，各房一律是吃罷早膳后過來請安。少爺們除外，他們的日常很忙碌，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逢每月的初一、十五要聚在一起用晚膳，其余時間都在自己的住處吃?！比眿D兒出身很高，連帶著庶三子在府里的地位更高了。她心里其實很不高興，張家有兩位正經(jīng)的嫡子，卻都被狠狠地壓著抬不起頭……

    顧晗應(yīng)是。

    嫁進了張家，便是自己的媳婦，王氏笑了笑，想抓錯處，還不有的是機會。夫妻本是一體，妻憑夫貴或者夫憑妻貴，都是一樣的道理。打擊了顧晗，也就相當(dāng)于打擊了張居齡。

    外面的天色稍微一暗，張居齡便拉著顧晗告辭，回了秋闌閣。

    顧晗身子柔弱，在顧家時，武氏養(yǎng)的很仔細(xì)，什么時候該吃飯，什么時候要喝湯，都有專門的丫頭提醒。今日半晌午就往張家趕，到了又去拜見王氏……老累了一天，這會兒心里騰騰起來，她捂住胸口。

    “怎么了？”張居齡察覺到她不適，打橫把她抱了起來，往西次間走，又問她：“哪里不舒服嗎？”

    顧晗臉都紅透了。她要怎么說。

    難道要說自己餓了？也太丟人了。

    “……和我還有什么不方便的？”張居齡抱著她坐在了拔步床上。她怎么那么小，在自己的懷里蜷縮著，還像個孩子。

    顧晗的幾個大丫頭本來是跟著一起進來的，見此情形，又都有眼色地退去了外間。

    他的懷抱好暖和，顧晗暗暗想著。

    張居齡見她不說話，以為她不好意思，手臂用了些力氣，顧晗就趴在了他的胸口。

    “……我，可能是餓了?！彼悬c抗拒和他近距離的接觸，左右張望著不肯去看他。

    張居齡低笑出聲，吩咐丫頭讓小廚房準(zhǔn)備晚膳。大概是因為小時候生母死的早，王嵐又對他不好的緣故，他就很敏感。顧晗一對他抗拒，他立即就看在了眼里，心里卻不計較。想著倆個幾乎是陌生的人突然要在一起生活了，彼此適應(yīng)適應(yīng)是應(yīng)該的。

    只要是顧晗，她慢一些適應(yīng)自己，他也高興。只要她愿意。

    “你先歇一會，飯菜馬上就好。”張居齡笑著和顧晗說完，把她放在拔步床上，去了左側(cè)的凈房洗手。

    顧晗見他走了，心里放松下來。她也弄不懂自己，前世都嫁過他了，什么近距離的接觸沒做過……怎么還會有抗拒呢。

    顧晗想了一會兒，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去打量新房的一切。這是她前世住的屋子，她是十分熟悉的。西次間為內(nèi)室，左側(cè)的耳房做了凈房。紫楠木雕荷花拔步床上垂著大紅描金邊的鸞帳，正對著香妃長榻，右邊是黃花梨六屜梳妝臺、還帶著橢圓形的銅鏡，對面是紫檀木迎門衣柜。

    六扇檀木槅窗下擺著一個茶幾，除了一套描海棠紫砂茶具外，還有一對琺瑯彩瓷燭臺，兩只紅色龍鳳燭……左右放了一把圈椅。

    看到這里……顧晗一愣，這種種跡象怎么都表明像極了洞房花燭夜的裝扮？

    第45章

    她想了想, 覺得是王氏安排的，不過也沒有什么錯……她嫁給了張居齡，便是張家的人了，沖喜醒后, 一直在顧家養(yǎng)著, 和張居齡見面都很少, 如今痊愈進了張家門，洞房花燭夜可不該補上了。

    顧晗吁了口氣, 臉熱起來。

    不一會兒, 桃紅推門進來了, 問她晚膳擺在哪里。

    顧晗看了看，香妃長榻的地方很大, 倒不如擺了炕桌……也不用往東次間去了。她低聲和桃紅說了。

    桃紅答應(yīng)著，轉(zhuǎn)眼間就讓小丫頭抬了榆木小炕桌進來。紅燒rou、燕窩粥、蒸蛋羹、紅燒鯽魚、香菇蒸雞等, 擺了滿滿的一桌子。

    巧珍服侍著顧晗凈了手, 張居齡也從凈房里走了出來。

    顧晗等張居齡坐好了，才欠身上了香妃長塌。

    “先喝點這個?！睆埦育g伸手把顧晗眼前的碟碗給端了去, 盛了半碗燕窩粥遞給她。

    顧晗一愣, 應(yīng)該是她起身給他布菜舀粥吧。

    “怎么不喝？待會兒該涼了?！睆埦育g見她看著自己，提醒道。

    一旁站著伺候的巧玲拿了白玉小湯勺遞給顧晗。

    顧晗點了頭, 投桃報李, 也夾了一塊紅燒rou放到張居齡眼前的碟碗里, 還自動把香菇蒸雞里面的姜絲都挑了出來。

    張居齡挑了挑眉, 嘴角揚起笑意, 夾起吃了。

    顧晗的胃口不大，又餓過頭了，喝了半碗燕窩粥，幾口蒸蛋羹就停下了筷子。

    “……吃些這個。”張居齡把挑過刺的鯽魚rou端給了顧晗。

    “我飽了?！鳖欔厦嗣亲印Ｋ幌朐俪粤?。

    “你吃的太少了，再吃點魚rou也無妨的。”張居齡的語氣不容置喙。

    顧晗不說話，卻也沒有動筷子。

    桃紅上前一步，輕聲解釋：“小……少夫人吃東西一貫如此的，不能吃的過飽，不然胃會疼的。等少夫人餓了，奴婢們會重新準(zhǔn)備吃食的?！?/br>
    張居齡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回頭和西次間站著伺候的丫頭們說道：“你們都出去?！?/br>
    桃紅去看顧晗，見她微一點頭，便屈身應(yīng)是，和其他人一起退下了。

    繡蘭花的細(xì)布簾子被放下來，張居齡伸手喊顧晗，“你過來?！?/br>
    干什么……顧晗有些吃驚。

    張居齡看她睜圓了眼睛看著自己，眸子濕潤潤的，似乎還想不明白為什么。低聲嘆了氣。

    槅窗打開著，一陣風(fēng)吹進屋里，燭火閃了幾下。

    顧晗最后還是過去了，在塌沿上坐著，再往前面一點就挨著張居齡了。

    張居齡看了她好一會，兀自夾起魚rou：“……你就是吃的太少了，身子才會這么弱。鯽魚rou是很有營養(yǎng)的，而且好消化……我小的時候，想吃就吃不到?！?/br>
    顧晗很少聽他提起往事，愣了愣……又望著伸到嘴邊的筷子，只得張開嘴。

    前世時她和張居齡相處，平平淡淡的……遵循的是相敬如賓的夫.妻之道，但難免會冷清些。像這樣喂飯的時候，絕對沒有出現(xiàn)過。

    “專心些。”張居齡見她吃著還不忘記想事情，低聲和她說：“好好吃飯，吃完了我就不管你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br>
    顧晗靜默了，他說話的語氣好像哄孩子似的，她又不是孩子了，前世的年紀(jì)加上這一世，做人家婆婆都綽綽有余。

    鯽魚rou一會兒就吃完了。張居齡果然不再管她，自己吃自己的飯。

    顧晗溜達(dá)著看看這里，摸摸那里。她很喜歡梳妝臺的小抽屜，能放下很多小物件，像戒指、手鐲、耳環(huán)等。

    張居齡吃好后，喊了丫頭進來收拾碗筷。

    顧晗由桃紅、巧珍服侍著進去凈房洗漱……接下來可是重頭戲，在顧家時老夫人和二夫人都反復(fù)交待了。

    桃木浴桶里灌滿了熱水，白色的霧氣彌漫開來，整個凈房都暖洋洋的。顧晗跑了一天，泡的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