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管這些了，先跟本宮出去，神武門有本宮安排好的人，今晚就送你出宮！”

    “出宮？”華妃的臉色變得詫異，她低聲喘著氣，“娘娘，您是打算讓臣妾逃出宮去？這是欺君之罪！娘娘您要如何跟皇上皇后交待？”

    諴妃去扶她，“現(xiàn)在顧不得這些了，香瑩，保住你的命最要緊，金銀細(xì)軟本宮都給你準(zhǔn)備好了，出宮，躲到?jīng)]人認(rèn)識你的地方去，再也別回來了。”

    “快走罷?！?/br>
    “不?！比A妃掙脫她的手，跌坐在地上，垂下頭，“不能走。”

    諴妃氣得直跺腳，“哎呀！本宮不用你理會，本宮跟在皇上身邊二十多年，還有公主在，皇上不會不顧及與本宮這些年的情分，斷不會對本宮如此絕情的?！?/br>
    “那劉佳氏的族人呢？娘娘您都不管了嗎？娘娘，您阿瑪從前只是拜唐阿，若劉佳氏沒有您的妃位撐著，豈不是要全族坍塌了嗎?！?/br>
    “這……”諴妃的手無力垂在腰側(cè)，“可是，可是本宮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斷送了性命，瑩兒！”

    “本宮一定還會有法子的，本宮還有很多時間來想辦法，可你的命卻在旦夕之間了呀！快，跟本宮走?！?/br>
    華妃凌亂的發(fā)絲胡亂散在面前，她還是搖了搖頭。

    “可是臣妾不能沒有這個妃位。臣妾出身辛者庫，侯佳氏一族的榮耀，都系在臣妾一人身上了?！?/br>
    “娘娘，”她抬起頭，淚水劃破了眼眶，“臣妾的身子……原本就活不了幾年了，若不是娘娘，和……他……一直在臣妾身邊，臣妾雖活著，亦是生無可戀。”

    “是這樣……都被皇后娘娘料對了，”諴妃閉上眼睛，“果然跟皇后說的一樣?！?/br>
    “娘娘，”華妃凄然地望向她，“臣妾之所以還撐著一口氣……就是想再見一見……他?！?/br>
    諴妃搖搖頭，“瑩兒，事情鬧成這個樣子，他不可能全然不知，他沒有來，你還是……”

    “求求娘娘，”華妃撐著跪下去，“這是臣妾最后的心愿，見不到他，我……死不瞑目?！?/br>
    “請娘娘轉(zhuǎn)告給他，就說，就說我想見他最后一面，我會一直等他到戌時……我一定會撐到戌時，等著他來見我?！?/br>
    諴妃嘆了口氣，默默地轉(zhuǎn)過身，朝著門口走去。走出刑房的時候，她回頭，瞧著一直望向她的華妃。

    “好。”

    這一晚，明黃色的身影在門外站了許久。

    身后的一應(yīng)奴才們大氣不敢出，后宮一夜之間出了這么大的事兒，圣上雖然白日里還在殿里如常批折子，見大臣，早膳晚膳端上來的膳食一筷未動，可見心里的傷感。

    “開門罷。”皇帝沉著聲音道。

    門被推開，繡玥見著走進房內(nèi)如第一夜那晚一樣的陣仗，她穿著一襲素白色的寢衣，從桌邊緩緩站起身。

    “皇上……”她低下頭，如常行著禮：“奴婢給皇上請安?！?/br>
    皇上沒有出聲，他走到繡玥的面前，坐到了她面前的那個位置。

    繡玥維持著行禮的姿勢，低著頭，皇上招招手，一個小太監(jiān)躬身端著一碗濃黑的藥汁上前來，瞧皇上的眼色，將其放在了桌邊。

    “都出去。”皇帝道。

    “嗻?！?/br>
    鄂啰哩領(lǐng)著一干奴才們退出去，隨后從外面將門閂上。

    房內(nèi)只剩兩個人，半晌，沒有人說話。

    “皇上……節(jié)哀。”繡玥低垂著頭輕道了一句。

    “遜嬪臨死前跟朕說，是華妃指使蘭貴人誣陷的你。朕過來問問你，是真的嗎？”

    繡玥搖搖頭。

    “不是蘭貴人誣陷，確實是奴婢偷偷服下避子湯藥?！?/br>
    他有些意外于她這樣直接的回復(fù)，目光在她臉上重新審視了一刻，“你倒誠實。”

    “奴婢不想再欺騙皇上。”

    繡玥跪下去，“奴婢從進宮第二次侍寢，皇上沒再賞賜避子湯藥，就開始私下熬煮偷偷服用。那時候皇上視奴婢如鯁在喉，幾欲除之后快，嬪妾不敢懷上龍裔。”

    “孩子都應(yīng)該得到父母的疼愛，奴婢不想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個不被期待的境遇中，在皇宮里，失去了皇上的庇護，奴婢的力量根本無法保護她周全，到最后，就會如今日遜嬪娘娘一樣的悲痛下場?！?/br>
    “可是皇上，自從……自從欽安殿那一晚，您為奴婢不顧一切地?fù)踝】喽?，奴婢就對您敞開了心扉，愿與皇上毫無保留地交付彼此?！?/br>
    “也是從那時候起，奴婢就開始逐漸減少藥量，不再服用湯藥了?！?/br>
    說到此處，皇上的表情微微動了一分?！澳阏娴摹?/br>
    繡玥繼續(xù)苦笑了一聲：“可也許是上天要懲罰奴婢這樣的行徑，也許是奴婢傷害了子女緣分，即便停服三年，依舊無所出?！?/br>
    “說到底，這一切的一切，還是我，都是我的過錯。”她捂住臉，“是我對不起皇上，是我辜負(fù)了皇上為我所做的一切?！?/br>
    “繡玥……”皇上從座位上傾下身，將她攬到懷里，無助道：“朕又少了一個子嗣，朕又沒了一個孩子，是朕！對不起大清?！?/br>
    “你起來罷。”

    他轉(zhuǎn)過臉，目光飄遠(yuǎn)了些，“你擔(dān)憂的沒錯，五公主……是朕對不住遜嬪，皇后膝下有三阿哥，遜嬪病重，原以為將公主交托給諴妃撫養(yǎng)，就是對公主最好，誰知到頭來也不是最好，反而還害了她?！?/br>
    “遜嬪她……朕原應(yīng)該給她追封，按妃位的規(guī)制葬入妃陵，可她是自戕，按律不治罪已是格外開恩。”

    “繡……”

    皇上去拉她的手，才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不知何時昏倒在了地上。

    “繡玥！”他從座位上匆忙起身，湊近了看，才看清她臉色蒼白如紙一般。

    “來人，來人！去宣太醫(yī)！”

    繡玥整個身子好像被人抱在了懷里，她的身體騰空，靈魂伴著思緒在靜謐的深夜飛出去好遠(yuǎn)好遠(yuǎn)。

    時光一下子退回到十八年前，她竟然看到了襁褓中的自己。

    “老爺，她不可能是您的骨rou，十個月前，您還在揚州辦差，現(xiàn)在這一個，絕對是楊氏背著您偷偷生下的孽種。不如，就溺了罷?！?/br>
    “可是……”

    “老爺，您可不能心軟哪，傳了出去，善府的名聲就全完了。”

    誰說她是孽種？她不是，不是！

    她被沉在水里，呼吸困難，窒息的恐懼感全部涌上來，繡玥拼命地掙扎，她張開眼睛，幾乎將拔步床邊坐著的皇帝推下去。

    “繡玥！”皇上揮手，欲上前扶住自己的人統(tǒng)統(tǒng)退了下去，他坐回到床邊，小心地攬過她的肩膀，“做噩夢了？哪里不舒服，告訴朕？”

    繡玥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童年揮之不散的陰影，明明已經(jīng)極力忘卻了，不知為何忽然又重現(xiàn)了那一幕。

    她捂住雙眼，低下頭平復(fù)了許久，慢慢清醒過來，瞧著房間內(nèi)的一切。

    不再是暗無天日的黑暗，燈光充斥著整個寢殿，寶燕，木槿柔杏和小祿子都站在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瞧著她，她們都回來了，被封閉在暗無天日的那兩日，好像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噩夢。

    繡玥有點疑惑，轉(zhuǎn)頭瞧著皇上，他瞧著自己的目光，也好似回到了從前，那時，蘭貴人還沒有站出來指證她。

    難道時光真的倒流了？

    “我在哪？皇后娘娘可傳召我去儲秀宮抄書了嗎？寶燕！”

    “小姐，”皇上在此，寶燕不好過去說太多，她輕聲道了句：“您不用再抄書了?！?/br>
    “太醫(yī)，”皇上皺眉道：“如貴人這個樣子，可是有不妥之處？”

    幾個太醫(yī)在不遠(yuǎn)處商量了好一陣，最后還是原判猶豫著上前回了話：“回皇上，太醫(yī)們給如貴人把了脈，又細(xì)細(xì)問過如貴人的近況，貴人她……恐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近幾日來的飲食和睡眠皆不足，情緒波動劇烈，導(dǎo)致脈象紊亂，胎像不穩(wěn)，剛剛驟然昏厥，又是動了胎氣。所以……所以……”

    颙琰的臉色變了一分。

    剛剛太醫(yī)回復(fù)他說如貴人懷了龍裔，他一下接受不來這突如其來的喜訊怔在那里，便急著去瞧繡玥，還未來得及細(xì)問，誰知這群太醫(yī)躲在一旁竊竊私語了半天，竟然給了他這樣一個答復(fù)！

    “所以什么！”皇帝從床邊倏地站起身，“你只要告訴朕，朕的這個孩子，究竟保得住保不住！”

    孩子？繡玥睜大了眼睛，她完全亂了思緒，她的孩子？

    她懷了皇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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