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橙離林大順有段距離，站在廚房之外屋子門口，煤油燈光線有限，照到林大順那邊的時候也就勉強能看見白一點亮一點的東西。

    林大順皮膚黑黃，又低著頭，一開始趙橙真沒發(fā)現(xiàn)他哭了。一直到林大順憋不住，大大地打了個哭嗝，嗓子里也發(fā)出“嗚嗚”的哭聲，趙橙這才吃了一驚。

    已經(jīng)被后媽聽見了，林大順干脆放開聲音邊哭邊含含糊糊地認錯，“嗚嗚你別生氣，也不要不喜歡我們，我以后、嗝、以后再也不教二順喊你媽了，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不好？”

    這小子邊哭邊道歉，手上的活兒卻一點沒耽擱，洗好了筷子還在那里甩筷子上的水。

    原本靠在門框上出神的趙橙站直了身，端著煤油燈在原地猶豫了一下，心里復雜得很，最后還是嘆了口氣，上前摸了摸林大順腦袋。

    就像之前那樣，輕輕的，一觸即離，說不上親近，卻讓林大順有種別樣的滿足。

    “洗好了沒有？洗好了就把碗筷放進盆里?！?/br>
    趙橙避而不談的態(tài)度讓林大順本能地感到不安，站在那里還在流眼淚，不過又很聽話地把碗端起來倒了倒水，然后放到灶臺邊專門用來放碗筷鍋鏟等物的瓷盆里。

    這樣的林大順讓趙橙看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甚至第一次生出了如果林大順跟林二順是沒爹沒娘的孤兒就好了，這樣的話，她或許真的會愿意把兩兄弟也帶走。

    哪怕那樣的日子會更加艱難辛苦，可想到身邊能有兩個懂事貼心的孩子陪著，好歹也是一份慰藉。

    可壞就壞在兩兄弟是有爸的，而如果她要留下來，就必須接受一個那樣的丈夫，這是趙橙所不能容忍的。

    且不說林建成人品如何，單就是對方不是她自己選的男人，趙橙就不可能為了兩個讓她憐惜同情的別人家的孩子去委屈自己湊合一輩子。

    趙橙想著或許自己應該坦誠一點，讓林大順不要把對母愛的期待放到自己身上。

    “大順，我不是生氣，也不是不喜歡你們，而是我不可能真的取代你們親媽成為你們的母親，以后你跟二順可以喊我阿姨，也可以喊我名字，我覺得我對待你們，就像是對待朋友那樣?！?/br>
    林大順聽得有些不太明白，難道后媽不是媽？

    趙橙拉了林大順的手，牽著他回屋，“你看我還這么年輕，還沒當過mama，你跟二順如果喊我媽，我會覺得很有壓力，怕當不好你們mama，其實我真挺希望你們叫我名字的，咱們不能當母子，但是可以當朋友?！?/br>
    林大順有點明白了，抬手抹了眼淚，不過他還是很希望后媽能當他們mama。

    這么想著，林大順也說了。

    趙橙苦惱地皺眉，推著林大順脫鞋子上炕，自己吹了煤油燈也抹黑爬上去，終于想到怎么忽悠小孩兒了。

    “大順你看，如果你跟二順叫我媽，那就是因為你們爸爸才可以這么叫我，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是從你們爸爸身上聯(lián)系過來的。”

    趙橙怕林大順聽不懂，所以掰著他三根手指頭，說到他爸的時候就點了點他中間那根手指。

    “可如果我們是朋友，那這種關(guān)系就是建立在我們彼此身上的，中間沒有這個。”

    說完把林大順中間那根手指按下去，捏著剩下的兩根手指靠攏，“你看，這樣的話是不是我們距離就更近了，關(guān)系也更親密了？”

    林大順被忽悠得腦子宕機，最后暈乎乎地認同了后媽的話。

    黑暗中，林大順吞吞吐吐猶豫半晌，終于小小聲喊了一聲“趙橙?！?/br>
    趙橙高興地應了一聲，回喊他一句“大順”，林大順也有樣學樣應一聲。林二順聽著有趣，抱著后媽越過自己臉上橫過去的胳膊，也“哎”了一聲，而后咯咯笑著用牙齒啃趙橙胳膊，啃得滿胳膊都是口水。

    趙橙為了讓林大順更快接受，并且放棄喊她媽的想法，興致勃勃地教林二順也喊自己名字。

    多喊幾次多聽幾次，林大順覺得這樣喊好像也挺不錯的，晚上睡著了夢里都喊了兩回。

    第二天早上，趙橙天沒亮就起來做飯，昨晚林大順睡得晚，早上趙橙起來的時候也沒吵醒她。

    趙橙也不喊兩兄弟起來，自己吃了碗稀飯，臨走的時候把林二順抱起來把了一泡尿，這才背上林大順常用的那個小背簍，揣上戶口本帶上一點錢就腳步匆匆地離開了仙女村。

    同一時間，蓮蓉市里，林建成剛起床，去小旅館走廊外的公用廁所里面水池邊閉著眼刷了牙，用冷水打濕毛巾擰干，往臉上一蓋，瞌睡蟲頓時全都跑了。

    收拾好了林建成回房間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包，叮叮哐哐的聲音吵醒了同屋的熊大山。

    熊大山迷迷糊糊問他：“怎么起這么早？”

    林建成“嗯”了一聲，呲啦一聲拉好行李包的拉鏈，“想早點回去，我走的時候家里那個還發(fā)著高燒呢，也不知道咋樣了?！?/br>
    其實發(fā)高燒在林建成，或者說他們老家很多人看來，都是小問題，喝點水捂一捂睡一覺就沒事了，林建成擔心的是家里兩個小子跟那新媳婦相處得不知道怎么樣了。

    熊大山揉著眼睛坐起來，試著睜開眼睛，可昨晚上他們半夜才到的，滿打滿算也才睡了三個小時左右，正是人最疲倦的時候。

    睜不開也就算了，熊大山閉著眼跟林建成說到：“那你干脆把車開回去吧，主要是自己好好練練，鄉(xiāng)下的路最考人技術(shù)?！?/br>
    熊大山有意把林建成一直開的那輛貨車轉(zhuǎn)賣給他，這個事已經(jīng)成了兩人默契的認知了，哪怕林建成存的錢還差一點熊大山也直言可以慢慢還。

    林建成想了想，還是沒客氣，拿了熊大山扔過來的車鑰匙，又給熊大山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小旅館，早飯都沒吃。

    原本這次出門計劃的是跑兩個來月，可因為熊大山行程上的一些改動，于是提前了一個多月，前后竟然也就二十天左右。

    既然都回來了，林建成自然也就呆不住了，開著車一路出了城，半路上的時候卻是拐了道，沒往棗子鎮(zhèn)那條岔路開，而是去了下河鎮(zhèn)那個方向。

    今天下河鎮(zhèn)趕集，林大順準備去那里給家里買點什么，怎么說家里也多了個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聽見“媽”這個稱呼的反應是我跟我妹共同討論過的，我們一致認為如果我們穿成了后媽，有小孩子突然喊我們“媽”，我們絕對是只有驚嚇沒有驚喜，甚至會感覺很別扭很無法接受

    ——好吧闊能這是很沙雕的想法【抱緊沙雕的我and我妹】

    ps：電腦不接受外界任何網(wǎng)絡信號，搞了個烏龍，原來是我太久沒關(guān)電腦了，還打電話查家里網(wǎng)絡，折騰到最后有人讓我關(guān)機重啟，于是就......em，略尷尬【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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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加更】

    趙橙可不知道自己昨晚剛可惜過沒有早死的孩子他們爸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了, 到了派出所的時候都還在掰算自己大概還有一個來月的時間可以能身/份/證出來。

    趙橙記得辦身/份/證慢點的要二十多天接近一個月才能出來, 快的七天就能出，也不知道現(xiàn)在有沒有加錢給快出的。

    想想現(xiàn)在是1991年，趙橙對此就不怎么樂觀了。

    趙橙早上出門的時候天邊已經(jīng)毛毛亮了，走了三個多小時, 到鎮(zhèn)上的時候派出所已經(jīng)上班了。

    趙橙迫不及待直接去了派出所，里面清風雅靜地，也沒什么人, 還是上次那兩位穿制服的，一個看報喝茶一個低頭寫什么東西。

    趙橙站到辦事窗口，光線一變, 里面那年輕人就察覺到了, 抬頭看過來。

    看見趙橙，年輕人愣了一下，而后放下筆雙手交疊著好整以暇地盯著趙橙看了看，似乎是在確定什么, 又像是在觀察什么。

    “同志, 你有什么事嗎？”

    趙橙總感覺對方態(tài)度有些奇怪，不過沒感覺到什么讓人不舒服的惡意, 所以擺正態(tài)度露出個熱切的笑, 聲音都清脆好聽得很，就盼著全方位刷辦事人員好感度，讓自己的事能辦得順利點：“是啊小哥，我就上個星期來問過上戶口的那個, 我叫趙橙，橙子的橙，我娘家已經(jīng)給我上好戶口了，現(xiàn)在我來辦個身份/證，請問一下現(xiàn)在能辦嗎？”

    說著話就麻利地掏出了戶口本，一點拖延都沒有，這樣的態(tài)度能讓不耐煩的工作人員心情好一點。

    這些都是趙橙辦東西辦多了總結(jié)出來的經(jīng)驗，沒辦法，雖然老百姓經(jīng)常罵一些辦事單位辦事不給力，可自己需要辦事的時候還是必須得去面對不耐煩的態(tài)度惡劣的語氣。

    不過趙橙顯然運氣不錯，遇到的這兩位脾氣都挺好的。

    年輕人撓了撓耳朵，別開臉干咳一聲，而后伸手接了趙橙的戶口本翻著查看了一下，“既然有戶口，嗯…你也已經(jīng)二十歲了，當然可以辦，你跟我過來，要去隔壁照相?！?/br>
    趙橙聽了很高興，連連喊著小哥跟他道謝。

    年輕人抿著唇站起來，低頭整理好自己面前的本子跟筆，沒回應趙橙的感謝。

    其實他是想說能不能不要叫“小哥”，這稱呼聽著怎么就那么讓人面紅耳赤不好意思呢。

    可旁邊還有跟他一起坐辦公室的陳叔，年輕人覺得開口說出來反而容易被人誤會。

    喝茶看報的陳叔笑瞇瞇地抬頭看了鄧驍，搞得鄧驍耳朵都紅了，活像自己真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

    趙橙的感謝沒得到回應也不在意，反正也挺正常的，得了對方的準話就高高興興離開辦事窗口幾步走到門口去等他出來。

    鄧驍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趙橙眼睛亮晶晶地等著他，還問他叫什么名字。鄧驍回頭把門重新拉上，隨口回到：“我叫鄧驍。”

    姓鄧？

    趙橙笑容一頓，眼里有了點防備，試探著問他：“鄧小哥，我辦的身/份/證大概什么時候能拿到？有沒有快一點拿到的？”

    昨天那計生辦小領導走了以后，趙橙擔心對方會有后手，所以后來找村里人問過，知道對方叫鄧紅星。

    家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村里人不知道，不過聽說鄧紅星是棗子鎮(zhèn)本地人。

    鄧驍沒注意到趙橙的變化，走在前面帶路，“都是十五天左右能出，因為身/份/證要統(tǒng)一交到市里辦，辦好了再發(fā)下來?！?/br>
    現(xiàn)在的身份證都是比較簡單的那種，里面一張硬質(zhì)紙蓋上章，再戳上防偽水印，外面裹一層后膠。

    不像二十年后的那種帶芯片，要做的工序更復雜更慎重。

    趙橙算了算時間，稍微放心了一點，不過對于鄧驍本人趙橙還是持防備態(tài)度的。

    剛才她就站在旁邊小心地觀察鄧驍，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入為主的原因，趙橙還真在鄧驍面上找到了跟鄧紅星略有相似的地方，就連鄧驍略短的雙腿以及臉上的幾顆痣都讓趙橙看出了肖似感來。

    可聽鄧驍?shù)恼Z氣看他的態(tài)度，偏偏又不像是被鄧紅星叮囑過什么的。

    想想也是，就算鄧紅星聽彭大花喊的那一聲知道了她的名字，可又沒她照片。

    再者說，趙橙剛才來的時候也沒說自己是仙女村的，戶口本上登記的還是襖子山娘家的地址，哪怕名字一樣，鄧驍應該也就認為是同名同姓了。

    趙橙卻是想岔了，鄧驍還真認出了她，不過不是從名字上，而是從長相上。

    畢竟這年頭，在鄉(xiāng)下長成趙橙這樣的也是很少見的，不說五官長相，就說皮膚跟剝了殼的煮雞蛋一樣，這一句樸實中透著雞蛋香味兒的描述就能讓人認出趙橙來。

    不說百分百確定，可也至少能有個六、七成的把握，再加上一樣的名字，所以鄧驍就直接確定了趙橙的身份。

    鄧紅星是鄧驍?shù)拇蠊?，昨天在仙女村被趙橙一頓懟，就她那睚眥必報的性子，當然咽不下這口氣，于是晚上就過來找了鄧驍?shù)陌?，也就是派出所里的所長。

    鄧紅星過來就是想說說這種情況，能不能判定趙橙妨礙公務，然后把她抓來拘留所里關(guān)上十來天。

    另外仙女村那個大肚婆同樣必須處理掉，要不然她這個計生辦主任還怎么繼續(xù)工作？

    當時鄧驍也在旁邊聽，記住了鄧紅星說的趙橙長相特征，于是今天就給人出來了，剛才看見趙橙的時候鄧驍還特意多看了看。

    難以想象能把他大姑那種人懟得只能灰溜溜回來的能人，就是這么一個笑得甜滋滋個頭嬌小看起來還弱不禁風的年輕女同志。

    趙橙還在繼續(xù)一點點試探，“那有沒有辦了好久都拿不到證的情況？待會兒辦完了會給我開個蓋章的憑證吧？”

    鄧驍心想這女同志懂的還挺多的，嘴上還脾氣地回答著問題：“當然會開，要不然誰都能來領身份證，那還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